159、无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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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客峰。

纪梦娇在心中飞快回忆了一遍与陆过之间的过往，将假断情花细心埋入一个小巧的花盆内。

她将盆内的土夯实，浇完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内,胧月仙子端详着面前的情种，仔细回忆关于帝君的一切事情。没过多久,胧月仙子的脸上出现一丝慌张。

她定了定心神，闭上眼睛，重新回忆。这一次过去的时间更短，胧月仙子睁开眼睛，脸色煞白。

想不到。除了帝君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身影。她的脑海中什么都没有浮现出来。就连自己曾经视若珍宝的那段记忆，都无法掩盖掉那所有人都见过的经典画面。

“没有回忆，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胧月仙子不可置信地喃喃念叨着。

自己明明因为痴恋帝君，为此犯下大错,心魔缠身。为什么记忆中一点关于帝君的特殊的事情都没有。

胧月仙子神情中的茫然渐渐消失，最后取而代之的是自嘲的笑容。

没有什么为什么。因为事实正是如此。自己对帝君什么都不了解,仅仅因为他是玄天山的帝君,他的容颜三界最美,就自以为是地爱上了。

那真的是爱吗？胧月仙子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窗外的夜空中闪过一道灵力的光芒，残阳之色在星辰闪烁的夜幕之中颇为显眼。

胧月仙子没缘由地放下手中的断情花，走到门外，抬头向上望去。

辽阔的夜空中已经不见灵力的主人,只残留一丝渐渐黯淡的灵力的光芒。

当夜空中所有的残阳之色消失，胧月仙子没有自觉地轻轻叹息了一声，走回房间。

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向地上的情种上。原来自己刚刚情急之下,不小心把情种掉落在地上了。

胧月仙子俯下身，小心翼翼捡起情种，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刚刚没有发现呢？”

“啪！”忽然，她刚刚捡到手中的情种再次重重掉落在地上。

胧月仙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心神剧烈颤动，满脸都是无法相信的表情。她望着眼前的情种，手指不停颤抖。

“啊，原来是这样。”良久，一声夹杂着笑声与哭声的顿悟之语从胧月仙子的口中吐露出来。

刹那间，长久以来一直禁锢她心神的某种东西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胧月仙子感到身心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感到境界有些动摇，隐隐有了进阶的迹象。

**

第二天，羽夜夜是在自己的床榻上醒来的。

她望着头顶熟悉的月白色帷帐，语气无奈道：“还是被找到了吗？”

昨天，为了避免再见到青帝，更是因为她不想难堪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故意藏在了剑室深处的暗室内，没想到这样也能被他找到。

羽夜夜认命地叹口气，起床。

今天是纪梦娇和胧月仙子下山的日子，她要去送她们。

**

玄天山的山门前。

纪梦娇像是迫不及待离开玄天山似的，早已等在那里。

纪梦娇看到羽夜夜，主动说道：“胧月正在进阶，我想她还要在玄天山住几日。”

“进阶？”羽夜夜望向远处客峰的方向。天空中没有天雷劫，想必是已经过去了。

纪梦娇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羡慕。她微笑道：“胧月已经找到了未来的道路，我也要回去走我的道路了。”

她突然俏皮地笑了下道：“夜夜，提前恭喜我新婚快乐吧。”

羽夜夜一怔：“你要成亲？”

纪梦娇轻笑道：“我可是纪家的大小姐，等着娶我的人多的是。我此次来玄天山之前，家中已经收到了好几封求亲的帖子。”

羽夜夜心中一沉，正色：“你不要冲动。”

纪梦娇神情淡然道：“你放心，我已经不会再冲动行事。我会认真选一个自己中意的人，和那个人白首偕老。”

**

无念峰，面壁崖。

陆过仔细擦拭着手中的玉佩。忽然，远处有脚步声走近。他飞快把玉佩放回怀中，抬头望着高处的天空。

祝友清用食盒戳一戳他，说道：“给。”

陆过接过食盒，随口问道：“怎么是你亲自送来？微师弟呢？”

祝友清状似不经意说道：“那位纪姑娘今天下山。”

陆过的脸色微凝。转瞬之间，他就恢复了常色。

祝友清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笑意。他很快恢复常色，像是闲话家常，十分随意说道：“师父知道了你用石头换断情花的事情，让微师弟把真的断情花给纪姑娘送过去。”

“哐当！”一声，陆过手中的食盒掉落在地上。他的脸色一片煞白。

祝友清装作若无其事问道：“你怎么了？”

陆过神情一沉，起身飞快向外跑去。他正要走出面壁崖，迎面撞上平日送饭来的师弟微知。

祝友清抢先问道：“微师弟，师父交待你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微知看了一眼两人，一脸平静道：“我已经遵照师父的吩咐把断情花的情种交给了纪姑娘。她说自己着急回家成亲，就不专门再过来谢过师父了。”

“成亲？”陆过的心猛地一沉。

微知神情淡定道：“纪姑娘和羽师妹在山门口说的。自己这次回家要成亲，希望羽师妹有空去喝喜酒……”

微知的话还未说完，陆过飞快抽出手中长剑，急忙御剑向玄天山山门口飞去。

祝友清在后面忍着笑说道：“你怎么走了？你还无故御剑。被师父知道，你又要被罚。”

陆过头也没回，更没有任何时间说些什么。

微知看到陆过飞远了，疑惑不解问道：“祝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陆师兄不是不喜欢纪姑娘，才逃婚到玄天山的吗？他现在好不容易退婚了，又追下山去做什么？”

祝友清拍着师弟的脑袋，轻笑道：“你还小，不懂。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贱。”

祝友清故意将最后一个“贱”字咬得重了几分。

微知面带难色道：“祝师兄，你怎么连帝君也骂？”

祝友清一愣，连忙问道：“我什么时候骂帝君了？”

微知一本正色道：“帝君也是男人啊。”

祝友清叹口气，敲了敲微知的脑袋：“回去多修炼，早点开窍。帝君又不是普通男人，怎么可能会像陆过那样糊涂。”

*

陆过此时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不想和纪梦娇成亲，否则他不会逃婚这么多年。可是，他又不希望她真的忘了自己，和别人成亲。光是想象一下，他的心里就莫名恼火。

第一次见到纪梦娇的时候，他们双方尚且年幼。她独自一人正在哭泣。她楚楚动人，柔弱无力的样子，让他心生怜惜，无法视若无睹。

从那之后，他一直以一副保护者的形象站在她的面前，为她遮风挡雨。他也很享受她投向自己的崇拜目光。

他向来喜欢温柔的女子，她正是那样的女子。所以，他们都很高兴双方家族定下的这门婚事。

意外总是突如其来。

一日，一只妖兽突然兽.性大发，在城中横冲直撞。他想要驯服妖兽，纠缠了许久却被甩了出去。

就在事态即将无法挽回之时，一道靓丽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少女以干脆利落的动作制服住妖兽，有条不紊地指挥身边的人救治伤员，询问相关人员事情发生的经过。

在整个过程当中，他和周围普通的人们一样，呆呆地望着她。眼前的她明明是那么熟悉，却又让他无比陌生。

终于，少女发现了他的身影。她的眼睛一亮，立刻踏着小碎步走到他的面前，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容，就像她平日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一样。

而那时的他望着眼前与方才完全两个样子的少女，却冷冷吐出了两个字：“虚伪。”

陆过现在回忆起那时的事情，都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脑袋撞糊涂了，才会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他现在还记得少女听见他的话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表情。她很快镇定下来，和平日一样笑着，扶着他的胳膊，询问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那天，陆过心情复杂回到家中的时候，正听到父母在夸赞少女今日的当机立断。他沉着脸听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他们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少女本来的性格是怎样的。只有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柔弱，需要自己保护的女孩子。

那天，他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堂堂纪家的大小姐，未来纪城的一城之主，怎么会是一个温顺的柔弱女孩子。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他越来越觉得无法接受。每当想到她，他总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于是，他逃婚了。逃离了她的身边，他终于能够正常呼吸。

可是，为什么自己现在还要拼了命地去她的身边？

陆过向远处望去，看到玄天山的山门前，有一辆车舆正在缓缓向山下驶去。

“梦娇！”陆过御剑拦在车前，挥手用力掀开车帘。

车门打开。记忆中的少女正坐在车厢内，低头端详着手中小巧的花盆。

纪梦娇听见动静，不解地抬头，一眼看见了陆过。

陆过的眼睛定格在她手中的花盆上。他的心一沉，快步走进车厢内，二话没说，抢过纪梦娇手中的花盆用力砸在了地上。

纪梦娇一怔，怒道：“陆过，你疯了吗？”

她急忙跳下车，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捡起情种，将土重新把情种覆盖上。

陆过看到她手中的情种，懵住了。不是断情花，这是自己给她的石头。被骗了。

陆过心中明白过来这是祝友清做的好事，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望着纪梦娇被泥土弄脏的手，不忍心地俯身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梦娇，别捡了。这不是断情花，这是我在地上捡的石头。”

纪梦娇动作一滞。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陆过，重复问道：“石头？”

陆过低着头，点了点头。

“啪！”下一瞬间，他的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陆过，你太可恶了！”纪梦娇因为愤怒，身体不住颤抖。

陆过心中莫名慌乱。他伸手想要去抱纪梦娇，声音有些无措地喊着她的名字：“梦娇。”

纪梦娇果断转身避开他的手。她从车夫手中夺过妖鞭，一个翻身跃上妖兽的背上。纪梦娇扬鞭正要走。

陆过急忙拦住她。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梦娇，我错了。我们和好吧。”

纪梦娇听到他的话，手中的妖鞭没有丝毫犹豫重重落在陆过的手背上。

陆过手上一痛，不由松开手。

纪梦娇冷冷看着他，神情冷漠道：“陆过，我纪梦娇不缺男人，也从不缺爱。”

说罢，她手中的妖鞭在空气中用力甩了一下。妖兽顿时撒开四蹄，向前方奔去，扬起漫天的灰尘。

一人一妖兽很快就消失在陆过的眼中。

陆过茫然地望着远方，手禁不住微微颤抖，手背上被鞭打过的青肿渐渐醒目起来。

羽夜夜站在玄天山的山门前静静看完这一幕，转身向客峰而去。

*

客峰之上，玉箫道人正在为胧月仙子护法。

羽夜夜远远望着，目光忽然和胧月仙子清明的双眸对上。胧月仙子对她微微一笑，再次凝神调整灵力。

羽夜夜的视线一瞬间不知道望向何处，她不经意瞥见地上被弃之不顾的断情花情种。

胧月仙子也没有种断情花吗？但是，她刚刚眼中的清澈表明，她已经和纪梦娇一样都顿悟了。

正如羽夜夜所料。

三天后，胧月仙子进阶后的灵力暂时稳定下来。玉箫道人决定立刻带着她返回水云山。

胧月仙子临行之前，特意在议事大殿当着众人的面觐见了青帝。

胧月仙子跪在大殿之上，神情平静，望着青帝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和动摇。

“帝君，胧月曾经犯下大逆不道之事。蒙帝君与诸位长老照拂，胧月才有今日。胧月出自玄天山雪冰峰。不管未来发生什么，这都是让胧月无比自豪之事。无论是玄天山还是雪冰峰，日后如果需要胧月，胧月定当以一名玄天山弟子的身份倾尽全力。”

胧月仙子清晰的话语响彻在整个大殿之中。

她跪拜了一下，抬头望向玉箫道人的方向，神情认真道：“胧月在离开玄天山的多年间，一直受到水云山众人给予的恩惠。师父更是为了清除胧月的心魔费尽心力。胧月今日能够心魔尽除，皆是师父爱护有加。胧月愿追随师父，一如既往。”

玉箫道人长长叹了口气，感慨道：“好孩子，好孩子。”

胧月仙子没有丝毫避讳地说出心中的话后，同玉箫道人一起离开了玄天山。

她临行前，将断情花的情种归还给了净白长老，随即被告知那是假的情种。胧月仙子听闻真相后，神情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羽夜夜目送胧月仙子同纪梦娇一样一去不回头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紧。

胧月仙子和纪梦娇都是自己亲自斩断了过往。只有自己仍然在优柔寡断。

羽夜夜的神情一沉。她紧紧咬了下绯唇，转身快步向星落峰而去。

羽夜夜走得极快，半路迎面撞上一个人。她一下子被撞得向后退了两步，一只手臂及时伸过来扶住她。

“谢谢。”羽夜夜离开对方的帮扶。她抬头看向对方，神情微怔了下。她眼前的人是曲逐阳。

曲逐阳若无其事问道：“你这几天都没有来剑场。”

羽夜夜想了下，沉声道：“我会去的。”

曲逐阳听到意料之外的话，神情有一丝喜悦，笑着追问道：“什么时候？”

羽夜夜抬头望向星落峰的方向，斩钉截铁道：“很快。”

曲逐阳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知道她心中有了决意。他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用戏谑的口吻，笑着问道：“很快是多快？”

“明天。”羽夜夜说出肯定的话语，给自己强制定下了时间的限制。

今夜，她就要堪破所有虚幻，放下一切执念。

**

羽夜夜的决意直接表现在了行动上。

她回到星落峰的时候，时辰尚早。羽夜夜像平日一样，在厨屋内忙碌了半天，做出了美味的甜点送到青帝的房中。

青帝望着最近都没有吃到过的甜点，仔细打量了下羽夜夜，轻轻端起白玉碗。他吃得很慢，像是下一顿再也吃不到似的。

过了许久，羽夜夜见青帝吃完，轻笑着问道：“师父，好吃吗？”

“很美味。”青帝不假思索说出平日的应答之句。

他紧接着又补充说道：“夜夜，很好吃。”

羽夜夜笑着接过白玉碗，放在食盘上，走出房间。

青帝望着羽夜夜离开的背影，心中一时之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担忧。他的心底深处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青帝仔细想了想，喃喃自语道：“夜夜似乎对我太好了。”

自从他上次强硬抢夺她的断情花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极为冰冷。夜夜像刚刚那样笑，还是第一次。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青帝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

与青帝的担忧不同，羽夜夜完全是为了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在提前道歉。

“虽然是在梦里，毕竟要对师父做那种事情，还有这种事情，事先道个歉比较好。”羽夜夜含糊说着，回到房间。

她取出净白长老送的无忧香，坐在床榻上，静静等待夜幕的降临。

等天色稍微暗了几分，羽夜夜立刻点燃无忧香，在床榻上躺平。马上，她就可以在梦中实现自己心中一切所想。

无忧香燃起，缭绕的云雾在卧房中渐渐扩散开来，将房间晕染上一层淡淡的清香。

*

另一边，青帝在房中忐忑了许久，却感知到羽夜夜已经睡下。

青帝收回神识，口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遗憾语气说道：“夜夜今日睡得很早。”

青帝回首望了一眼自己冰冷的床榻，今日忽然没有了冥想的兴致。他走上去，也早早地躺了下来。

夜彻底落了下来，青帝罕见进入了睡梦之中。

梦中也是深夜，天空之中漫天璀璨繁星。

青帝静静凝视着星辰的光芒，身后忽地传来脚步声。

自己的梦中有人？

青帝回首望去。下一瞬间，一双柔荑素手从他的两侧穿过，缠绕在他的脖颈上。

他的身上一沉，怀中多了一个柔软的身子。

羽夜夜仰首望着他，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欢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道：“说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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