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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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十分混乱。

先是曹婕妤跪在皇后身前痛哭着诉说她如何被华妃所胁不敢说出真相，又如何内疚不安。然后华妃闯进来，狠狠甩了曹婕妤一耳光。皇后大为震怒，立即下令将华妃宫中的首领太监周宁海押入慎刑司审问。

周宁海曾经是华妃手下最得力的总管内监，昔日亦是无比风光的。可是落到了慎刑司手里，无论什么人都是一样。这是宫中惩处犯错的宫女、内监的地方，亦是刑审之地。他们当夜取了皇帝可以用刑的旨意，又是皇后亲自吩咐，更加着力，不到天亮，周宁海便受不得重刑招供了。

供状上的陈述令皇帝勃然大怒，不仅有曹婕妤所诉的马蹄糕事件、淳嫔之死、交结大臣，更有给季昭、甄嬛下毒并逼迫祝娘子认罪、推沈眉庄入水、沈眉庄假孕等事。

震怒之下，皇帝很快下旨，华妃慕容氏，久在宫闱，德行有亏，着废除封号，降为从七品选侍，迁出宓秀宫居于永巷。乔选侍撤去绿头牌不得侍寝。

慕容选侍曾几番求见皇帝，不得见。

十二月十二日，婕妤曹氏因揭露慕容氏罪行有功，册封为正三品贵嫔，赐封号“襄。

同日，四位功臣之女入宫。分别是北门提督之女黎氏，为福贵人、羽林军副都统之妹管氏，为祺贵人、都察院御史之女倪氏，为祥贵人和京城令尹之女洛氏，为瑞贵人。虽说是功臣之女，然而入宫位分皆不高，大抵是不想再出一个“华妃”了。

“福祺祥瑞”四位贵人在皇后的昭阳殿参拜了宫中所有位份在她们之上的妃嫔。

欣贵嫔趁着皇后教导四人，偷笑道：“人长得倒还不错，只是这封号好喜气。”

甄嬛忙用手按一按她，示意她噤声，道：“新近的喜事是不少啊。”

季昭细看之下，这四位新贵人姿容都还出众。福贵人黎氏喜容可掬、祺贵人管氏容华端妙、祥贵人倪氏眉弯秋月、瑞贵人洛氏傲若寒梅。最美的当属祺贵人。

祝娘子被证明无辜后，皇帝追封了她为婕妤。瑶花阁却依然空着，这一次便有瑞贵人洛临真被分着住了进去。祺贵人管文鸳住了甄嬛宫里的侧殿。福贵人、祥贵人则住了原先华妃的宓秀宫。

洛临真清傲了些，有些脱尘的模样。是个才女样的人物，也并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然而她仰慕季昭的才名，倒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季昭和她相处得还行。

四位贵人中，最为得宠的是祥贵人。虽还远远比不上甄嬛和季昭的恩宠，到底分薄了一些。

其实季昭更为惦记着的是如今的慕容选侍，慕容世兰。

对于她，季昭情感上是有些复杂的。看书的时候，曾经很喜欢她的性烈如火，张扬恣意与决绝。而真正与她活在同一个世界，同为天子的嫔妃，慕容世兰又让她畏惧愤恨。慕容世兰曾经指使人给季昭下毒，也曾经让人诬陷她毒害温仪帝姬，而季昭也曾经当着众人的面扫了她的面子，按说，两人该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可此刻，季昭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恨她。

或许因为一开始便清楚了慕容世兰的结局，她的一切嚣张就显得如许可笑可悲了吧。季昭清楚自己的介入或能改变很多人的未来，假如她从一开始便着意改动，许多剧情便不会发生。可唯独慕容世兰，她光耀鲜亮地走在一条死路上，无论怎样改动的剧情里，季昭都看不到她的希望。

因此，她刚开始对慕容世兰，不免有几分轻薄的怜惜。到后来对方打压，她也只是淡然以对。甄嬛是初入宫闱见证此事惊怒欲绝，而她却是早从书中知晓对方性情，晓得什么是“常规操作”，观感大不一样。据说评定一人要待她死后，季昭曾在书中读过慕容世兰的结局，通晓她一生，未免便比旁人更加客观些。

是啊，又有谁会对一个注定活不了多久的人心生嫉恨呢？然而后来先是自己的中毒，又是马蹄羹事件，季昭愈发感到之前怜惜慕容世兰的念头是自己好笑：是，她的确因为身份被处处忌惮，可难道是旁人为她选择的飞扬恶毒？心下不免稍冷。

然而终竟那伤害不能真正入体，她也体会不到甄嬛和沈眉庄那种彻底的恨意，只是心底暗暗恶了慕容世兰，收起前世隐约的好感。

但是，随着慕容世兰正式遭黜，季昭却又频繁地想起前世对这书中人物的喜爱来。也许因为清楚她已不能威胁自己，所以便可自以为是地怜惜。也许因为……她对对方的羡慕。

是的，羡慕。在慕容世兰的身上，有着哪怕现代女子都不多见的恣意张扬，那是季昭曾经的梦想。她前世性子冷淡沉静，不得双亲疼爱，也曾羡慕那些凭自己便能活得很洒脱的。慕容世兰像是她的一个梦，这个梦虽是在别人身上实现了，仍然让她忍不住去呵护。季昭心想，她是真的很羡慕慕容世兰的。

有心想去看看对方，和她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太过讽刺。自己自以为是一点矫情心绪，在慕容世兰那里只是莫名其妙吧？更何况这段时候，特意跑去奚落对方的人也不少，于是终究没有去。只是在年前天气骤冷的时候，吩咐明镜送了些冬衣、冬被、炭火过去。

那次明镜竟是去了大半天才回来。她解释说：“慕容选侍那里实在是破败，奴婢看着都不忍心。”

她道：“乔选侍也算有情有义，已主动回到选侍身边当回宫女。选侍那边几个宫人，如今唯独乔选侍真心服侍她。可乔选侍一个人又做不来所有的活计，如今连慕容选侍都要自己动手了。奴婢看那里的情况，又察觉娘娘对慕容选侍似乎有些怜惜，便留下来帮忙。再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总不能一直那个样子啊。慕容选侍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和奴婢一起打扫屋子。乔选侍接了娘娘送去的东西，倒是十分感激的样子。”

季昭温文道：“你做得很好。”命人赏了她。

那一日晚上，皇帝歇在季昭处。二人本已经睡下，却有棠梨宫的人慌慌张张来禀报，金盏听了觉得事情大，不敢瞒着，进去悄悄叫醒了季昭，季昭不做犹豫便推醒了皇帝。

“棠梨宫起火，被烧了大半。沈婕妤受伤，莞贵嫔无恙。”

皇帝大惊，起身就要赶去棠梨宫，季昭略一犹豫道：“臣妾也去。”也加紧穿衣。

皇帝没有表示异议，季昭如今在协理六宫，走水的事情她也是应该过问的。

一路匆匆忙忙赶到了棠梨宫，后殿已经烧毁了大半，到处都是焚烧的刺鼻气味、乌黑的梁宇和水泼的痕迹，狼狈不堪。

甄嬛浑身是水，冻得瑟瑟发抖，裹了一条被子取暖，见了皇帝，嘴上呜呜咽咽哭了出来，唤：“皇上……”

皇帝自是搂着甄嬛连声安慰，季昭打量着宫室的残破，心中忍不住生出对甄嬛的深深嫌恶。

只为了自己的私心，便焚毁了一座宫室。这可是民脂民膏，换句话说便是纳税人的钱！她就是这样理所当然地糟蹋的？重建又不知道要费几许银钱！何况祺贵人的偏殿烧的最为厉害，焉知其中可有人家从家里带来的心爱之物？季昭之父管着户部，看到这样损耗钱财的举动她实是忍不住蹙眉。

沈眉庄的手臂烧的很厉害，看上去十分可怖，温实初正托着她的手臂给她上药。沈眉庄像是吓傻了，目光直直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只顾着安慰甄嬛，季昭却冷着脸打量了一番周围，又沉声问道：“棠梨宫的首领内监呢？为何会无故走水？”

小允子忙上前叩头道：“皇上恕罪。简昭媛恕罪。都是奴才当差不小心。不过纵火的人已经抓到了，正等着发落。”

皇帝愤怒的声音与季昭冰冷的声音一同响起：“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