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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容妤以为大家说自己是榆木脑袋不过谦虚,陆彦疏却当了真。
白雪飞扬,江畔茶楼点了炭火,在寒冽早春充盈了一室暖意。
陆彦疏拿着书,有模有样:“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陆彦疏合上书,“此诚……什么也。”
公孙砚倚在榻上翻书,眼皮子都不抬,“危急。”
陆彦疏嗯了声,“此危急诚什么也。”
“……”
借着陆彦疏的衬托,公孙砚再看向陆容妤时,面上多了些难得的赞许。
待陆彦疏艰难挤牙膏式背完书,天色已然暗下,采兰去再请那俩画师,却传来消息道有了别的雇主,这两日暂且没空。
陆容妤一听,眉头紧蹙,“那可怎么办?咱们茶楼的定位可是靠男色骗小姑娘呀……”
公孙砚挑眉,冷光扫来,“你说靠什么?”
“哎,年纪也不大,怎么就耳背了。”陆彦疏横倚在两人之间,风骚折扇轻轻摇着,怕公孙砚听不清,冲着他的耳朵重复一遍,
“妹妹说,靠你我的美色吸引小姑娘呢。开不开心?”
陆容妤顿时觉得背后一阵凉意袭来,她瞬间坐直了身子,磕巴道,“我、我是认真考量过的。你瞧,这卞京的茶楼数不胜数,咱们要开,自然要开得与众不同,有特色卖点才能吸引眼球嘛……我都没叫你们去接客了,只是挂个代言而已……”
陆容妤挪了个方向,从陆彦疏边上探出头,对公孙砚比了三根手指,“待画像挂出去了,咱们茶楼的生意一定可以比预期多卖出这个数!”
陆容妤自知这钱对于眼前男人不过米粒大,也做好了耗一晚上跟他死磕的打算,却是见着公孙砚的视线漠然落在书中,好一会,忽然开口:
“我的美色,就值三个数?”
“……”陆容妤抿唇沉思,“或许,五个数?”
陆容妤紧张地盯着榻上男人的反应,生怕他一口否决,灭了她的富婆梦,良久,终是见他微微颔首,默认了她的意思。
陆容妤瞬时跃起,“好哥哥,爱死你了!”
公孙砚眉心微蹙,似是对她这话有些不悦。陆彦疏也幽怨瞥她一眼,“妹妹啊,收敛点,你亲哥在呢……”
陆容妤选择性无视了他,正要唤采兰将今日那两画工再请来,汪福忽然开口:
“小姐,其实……我们公子擅长画人像的。”
“哥哥?”陆容妤一愣,随即有些狐疑,“可那日在望江茶楼哥哥的画……”
“回小姐,那日是出了意外……”汪福急切地替陆彦疏解释道,“那日几位公子在江边作画,公子笑祁将军家二公子画的龙像虫子,结果被人家按在了画卷上摩擦……”
陆彦疏干咳一声,“后面这些可以不说。”
……
酉时过了半刻,陆容妤抱着两幅画卷从茶楼里出来时,对头的望江茶楼灯火通明,似是要办什么宴会,一片光彩熠熠,尤其衬着陆容妤身后早早关了门的黯淡,更显了威风。
“切,得瑟什么。灯点那么多,迟早要破产。”陆容妤放下马车帘子,将手中两幅画卷并列摊开。
入目两幅画卷风格迥异,左手边画卷上男人持卷卧榻,眸若桃花灿烂,唇似柳叶弯盈,潋滟之中又添了几分天人之相的清冷感。
“哎。”陆彦疏倚在窗边,手中装模作样地拿了本书,故作深沉相:“被哥哥的美貌震惊到了吧?”
“边儿去。”陆容妤无情戳破,“孙砚的手开了十级美颜功能,哥哥别当真了。”
目光向右移,另一幅画卷上,男人凭窗而立,漫天花瓣飞舞,男人本往着窗外,忽然闻声回过头来,山眉海目含笑含情。
陆彦疏的笔墨细腻、温柔,将男人眉眼间的疏离冷漠描淡了几分,添上了恰到好处的柔情缱绻。
若论笔墨丹青,公孙砚出身正统学派,但若论韵味传情,还是陆彦疏的笔墨略胜一筹。
“嘶,不对啊……”
注视着面前画卷,陆容妤捏着下巴,察觉到何处怪异,“哥哥画的画,总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何处见过……”
“咳咳。”陆彦疏冷不丁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有些慌乱地扯开话题,“你说说那孙砚,这才几时就匆匆离开了,莫不是要去寻老相好去了?”
闻言,陆容妤也忽然想到了这一点,回头提醒陆彦疏,“哥哥这段时间也要洁身自好一些,莫和小姑娘拉拉扯扯,让人认出来了对茶楼名声不好。孙砚那边我改日会提醒他。”
“知道了。”陆彦疏弯唇,点了点她的额头,温声欣慰,“我还等着妹妹的茶楼做大了,日后分一杯羹呢!”
这日俩兄妹回到家时,已过了酉时之末。日晚西山,陆府挂上了灯盏,陆父陆母早已用过了晚膳,当下吩咐了小厨房将晚膳热了一热,再各自送去了两人院中。
陆母热了饭菜亲自送去陆容妤房中,瞧着她吃得急切的模样,又见正月里还丰盈的小脸由着劳累已经瘦出了尖尖的下巴,做母亲的自是心疼,几番捧着她的脸湿了眼眶,惹得陆容妤心中沉甸甸的。
-
美人卷第二日一晨就张挂在了茶楼里最显眼的位置,然而两日过去,光顾茶楼的客人并未有如何增多。
陆彦疏那张脸在卞京知名度并不低,没有什么水花也是正常,而孙砚那脸竟也未引起人注意,便让陆容妤有些许意难平了。
听阿虎说,有人偶然问起画卷上的男子,另有顾客笑称,那画卷上的人生如谪仙下凡,不可能是真的,自那以后,来店的客人便少了些。
陆容妤一听,瞬间急起了苦瓜脸,恨不得马上就绑了公孙砚丢到茶楼门口,再敲锣打鼓让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阿虎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怯怯道,“孙、孙公子昨日说了,叫您别动什么歪心思,问就是……别想。”
一句话掐灭了陆容妤的心思,她怏怏不乐地拂了手,爬去了三层软榻趴着。
午后出了太阳,暖洋洋的光洒在人身上,陆容妤在这春风和煦之中,依稀觅得了一丝声乐丝竹声。
她瞬时坐起了身子,竖耳辨出这声音是从对面望江茶楼飘出的。
陆容妤自是没什么开茶楼的经验,不少点子都是从现学现用的,必如现在,陆容妤顿悟了——她的茶楼与踏破门槛之间,只隔了一个乐师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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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茶楼近日借开春的名义设了场小宴,款待了卞京不少官门子女。
公孙砚这人从来不拘于使手段。
往茶楼酒水里下了点药,那些子不谙世事险恶的公子小姐便将家中丑闻全抖了出来。公孙砚的人便站在三楼,一字一句全记了下来,再把厚厚的书信往宫中送去。
忙碌了几日,也清除了不少藏不住狐狸尾巴。这日公孙砚终于得以抽出空来,到对面的空心瓜茶楼看看。听闻近日茶楼生意萧条,门庭冷清,就差没把“惨”字挂在门口了。
沿隐蔽小路绕过桥头,公孙砚驻步门口,目光落在门前张贴的招乐师的告示上。
一道人影从茶楼里探出头来,“孙公子,你可快去看看容姐吧。”
公孙砚眉心一蹙,“怎么了?”
阿虎甩着抹布叹气,“近日生意不好,容姐受了刺激,自己钻去了后厨捣鼓茶水,煮茶的师傅都看不下去了啊!”
……
未有料想中乌烟瘴气的场面,公孙砚掀起后厨的布帘,入目便见几个厨子手背手,灰头土脸地杵在一边。
灶台边上站了个娇俏鲜艳的人影。
见着公孙砚来,陆容妤似是笑了下,不知笑中意味,反正是将后头几个厨子吓得一颤。“正想寻人来尝尝呢,孙大哥倒是来得及时。”
“尝?”男人抬步走上前去,入目灶台上瓶瓶罐罐,茶水洒落了不少。
陆容妤低垂着眼帘,白皙的皮肤在日光下浅浅缀着金色光晕,她正专注盯着自己手里的两个杯子,似在观察两者区别,顺口问道,“嗜甜么?”
公孙砚摇头。
“那我看看……”葱白指尖从灶台上高低排开茶杯上带过,在其中一个茶杯前头停下。陆容妤端起茶杯递上前去,下巴微扬,灵动眸子含着几分得意,“尝尝,陆氏特饮。”
公孙砚迟疑地接过那茶盏,冰冷的指尖掠过陆容妤,引得她略侧目了下。
“这是何物?”
陆容妤点了点下颚,“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掀开茶盖,入目较茶水浓稠些,凑至鼻下轻嗅,淡淡茶香之中还弥漫着一股奶香味。
公孙砚刚欲盖上盖子,抬眼又见那空心瓜满面期待的模样。他的眉头拧得更重,挣扎片刻,终是艰难地抿了一口,些许意外神色流露出来……茶的清冽和奶的醇香从舌尖蔓延开来,虽是怪异,但却有着意料之外的丝滑。
公孙砚抿唇盖上茶盖,“江淮红茶和牛奶相兑熬成……糖放多了,齁嗓子。”
“咦,我记着你这杯才是半糖呀。”陆容妤惊异地接过公孙砚手中茶杯,换了个边儿也抿了口,“这就是半糖……改日给你调个三分糖的。”
丹唇沾上了些许白沫,陆容妤毫无防备地抬起眼,对上男人灼灼的眼,公孙砚眼睫颤了颤,别开眼,“你倒是不避讳。”
“避讳?”陆容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淡淡扫过一眼,“茶杯,我喝过的。”
“噢……”陆容妤恍然,连忙把茶盏往旁边搁去,“抱歉啊,习惯了。”
“习惯?”公孙砚眉头微蹙,“你过去也这么……随意?”
陆容妤细想想,往回追溯,小学时确实也喝男生的水,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眼,“也不是,就是……小时候不在意那么多,便老喝别人的水——”
“小姐,不好了!”陆容妤的话被打断,采兰从外头急切跑来,“不好了小姐,公子和人打起来了!”
“哥哥?”陆容妤迅速解下围裙抹了抹手,又念起陆彦疏那体虚模样,迟疑道,“是跟人打架还是被人打?”
采兰愣了下,着急道,“那不是一样吗!”
“也是……”
而还公孙砚定定立身原地,似没有注意到这两人在说什么。他的脑海里回念着陆容妤方才说的,小时候老喝别人的水一事。
原的知道她在江南母家可能过得不好,只是再如何说也是亲外孙女,怎会落得这般卑微的境地。如今照她描述,可能事情远远没有他所料简单……
未有动作,袖上叫人一拽,“你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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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闹市。
一块告示牌前站了不少人围观。
“啧啧,一月二十两呢,这工钱倒丰厚,只是这茶楼,我怎的没听过名字?”
“你不知道了吧,这茶楼是个小姑娘开的,听说生得娇俏貌美,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反正听说也是个大人物,得罪不起。”
“听你这么说,我倒想去试试看,不知她要不要拉二胡的。”
“得了,你再年轻个十岁,兴许人家还看得上你。”
天色暗下,谈笑人影散去,闹市里摆摊的人也陆陆续续收摊回家。
一道瘦小的身影推着豆腐车吃力前行,行过公告栏时,他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生得白嫩清秀,面上还留着稚子的青涩。他的目光落在公告上“招乐师”几字上,微微下垂的眸子里有光芒散出。
“二十两……”
“如果有这二十两,便可不必来这儿卖豆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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