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百里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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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不是一条活路，但一定不是死路。跳崖必不死，跳洞可能晕。贺朝凤不知道自己这一摔晕了多久，反正醒来的时候，空气清新还冷，总结，还活着。

贺朝凤低吟一声，翻身坐起，摸摸胳膊摸摸腿，一件没少。他手往下一按，进了两个孔洞。一个不知什么年代的头盖骨友好地被他插着一双眼睛。

贺朝凤：“……”

贺朝凤拔出手指，将头骨摆摆好，再一看，这里哪止一个头盖骨，分明是一堆。他竟一直睡在一堆尸骨上。

寒毛顿起，贺朝凤几乎是皱着眉头从那上面爬滚下来，被个东西一绊，猛地摔倒在一个肉势上，肉垫嗷一声惨叫。

贺朝凤道：“傅清离？”

猴腮儿苦着脸：“贺爷，贺爷，是我，腿，腿快断了。”

贺朝凤啧一声，从猴腮儿身上爬起来，还不小心按到了一个圆滚滚的肚子。凭着微弱的光感，他大约判断这是金元宝。傅清离那么瘦，一定没有这么大的肚子。

贺朝凤嫌弃道：“怎么是你，傅清离呢？”

猴腮儿道：“他……”

幽光中，墙角那传来一声轻笑，贺朝凤就听见傅清离的声音：“贺公子这么紧张我，是不是想好了要出三万两银子，来替我赎身。”

贺朝凤摸黑过去，一巴掌碰上个软软的东西，傅清离嗯了一声，说：“就算不想出钱，也不用这么狠，我缺胳膊断腿也不会降价的。”

叭叭的就你会说。贺朝凤已很清楚傅清离的个性，他原本因为无事而松了口气，但只见到这三个人，却不见顾淮北，又皱起了眉头：“顾淮北呢？”

傅清离道：“追着那猿猴跑了。”

顾淮北是个练家子，落下这骨洞，没有半分不适，眼前余光还能见到猿猴抗着王大二跑了的踪影，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猴腮儿直接被金元宝给砸晕了，贺朝凤也懵圈了一会儿，傅清离要顾着这三个人，就没有追上去。顾连生教出来的崽子，想必也不会死在这里。

头顶是一片黑暗，可能再往上的入洞口，那里已烧成灰烬，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延到下头来。

傅清离好像知道贺朝凤在想什么，说：“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装着人骨的方壁，应当是他们特地设计的，为的就是如果不小心触动机关，能有一个躲避的场所。”

人骨之所以化得如此干净，是拿特殊的药水浸泡所致。火烧不到那里去，所以即便上面燃成灰烬，那个地方也会完好无损。没有人在设计机关时会不给自己留一条路。

一夜还没到头，贺朝凤又是和猴子打架，又是差点被火烧死。身上又脏又痛又累，几百年没干过这种苦力活，贺朝凤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反正能活就不错，系统就算再垃圾，总不会丧心病狂地叫主角去死的。他回去后一定要申请加班费，精神补助，还有，把辞职提上日程。

贺朝凤歇了会儿，起身道：“走吧，去找顾淮北。”

猴腮儿应了一声，抗着金元宝站起来。贺朝凤往猴腮儿那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贺朝凤回过头。

傅清离还坐在那儿，黑暗中，他靠着墙，动也没动。

傅清离道：“你们先走，我过会就来。”

贺朝凤：“……”

贺朝凤折了回去，他道：“猴腮儿，你带金元宝先走。”

傅清离微微抬头。

傅清离道：“怎么，贺公子怕我一个人跑了，去独吞宝藏吗？”

贺朝凤已经到了傅清离跟前。他蹲下身，看了傅清离好一会儿，这才笑了笑：“依我对你的了解，但凡你嘴得叭得叭，多半是死不了。一闭嘴，问题就大。”

贺朝凤忽然在傅清离腿上一戳。黑暗中，傅清离嘶然一声，额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贺朝凤声音半凉不凉：“独吞宝藏？你拿什么去独吞，这条蹦着的断腿吗？”

傅清离冷汗直流，还没开口回两句，就见贺朝凤两手往他腰背和膝下一抄。下一秒整个人腾空，他竟然就这样叫人抄着抱了起来。

傅清离：“……”

猴腮儿：“……”

猴腮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诶，傅爷被抱了诶！

贺朝凤没顾那两声抽气，把人掂了掂，觉得份量还可以，这才就这样抱着傅清离往外走，边走边教育：“腿断了就直说，一个人坐三个月等骨头接好？”

委屈自己还不爱提，什么毛病。

猴腮儿跟在后头，悄悄摸摸的，声也不敢多吭。世间如此不真实，傅清离竟然也有叫人打横抱起来的一天。这消息如果放出去，能不能值个万两黄金？

猴腮儿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很动心，觉得自己摸到一条生财之道，喜滋滋一抬眼就见傅清离冷冷看过来。

猴腮儿：“……”

猴腮儿装模作样去摇金元宝：“咳，金少爷，醒醒，天亮了！”

别做梦了。

傅清离冷冷盯完猴腮儿，再转到贺朝凤脸上。傅清离从未与一个人这般亲近，连对方鬓角的发丝都能瞧见，这般举动，前所未有。

傅清离开口：“我……”

贺朝凤捏了他一把：“闭嘴。”

精心挑选的小弟，就应该被保护起来。贺朝凤老大当习惯了，这么多年久居各类王座，专治多种不服，发号施令的特性多多少少浸在了骨子里。

这个通道略为倾斜，越往上走，通道中的空气越是寒冷。晚间的雪山不是吹的。贺朝凤绕得七昏八素，待见到光亮，心中激荡之下，一头冲了出去，差点没收住脚。

云已经散了。银盘高悬，月色明朗。山峰巍峨耸立，一切静谧而肃穆。

贺朝凤来了这么久，一直和石头山壁打交道，还摸了一堆骨头。忽然眼前光明，第一次看清这个地方，整个人身心都有些震撼。

虚拟的系统，它就算造的再真那也是假的。那些风花雪月，风不够锋凛，花不是真香，雪不能太冷，月好比隔镜观花。只是一场游戏，不该深陷进去。

现在却不同。

这风像刀子割脸，雪湿漉漉地化在手心，呼出的气都是白皑皑，远处高山巍峨，怀中人面上纤毫毕现，真实地像他在这个世界活了许久。

贺朝凤吸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分，垃圾系统不会是为了升级地图才烧了服务器吧。

傅清离拍拍贺朝凤，从贺朝凤怀中跳了下来。傅清离走了两步，山风呼啸，卷地他像一只欲飞的蝴蝶，站得稳稳当当。

贺朝凤：“……”

贺朝凤道：“你腿没断？”

傅清离淡定道：“我没说我腿断了。”

腿断不断这个事，一直是贺朝凤自己认为。而傅清离要解释两句，贺朝凤还一付英雄主义‘我不听我不听’，吭哧吭哧抗着傅清离，目光坚定，心性隐忍，不顾自己还有伤。

对一个陌生人如此掏心掏肺，贺朝凤图什么，傅清离弄不明白。

此刻他们身在半山腰。贺朝凤沉默地看了眼傅清离，盘算着这会儿将人推下山去，会不会真的叫人把腿断一断。

身后忽然传来微弱一声：“两位大爷。”

贺朝凤回头一看，猴腮儿和金元宝靠在山壁上，极其可怜地看着他们。尤其是猴腮儿，哪里还有之前的木讷，讨好道：“那个，断肠丸的解药……”

傅清离恍然大悟。

猴腮儿眼巴巴地看着傅清离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傅清离待要将解药递来，手却一缩。

捞了个空的猴腮儿：“……”

傅清离道：“你若敢吞了解药就跑……”

猴腮儿发誓：“我一定不跑。”

傅清离点点头，展开手心，白皙的掌心中就滚着两粒漆黑的药丸。那药极臭，贺朝凤都要捂上鼻子，猴腮儿却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将它一口吞下。

猴腮儿将药吞下后，面色大喜，上前一步谢过傅清离：“多谢傅爷赐药。”

抬手间眼中精光暴射，忽然将金元宝往贺朝凤身上一推，整个人就朝山下跳去。

“喂！”贺朝凤被塞了个措及不及，刚接过金元宝，就见猴腮儿已没了身影。贺朝凤将头探出去，狂风糊了他一脸头发。

这里是半山腰，上不着天，下不及地，除非有人能像鸟一样飞上来，不然绝无可能到达这里。猴腮儿就这样跳下去，他不怕摔死吗？

贺朝凤回头和傅清离告状：“他不是说他不跑的吗！”

傅清离倒是很平静，瞧着一点也不意外：“说说而已，他一定会跑的。”

那是猴腮儿，猴腮儿从不讲信用，他若是得了解药还不跑，就不叫猴腮儿了。如果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被困住，猴腮儿也一定是活得最长久的那个。

贺朝凤惊讶道：“你知道还信他？”

傅清离道：“你在替我不平？”

贺朝凤：“我……”

傅清离心里高兴了一点，他道：“没事，我刚才又下毒了。”

傅清离笑眯眯给贺朝凤科普：“这次的毒叫百里寸心，是八种灵草制成的。他不但能跑百里，也只会抓心挠肺而已，比七尺断肠丸好多了。”

傅氏出品，童叟无欺，谁用谁知道。猴腮儿不敢动，不是因为他蠢，而是因为猴腮儿知道傅清离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傅清离不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