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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鸡鸣镇的私塾,那萧白夜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从前从前,萧娘子为了将他的狐狸儿子养育成人,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其中一件,便是将他的狐狸儿子送到镇上的私塾去求学。
简直是作孽。
那时他们镇子里的夫子是个嗜酒如命的老童生,年轻时久试不及第,老来便将一肚子无人赏识的苦楚活活地酿成了一腔酒曲醉肠。
唯有杜康,可以解忧。
他将自个的住处拾掇拾掇改成了私塾,错挨着私塾的商铺便是酒坊,相隔不过五步,每天传道,授业,解惑,外加收钱,买酒,过得不亦乐乎。
老夫子每每收了束脩,便总会在晨起时去隔壁沽上半斤菩提醉,先是在回私塾的那五步路程里迫不及待地灌上二两,然后摇摇摆摆,步履虚浮,拎着酒葫芦一步三打晃地绕回私塾,给他那群张着嘴嗷嗷待哺的小学生们灌输一肚子空口醉论。
老夫子说醉话:“此酒甚好,妙极妙极,饮一口便立地成佛,灌一壶能羽化登仙。”
他能把这课堂给开成品酒会了。
此酒名为菩提醉,传言道,便是那佛家至高无上的迦叶老祖也不惜破了戒来尝一尝,饮一口便立地成佛,灌一壶能羽化登仙,其中滋味,说不清道不明,非得自个来品一品才知晓。
老夫子满口醉话地将此酒吹上了天,小白夜自然说什么也想尝一尝。
小白夜问道:“夫子,这菩提醉真有那么好喝吗?”
老夫子嗔怒道:“当然,当然!且听老朽为他高歌一曲——”
夫子要唱歌,那唱便唱罢,下头的学生或忖头歪着或支腿斜着,刚准备洗耳恭听,就听见上座的老夫子打了个婉转娇长的酒嗝。
“嗝——”
再瞧他时,便已伏在桌案上会周公了。
醉了,睡了。
皮猴似得学生们求之不得,今儿个终于不用念那些个拗口的四书五经啦!
小白夜便借了自个座位的东风,由于皮得很,他平时没少挨戒尺,座位就搁在老夫子眼皮子底下,他趁着老夫子渴睡之际,偷摸了他的酒葫芦,想要尝尝这传说中菩提也要为之一醉的陈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那是他第一回饮酒,不懂,牛饮似得呛了一大口。
冲、辣、苦、酸、涩,眼泪都差点给呛出来。
回味却带着丝醇香的甜。
只一点酸甜苦辣微醺在心头,尝了才晓得,像是从前吃了很多苦,以至于品了酒,解了忧,回味到最后的这丁点儿醇香甘甜便觉得珍贵无比,再也难以忘怀。
可是小孩子哪里吃过什么苦,苦从何来,
只知酒瘾便是如此而来。
待老夫子一觉醒来,恍若隔世。
酒葫芦一倒,空的,他一拍脑袋沾沾自喜,定是自个给喝没了,感慨完自个的酒量见长之后,放课完毕便又提葫芦去沽。
明明只有二两的酒量,因着小白夜的分担,他还总是自以为喝足了半斤。
真是造孽,这小狐崽子,欺负老夫子酒后糊涂啊。
这般想着,萧白夜盯着那迎风飘扬的酒招子,就像是被扑面的酒香给勾跑了魂儿,便在那酒家门口赖着不走了,其实本来他也是脚不沾地的,那怎么赖?
他在灵机走近酒坊的酒招子时,四跟小爪子突然牢牢地抱上了撑酒招子的竹竿,黏上了似得,说什么也不松开。
灵机感觉到怀里小狐狸的身子几乎要黏在竹竿上了,抬眼看去,酒幌子上招摇着三个大字
——菩提醉。
再一看小狐狸像是一脸怨气,又带着点娇滴滴,分明写着
——你给我买酒,不买我不走。
灵机看了他一会,随后无奈地摸了摸自个的光脑勺。
萧白夜没觉得丢了自个的狐狸脸,他本来跟这个小秃驴就不是一道人,就这么抱着竹竿不撒手地耍无赖,还是巴不得灵机把他像丢个破烂似得给丢了,他才能去外头放肆浪啊。
但他明显低估了灵机,这个小和尚从来不似别个,冬天捡狐狸也好,山上捡破烂儿也好,只要捡到了的东西,他就当个大宝贝似得,那是绝对绝对不会放手的……
你赖我就宠,你跑我就追。
灵机看着他说:“等,我。”
紧接着迈步向酒坊里走去,这小和尚要买酒去了!
萧白夜:“……”
沽酒的老头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回碰见和尚来买酒,虽说他卖的确确实实是那迦叶老祖也要品一品的菩提醉没错,可这就是个传言啊,世间的和尚,但凡是守那“五戒三毒”的都晓得,酒色红尘沾不得,一沾便是破戒。
当然,那些一看就是半道子出家的酒肉和尚不算!
看着这小和尚白衣出尘,生得俊朗,端得是一副阳春白雪似得的好模样,他有点不确定的问。
“小师傅……要酒啦?”
灵机回:“嗯。”
沽酒老儿愣了一下,熟稔地介绍道,“里头请,里头请,咱家可是几百年的老字号了,陈酿绝对正宗……”
里头灵机在买酒,外头的萧白夜还牢牢扒着竹竿不撒手,他正盯着酒坊里的那一抹白色身影瞧,就听见一旁那小萝卜丁儿似得小奶娃鄙视了他一句,“幼稚。”
萧白夜心情好,也懒得跟这个小萝卜头计较,幼稚便幼稚,我乐意。他低下头左右寻了会,才发现那个小奶娃的身影。
小萝卜头真矮。
只见他手拿一本青皮鎏金的手札,正来回翻阅,封页上工工整整四个印字:驱魔手札,而在那四个字的下头则歪歪扭扭地手写了俩字:清流。
《驱魔手札——清流》
萧白夜拉长了语气道:“哦——温清流。”
那小奶娃一愣,随后怒瞪他,脸上两抹泥灰,还气鼓鼓的,活似在地上滚了两道的肉包子。
果然没猜错。
一见这本手札萧白夜心里的猜测便瞬间明朗了,此手札名为《驱魔》,驱魔镇抚司的道士们人手一册,用于驱魔师来记载各自所发现的妖怪,同时,驱魔镇抚司也会将一些降妖的任务发布在册,让麾下的道士们前往降服。
萧白夜调侃道:“你这小鬼不在驱魔镇抚司好生吃奶,跑到这来降妖除魔?”
温清流人小谱大,最见不得人家轻视自己年纪小,立即反驳道,“我五岁了,早不吃奶了。”
萧白夜道:“啧,不还是给人挂树上了吗?”
“这是失误!”温清流对着手札的内页发誓,“我一定会捉住他的!”
他目光所及的书页上,赫然是一只引颈长啸的天狼。
萧白夜心道:小小年纪便跟个小老头似得,真没意思,他家里长辈也不知道管管。
萧白夜心不在焉地提醒道:“那你可找错地方了,天狼现在可不在这。”
温清流的包子脸气鼓鼓的,明显不相信,“你这妖狐,我不与你说这些。”
萧白夜对温清流知道自个的身份并不惊奇,也没所谓,他想着那些驱魔镇抚司派来鸡鸣镇捉妖道士如今都死了,就剩了温清流一个五岁的小道士,能顶什么用,他不欺负这个小鬼就不错了。
但萧白夜把,其实也没什么想欺负他的意思。
因为这小道士,一点儿都不可爱。
萧白夜正姿势极为不雅的抱着竹竿,就觉察到暗中投射过来一道阴毒的视线,就仿佛有人在阴测测地瞪着他,边瞪边咒,恨不得将他蚀骨剥皮,啖肉饮血。
他不由得在大热天里打了个寒颤,不是吧,怨气这么大,我这是又招谁惹谁了?
他双眸一眯,寻找那目光的来处,旋即,那种被窥伺的感觉便立即消失了,一切仿佛都是他的错觉。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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