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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王扎营的大帐里供奉着一座牌位,上面却没有名讳。
从得知应璟主动前来的消息后他就在牌位前站着,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犹如眼前人还在人世时一般。
多年前他还是个长在深宫里的皇子,每日过着察言观色左右逢迎的生活。
那日宫中设宴,他在母后宫中,大臣家眷前来拜见,他来不及退去,便去了屏风后回避,恰好站的位置看到了末尾一个身着鹅黄衣裳的小姑娘。
她顶多十三四岁的模样,垂着头站在那里,像是很怕生。他百无聊赖,就这么盯着她看了许久,后来那姑娘不经意间抬了一下头,蓦然和他的视线撞了一下,惊讶地眼睛都瞪圆了。他捂住嘴,险些笑出声来。
这件事不过是一个片段,年岁渐长,很快就抛诸脑后。
直到那一年春日狩猎,他猎了只狐狸,从上林苑径自打马去了洛阳街市,要找个灵巧的师傅给母后做个围脖,经过闹市时却瞥见一张熟悉的脸。
已有两三年未见,照理说此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姑娘却好像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俏生生的脸,依然是纤瘦的身段,甚至依然穿着件嫩黄的衣裳,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但人家显然已经记不得他了,她由一个婢女陪着,没有戴帷帽,也没有其他随从,看起来竟有几分落魄。
这实在是不公平,在你还记着对方的时候,对方却根本未曾将你放在眼里。
他决定捉弄一下她,遂打马上前叫住婢女,不想这一开口竟然就结下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千金,连当初入宫也是被人家顺带着领进去的,甚至现在越来越窘迫,父亲忠厚老实,官场却诡谲多变,跟对了势力便能飞黄腾达,跟错了人却有可能永无翻身之日。
年少轻狂,温柔乡里少不得许下山盟海誓,但她每次都因身份低微婉拒了他。等到他长兄继位,他获封南康王,又提出带她去南康郡,她才终于松口。
原本已经计划好,他去南康郡安置好一切便回都向先帝禀明心意,请求赐婚。
然而那两年郡中并不安宁,朝堂也不安稳,魏国又杀了过来,战乱频仍,先帝劳心劳力。身为皇室子弟,当国事为先,岂能只顾儿女情长,他只能压着此事暂且不提。
战事之后,西北军政变化,朝堂势力亦是大变。
应璟的名号变得响亮起来,应贵妃有了封后的趋势,应家势力雨后春笋般兴起。
跟错了人的代价太过残酷,小官吏因为地位低微,反而背了许多黑锅,他本人被判斩首,全部家眷皆入奴籍,流放三千里。
南康王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本就是个弱柳扶风的姑娘,如何经得起那般颠沛流离。等他好不容易赶过去,人已入土,连尸首都未能见着一眼。
多少温柔缱绻,一朝尽散。身份和地位自然有阻隔,但怎么也比不过生与死。
本不该是这样的结果,若不是应璟贪图权势、铲除异己,那官吏一家就不会被连累,他心爱的人也不至于遭受颠沛流离之苦而亡。
他在坟前立下过重誓,一定要替她报仇,直到今日,终于能化为现实。
“放心,应璟的命和权势本王都会拿回来,你不会白白受苦的。”他轻轻抚了抚牌位,温柔如初。
“报——”有士兵从外面小跑了进来:“启禀殿下,宁都侯的车马在途中翻下山崖了。”
南康王霍然转身:“你说什么?在哪里?”
“就在入豫州地界的荒山中。”
“有好好的官道,姓应的为何要走深山?”南康王眯了眯眼,心中已然反应过来:“好啊,本王还道他如何这般好心肯过来送死,原来是故意摆本王一道。”
这样一来朝廷可以推卸说人已经送来了,他却根本没见着人。说不定应璟什么事也没有,转头就跑回去了!
“来人!搜山!”
荀绍人正在府中焦急地等待消息,幼帝身边的太监李园忽然登了门,说是有圣旨要宣布。
她连忙走去前厅跪下听宣,以为会听到自己被任命出征的消息,哪知皇帝竟然要她回西北待命。
“李公公,是不是我听错了?”
李园笑道:“荀将军没听错,陛下和太后有何安排奴婢也不得而知,但圣旨里就是这么写的,将军不信可以自己看。”
荀绍接了旨,展开又看了一遍,的确一字不差。
如今大将军不在,都中的将领就属她官阶最高,在这紧要关头怎么会让她回西北去?
她怀揣了一肚子不解,却也只能领命。也怪她一直无心深究朝中关系现状,如今情形未明,她心中没谱,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听从应璟的建议,一切听朝中安排。
竹秀也觉得此时回西北再好不过,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荀绍好好地嫁出去,能远离是非最好。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两人第二天便上了路。这次是奉了皇命,出行也有了定远将军的规格,走的慢了些,刚好可以沿途打探豫州那边的消息。
就在她们回到西北不久,一辆马车由十几个护卫护送着,在夜半时分冲进了洛阳城门,直奔皇宫。
幼帝在睡梦中被惊醒,披衣起床,就见殿门大开,范一统浑身是伤地冲了进来,跪在他面前时几乎要朝前摔倒。
“你这是怎么了?”幼帝一时惊诧,竟亲自上前扶住了他。
范一统平复了一下喘息,声音虚弱地唤了一声“陛下”就晕了过去。
“来人,快传太医!”幼帝简直有些手忙脚乱,等到左右宫人将范一统扶去榻上,他才想起叫来护卫询问情形。
一名护卫禀报说宁都侯路上遇到了意外,车马翻下山崖,后又被南康王派人捉去了,范侍卫和他们几人是寻机逃出来的。
话说到这里,范一统苏醒了,他推开御医坐起身,显然有些急切,又连忙下榻跪下:“陛下,小人有事起奏。”
幼帝连忙道:“可是舅舅有什么危险?你快说!”
范一统一时着急,连咳好几声:“公子此番前去敌营,虽早已抱了必死之心,但原本也有计划可以搏一搏,只是没想到途中出了意外,南康王误以为他使诈,只怕会痛下杀手。但即使如此,公子还是拖住了南康军,让小人逃出,只为带出消息来给陛下。”
幼帝听得心中紧紧揪作一团,忙问:“什么消息?”
“大将军迟迟未归,原来是投靠南康王了。”
幼帝的小脸霎时白了。
朝堂上如今少了宁都侯和大将军,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老丞相了。
第二日早朝,幼帝将此事公布,满朝哗然。周氏一门自然力保大将军,竭力劝说陛下明察秋毫。老丞相虽然与大将军有交情,但那是朝堂上的交情,彼此利益一致才算交情。如今大敌当前,他自然也顾不得许多,当下便提议幼帝和太后发布诏令,勒令南康王退兵。
“宁都侯此举是舍身喂虎狼,南康王如今道理人情都不占,还不退兵,天下尽可诛之,举国王道之师当即便可挥向豫州。”
珠帘后的太后微微颔首:“老丞相言之有理,宁都侯走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南康王毕竟是先帝胞弟,陛下嫡亲的叔叔,手上还扣着公主,如今他这般退让,南康王若再不识好歹,便是倾覆了豫州也该发兵围剿了。”
比起她这不慌不忙的态度,幼帝倒是很积极:“诸位爱卿都说说该派何人出兵平叛吧。”
有人出列询问:“敢问陛下、太后,那大将军之事……”
幼帝没好气道:“他都反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陛下!!!”周氏门人跪了一地。
“哼!”幼帝冷哼一声。
在他看来,在这险要关头,最早不顾性命冲出去的人只有他舅舅。亲叔叔要反,倚重的大将军也跟着反了,根本就担不起他的信任。
荀绍刚收到应璟被捉的消息,好几日都紧皱着眉头,有好几次甚至还想过干脆带上西北军杀去豫州。但没有皇帝诏令,她也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干着急。
竹秀提着裙摆跑进她房中,忽然拉起她就朝前院跑。她莫名其妙,到了前院,只见眼前站着个持令红袍的御前专使,连忙见礼。
“荀绍接旨。”
她掀了衣摆跪下:“臣荀绍听宣。”
“南康王起兵北上,扰乱天威,周丰容罔顾圣恩,通敌叛君,已被革除大将军一职。令荀绍接掌大将军,率军平叛,匡正超纲。”
荀绍愕然抬头。
专使低头看她:“荀将军不接旨吗?”
“是……臣接旨。”
专使将圣旨放到她手中,急匆匆地上马就要走,她追上去问:“不知专使可知宁都侯如今情形。”
他摇摇头:“无人知晓,荀将军……不,该改口叫大将军了,总之陛下的意思是请大将军做好准备,若有万一……”他没说完,抱拳道了声“告辞”就带着人走了。
荀绍捏紧圣旨。
作者有话要说: 卡的我肝肠寸断,总算是写出来了,没有细看,可能有些瑕疵,下章更新前再修改吧,有劳大家久等了,虎摸~~~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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