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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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顾流芳已经读了小半本的内容了，起先苏铭只是仰躺着，顾流芳的声音就像是潺潺溪水一样，在耳边轻轻的响起，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换成了侧躺，他看着顾流芳认真的模样，盯得很认真，他就是在想顾流芳会不会突然抬头，会不会对上他得视线。

但是顾流芳并没有，或许是怕见到自己眼中得渴望吧，苏铭在心底笑了笑，其实他已经渐渐调整了心态，也不似最初那般折磨了，一场大病改不了他内心孤傲的性子，但是他却也不像是以往那样固执。

在国子监遇到顾流芳的那天，苏铭还会想起当年国子监先生烧书的景象，但是时至今日，他内心的那点惆怅也逐渐消散，没有什么比现在活着在这里，身边有人陪着的感觉更好了。

“我累了。”他开口，打断了顾流芳继续读下去的意思。

“那殿下早点休息。”顾流芳关了书，搁在了一边的凳子上。

苏铭看着他渐渐的退了出去，他吩咐过安公公，晚上让他住得远一些，虽然这两天身体状况渐渐变好，但是夜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时辰咳得狠了一些，顾流芳为了照顾他耗费了心神，苏铭不想让他晚上也受到打扰。

其实他回到顾家更好，但是顾流芳不说，苏铭也不再提，都是顾流芳自找得，他说了多少次了，让顾流芳不要再来，偏偏对方一点儿都不听他的话。

也对，恐怕也只有皇兄的命令才会让顾流芳挪步，既然这样，那就随他们吧……

屋子里的烛火熄灭了大半，只留了短短的一两盏烛火，苏铭翻来覆去许久都没有睡着，今日太医来报了，说是行宫里再无人感染，其他感染的人也逐渐恢复，这恐怕是他这些日子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这么想着想着，竟然也是睡着了，让苏铭意外的是，这一夜，他并没有半夜咳醒，反倒是睡了一个安稳的觉，这也是他这些日子睡得最舒服得一回。

他睁眼唤了一声，就有人从偏殿走了出来，他原本以为是小安子，但是没想到端着洗漱的水走进来的竟然是顾流芳。

“昨日你同小安子同寝的？”苏铭的脸黑了。

“安公公昨日宿在老太医那儿的，那边缺人手，昨日就让他去打下手了。”顾流芳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帕子浸水拧干，递了过去，水还是温热的。

漱完口老太医就来了，安公公跟在后面帮他拎着药箱，重复着每日都有的检查。

“殿下病情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再有个十多天就会完全康复了。”检查完之后，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脸上无一不是挂上了浅浅的笑容，熬了这么多天了，总算是能度过了这场劫难，怎么叫人不开心。

“多谢老太医，劳烦您再去给其他宫人瞧瞧。”苏铭还惦记着另外几个生病的人呢。

听说大家都渐渐好转了，苏铭着才算是真的放下心来了，只要再多一人感染，他内心的沉重就会加深一分，如今听到大家都好转，他自然是欢喜的，中午的饭量都增加了一些。

“今日是谁掌勺？做得倒是不错。”苏铭夸赞了一句。

前些日子汤药灌多了，吃什么都是苦得，食欲不振得他眼见着消瘦了许多，近日来汤药减少了，这饭食闻起来也香了一些。

“好吃就多吃点。”顾流芳不语，只是在一旁帮苏铭布菜。

如今整个内宫就剩下安公公，老太医，他还有苏铭四人，这里边会做饭得怕只有他一人，但是这事儿就不必跟苏铭说了。

一连好几天，顾流芳都不谈离开的事情，苏铭也不开口催他，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若说有的话，大抵就是他走到哪儿，顾流芳就跟到哪儿，粘得很。

“顾大人，本殿下要去如厕，你也一直跟着？”苏铭有些头疼的问道。

“殿内有恭桶，殿下不必特意出来跑一趟，若是吹了风又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顾流芳说道。

这不说还好，一说苏铭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了，殿内却是又夜壶恭桶，但是以往都是安公公在打理，自从安公公跟着老太医手下办事之后，这每天清晨倒夜壶的人就换成了顾流芳，苏铭起先是不知道的，那日醒得早了一些，正好看了个正着，顿时就尴尬的红了脸，捂在被子里好久都没有出来，顾流芳还以为他又生病了，一人担忧不已，一人尴尬得无地自容。

“本殿下又不是没有腿，既然下得了地了，哪里还有在寝殿出恭得道理。”苏铭瞪了顾流芳一眼，脸没红，就是耳朵根子红了。

顾流芳站在原地，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来个所以然来，怎么突然就被瞪了呢？

又过了五六日，那些生病的宫人也好了起来，但是太医让他们待在屋子里别出来，避免再交互感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铭正在吃饭，他近日来吃的清淡，近日总算是开得荤腥了，倒是不觉得腻，但是也吃不下太多。

“你什么时候回去？”顾流芳是不着急，但是苏铭是真的着急了。

“再等几日。”顾流芳回应了一句。

苏铭抿了抿唇，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忍了好久才憋出来一句。

“两日还是三日，你说个准数儿。”他并不想要顾流芳继续待在这里。

这份温柔他已经眷恋了很久，但是得到手的时候，他还是会慌乱，两人的关系走到这里，往前往后一步都是不可能的，既然他没有将顾流芳留在身边的理由，那么就应该防守让他回去那个地方为自己拼搏。

他不会忘记当年再大殿上雄心壮志的那个人，也不会忘记他这段时间的无微不至，但是只要顾流芳继续待在自己的身边，这份平衡迟早会被打破的，苏铭并不希望那天的到来，他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做害怕，失去过，所以更是难以忘记那种痛感。

“你再不回去，莫不是想跟我在这行宫里过一辈子？”苏铭笑着说了一句。

只是这一回，顾流芳并没有开口回应他，就这么盯着他的双眼看，直勾勾得，极为认真，对上他的视线，苏铭却愣住了，他看不透顾流芳那双眼里的复杂情绪，也猜不透他想的是什么，明明这个人就这么坐在自己的对面，苏铭却觉得还是那么的遥远。

苏铭先行败下阵来，挪开了视线，淡淡的说了句：“我饿了，你去端些吃食过来吧。”

“臣这就去。”顾流芳深深的看了一眼苏铭，起了身。

苏铭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苍白，明明这些天来已经学会了隐藏，他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要学会放弃，学会隐藏，偏偏还是被对方抓住了马脚。

但是为什么？

每次顾流芳都会在这种时刻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君臣真的那么重要吗？是借口还是从未喜欢？

“既然如此，就不要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苏铭低喃一声，轻轻的一声在大殿内显得格外的清晰。

他或许知道顾流芳在等什么，大概是在等父皇或者皇兄的旨意吧，他如今病情好转，父皇应该是知晓的，顾流芳大概想着自己不日就可以出去了。

但是——

苏铭知道自己怕是没有踏出去的那天了，父皇已经放弃了自己，他知道的，那日父皇并没有进门，站在毓华殿他寝房门口说的话，苏铭都知道。

父皇说，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孩子，父皇说他从不后悔这十几年来对自己的宠爱。

十几日了，一封问候的信件都没有，一个公公的探望都没有，苏铭知道的，十几年的宠爱终究是要换人了。

这一天来的不算太早，他已经有所察觉，所以并不觉得太难接受，只是顾流芳怕是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踏出这座行宫是多么的艰难。

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苏铭看着端着粥走过来的人，他一向心细，这一回粥洒了。

苏铭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顾流芳。

“殿下，太子急召。”顾流芳说。

“嗯，我知道了，你去吧。”他将搁在盘子上的粥端了起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还是香甜软糯的药粥。

“怎么？还不走？”苏铭放下了勺子，看着站在桌边一直没有动作的人，回头望着他问了一句。

“殿下，臣很快就回来！”顾流芳犹豫了许久才吐出来一句。

如今他已经不需要遮上面巾了，露出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明明是那般的好看，表情却是凝重的，苏铭突然有些怀念当日带着戏弄的笑意看着自己的那人了，为什么如此他与顾流芳过得都如此的不尽人意呢？

“嗯。”苏铭淡淡的应了一句，收回了视线，认真的吃着碗里的粥。

顾流芳转身朝着殿外冲了去，若是换作以往他必然是不会这么匆匆离去的，可是如今顾家被卷进去了，他不能再袖手旁观。

跨过门槛的时候，顾流芳回头看了一眼，苏铭并没有抬头，只留下一个侧脸，外面的光芒照耀在他的身上，却一点暖意都没有，就好像那人站在光芒的尽头，马上会隐入黑暗之中一样。

孤寂又冷清。

顾流芳扶着门框的手已经是紧得白了关节，最终他还是松了手，快步的离去。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