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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蒙尘4

两人吵吵闹闹一路跟着晏茗未回了城,因为要躲黎阡,便没走主街,快到监察署的时候,不知谁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黎千寻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西陵唯扭头抱着肚子便笑:“哈哈哈哈哈...”

“欢儿!”

西陵唯瞬间止住,双肩却仍然在抖。

黎千寻满不在乎,一边揉肚子一边挠着下巴,十分应景的对监察署给东家准备的接风宴进行一番美好展望。

“晏三句,你......我xx!”

黎千寻话刚出口,音调一转骂了一声扭头便走,晏茗未出手也快得很,一手一个拉住刚踏进门便转身要跑的两人。

西陵唯小脸煞白:“叔叔!你可没说父亲也在啊?!”

晏茗未一手黎千寻一手西陵唯笑容可掬的进了门,门厅里头一白一紫两个人影,可不就是黎阡和西陵绰么。

“千寻兄!”

见三人拉拉扯扯的进来,黎阡已经起身招呼上了。

黎千寻被晏茗未拽着,几乎是倒着进来的,这声喊让他又是一阵牙疼,身形不由得一顿,好一会才磨磨蹭蹭转过身来。

他这些年没回过家,黎氏是玄门百年名家,黎千寻是嫡长孙,虽说骨子里是个冒牌的,但他还是万众瞩目的少宗主,在四方十八门各路道友齐聚论法道会的时候,他捅了天大的篓子甩甩袖子就不见踪影,还接连两次,确实是不怎么给黎家长脸。

黎阡是他舅舅的儿子,双生子里头的老大,说来也是黎家血统好,兄弟两个生的极其讨便宜,白瓷般的一对娃娃,可惜幼时基本上是黎千寻的玩物,两个小家伙拖着亮晶晶的鼻涕泡踉踉跄跄跟在他后面磕磕巴巴喊哥哥,是他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候。

等到瓷娃娃长大些懂事了,两个人的性子也就慢慢看出了差别,一个温吞胆小好脾气,一个调皮顽劣作大死,而那个从一而终做他小弟,经常跟着他茅房里放炮房顶上揭瓦的,就是面前站着的黎阡,当年那股子邪气,简直深得他的真传。

他一声不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两兄弟还不足他肩膀高,都是嫩汪汪的少年模样,如今一条修长人形杵在他面前,一身米白色长衫,头顶白玉冠,腰束白玉带,腰里别了把不新不旧的折扇,手里握着一把样式朴素的玄色长剑,腰间宫绦的白色流苏上方,赫然是一只巧夺天工的黄玉三足乌。

黎阡挑着眉毛冲他笑,笑的一脸不怀好意。

黎阡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在世家长老面前一向通情达理,尤其对长辈嘱咐一直千依百顺,哄起人来更是舌灿莲花蜜糖嘴巴,十成十一个礼貌乖顺的世家公子。跟黎千寻两个人一起爬房子上树四处惹祸每次都是黎千寻背整个儿锅,外人不知道他骨子里有多不守礼教,黎千寻却对他那些小心思一清二楚。

他和晏茗未西陵唯三人跟司天寮众是前后脚回的城,本应刚到司天寮的宗主这会儿却好整以暇的在监察署喝茶,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来等他的。

黎千寻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立在一边的陆衡,胳膊一抬搂过黎阡的脖子:“黎宗主好哇!”

偷偷掐了他一把低声道:“你来干什么,我是说你来清平干什么?”

黎阡从善如流,稍弯了腰,跟着黎千寻便从侧门出了门厅,勾肩搭背到了隐蔽处才松手,站直身体道:“族里出了点事,我接到线报说清平有异动,便连夜赶过来的,一是为了那件事,再就是想见一见大哥。”

黎千寻挑眉,自动忽略最后一句:“什么事能惊动你亲自跑过来?”

“大哥还记得碧连天莲池中央有个禁区吗?”

“十束阁?”

黎氏立派三百余年,虽说一直不走清修一派的路子,仙府内宅院分布也不像清修世家,九曲回环洞天跌宕十分讲究,黎家人性子直,府内从来不藏那些深受清修长老们追捧的猫腻。可毕竟是有多年基业的玄门世家,除了本家祠堂之外,碧连天内也有几个设了很强结界的禁区,其中之一,便是连黎千寻都没进去过的十束阁。

十束阁坐落在碧连天西苑的莲池中央,说是莲池,其实是个占地几十亩的莲湖,湖心没有石岛,十束阁就建在湖底。

黎千寻小时候曾经跑去看过一次,不过没能进去,因为那会他肉身实在过于孱弱,幼弱的灵脉承受不住强大的灵力波动。反被外层结界拖住困在水底差点就溺水而亡了,那时候黎翎还在世,救过来之后把小祖宗锁在祠堂跪在黎筝的牌位前打了三天瞌睡。

后来黎翎把十束阁的建造图拿给他看,那之后便再也没起过闯禁地的念头。

十束阁建在水底,莲池中心水/很/深,春天涨潮或是夏日满湖莲花的时候甚至看不到阁顶,唯有秋冬两季,才隐隐约约能看见水面一个小巧玲珑的金色塔尖,顶端擎着一颗湖绿色的水晶石。

对于十束阁这个禁区,几十年来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闯祸的那次勉强可以称作事件,现在那塔在他眼里不过也就是个被水淹了的普通高楼而已。

黎千寻不由觉得奇怪:“怎么,又有人擅闯禁地了?孺子可教,你带的弟子?”

黎阡却摇头,反问他:“哥,当年姑母没告诉你十束阁的用途吗?”

黎千寻眨眨眼:“没。”看了建造图他便确定那地方锁不住七灵,便也就不再关心,谁知道那地方是用来做什么的。

“十束阁是个地牢,专门关押近百年来碧连天所收的高阶邪祟,我也是出了事之后才知道,本来父亲闭关时限未到,可由于十束阁那边出了事,他竟然强行闭功出关,由于闭了功,全身灵脉自动封禁不能亲自出马,这才把这件事告诉我。”

之所以称地牢而不是水牢,是因为十束阁外有一层水幕结界,整座塔在水底就像是建在地底,水火不侵。

黎千寻皱了皱眉:“为什么要关押高阶邪祟,那些东西不是应该长老们合力彻底散灵吗,留着他们做什么?出事是指有东西冲破结界出来了?”

“是,不过这些我也不清楚,父亲只说祖训便是如此,里面的东西也都是祖辈们关进去的,只有这次跑出来的是祖父和姑母封印的,是个嗜人成性的人灵。”

又是人灵,他上蹿下跳的忙活了一天两夜,身边飘的全他妈是人灵,这是太平日子过够了?没有邪物对立就跟人较劲。

“啧,人灵,”黎千寻忽的一顿,缓缓看向黎阡:“那个灵体有何特征?你爹让你出来找肯定会告诉你一些明确的线索。”

黎阡这时也很敏锐,忙道:“父亲说,左手剑,银色月纹,业障很重。”迫不及待的问他,“哥,你今天收拾的那个不会就是他吧,清平的异动真是他惹出来的?”

黎千寻这回是真的牙疼了,他之前一直奇怪的就是大黑衣服上的纹样,还有大黑虽然从始至终没有持剑,但左手手心和虎口都有剑茧,再加上最后一条,业障很重。

他皱着眉头挠了挠下巴,倒也不跟他拐弯抹角,一拍黎阡的肩,道:“那你回去吧,没你什么事了。”

黎阡一脸震惊加无奈,痛心疾首道:“你又干什么了?”

黎千寻撇嘴:“你听说我干什么了?我这些年可一直老实得很。”

“你若是真老实就好好在未央宫呆着,要么跟我回碧连天。”

“啧啧,晏老二给了你什么好处?”

黎阡连忙将就要被拐跑的话题拽回去:“打住,哥,到底怎么回事?”

“......”黎千寻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你是不是黎阡?怎么越来越蠢?”

“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管?”

黎千寻反问:“你接到的消息又是什么?什么人给你递的消息?”

“说是有人被邪灵附体在清平兴风作浪。报信的是司天寮的一个寮差。”黎阡顿了顿,“我方才在司天寮见到了他的尸体。”

“牛升?”黎千寻的手不经意的握了握缀在腰间的青鸾,黎阡点头,接道:“可惜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是人都会死,死得其所而已。”黎千寻淡淡说了一句,随即抬头看着黎阡道,“黎阡,事情有些复杂,不是我故意瞒你,只是眼下还有许多疑点,你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牛升所说不假,但他也只能看到浮于表面的东西,而且那个附身的邪灵也并没有兴风作浪,他只是多杀了几个人。如今引灵杀人的邪灵已经被收,而且在缠斗中被散灵,让你爹不用再派人到处找。然后我有件事要托付给你,你务必记着,清平城南外围河滩每隔七天便会出现一具无根男尸,共三十四具,也不需再追查凶手,你派几个本家弟子在清平守着,只等着每隔七日去收一次尸,不能让城里城外的老百姓再见到。”

说完又补了一句:“也不要让司天寮的人知道,清平多是平头百姓,那些一知半解的凡修总会夸大其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黎阡听得有些糊涂,沉吟了半晌才道:“那邪灵就是十束阁逃出来的?你已经抓住了,还是有什么线索要继续追查?”

“我收了,”黎千寻掏出乾坤袋翻了翻,冲黎阡眨眨眼:“在晏老二那收着,差点忘了我...哎呀!”黎千寻忽然一拍脑门,转身就要回前厅,“小兔崽子受了伤,得赶紧给他把业障清了!”

“西陵唯?”黎阡也跟着他一道回前厅,“哥,那邪灵你带着不妥吧,我回去也不好交差。”

“给你带回去才是真的不好交差,而且我没带着啊,你找晏老二去。”

回到前厅,不见晏茗未的影子,屋里只有地主和他的傻儿子,父子俩正别扭着,西陵唯抱着胳膊嘟着嘴蔫巴巴的杵在西陵绰身边,见他过来飞快跑过去拉着他对西陵绰道:“黎前辈让我跟出来的,说是能长些见识,爹,我真的不会贪玩。”

晏茗未不在,西陵唯就只能指望黎千寻帮他说话。

黎千寻眉毛一挑,对西陵唯的挤眉弄眼视而不见,不动声色的拎起他的胳膊:“哟,这声前辈喊的,啧啧,再来一声前辈听听。”

西陵唯整根手臂的骨头正烧得难受,咬牙忍着,鼓起腮帮子瞪他,黎千寻忽然哈哈大笑:“西陵绰,你儿子有长进啊,今儿早上还替前辈挡了邪灵的一记业火焚身,孩子长大知道疼人了。”说罢还抽出一只手摸了摸西陵唯的头,脸上笑容格外慈祥。

西陵唯被那一个笑吓得一个激灵,明明在回城路上黎千寻还骂西陵唯激进无脑成事不足。

西陵唯净顾着跟他爹这翻身闹起义,压根没说一大早他去干了什么出了什么事。西陵绰清了清嗓子,板着一张脸孔道:“尊长护幼,应该的,应该的。”

黎千寻点点头:“不过他也不小了,该出门历练历练,否则遇事只知道挺着胸脯一个劲儿冲早晚要摔跟头。”

“历练必不可少,可也该遵从诸位师父的安排,不声不响独自跑出来终究不像话。”

“那成,我给西陵唯布置个任务呗?”

西陵唯伸手推他:“你谁啊,你就给我任务?我只听我师父的。”

“我是前,辈。”黎千寻开口将西陵唯方才扑过来情真意切喊的那声“前辈”重复了一遍,还添油加醋的把尾音转了几个弯。手中力道加重,灵流激增将之前封住的灵脉打通。

“啊!”西陵唯一声惨叫,突然张大嘴巴脖子一拧一口咬在黎千寻肩上。业火焚身的痛楚极其难忍,像牛升那种灵脉贫弱修为低微的修者根本承受不住,瞬间爆体而亡倒也不用承受那蚀骨钻心的痛。西陵唯从小娇生惯养,最多也就划个口子流点血的小伤小痛,还没受过这种苦头。

“嘶,”黎千寻身上只有两层漏风透水的粗布衫,西陵唯两颗又尖又利的虎牙直接磕在了锁骨上,他歪头碰了碰西陵唯毛绒绒的脑袋,嫌弃道:“兔崽子你属狗的啊,这点疼都忍不了还咬人。”

黎阡目光正好对上眉头微蹙的西陵绰,抱歉的颔首笑笑,心里尴尬无比,他哥当着人家亲爹的面都敢骂人小兔崽子,亏的是西陵绰这人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刻薄之人,否则他大哥在崧北呆着恐怕早被收拾利索了。

西陵唯红着眼眶死活不抬头,嘴里呜呜啦啦像是被晏茗未禁了言。

直到黎千寻松开他僵直的手臂,拍着他的肩说“不疼了松口吧”,小孩趴在那都不肯起来,西陵唯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了,性子又傲,当着父亲和别家长辈的面因为疗伤哭的稀里哗啦,难免觉得面子挂不住。

黎千寻哄了两声不见动静,便抠着他肩膀把脑袋掰过来,看着西陵唯眼泛泪花鼻尖红彤彤的瞪他,乐了:“说你娇贵你还跳脚来着,想要离家在外闯荡这点伤算什么,真受不住就乖乖跟你爹回家练功,修炼到妖魔邪灵都伤不了你再出来横行霸道也不迟。”

西陵唯抽抽鼻子,看了眼西陵绰,冲黎千寻“哼”了一声呲牙咧嘴的捂着胳膊往地上一蹲便坐在了门口,脖子一梗决定再不跟这两人废话:“我听我师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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