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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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律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都护府。

他记忆能力一向很好,尤其方向感，即使广袤的西洲，很会风沙中迷失方向。

达都护府时,前来迎接谢律的人群中，他果不其然看见了艾米娜。

“王爷，您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莫元黛惊讶道,“我还为您会荒城待上十天半个月呢。”

莫元白则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咦，怎么没看见霍姑娘？”

谢律没有回答,沉沉黑眸紧紧盯着含笑未语的艾米娜。

莫元白察觉他的神情,为他奇怪艾米娜为何会出现这里,连忙解释道：“我正准备同您说呢，前两都护府外头看见艾米娜时,我吃了一惊,不过她出现这里可不为了我,她有急事要找王爷您。”

为了缓和气氛,他上带笑，语气中还掺杂了些不滋味的酸。

谢律淡淡“嗯”了一声，掸了掸玄色长袍上一路走来沾染的沙尘,无表情地朝艾米娜招了下手：“你跟本王进来。”

艾米娜点点头，似知道他想说什么，那张昳丽的脸上笑容不减半分，没有丝毫恐慌。

莫元白担心谢律对她发难,皱着眉跟了进去。

倒一旁的莫元黛看着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满脸莫名其妙,小声嘀咕道：“什么嘛，一回来板个死人脸，吓唬谁呢？”

这时,萧朗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见她一个人留原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戏谑道：“谁吓唬你？哪个不长眼的敢吓唬我们的副都护，不要命了吗？”

听这话，莫元黛尴尬地笑了下：“这个不长眼的，我们家王爷，要不您当将这话说给他听听？”

萧朗轻轻挑一下眉，能屈能伸地认怂：“摄政王那张死人脸，搁谁不怕呢。”

停顿片刻，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你家王爷同那位欢宜阁的老板娘，可有什么过节？”

“……”

莫元黛一愣，抬眸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为我哥会去那种地方，没想侯爷去啊。”

萧朗拳抵唇，轻咳一声，含含糊糊道：“任务罢了。”

莫元黛尚未想通他这句“任务”何意，萧朗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别误会。”

莫元黛下意识跟着他的路走了：“我有什么好误会的，反正我哥和我嫂子情投意合，算侯爷喜欢，得靠边站了。”

说着，她才想起还未回答萧朗的问题，便撇了撇嘴道：“王爷和她过节不过节我不知道，但艾米娜和霍轻一样从荒城出来的人，所我猜，他们谈的事多半和霍轻有关吧。”

萧朗斜睨了她一眼：“你不关心？”

莫元黛冷哼一声：“我才不想听和霍轻有关的消息。”

见她脾气上来，萧朗识相地没有继续问，只那双隐半明半昧处的眼睛，浮现出一些淡漠的冷意。

*

议事营中。

谢律坐上首，看了艾米娜好一会儿，见她端坐着神色平静又从容，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

他两指一捏，信便齐齐整整摆了她的前。

“这本王从荒城出来时，阿骨让转交给你的。”谢律散漫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看完后，你最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艾米娜伸出手指搭那封信上，纤细的手指点了又点，却没有拆开。

“不看吗？”谢律问。

艾米娜敛了眸子，微微笑了笑：“不必看我知道里写了什么。无非荒城祭祀开始的具体时间，还有荒城营地西森林处的机关布防图。”

她迎着谢律探究的目光，缓缓道：“这封信不给我的，而给王爷您的。”

莫元白闻言，目光跟着落那封信上，他识得西洲语，只见黄皮信封上用西洲文字写着“王爷亲启”四个字。

他眉头紧锁，虽不明所，但还朝谢律投去一抹肯的眼神。

谢律转了转手上的羊脂玉扳指，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你们底想干什么？”

而莫元白心中的焦急之意比之谢律更盛，他近乎屏住呼吸，等着前姑娘的解释。

艾米娜垂着眼睑，沉默了好一会儿，直眼角涌出泪花，声音抑制不住地哽咽，她才沙哑着道：“想必王爷已经从荒城长老那里听说了，我被逐之人，荒城的叛徒，可您知道其中原因吗？”

谢律掀了掀眼皮，示意她继续。

艾米娜上浮现出一丝苦涩，她拳头紧捏，带着讥讽道：“因为我不愿意长生，我不愿意不老，我渴望长出皱纹，我渴望疾病反复，我宁愿死，不愿意像他们一样用最肮脏的方法和手段对待自的亲人，所他们我为耻，他们说我不配待荒城。”

谢律想荒城对外族之人的手段，略带探究道：“若这样，你现怎会好端端坐这儿？”

艾米娜读出他话里的深意，眸中仇恨蔓延：“按照他们狠毒的手段，我自然早该死他们的魔爪之下，我姐姐，我姐姐拼死救了我出来，我姐姐上一任圣女，可我却没能将她救出来。”

这句话的尾音刚刚坠地，谢律的瞳孔便骤然紧缩，他一手撑议事桌上，脑中忽然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下颌紧绷道：“你这话什么意？圣女之荒城人来说，不该地位尊崇，受阖族景仰吗？何来“救”字之说？”

“王爷觉得呢？”艾米娜古怪地提了提嘴角，“莫非王爷为祭祀一件好事吗？王爷怎么不想想，荒城为何要选出圣女，而圣女底有何作用？”

谢律高大的身躯颓然地跌回座椅内。

他脑中嗡嗡响，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侵入了他所有的神经。

谢律忽然想起，霍轻那劝他离开时，脸上晶莹的眼泪和哀戚的神情，像知晓接下来自个儿会临怎样的处境。

他问她为什么要哭，霍轻那番说辞显然不部的理由。

可现终有些明白了。

眼见谢律一声不吭，神色晦暗不明。

艾米娜歪了歪头，用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这么多年了，难道王爷没有好奇过，一向不与外族来往的荒城人，为何六年前会让圣女独自出去呢？”

不过一瞬，谢律便反应过来：“你？”

像想起什么美好的回忆，艾米娜掖了掖眼角，弯着唇道：“圣女不谙世事，除了营帐迁徙途中远远地同放牛的牧人打个招呼之外，再无机会看看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他们将她像只金丝雀一般困牢笼之中，偏偏这只金丝雀还什么都不懂。我便想着，这么一个天真美丽的姑娘，不该拥有这样残忍乏味的人生，所我冒着风险，我姐姐拼死的帮助下，躲开所有人的视线，带着圣女一起走了。”

“我将她送一处安的地方后，便与她分道扬镳了，没成想，她后来竟遇见了王爷您。”艾米娜美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您说，我算不算得上你们的媒人？”

这话一出，谢律先前的所有疑虑几乎顷刻间消失殆尽。

艾米娜将他所乎的点拿捏得很准，霍轻他唯一的软肋，因着霍轻，他的容忍度变得让他自都惊叹。

莫元白沉吟片刻，这时道：“只这些信息的话，你何苦瞒我们这么久？我和王爷都不不讲道理之人，更何况还涉及霍姑娘，难不成你还有什么顾虑？”

他的话一针见血，弄得艾米娜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郑重之意，让座的两个男人都下意识严肃起来：“我得对王爷坦白，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恢复霍姑娘记忆的办法，即使阿里木曾对您承诺过什么，不可信的。我利用王爷对霍姑娘的心意，将王爷骗来了西州，我深感抱歉，但这实属情势所迫，您我们最后的希望了，胜败此一举。”

虽说谢律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她的肯之言，嗓子眼儿仍然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连呼吸都慢了一拍。

所说，头来那些记忆还只能他自背负了。

霍轻一知道，所才说出那些话来哄他。

“按照你的说法，荒城人会霍轻做为祭祀的容器，对吗？”谢律哑着嗓子道，“那我要怎么才能救她？”

“等祭祀那天，一切都会有个结果的。”

艾米娜收紧双手，没有否认，只意味不明地说：“那他们防备最弱之时。对了，”她想什么，又道，“同我一样与荒城有着深仇大恨的还有几人，他们都那时跟我一起逃出来的，只有阿骨自愿留荒城为我们传递消息，及照顾霍姑娘，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密谋此事，王爷要不都见见？”

谢律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

艾米娜正准备跟着出去，莫元白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

“你没什么想对我单独说的吗？”莫元白一双清明的眼紧紧盯着她，往儒雅的公子此刻看起来倒流露出了些许脆弱感。

谢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心下了然，给两人留了说话的空间，直接提步出了营帐。

“对不起。”好一会儿，艾米娜才垂着头道。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这个，”莫元白伸手抬住他的下颌，难得强硬道，“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你对我有一丝真心吗？”

艾米娜被迫迎着他锐利的目光，一向滴水不漏的精致小脸上有了些慌乱之意。

“不知道怎么回答，”莫元白艰涩出声，“还默认了？”

艾米娜有些难堪道：“你一要将事情问得这么清楚吗？”

莫元白嗤笑一声：“我倒希望你继续骗下去，可你不愿意啊。”

听这话，艾米娜登时反应过来，她抬起眼眸，眨不眨地望着他：“你一早知道我别有用心了对吗？”

莫元白没说话。

“那你为何不拆穿我？”艾米娜继续问。

“爷乐意，”莫元白松开她，嘴角边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爷乐意被女人骗，这个理由行不行？”

这话让艾米娜怔了一瞬，她攥了攥衣袖，很快神色又恢复如常：“我知道莫公子对女人一向很好很好的。”

像寻了一个台阶下，她顺着他的话，粲然道：“可世上狠心的女人总很多，公子下次可注意点，别栽女人手上了。”

莫元白几乎被她这话给气笑了，他发狠似的握住她的肩膀，眼底的难过之意铺天盖地，停顿片刻后，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已经栽了，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莫元白已经栽你手上了！”

*

这几，谢律忙得不可开交。

他艾米娜的帮助下，一直准备带兵进荒城的诸多事宜，如何从荒城西的森林进去，如何破开荒城的机关，如何借着森林的遮掩将兵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荒城周围。

这些都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时间飞逝而过，腊月十这近眼前。

因着先前出现的不明沙盗，谢律只带了一万兵马前往荒城，剩下的则由莫元黛统领驻扎都护府，免都护府被趁虚袭击。

一行人穿过森林之后，如阿骨信中所说的一样，荒城周围果然无一人布防。

不过谢律担心霍轻的安危，暂时不太想刺激他们，便没有直接带兵冲进去，只命人荒城营地四周将所有出口都堵住，而后才带了一队亲信站主营帐口。

他身着薄甲，骑那匹绯红战马上，战袍一扬，身后便响起震天的锣鼓声。

雪原广袤熊阔，山峦苍凉巍峨，沙草枯黄，湖如镜，而北边横卧的雪山原本纤尘不染，落的余晖将它染成了红色，仿佛血泣一般。

朔风拂过，雪雾弥漫眼前，风声刮过耳膜，料峭又尖锐。

谢律的心跟着这刺骨的寒意沉了又沉。

不过多时，里头的人听声响，终有人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帷幔撩起的那一刻，萨迪克和跟他身后的几名荒城人脸色立时变了。

“你这个中原人，不逃走了？怎会出现——”

然而见谢律身旁的艾米娜和另外几名熟悉孔时，他后的话戛然而止。

萨迪克冷笑两声：“原来他们这些叛徒带你进来的，怎么，”他看着谢律道，“难道艾米娜没告诉过你，这里进得来出不去吗？”

谢律连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从腰间抽出长剑，脚下用力，借着马鞍的力量凌空而起，直逼萨迪克。

萨迪克他陡然发起的攻击下猛地瞪大眼，慌忙侧开身体，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他见过谢律身手的，那样快的速度，那样强劲的力量，即便他无法企及，他自知不对手，只好转身往暗道跑去。

这一瞬间，谢律凌厉的长剑迅雷之速横了他的前，恰好抵他的脖颈处，只要他再往前一步，那柄长剑便会立即割破他的命脉。

与此同时，叶实连同两位禹朝副将亦拦住了其余几名荒城人的去路。

“叶实，压住他们。”谢律冷冷吩咐了一句。

说罢，他再不做犹豫，调来一队主力军直接往暗道下进发，为防止荒城人反扑，这些率先前进之人都举了战盾。

阿骨的信里还说，荒城中能作战者不过五六百人，谢律的一万兵马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很快，军队的控场下，宽阔祠堂里的一千多名荒城人被团团围住，一个个惊惶的孔皆暴露冰枪冷剑下。

训练有素的士兵前头开路，原本跪拜地上的荒城人被迫分成了两边，谢律从他们中间走过，一路往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所有人怔怔地看着谢律，祠堂的最里边，阿里木桀厉的眼神他身上，阿瓦罕则红唇微张，瞪大了双眸，那张丰姿冶丽的脸上满不可置信。

谢律走过来的那一瞬间，阿瓦罕像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将躺铁床上的那人护了怀里，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滚开。”谢律脚步顿住，半边脸隐阴影里，只剩一双冷粼粼的黑眸闪着寒沉的光。

“王爷既然走了，何必还要回来？”

率先开口的阿里木，他不像阿瓦罕那般慌张，但脸色很不好看。

紧接着，阿瓦罕堆起笑脸道：“今我们荒城的祭祀大典，王爷一个外人这般阵仗闯进来怕不合适吧？”

谢律并不想同他们多说，只缓缓提起手中冰冷的长剑，架了阿瓦罕的脖子上。

“要么滚，要么死——”谢律死死盯着她，拉长的尾音带着仿佛来自地狱的冷冽，瘆得人鸡皮疙瘩四起。

阿瓦罕见过不场，可像眼前这位男人般完不近人情不讲道理的却第一次见。

可她深知，若被谢律看见霍轻此时的模样，会勃然大怒，咬着牙，还欲再说。

然而未等阿瓦罕嘴唇张开，谢律便猛地抬手，长剑半空中划出一道锋利的青光。

还阿里木手疾眼快，一把抓着她的臂膀将她拉了开来，即便已如此迅速，阿瓦罕扬起的头发还被那柄剑削了一截。

因着后力，两人狠狠摔地上，随即很快被赶上来的士兵给制住了。

没了遮挡，祭祀台下那张铁床上的人陡然间暴露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饶谢律预先做好了准备，可当他看见目光涣散的霍轻时，心脏却像突然被人狠狠扼住，连呼吸都觉得疼。

床下摆着一只洁白的圆盘，上一片片血淋淋的生肉，白的白极，红的红极，对比愈鲜明，更显得触目惊心。

这时，铁床另一头忽然探出一只孩童的脑袋，她像被吓住，趴着床沿边，满眼惊恐。

谢律清楚看见，女孩的嘴唇糊满了鲜血，脏污的小手捧着一只银碗。

不止女童，他目光往后扫过去时，发现不人嘴上都沾着血渍，有的人手里甚至还抓着一块来不及吃掉的肉，随着他们发抖的身子一颤一颤。

原来“圣女”荒城传闻中能够抚平皱纹，修皮保颜的不老秘药。

被先帝和太后觊觎已久的不老药，让荒城人得延缓衰老的不老药，竟霍轻的血肉。

谢律甚至不敢向前，他宁愿前近咫尺却残破不堪的姑娘不霍轻，这样，他不至顷刻间泣如雨下。

霍轻显然已经疼了极致，她瞳孔涣散，根本分不清自身何处，从她手臂上流下来的血滴落地，啪嗒一声。

小女孩听见，忽然惊呼：“糟糕，忘记接了！”

只见她迅速舔干净银碗里剩余的鲜血后，又立刻将银碗放了血液滴下来的地方。

一旁的艾米娜见此，突然上前，劈手夺过了她手中的碗，往人群堆里狠狠扔了过去，而后暴呵出声：“别喝了！我让你别喝了！”

小女孩不明所地看着她，完不懂自做错了什么，大眼睛一眨便大声哭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艾米娜指着霍轻，不管女孩理不理解，亦哽咽道，“你后长大了，会如同她这般，被你的族人打着祭祀的幌子无限残忍地对待！什么圣女，不过让他们受益，供他们使用的药人罢了！”

这道嘶哑的嗓音让谢律猛地回过神来，他再顾不许多，抢步上前，将霍轻抱了怀里。

“乖，轻轻，我来带你回家了……”

谢律哑着嗓子道，抱起她的时候却不敢碰她手臂上交错密布的伤口，那些深可见骨的地方都不要害，却足疼得让人生不如死。

没想霍轻这时却仿佛被激起了某种反应，突然开始抽搐起来，恐惧道：“不要、我不要回家！”

她像被欺负得很了，将脑袋埋进谢律怀里，带着哭腔道：“阿妈……我疼、我疼……”

谢律双目发红，手背上青筋绷起，他强忍着暴戾的情绪，低声哄道：“不回这个家，我带你回都护府，那里再没有人敢欺负你……”

除了霍轻痛苦的模样，谢律眼中似乎再见不旁人，他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径直往外走去。

艾米娜知道他心中不好受，便没有拦。

可谢律刚踏出两步，人群中突然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人，死命抱住了他的腿。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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