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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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羽宸刚来公司的时候,精神状态是不太好的，那时他外婆刚去世几个月，外婆的离去,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在此后的两三年里,一直处于一种时好时坏的情绪失控状态中。

他时常在午夜的梦里惊醒，梦里循环着外婆掉进水里的经过，然后就无意识地乱打乱砸屋子里的东西,随便捡起个什么尖利的物品，然后用那锋利的物品去割自己的手腕。

同宿的练习生们吓坏了,谁都不敢靠近,只有两三个关系要好的男生，时间久了以后,见他手里的刀刃、铅笔、碎玻璃等等都是刺向自己，也没伤害过别人,此后才敢在他每每发作时,抓住他安慰他，抢下他手里的物件。

事实上,他的确从来没伤害过别人，他一点也不具有攻击性,他只伤害自己。

可整个宿舍楼里都传出了,他们这一批的练习生，有个精神病。

负责练习生的老师自然也知道了，老师们商量着把他送走,毕竟刚签约还没出道赚钱的练习生，在公司看来不值得花费大价钱送他去心理医院治。

不过偏巧卫羽宸白天训练时，又表现得十分正常,无论唱跳都学得既快又努力，待人接物也是礼貌懂事，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尤其是那张小脸，简直是他们这一批练习生里的门面担当，甚至工作人员们都能够想象得到，那样颠倒众生的一张脸，将来出道了站在c位的舞台，将会是怎样一番盛世的景象。

因而负责练习生的工作人员，没有赶他走，只是辗转周折打听到了当时送这一批练习生来的同事，也就是冯小岚，向她打听这个孩子的情况。

冯小岚只负责练习生海选，经手上百个练习生，不过听同事提到卫羽宸的名字，她特意跑来了一趟。

她跟练习生这边部门的同事，并肩站在舞蹈教室外面，隔着那明亮的落地窗，一边观察里面十几个练习生跳舞的景象，一边闲聊。

“他是我上次跟淮哥一块出差带回来的，家庭条件不太好，可能性子孤僻了些，没听说哪里不正常，小孩儿挺努力的，将来是个好苗子，再留他一段时间看看吧。”

她向同事力保了卫羽宸，确保他不被赶走，不被送去精神病院。

隔着那厚重的玻璃窗，卫羽宸知道她来了，不过他还是好好完成了一段街舞，等到老师说可以休息时，才跑出来。

所幸她还没走。

“还记得我吗？在这里还好吗？”冯小岚微笑着问他，那时她刚送他来的时间不长，对他的印象还很深。

他用力地点头，他当然记得她，他是她千千万万小男生中挑选出来的，他一辈子都会记得她，尽管以后她还会再挑选成百上千的练习生，不再记得他了。

他是她工作中的过客，而她是他的唯一。

“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他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时，垂下眼帘，不敢看她，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在走廊的吊灯下，投下一片暗影，隐藏了这个年纪男生眼中，独有的那种勇敢与胆怯交织的锋芒。

“我不会常来这里了，你好好训练，没准儿以后能在舞台上看到你。”她回答他。

她与他只是星探与艺人的关系，她只负责练习生的挑选，选中了送到公司，他们彼此就再无瓜葛。

“你平时几点钟下班？”他问，他知道她就在这座写字楼里工作，只不过与他的舞蹈教室不在同一层。

“晚上七点。”她笑着告诉他，怎么着，还想卡着她下班的点，给她送面锦旗啊？表彰一下她慧眼识珠从无数的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从此造就了一代巨星？

她从各地学校里带回公司里来的练习生数不清，其中也有一些出道后大火，成了明星，但那又如何呢，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谁还会记得她？她不过就是个拿着报名表打杂的工作人员。

从舞蹈教室离开后，她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虽然偶尔也会惦记一下那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小孩儿，想着他还在公司吗？有没有被赶走？公司有没有给予他专业的心理治疗？

但那都不是她一个星探该过问的事儿了，她把他带回公司，他们之间的交集，就已经结束。

不过她一直都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后，每天晚上七点钟之前，他都会守候在那座写字楼底下，躲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看着她上下班的身影，就那样默默凝望她的身影从写字楼大厅走过，从进门大厅到电梯间，十秒钟的距离，是那个少年一整天的幸福。

他白天上学，上午十点钟她上班的点，他在学校上课，但晚上七点钟，正是他回公司训练的时间。音乐老师和舞蹈老师很严厉，不会给他们太多的休息时间，但他总有办法跑出来。

尤其是这个年纪，刚刚进入青春叛逆期的少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是都说他有精神病么，那他就装病，闹腾得整个练习室里鸡犬不宁。

“老师，我忽然喘不上气，我觉得屋子里好闷，我想出去透透气。”

“老师，我头晕，我好像低血糖了。”

“我刚刚看见麦克风它自己会跳舞，你们都看见了么？”

“你们认识我以前的同学吗？他们都是坏人，昨天半夜我溜回学校去把他们都打了一顿，然后坐时光机又溜回来了……”

“我不要在这唱歌跳舞！我要下楼！……”

老师们拿他没办法，又不能耽误其他孩子们训练，只好他闹腾的时候，安排工作人员带他到楼下放一会风。意料之外的是，每天放风回来，他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乖巧懂事、认真训练，仿佛刚才那个躺在地板上吵闹的精神病孩子根本就不是他。

慢慢地，老师掌握了他“发病”的规律，逐渐也允许他一个人下楼放风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逐渐有大半年。

其实他半夜会情绪失控的毛病，好得差不多了，近来都是早早地睡觉，也没吵到隔壁的练习生。

直到那天晚上，他在公司写字楼底下角落的大理石柱子后面等了有半个小时，都没见着冯小岚的身影，以为她在加班，尽管她平时不经常加班。

只是他毕竟不能出来太久，原本他都打算上楼回练习室了，忽然间就看见随着电梯的叮咚轻响，冯小岚的身影从里面走出，身后还拖了个大行李箱。

她一副打扮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同行的还有两三个同事，其中还有陆淮的身影。他看见她和他们说说笑笑，踏出写字楼的大门，便往马路边一辆停着的出租车走去。

他想也没想地就从大理石柱子后面跑出来了。

“冯小岚！”站在公司大楼前，他喊她的名字。

她停步驻足，扭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轻轻地笑着：“是你啊。”

“你要去哪里？”他低头看着她刚才手上拖着的行李箱，此刻已被陆淮搬上了出租车的后备箱，一块放进去的，还有陆淮一个双肩包。

“我去出差。”她如实告诉他。

“去多久？”他问。

“一两个月，如果顺利选到新的练习生，也许会早一点。”她回答。

他那小兽般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忽然就染上一抹水汪汪的雾气。

“你不能去那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忽然就大声对她说。

一两个月，那相当于他一两个月都见不到她，都不能躲在公司大厅的角落里，看她下班的身影了，那样的日子，要有多寂寞。

“你是不是找到了新的练习生，就不要我了！”他的睫毛湿漉漉的，声音颤抖地问她。

即便他知道，此刻自己的行为，在她，在她的同事们看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

“小宸，公司每半年都会海选一批新的练习生，不会影响你的。”她耐着性子温柔地向他解释。

“可是，可是……”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她说，可是却没有一个立场来对她说，他只是她挑选的千千万万练习生之中的一个，到头来也只能说一句：

“你什么时候，还会回来看我？……”

“你好好训练，有机会我会来的。”她依旧安静从容的告诉他。

有机会，是多久以后？一个月，两个月……一年，还是好几年？

“我会好好唱歌跳舞，也会好好读书，你能不能……不要走……”

他说道后面，声音越来越低，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就是一无理取闹的小孩，没有任何资格来要求她。

“乖啦。”

她凝眸浅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这半年来，他长高了一些，她拍他的头，已经需要抬起手臂了。

言罢她和陆淮转身上了那辆出租车，绝尘而去的车子后面，他向疯子一样跑着追逐她，哭着大喊她的名字，最后看着出租车在华灯初上的人潮里不见了，他抱着膝盖缓缓地蹲下来。

“冯小岚！我会努力的！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贝“爱睡觉的绵仔”7月6日灌溉的5瓶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