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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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热，有人在路上砸了个鸡蛋——熟了。

姚媆一路贴着商店影子走，用牵引绳带邵忞来到了汪总的家。

汪总事业有成，经营一家高尔夫球场。妻子也是城里有名的交际花，经常帮他一起去谈生意。

他们结婚多年，只有一个跟姚媆同岁的宝贝女儿，如今还在国外留学。

姚媆在他的球场做服务员已有一年多，每当汪总忙不过来，需要有人带狗出去遛弯时，她就是他最信任的铲屎官。

有时，大概因为姚媆和他女儿同岁，他对待她就像对待自己那个常年不见的女儿一样，大多时候温柔亲和，常让她往来家中送东西做客，有时也会很严厉，就好像期盼她有所成就。

姚媆尊敬他。也因此自己想去水族馆工作的事，始终没跟他说过。

汪总的家很大，是一座带草坪的豪宅。进了四米多宽的栅栏门，引入眼帘一片辽阔宽广的草地微微吹拂，在炽热的太阳下闪烁浓绿光泽。

目光再往前，是椭圆形的白色阶梯，走上去，眼前一面琉璃色的窗玻璃。

汪总养了两条哈士奇，兄妹，关系不错，时常一起在草坪上打滚玩耍。哥哥叫哈采臣，妹妹叫奇小青，谁也不知道它们名字的由来。

姚媆一进来，就发现它们坐在不远的长椅上，在风中遥望着卷云过海的天际线。都显得很精神，神态俊朗，蓝眼珠子像盛着碗最清澈的海水。

“哈采臣！奇小青！”姚媆笑着对它们招了招手。

听见声音，它们同时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随之一齐跳下长椅，撒着舌头迅速地奔跑过去。

跑得稳健，那叫一个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姚媆微微屈膝，笑着对它们敞开怀抱。

十米。

八米。

五米。

三米。

它们没有停下的意思，奔跑来的速度仍然很快。

见此一幕，老老实实坐在旁边观看的邵忞，自觉地从姚媆身边挪开了几步。

发现姚媆似乎根本没有想躲开的意思，微笑地微蹲在原地，双手拍拍自己的腿，准备好了迎接它们的热情。

邵忞实在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勇敢还是单纯的傻？这俩哈士奇以这么快的速度奔来，别说她了，就算是一位壮汉被它们撞过来，都可能会摇晃地走出几步。

她的话，还不直接撞飞了？

眼见两条哈士奇就要扑上来，情急之下，邵忞当场一喝，发出汪叫。

二哈兄妹霎时停住。

妹妹奇小青一屁股坐在地上，刨了一路的草叶，才勉强停下。

哥哥哈采臣比较莽，直接一头捶在地上，用腮帮子当作刹车，后腿跟着惯力突然腾起，打了个滚儿。

它们正好都滑到了她的脚下。

“哈哈，看你们俩的傻劲儿！”姚媆丝毫不慌地朝那两只哈士奇扑了过去。

忘记放开手里的牵引绳。

在一旁淡然观望，满面写着岁月静好的邵忞，也被她突然拽了过去，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就滚进了二哈兄妹的怀里。

等等——谁？别碰我，谁丫的在闻我屁股？给老子滚开。邵忞不断地咆哮。在姚媆听来，是一阵阵的汪汪叫，很快又成了嚎叫。

两条哈士奇听见他嚎叫，耳朵一翘，也仰头狼嚎起来——“啊呜，嗷呜呜。”

邵忞陡然从地跃起，颈部用力一挣，牵引绳就从姚媆的手底下扯了出来。

他赶紧往大门跑，牵引绳在背后的草坪上拖来拖去。要住在她的家，不意味着我非要跟这两条傻狗——

他一回头看见那两条哈士奇飞快地追了上来，跑得太快，耳朵都被风吹得后仰。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啊！……”

邵忞心砰砰跳，眼球都快瞪了出来，发誓自己从来没这么慌过。

哥哥哈采臣的舌头从嘴里飞出来，拍打着他蓝色的眼珠子，兴致高昂，好像邵忞跑得越快，他也就越来劲儿，转瞬就快追上了尾巴。

妹妹奇小青则不知为什么，不断用一种奇怪的含情脉脉的目光望着跑在最前面的邵忞，双颊浮现一抹羞红，边跑边嚎，似乎还有口水从她嘴里飞泻出来。

“哈哈哈！”姚媆也大笑着跑了过来，“你们等等我啊，等等我，哈哈哈！……”

这一刻，邵忞才发现，自己找的这个“主人”比狗还蠢。

下午四点左右，姚媆带二哈兄妹和邵忞围着豪宅转了一圈。

回来后，两条哈士奇仍然神采奕奕，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

邵忞——金毛寻回犬，夹在二哈兄妹中间，几乎抬不起爪子，大红舌头耷拉在嘴边，张口不断哈撒哈撒热气，被姚媆用牵引绳从地上拖着走了回来。

本来一开始只是散步，不料那两条哈士奇突然在途中飞奔，让姚媆不得不蹿起来跟上，也让邵忞如同跑步机太快跟不上似的，直接被扔飞了出去。

他唯一庆幸的是当时没有撞上路边的电杆子。

姚媆挨个抚摸了一下二哈兄妹，让它们去草坪上自由玩耍。看看手机上的时间。

同时看见江悠悠发来了消息：“别忘了晚上的直播。来看！！！”

姚媆回复：“不会忘的。”

她忘了。

甚至刚才在手机回复的消息，都忘了点击发送。

姚媆此刻脑海想的，除了院子水缸里的几条鱼，就只有眼前的狗狗们。

她弯下腰，双手放在膝上，对已经不顾形象趴在地上大喘气的邵忞一笑：“我们回家吧，暖汪。”

除非背我，不然免谈。

邵忞白了她一眼，趴在地上哈哈喘气，不去看她。

姚媆用手摸摸他的头，心想着他兴许是刚跑完累了，正要说什么，看见豪宅的管家走来，用银质托盘端来了几块上等牛肉。

“姚小姐，辛苦了。”管家是一位举止优雅，目光睿智，有着刺目眩光的地中海发型的六十岁男人。

但端来的牛肉却不是给姚媆吃的，给她的是另一盘由欧洲名厨制作的甜点，还有一杯温白开。

“谢谢。”姚媆灿烂一笑。她发现管家这次让人特意多做了几块，心里明白，摸摸邵忞的狗头，“暖汪，来吃吧。你也要谢谢这位先生知道吗？”

管家敞开托盘，刚才还在不远处玩耍的二哈兄妹，一眨眼就坐在了姚媆面前。

邵忞闻了闻跟前的几块牛肉。

生的？

也对，毕竟是给狗吃的，不是给人。

不禁想起以前这种级别的牛肉，对自己来说不值一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大概就跟生鱼片一个感觉，邵忞没吃过这么生的牛肉。

他忽然感觉一股寒意涌上脊背。

怔住了。

或许跟前的牛肉激发了他过去的记忆，这一刻，发现自己已经不是人了的想法在心中回响不断。

天呢，自己已经不是人了。万一再也变不回人了怎么好？如果自己一直是狗的话……不，太可怕了。

狗在人类统治的社会里生存仍然算是危险。

邵忞赶紧一口咬上生牛肉，劝说自己别再想下去。越想越陷入进去，一种窒息感让他发毛、发汗。

他的身边，姚媆盘腿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吃着管家送来的甜点。

味道酸甜可口，不会甜得太浓，咬下去，两片曲奇夹着一大团奶油的点心，芬芳的奶香味迅速缭绕上了舌尖，入口即化，实在好吃极了。

在她享用甜点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用手指迅速地将一大块点心摁进嘴里，鼓起腮帮子接起电话：“喂，老爸，啥？妈回来了，嗯，好，我这就带暖汪回去。”

屏幕光照亮了姚媆的清澈瞳孔，很快涌现一盘色彩绚丽的点心。舌尖舔了舔嘴唇的奶油，她一点头：“好吧，再吃几块，就回去。”

邵忞没想到生牛肉会这么好吃，或许是因为自己成了狗，所以味觉有变化，也有可能是这几块牛肉真的优质。

自己有些饥饿，再加上刚才乱跑消耗了力气，他怀疑自己会不会吃得有些太快了，看见那两条哈士奇用牙撕扯着牛肉在地上打滚，才发觉想多了。

奇小青看见邵忞望了过来，慢慢地停下撕扯嘴里的牛肉，端正地坐直起来，用前爪慢慢地将它的那块牛肉推到了他的爪前。

邵忞一愣。

他假装没有看见，继续埋头吃着自己的那块牛肉，心想它在做什么？

忽然他感觉腮帮子一热。抬头。

眼前有一条哈士奇，正在用舌头顺着他的双颊，舔上了他的金色趴耳。

舔的过程很慢。

他能感觉奇小青的舌头落下每一滴的口水，能感觉它熏人的口气一点点扩散过来，让自己不由屏住呼吸，瞪大了眼。

不敢动弹。

完事。奇小青腮色微红，摇着尾巴坐在邵忞的身边，一点点地挪动屁股，直到彼此贴得很近，它又轻轻将自己的脑袋枕在他有着柔软毛发的前胸，蓝眼珠子朝上看他，浓密的睫毛含羞眨了一眨。

邵忞一点也不敢动。

一丝理智让他没有当场逃跑。因为他知道逃跑，只会让这两条傻狗更兴奋地追上来。

尽量避开这条哈士奇看过来的视线，邵忞高高扬起下巴，朝旁边的姚媆抛去求救的目光。

姚媆正在一边吃着甜点，一边用手机搜索有关邵忞的新闻。察觉到狗子的视线，她眯了眯眼，与他对视一会儿，又看了看依偎在他胸前的哈士奇。

她眸间一亮，捂嘴笑了：“真好啊，暖汪，这么快就被喜欢上了呢。”说着，很快又投入邵忞的新闻和甜点里面去了。

等等——邵忞颤抖地对她伸出了爪子。

他的对面，哈采臣的表情比刚才认真了些，像一匹狼威武，望着眼前的两条狗，它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随后对上邵忞的目光。

邵忞从它的蓝眼珠子里看见了几分温柔的许可、几分“如果敢对她不好，就怎么怎么的”威胁、还有几分遥望远方的深沉。

远方？

他顺着这条哈士奇的目光，朝自己的背后瞥了一眼。哈采臣突然汪汪叫了几声，一跃而起，朝落在草丛上的瓢虫扑了过去。

奇小青也跟着扑过去，这才让邵忞挣脱了出来。

不大一会儿，姚媆吃完了甜点。离开时，二哈兄妹还在草坪上捉虫子玩耍。

当它们发现邵忞回头看过来时，立刻“汪”地叫了一声，很有朝气，仿佛在对他说着再见。

哼，两条傻狗。邵忞撇过头去，没有理会，跟着姚媆走出了这座豪宅。

路上，姚媆低头一瞥自己牵着的这条金毛，发现了他在不自觉地用力摇着尾巴。笑了。摸摸它的大脑袋。

暖汪它今天玩得很开心啊。

傍晚。

姚媆带着邵忞回了家，迅速趴在蓝色橱窗的玻璃上，从店里努力寻找着妈妈的影子。

根据自己以往总结的生存法则，只有妈妈心情好的时候，去找她商量事情的成功率才最高。

小时候，她的小霸王学习机就是这么来的，还有飘雪的水晶球，还有那件就穿了几次的裙子，还有各种好吃的。

拜托，希望能听到她在笑。但是妈妈在哪儿呢？姚媆的目光在屋子里搜寻了一会儿，仍然没找到她。

“媆，这谁家的狗啊？”

姚媆吓了一跳，赶紧抬头，看见妈妈正伫立在黄昏下的街上。背后的海面金光闪烁，映衬得她格外优雅。

好吧，怎么说？要怎么说才能让她答应呢？姚媆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型犬，自己沉住气，微微张了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