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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海平5
凉凉的海风从洞口吹进来,静悄悄压灭了洞里那一丛只剩了零星几簇细小火苗仍苟延残喘着的夜火。
两人抵在那一方石床上清清浅浅的吻了一会,黎千寻两只手不老实的拽着晏茗未新换的衣服和垂在脑后的发带,迷蒙着一双眼睛磨蹭着那人唇瓣,嗓子哑哑的带着些没睡醒的迷糊低低道:“还是穿白的好看,晏宫主穿黑衣服都把我的风头抢了。”
晏茗未弯着唇角笑:“谁都抢不了你的风头。”
“好甜。”黎千寻又吸吸鼻子,坏笑着点点晏宫主的脸颊,“为了你的栗子糕我也得再活个几百一千年。”
晏茗未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低下头去把脸埋在他发间,过了一会才轻轻应着把人抱起来:“只要有我在。”
黎千寻被他这个动作弄得心口闷闷的:“怎么?又遇到江娆了?”
不过只是随便一猜,就大概知道应该是在东篱遇到什么他不想见的人了。
黎千寻十几年没回过碧连天,这件事整个修真界几乎人尽皆知,而他又差不多是从很久以前就跟晏茗未这三个字绑在了一起,江娆要找他,不论打劫还是寻仇,还不就是得去崧北么。
晏宫主摇头,笑着把包的像个小被子似的点心盒子连带外头存热气的一层层云露锦一起放到黎千寻腿上,道:“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黎千寻看着他挑着眉梢眨了眨眼,也不多问,直接捏了一块极品卖相的栗子糕扔进了嘴里,没嚼两下一抻脖子咽进去,吐着舌头一脸的不满意:“不对不对!”
晏茗未迟疑了一下,伸手捏起一块,还没等放进嘴里便被黎千寻抓着手腕塞到了自己齿间,随即整个身子被那人拉着胳膊前倾,两对唇瓣又碰到了一起。
“这样才够甜。”
一个早上抱着亲了好几次,如今连吃个点心都老实不上来了,晏宫主一时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此时的人间四时,恐怕在如今这个扔下一切只为自己活好这一世的六壬灵尊眼里,春夏秋冬四季里头便只剩融雪枝头一点春/色了。
山洞外头的三只明明白白看到某人钻进去半晌都没出来,三人的嬉闹声也随着海水退潮越来越小,便是同时甩着尾巴一门心思瞅着那个小洞口,虽然洞口并没设结界,但眼下也没人敢贸贸然闯进去。
雪绫绡更是连斗嘴都忘了,站在尚不及膝的海水里原地一跃化出原形,随即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海里,西陵唯和沈棋被突如其来一个巨浪砸到,本来只是湿了下半身的衣服顿时被凉冰冰的海水浇了个透。
沈棋眼下也是大猫模样,湿了一身皮毛,出于兽类的本能,他立刻便原地甩动着身子将落在身上的水甩出去,西陵唯如今是船迟又遇打头风,接连被两只灵兽坑。一阵倾盆暴雨随着覆盆巨浪接踵而至,眨眼间把西陵少爷变成了晒都晒不干的咸鱼味落汤鸡。
西陵唯拎着鱼叉站在水里气得发抖,没等他提叉揭竿而起,雪绫绡那厮直接在水里化回了人形,不远处的海面上“咕咚咕咚”冒了两个大气泡,随即一个同样被水湿透了的姑娘从水面下钻了出来,大笑着随意抹了把脸。
等到晏茗未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海边那三个人已经弄得水淋淋狼狈不堪。
雪绫绡和沈棋是狻猊灵兽,化回原形之后甩一甩,在沙滩上滚一圈再甩一甩,半盏茶时间都没用完就把各自弄得清清爽爽,甚至连原本打湿弄乱的头发都束得一丝不苟。
西陵少爷撇着嘴暗道,这也太犯规了!
抱着鱼叉光着脚丫子在沙坑里捉鱼的西陵唯气鼓鼓的不让他们两个靠近,口口声声嚷着“谁湿的多谁功劳大”,并同时默默在心里的小账本上给两个灵兽各狠狠记上一笔,他跟大猫一家的梁子恐怕是越来越大了。
小少爷用梏灵线织出的小网将那一坑鱼捞出来,昂首挺胸进了山洞,理直气壮的像个沙场凯旋的英雄。
十几条鱼跟一头鹿不同,不用一个人没完没了忙活,在这荒山野岭里头露宿几乎上瘾了的几个人就围着火堆自给自足。
黎千寻之前吃了半盒栗子糕,肚子也已经塞了个半饱,便理所应当的当起了看客。他腰酸屁股疼坐不端正,就歪歪斜斜靠在晏宫主身上,时不时揪着西陵少爷提点两句,时不时张一下嘴接受投喂。
被热腾腾的篝火和肉香熏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黎千寻忽然觉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
上辈子的时候,镜图山就住了他一个人,跟住在雾海的那位老不死一样,那时候也没什么仙府大宅厨房灶间,他们那会儿几乎就是经常性辟谷,间歇性打野。
这么说起来,六壬灵尊也算是不食人间烟火那一拨里的,只不过不是天上下来的谪仙,而是地上石头里蹦出来的野修。
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可后来养了徒弟之后,小弟子不可能跟他一样不吃饭只靠采气集气活着,很长一段时间里,住在自己家里都像是露宿荒野,他去打了野物回来,然后跟弟子们围在火堆旁烧烧烤烤。
虽然后来也盖起了两间厨房,但是对镜图山一家野孩子加一个大不正经来说,想体面又安静的坐在桌前吃个饭简直太不容易了。
六壬灵尊上辈子的最后十几年里,也是他收了意料之外的第六个小弟子之后,那孩子原本天生灵脉,却因为死而后生被毁丹鼎无法结丹,他曾多次辗转世间各地寻求修补丹鼎的灵药,无奈一直未果。
甚至连三毒圣人云宿都被他扣上了一个“卖假药的”帽子。
小六自小便聪慧异常,八岁的时候已经能够采气悟气,壬清弦实在心疼这个得来不易的小弟子,便想方设法在御风君那里软磨硬泡甚至耍够了十八般流氓,才厚着脸皮讨来一只几百年才出一头的剃火狻猊。
那年小六刚满十岁,正好是在正常童修入道开蒙的年龄,壬清弦为了一只红毛猫在漠原西跟御风君和玄鸑鷟两个老东西足足磨了近一个月。
好在那时前五个弟子都已经成年许久,小六虽然黏他,却也不是没人照顾,他一个人走得放心。却没想到他不在,镜图山上便是六个没爹的孩子一锅乱炖了一个月。
壬清弦风尘仆仆御剑回到镜图山的时候,一到丹鼎峰就隐约觉得不对劲,明明傍晚时分该是合欢在做晚饭的时辰,小院里应该飘出的是炊烟的香气,无论如何,万万不该是尘土飞扬里夹着一丝丝诡异的血红亮光。
为师的差点直接从高高飞在云端的月将上被摔下来,直到看见那抹诡异的嫣红原来是烈焰歌的鞭子之后,还心有余悸的扶着篱笆墙在心里记下一条,以后自己出门一定要让绿水来看孩子,即使那几个“孩子”里最年长的一个已经快六十岁了。
最开始在山头上闹得最欢的就是老二,那时候家里还只有两个孩子,可直到有了六个,貌似最能闹的那个还是老二。
这回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差点把家里房子全拆了。
那丫头还抡着鞭子气哼哼的挑衅:“清吟你给我出来,你偷偷藏了我多少吃的了,忍你一个月已经够意思了,今天的乖乖还给我我就饶了你,不然把你丢去雾海,老东西回来你也见不着!”
之后便是一个清清浅浅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吸吸鼻子才开口:“不行,有晚饭你不吃,我不给。”
壬清弦隔着一片看不清人的烟尘听得清清楚楚,他一把抓起月将扔过去直接张嘴就吼:“老二你干什么!你是师姐知道吗,清吟才几岁!”
他这边话音刚落,对面一片狼藉里便飞快冲出一个小小的白色人影,也就堪堪到他腰那么高的小男孩,小六幼时身体历经变故,原本就比正常孩子长得慢,十岁才跟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差不多大小。
拿着鞭子站在院子里的烈焰歌都还没反应过来回话,小六便从屋里出来抱住了他师父的腿,怀里还抱了一只瑟瑟发抖的灰毛兔子,两个小东西蜷缩在他脚边,再抬头看看从一片狼烟里迎面走出来满身气势汹汹的烈焰歌,小六别提多惨了。
烈焰歌跟壬清弦师徒两个打架打了几十年,对他的话根本没有一点怕的,这姑娘拿着鞭子出来还狠狠瞪了一眼蹲坐在地上的小六,才扬着下巴对她师父道:“清吟偷我的东西,你还管不管了?”
壬清弦低头看看小六,清吟便和他怀里的兔子一起抬头看他,两双水灵灵的眸子透着一股十分真诚的人畜无害,一眼就知道,小六又不让他师姐生吃兔子了。
烈焰歌小时候被雪狼养大,骨子里头的那股野气从始至终就没有褪掉过。
壬清弦为了不让这狼丫头自己跑出去把镜图山的野味都抓了吃完,便在她身上下了禁行令,师父不在家的时候,除了丹鼎峰她一个人不能下山乱逛。
于是乎,丹鼎峰上原本跟其它几个山头一样满山跑的野兔野鸡各种小禽小兽,似乎是在一个月之内被扫荡了一遍,没有被烈焰歌抓来的,大抵也拖儿带女举家迁徙了。
虽然家门口没了,可也避免不了偶尔会有些迷了路的跑到丹鼎峰上来,而这些没长脑子的小东西,自然就成了烈焰歌难得的牙祭。
壬清弦看着烈焰歌略皱了皱眉,弯下身将小六和兔子抱起来,袍袖一甩径直进了院子,经过烈焰歌身侧时才叹着气心疼道:“老二你一年能拆几座房子,茹毛饮血的臭毛病怎么就那么丢不下,早就教过你……”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烈焰歌一步跳到他面前,用已经收起来的流火指了指小六:“那我炖了吃,你问小六肯不肯?”
“不给!”清吟嘟着嘴又将那只明显没长成的兔子往他师父怀里塞了塞,一副誓死不肯妥协的强硬模样,这小孩是看有人撑腰了,瞬间小腰板都硬了几分。
壬清弦此时怀里还揣着另一只小毛团,正在衣襟里头抓上挠下的想往外跳,剃火狻猊天生暴脾气,那小兔子被一下塞到它头上,小东西顿时就炸了,呲着牙一口叼住了兔子的后腿。
清吟的小身板就紧紧贴在壬清弦怀里,自然也察觉衣襟里动静不寻常,就在他皱着眉头一脸探究的去扒他师父的衣领时,那只灰毛小兔子忽然伸着脖子异常惨烈的嚎了起来,声音尖利高亢,短促而洪亮。
这小徒弟几乎是立刻就伸手把刚藏进去的兔子揪了出来,塞进去的是一个,转眼拎出来一串,清吟闪着一双大眼睛笑得特别开心:“师尊怀里变出一只猫!”
本来看着清吟死活不肯让步的小模样他已经有几分担心了,补丹鼎的东西他是弄回来了,可这小祖宗无论如何不肯吃可怎么办?
壬清弦略带尴尬的笑了两声,抬手摸摸小六的脑瓜,然后看向烈焰歌:“你师姐呢,她跟筝儿两个人还看不住你一个?”
烈焰歌本来还特好奇的凑近了在看被清吟拎在手里的小红猫,大抵是在琢磨着能不能吃,听到这句瞬间便站直了身子,飞快把仍冒着红光的流火塞到腰间,双手抱胸仰头看天,漫不经心道:“她们俩不在,午前就下山了,不知道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清吟小胳膊一伸,指着烈焰歌理直气壮道:“是二师姐把桌子掀了,饭菜都撒了一地,合欢师姐说厨房存粮刚好用完,师姐和三师姐才出去打野的!”
烈焰歌小声嘟囔:“谁让你在我身上弄了禁行令不让我下山……”
壬清弦脸色一沉,揪着烈焰歌的胳膊钻进了主屋,被烈焰歌拆了的是靠近厨房的两间侧屋,其中一间就是小六的卧房,而对面是几个女弟子住的五间厢房。
“玉儿欢儿去哪…”他这边话还没说完,进屋便看到老四老五两个,一个好整以暇坐在桌子边,平静的拿着块布巾一丝不苟的擦她的琴,一个则一脸苦相坐在她旁边,这会儿正眼眶泛红眼泪汪汪的看着门口。
玉苁蓉性子冷得很,小的时候看到烈焰歌不要命似的闹腾还跟着担心过,可长大之后便看透了,每当家里有人打架,这丫头一向是拎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玩琴,兴致来了或许还会弹上两曲助助兴。
木合欢性子软脾气糯,有人打起来就会在一边急得团团转。而这回是烈焰歌跟小六杠起来了,一个出手最猛的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
本来小六小时候就是由她带的,从来是当亲弟弟一样疼,可是她又不敢跟师姐动手,烈焰歌来了脾气拆房子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虽然知道不可能伤到家里的宝贝疙瘩,但眼睁睁看着小师弟擦着冒血光的流火鞭尾东躲西藏,却还是不由自主一个劲的攥着袖子抽抽搭搭抹眼泪。
本来在院子里站着的玉苁蓉被她哭的直皱眉,最后自己也没了看戏的兴致,便干脆一把拉着人躲进了主屋。
壬清弦深吸一口气,伸手将被他扔进废墟中的月将召回来握在手上,低头笑眯眯对清吟道:“小六,今天师父带你去雾海找绿水师父好不好?”
清吟正抱着两只毛团傻乐,闻言想都没想便点了头,大眼睛一眨应道:“好!”
壬清弦振臂挥了挥剑,剑气激起的风旋几乎是转瞬间便将院子里弥散的灰尘和地面残留的狼藉一片吹到了山下,他转身看了眼烈焰歌,淡淡道:“原本想这次回来带你们一起去雾海,既然这么不想出门,留在山上把房子修好吧。”
等他说完这句话,木合欢也从玉苁蓉的禁锢中挣了出来,飞快奔到门前喊:“师尊!我们错了…”
壬清弦扬眉看着烈焰歌,那姑娘也不吭声,就扁扁嘴看着清吟,小六抬头眨眨眼:“是二师姐错了,师尊,不如今天罚她不准吃晚饭吧。”
说着搂了搂怀里炸了毛的兔子和终于安静下来的红毛小猫,又接一句,“兔子和猫也不能吃。”
江娆黎筝两个人带着打回的几只山鸡和几条鱼回来的时候,早已是繁星缭乱月满西山。
黎筝远远便看到走时还完完整整现在却已经塌了一半的小院,这情形她太熟悉了,小时候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看到的便是刚被烈焰歌毁了的屋子。只不过那时候烈焰歌还没有流火,年纪不大修为也不高,毁的没有这般彻底而已。
而江娆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那个立在篱笆墙内的黑衣背影。
“烈焰歌你又发什么疯!”
“师尊!”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出口。
那会儿小六正在院子里跟尚在幼年的剃火狻猊你追我赶好一番融洽,看的壬清弦顶着眉心皱出来的褶子满面愁云。听到身后两道声音传来,轻轻叹口气招了招手。
桌子厨房都被掀翻了,一家人只能故技重施在院子里生起火堆烧野味,烈焰歌挑挑拣拣翻看着那几只没了一丝气息的长脖子山鸡,十分嫌弃的翻翻眼皮,长鞭一甩借势跳上了屋顶。
清吟怕是从来没见过剃火狻猊这么奇特的“猫”,抱着那小东西屋里屋外来回跑。说来也奇怪,御风君曾说过狻猊成年之前都不会乐意与人相交,那小兽在壬清弦手里就没老实住过,如今却跟一个手脚没个轻重的孩子这么亲热,真是奇也怪哉。
或许正是缘分,为小弟子的前途操碎了心的人心里默默盘算,说不定这一个小灵兽就能把清吟的丹鼎修补完整。
壬清弦抄着袖子沿着篱笆墙来回踱步,江娆便拿了一只烤熟的鱼走过去,也不说话,只默默陪在一边跟着他走了两个来回。
壬清弦忽然停下脚步,远远看着刚跑累了坐在火堆旁满脸通红的小六,他道:“娆儿,若清吟一直不能结丹,只做一个凡修寥寥此生,你会不会觉得可惜?”
江娆脚步顿了一下,随后走近两步伸手抱住他的胳膊,仰头道:“师尊觉得该怎样?”
壬清弦低头看着江娆勾唇笑了笑:“为师的当然希望你们一生都能开开心心,不论是不是可以长久,只是,”他略顿了一下,回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如今在山里尚能任性打闹,世外自有诸多凶险,若以后没有师父护着,也想你们都能平平安安。”
不远处篝火熊熊的烧着,时而一声干柴中空洞炸裂爆出的“噼啪”声,暖红的火苗之间跳出几朵明亮的黄色火星。热火烤熟了小院上方流动的风,连夜幕上的星点都被摇晃着扭曲成深不可测的一汪幽波。
“师尊。”
“嗯?”
江娆靠在壬清弦肩上看着火堆旁的几个师弟师妹,俊秀的眉眼之间满是不可一世的桀骜,眸子里闪着似乎永不会灭的一簇亮光。
年轻女子扬眉道:“师尊的弟子怎么会输,就算一个会,我们六个同心协力,也能横扫其他门派让镜图山灵尊一门登顶修真界。”
壬清弦摇了摇头:“若不是勠力同心,而是各行其是。若不能同门,而是陌路。又该如何?”
江娆听得直皱眉:“师尊要去哪里?还是弟子出师之后不能回山?”
壬清弦便笑,他揉了揉江娆的头,又抬手指着躺在茅屋顶正伸着脖子往他们这边瞭望的烈焰歌:“没有,不过你看看老二,这不刚刚还追着小六拆房子么,那丫头谁能治得住?师父并非真的圣者,更是做不到无远不届,你们的以后,自然要自己去谋。”
江娆锁着眉,抿了抿唇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能不能永不出师?”
六壬灵尊家里性子一向矜傲无双的大弟子,低低的声音里头竟也带上了几分委屈。
师徒两个站在墙边安静了好一会,壬清弦才摩挲着自己眉心轻声道:“娆儿,去把清吟带过来。”
几个人看着小六欢天喜地的跑去篱笆墙边,身后还蹦蹦跳跳跟着一只兔子一只怪猫,一时面面相觑,江娆手里攥着的那条鱼始终都没动一口。
黎筝撇着嘴碰了碰那几乎把一肚子不高兴写在脑门上的江娆:“你怎么了?师尊怎么了?”
玉苁蓉抬眼插嘴道:“你们不知道师尊之前去哪里了么?”
木合欢忙道:“拜访白虎司!”
“嗯。”玉苁蓉将手里的小木棍和鱼骨头扔在一边,对江娆道:“师姐,师尊之前应该跟你说过漠原西的护鼎神兽一系吧,那只红毛的怪猫,或许就是其中一族。”
江娆闻言顿时一愣,随即抬起头看向篱笆墙边的两个人影,就在这时,这边几个人忽然看到清吟小小的背影颤抖着向后踉跄几步,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忽然大声哭了起来,一边口齿不清的喊着:“不要,清吟不要。”
小六是被师父师姐捧在手心里长起来的,几乎就没有过不如意,镜图山上还真没听见过他的哭声。
烈焰歌一直偷偷看着这边,更是在看到一大一小情况不对劲的时候就纵身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老东西你不至于吧,虽然清吟做的也不对,可他还小啊,我以后不在山上乱抓东西打牙祭了还不行吗。”
“跟你无关。”壬清弦翻了一下手腕从袖筒里抽出一支小巧的匕首,微微皱了下眉,扔过去指着他脚边的棕红色小毛团对清吟道:“割开那东西的喉咙。”
清吟只不断摇头,满眼泪花不知道该向谁求助,最后只好爬起来飞快钻进了木合欢怀里。
“道修者有所为有所不为,我门不比别派句句列出动辄数十上百条,今镜图山一系,只两可为两不可为。可为者一曰仁,一曰勇。不可为者,妇人之仁与匹夫之勇。”
壬清弦表情冷峻,一步步走近木合欢,“清吟,师尊从未逼你做过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只要你记住,六界八荒四海九重,绝不止于一个丹鼎峰,毫末之间生杀掠夺,方寸须臾强者为尊,许多事情从来不是一个人能够左右的。”
“清吟!”
小六浑身瑟缩着趴在木合欢怀里不肯出来,壬清弦此时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凌空将那把极锋利的匕首递到他手边。
“只这一次,唯这一次,你依旧是镜图山灵尊门下弟子。”
平日里一直笑意盈盈没什么正经样子的人突然转了性子,几个丫头低头看看小六再抬头看看师尊,木合欢搂着小六都快吓哭了。
似乎很快就要成为刀下亡魂的剃火狻猊和小灰兔子围着火堆外的几个人跳着转圈,全然不知几个两条腿的在做什么。
最后还是江娆不管不顾拉着壬清弦回了主屋,小六就红着一双眼睛抽抽搭搭跪在院子中间。
跟他一起被关在门外的,还有一只小红猫,一把匕首。
后半夜天色突变,阳春三月平地起惊雷,刚遮了月盘和星辰的巨大黑幕上划过两道刺眼的白电,沁凉的大雨便似瓢泼一般从天而降。
留在外头的残火瞬间便只剩了一缕白烟。
壬清弦一直没睡,屋里也不点灯,就在一片黑黢黢里直直在窗边杵着。
外面的雨声杂乱无章,随风摇摆的雨帘刷在树梢屋顶不时变着调子,但不论怎么听都觉得凄凄惨惨戚戚。
小六从前半夜跪到后半夜,哭得满脸泪痕又被大雨洗净,那只剃火狻猊倒是够义气,自己也不找地方躲雨,就陪着他刚结交的朋友在外面淋雨。
小六拿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抽抽鼻子低头与那只同样落汤鸡似的猫对视了一会,拧着眉头慢慢伸手从地上摸到那把匕首,抱起剃火狻猊看着主屋窗口,喃喃道:“清吟听话…师尊别不要我,我杀,我吃…”
隔着重重雨帘,壬清弦听着那句越来越轻的话眼睁睁看着小六倒在了院子里,顿时胸口一滞,密密麻麻的疼自心口蔓延,怎么就忘了,这世上他唯一不该逼迫的人就是小六!
……
“小六…终究还是师父耽误了你……”
正在拔鱼刺的晏宫主听到这句话身形微晃,随即小心翼翼低头去看靠在肩上的那人是不是还醒着,见他微微眯着眼,便把一块白嫩的鱼肉递到嘴边。
黎千寻嗅到鲜味便张开嘴吞进去,又略仰着头对他笑了笑,一双眼睛里满是迷蒙的雾气。
就在晏茗未僵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黎千寻又重新靠了回去。
他越过熊熊火苗眯着眼直直盯着对面一身红袍的沈棋,突然拿脑袋蹭了蹭晏茗未的肩,道:“沈棋,剃火狻猊是不是小六留给你的?他有没有说过,沈棋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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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情节终于补完了,我真想给自己竖个中指再来句呵呵_(:3」∠)_
补了将近五千字,抵得上一个新章了,小天使们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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