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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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代倾城逐浪花”出自《五美吟》。　　季昭求见太后说愿礼佛一月时，太后收下她倒是极为爽快，不曾问过什么缘由。连同皇帝那边的牌子也一同给她撤了。只是季昭自己念过几日佛，心中的恐惧迷茫散去，逐渐定下来，却觉还是更愿投身人间，即便要面临风刀霜剑。太后看出她的心思，却并不多言，只在一月期满后放她出去。

这一月内仍是甄嬛的得宠风光，声势愈胜。华妃却因丽贵嫔之事失了协理六宫的权力，又多次求见皇帝而不得。宫中因此颇有些议论，季昭只约束下人不许参与。

五月光景，京中气候愈发炎热。内务府置办妥当，奏请皇帝依祖制往太平行宫避暑。皇帝恩准，不久便率领后妃亲贵并百官，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驻于太平行宫。

后宫随行妃嫔不多，除皇后外只带了六七个受宠的，曹容华也在其列。她乃皇二女温仪帝姬的生母。帝姬尚不满周岁，离不得生身母亲的照料。而华妃虽然失势，仍居三妃之首，同样有她一个伴驾的位置。病中的端妃受不得热，虽然车马劳顿，便也随行而来。

季昭二位姐妹陵容、陆璐均不曾同往。

此番西幸避暑，太后嫌搬来搬去麻烦，又道静心礼佛不觉体热，便仍居于宫中。季昭曾提过要留下服侍，却被她一句“陪我个老婆子做什么，侍奉皇上才是正经”打发了。季昭只得委婉相劝，让她多招陵容等来说话，太后笑着答应了。

华妃失势，能和甄嬛分宠的，非季昭无疑。

在太平行宫的新居所乃流香馆，距皇帝的水绿南熏殿之近，仅次甄嬛的宜芙馆，乃皇帝亲自指定。流香馆周围夜来香开得极多，到了晚上，花香还能驱虫。季昭很喜欢。

自上回合皇帝谈论过西洋画后，季昭又提起来西洋那边气候不同，准有不同的作物。她原意是想叫皇帝留心这块，发现玉米之类的高产作物，推广种植。不料皇帝狠狠误解了一番，只以为她是对西洋花好奇，便吩咐出海的商人留心，季昭实在哭笑不得。

不料这些商人倒真是带了些好看的花儿回来，其中正有她颇喜爱的马蹄莲。自然商人们乖觉，说花儿只有洋名，中土的新名得皇上来起。季昭一时错口说了句马蹄莲，皇帝竟肯用了。

这花用来插瓶最是好看，尤其用雕花的高腰玻璃瓶盛满水来时。季昭随口和皇帝提过一次，没几天又送来一堆西洋玻璃瓶儿。她这才真实有点宠妃的感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原来是这般。不过这样算不得劳民伤财，不过让出海商人多留意几分，她便受着了。

日日捧了新的马蹄莲插瓶，旁人说她是炫耀恩宠，季昭却明白自己是真心喜欢。

马蹄莲根茎颇长，似一位纤细美人。一株只开一朵花，一朵花也只有一片花瓣。插在雕花玻璃瓶中看了便让人心情舒坦。皇帝夸奖过她的眼光，也要了一瓶放在水绿南熏殿。

因着两个要好的姐妹都不曾过来，季昭没什么人说话，颇感无聊，这日便独自于行宫漫步。

沿着湖走了一会子，季昭忽然间意动，想要泛舟湖上。遂寻个划船太监，问了他动作要领，又找由头把金盏骗回流香馆，遂要了小舟独自去游玩。

她划了一会子，只觉碧绿万顷，再看不到岸边景象。兴头渐渐散去，只觉身子有些劳累，便坐舟上歇息，由着那舟随波而去。开始还小心看着方向，不至太过迷失。到后面愈发懒得管顾，太平行宫就这么大，宫人们还能叫她这个宠妃丢了不成？

起身阖目，张开双臂，情有所释之处，只觉浅粉衣袖于风中飘飘，思绪也渐游离。

她入宫已有大半载，来到大周也快九年了。

早在数年前便已放下回去的妄想，也接受了这一世的家人。但她却始终不曾为入宫做多少实质准备，只是沉迷音律诗书，又泛泛地学做药膳，仍是风雅不沾尘世的。即便知道这是《后宫甄嬛传》，也不曾给她更多鞭策和前行勇气，因为她本就从心底抗拒着这一切。

都是好好的女孩子，谁又没做过情意缠绵的美梦呢？突然被抛到陌生的大周，她又怎会心中无怨？即使她接受了现实，入宫了，也争宠了，到目前为止在表面上做的也很好，但她还是……她还是没有多少的真实感，她仍然抗拒着身边的一切。宫里的女人，又有什么未来呢？

可就算宫里的女人没有未来，却应该有一个属于季昭的未来。她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她应该有一个未来的。宫中女人的目标无非是太后和皇后，她要去争吗？她要为皇帝诞育子嗣吗？她争不到怎样，争到手又怎样？她贪恋那些富贵荣华吗？

季昭蹙着眉，苦苦思索。不，她的心意并非如此。她……

忽然舟身一阵剧烈震动，季昭身子一晃，几乎要跌入水中。她极力稳住身形，趴在舟上，数个呼吸后还能感觉到心跳剧烈。抬眼一看，原来她所乘舟是和另一只小舟撞上了。

那舟上是个躺着的男子——清河王。

季昭怒道：“王爷看见了也不知道避开？”她闭着眼睛，莫非清河王也闭着么？

清河王自知理亏，语调中颇有几分歉意。道是：

“小王原在舟中小睡，刚醒来睁开眼，只见仙子凌波而来，飘飘欲去。小王正思量是否是梦，舟就撞上了。不想是容华，实在失礼。幸亏容华无恙。”

花言巧语也不能减免季昭的恼怒，她晓得自己刚才那副阖目舒臂的模样全给眼前这人看去了，怎能高兴，只斥道：“王爷还是这样无礼！”说着便要起身架舟离开。

只她一起来便觉头晕，又跌了回去。

“季小主还好吧？”清河王关切道。

季昭懒得理他，深吸一口气道：“把你的船弄远点。”

清河王却不动：“季小主受惊本是小王的过错，何况小主现下无力，小王自当为小主划舟道歉。”

季昭要呵斥他走开，又确实无力，声音中不觉带上了几分虚弱：“本小主歇一会子便有力气了。还请王爷自行离去。”

清河王皱眉道：“小王先留着，若小主的确恢复，小王自然会离去。若小主还是无力，小王就为小主效劳。”

季昭看他态度诚恳，说的又有礼，便也没再推辞。

清河王看她喘气均匀了，方才问道：

“季容华怎么也不带个人出来，万一翻船了怎么办？架舟时怎么好闭眼？”

季昭原是不想理会他，只是枯坐无趣，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方懒懒道：“被我骗走了，人多了没趣。而且我识水性，刚才只是在想事情。”

之前救沈眉庄也非托大，不过她的确会泳罢了。其实京中闺秀少有学这个的，但季昭过来之前，原身刚好落过一次水，她试着憋气回去时，也托过学水的名义。这才把前世会的技能不知不觉带出来了。

只现在还有几分惊魂未定。

玄清看出她受惊，又一时不好挪动，有意说些什么来帮忙放松心情，便道：

“方才却不怪小王错认。容华面上悲伤如斯，加之衣袂飘飘，身姿清逸，小王一时错眼，误作是西施自沉呢。”

西施自沉乃民间传说。据说越灭吴后，西施被送上一叶漏水的小舟，泛舟而死。

可怜这个女子，原是越国送去迷惑吴王的大功臣，更是出此计者范蠡的爱人。苦苦煎熬多年，归国后却落得如斯下场。一切只因，她是个不洁的女子，只因她是亡国祸水！

想起西施命运，季昭心中有叹，不由吟道：“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效颦莫笑东村女，头白溪边尚浣纱。”

东施乃西施邻村一丑女，曾因见西施心痛蹙眉之状极美，便去模仿，惹得众人嘲笑。只是倾国倾城的西施已随波而去，东施却依然平凡地活着。二人之中，到底谁更幸运呢？

清河王却在此时击节称赞道：“容华好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