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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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略消了消气，整理了衣容悄悄回到席间。沈眉庄见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关怀。

沈眉庄因为有孕晋封容华的旨意是前几天就下了的。而今日既是温仪帝姬的周岁之贺，其母曹容华也被顺理成章地晋封成了婕妤。故二人也算同喜。

只见曹婕妤走上前盈盈笑道：“今日歌舞虽隆重盛大，却不免失于刻板。既是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亲眷，皇上不若允我们想些新鲜玩意儿来可好？”

玄凌道：“今日你是正主，有什么主意只管说来。”

曹婕妤道：“嫔妾心想宫中姐妹们侍奉圣驾，必各有所长。不若写了这些长处在纸上抓阄，谁抓到了什么便当众表演以娱嘉宾，皇上以为如何？”

玄凌一笑：“这主意倒新鲜。就按你说的来。”

曹婕妤自是下去准备。不多时，便捧一方瓶来，笑道：“嫔妾旁的不会，抓阄行令倒行。”

玄凌道：“怎么，你这个出主意的人自己却不肯？”

曹婕妤道：“嫔妾身无所长，只会打打珠络，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无论各位姐妹表演什么，嫔妾都送一串珠络儿表表心意。皇上说这样可好？”

“那也勉强算得过了。”

一旁的沈眉庄道：“万一抽中的纸签上写着的不是某位姐妹的长项，可要如何是好呢？”

曹婕妤笑道：“就算不是长项，皮毛总是懂得些的。况且都是日日相见的姐妹，随意即可。”

季昭眼皮一跳。

筵席开到今时，嫔妃们已颇感腻烦。曹婕妤的主意新鲜，又给妃嫔们展示自己的机会，众人不由存了十分心思在这上头，只盼着抽个合适的。

头一个自然是皇后，抽来的是双手同书，正是她的绝技。皇后书法精湛本乃后宫一绝，两个“寿”字一出，众人皆是交口称赞。

端妃体弱已回去休息，后面冯淑仪填词、刘良媛作观音送子图、恬贵人与秦芳仪奏《凤求凰》，各出手段，颇得了一些称许。

接着便轮到了甄嬛。

只见曹婕妤缓缓展开手中纸签，笑容满面：“请妹妹作《惊鸿舞》一曲。”又对玄凌笑道：“妹妹姿貌本是‘翩若游龙，婉若惊鸿’，又偏偏抽到了这一支，可见合该是由妹妹一舞了，妹妹可千万不要推却啊。”

《惊鸿舞》乃唐玄宗梅妃所创，失传多年，后又得纯元皇后苦心研究加以修改，终得名动天下，并风靡一时。然而此舞极难学成，天资再高者，非十数年不能得。

甄嬛明白这是有人要害她：若她不舞，旁人必要笑她无才。若她舞，差则令人耻笑，好则被人蔑称对先皇后不敬，实在是让人左右为难。

沈眉庄与甄嬛相交多年，从未听说她会舞，闻言不由忧虑，起身向皇帝求情免去。

皇帝凝视甄嬛片刻，缓缓道：“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朕倒想看一看了。婉仪，你随便一舞即可。”目色幽深。

甄嬛面上惶恐，心中却暗自得意。

宫中人人都以为她只通诗书，不擅舞蹈，却在暗中嘀咕：若以诗书论，谁又能胜过季昭去，况且人家音律造诣比诗书还深，真不知道甄婉仪有什么好的。今日，她便要所有人看个分明，她甄嬛的本事！况且自从上次失言后，皇帝很久没有招幸她了，这次绝对是大好机会！

惊鸿舞，她已经练了十年了。

沈眉庄忽然起身，向皇帝道：“寻常丝竹管弦太俗，不如由嫔妾抚琴为婉仪助兴。”

皇帝遂允，命人去取舒太妃的长相思来。

沈眉庄已为甄嬛做到极致，忧虑地看她一眼，低头稍稍校音，示意之后便弹奏起来。

乐起，舞起，甄嬛也翩然而起。

除去沈眉庄的琴声，扶荔宫里一片寂静，仿佛所有人都被甄嬛绝美的舞姿震慑吸引。只见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纵情而舞，美不胜收，一点都不像是刚才口称的笨拙样子。

季昭小口饮着杯中的梨花白。才喝了一口，又想起来饮酒不利受孕，方随手放下。旁的妃子惊讶嫉妒，她只微笑不语：第一舞姬这个梗，足够玩十年了。

甄嬛的舞倒是不错，平心而论，除去她总是弄一身花瓣外，也算赏心悦目。只是众人皆在吃喝，独她一人于席下跳舞，这场景怎么看都有些……她自己愿意便算了。

倒值得就着多吃一口菜。

另一边的沈眉庄虽然专心在琴上，却也是时刻注意着甄嬛，见她翩翩姿态，显是多年苦练而成，心中不是滋味。她二人自幼就交好，可她竟从不知道甄嬛会跳舞！

——罢了，嬛儿总不会害她。沈眉庄如此想道。

忽然一缕清越的笛声昂扬而起，婉转悠扬。甄嬛回身一看，便见是清河王立在庭中，手执紫笛而吹奏。身姿清逸，曲调随意之余已脱出原曲桎梏，愈发悠长舒缓。

清河王忽然应和却有缘由：他认得母亲长相思之琴的好音。

甄嬛不知这些，却是心中高兴。想来清河王相助，也是将她甄嬛看在了眼中——不过现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这清河王随意吹奏，倒让她脱离了平日所学舞姿的拘泥，越跳越自如了。

耳畔沈眉庄的琴声渐次低微下去，几个杂音一乱，已是后续无力。甄嬛匆忙回头一看，只见对方皱着眉头捂着嘴像是要呕吐出来。正慌乱间，忽见清河王把紫笛向席间的季容华一抛，随手扯过了“长相思”便席地坐下抚琴。

沈眉庄已被宫女匆忙扶了下去休息。季昭顾不得疑虑清河王的举止，伸手接过紫笛，只瞟一眼皇帝神色并无异议，便搁在唇边吹了起来。

甄嬛方才那段即兴而成的舞蹈乃是被清河王的新调带出来的，如今骤然断开，她的舞一下子便有些凌乱。季昭心思一转，已经接住了清河王刚才的旋律，耳边听到清河王抚琴只是依着她吹奏的旋律，明白他是想要担任副部，由她引领。

那么，便看她的吧。

季昭唇边出现一缕浅笑，又飞快没去，她吹起了那紫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