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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在狼神附身者的眼中闪耀,他的身体散发着柔和的微光。所谓的附身者,在阿尔瓦所阅读的书籍里,也被称之为“神使”。他们拥有七十二门柱神的力量,当附身者完全敞开灵魂,于神明融合之时,所迸发的力量几乎与七十二门柱神无异。虽说这样的结果会是灾难性的,无论是对这个世界,还是对附身者本身而言,都将是灭顶之灾。在有史可查的数千年以来,鲜有人会做到如此地步。

附身者被视为神明的使者,亦被视为神明的化身,换句话说,附身者是行走在人间的神。

或者说是——半神。

神明视之为凡人。

凡人视之为神明。

“不……”法师学徒伸手抓紧他那变回人类的手,“我,我只是……没想到。”依靠这温暖手掌的力量,他站直身体起来,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只得别过脸盯着地面。“大人,你这个样子……既神圣又庄严。靠近你让我觉得有很深的负罪感。”

“是吗?既然你有如此的想法,并且让你看见了我这不常示人的一部分,”提摩西说,“那么,作为交换,你也应当做出相应的付出,让我来看看……”

“什么?”

“你的全部。”

“这……这里荒郊野外,毫无遮拦的地方……我……”法师学徒紧紧抓住衣领,苍白的关节微微颤抖,他小步往后退缩,仿若受惊的小猫一般,“大人,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狼神芬勒萨微微动了动嘴唇,话语中含有一丝不满:“你在想什么?当然不是现在。就算是要在野外,也不会是这个时间。”他转身走向罗兰的尸体,补充道,“我们还有事情要做。”不管是何种情况,小猫咪总是很擅长玩这种欲拒还迎的小把戏,不管是他窘迫脸红,还是微微颤抖的样子,都会让人欲罢不能地想要占有他。

而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行为显然就显得如同陷阱。

这小猫咪总是不老实,试图用各种手段来控制局面,很多时候狼神由着他去,只是懒得折腾罢了。

星光迅速地从狼神的身体上退却,好似突然有人捻息了蜡烛。阿尔瓦不敢眨眼,也无法挪开目光,怔怔地看着这种神奇的变化。看他的耳朵缩进头发里,银发从发梢开始逐渐变得金黄,看他的身形从巨人变成普通人类,看他的尾巴随着魔法的失效而失踪,看他皮肤上的金色刺青消失,浅褐色的肌肤变成蜜色。

不过一两秒,却好似过了几个世纪,狼神变回了提摩西。

解下衣服上的皮带,提摩西将罗兰的尸体捆在自己背上。即使是刚刚经历了体型的变化,提摩西的衣服依然完好如初。这似乎都已经不能算在魔法的范畴,而是——神迹。

罗兰的尸体已经褪去了血色,白皙的肤色显现出细微的浅灰。阿尔瓦垂下眼帘,不敢去看她空洞的双眼,轻轻地用手合上她的眼皮。“大人,罗兰已经……”

“我知道。”提摩西语速缓慢,他的话语穿透夜色,“我不能随便把她给埋了。”他凝望着远方的大道,天空一片漆黑,黎明到来之前,最后也是最黑暗的时期正在笼罩着这片土地。“活着的时候无法拥有自由,至少在她死后需要些许尊严。”

“尊严是个好东西,大人。”阿尔瓦捡起掉在地上的法杖,沉闷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活人才有资格说尊严,而亡者所谓的尊严只能从活人那里获得。况且……”阿尔瓦撑着法杖站起来,喉头微动,把剩下的话连同唾沫一起,尽数吞进肚子里。

“你想说什么?”虽说语气是漫不经心的,好像是随口一问,但提摩西内心深处那种不信任感又开始浮现到表面。他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也不去看阿尔瓦。气氛紧张尴尬,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起来。

阿尔瓦别过头,似乎是在思考这问题是否是一个对话的陷阱。阿尔瓦眨了眨眼,在誓言魔法的束缚下,他无法在只有他和提摩西两个人的时候说谎,但如果提摩西一直追问,他也无法长久地保持缄默。在短时间内似乎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思考般,年轻的法师学徒依着法杖,看上去疲累不堪,最终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推测:“罗兰肯定不会想到,护送她的人,竟然想要她的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提摩西扣紧皮带,清脆的金属撞击出声,听见这声音,阿尔瓦明显颤抖了一下,他咬紧下唇,缄默地看着军情处的统领。

“眼神,大人。”法师学徒直视着军情处统领那双目光凛冽的浅灰色双眸,“你看她的眼神,就像是……”

“什么?”

“请恕我冒犯,大人。”法师学徒向前一步,挺起胸膛,鼓起勇气或者是说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推测,“你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捕食者看猎物的眼神。”

“那又如何?”

“自我们从加圣斯通出发开始,你就看着她。”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的表情浮现在法师学徒的脸上,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连说话的语速都变得快了起来,“我不能说我的推测完全正确,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大人,你接到的工作并不是罗兰的护卫。罗兰是个重要的人,她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而且……”

“而且她还有继承斯刚第王位的资格。”军情处统领歪着脑袋,脸上复杂的表情变得不可捉摸,“你是想这么说吗?看来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学徒。你现在还不太清醒,不太明白自己的身份。”

“或许你是对的,大人。”不知为何,阿尔瓦苦笑起来,这并不是提摩西第一次在这张漂亮的脸上看见这种笑容,“我总是做一些不合身份的事情,不是吗?”

提摩西没有回答,就他所知,阿尔瓦的身份确实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表面上,他是私生子,虽然贵为斯刚第王国三大家族之一的后代,威尔沙公爵的妹妹艾斯米兰达的儿子,但他并没有在族谱上留下一笔的资格。私生子无法贯姓,而不知什么原因,艾斯米兰达女士直到临死之前,都未曾透露过关于阿尔瓦父亲的任何信息。

能够让极度重视名声的威尔沙家族闭嘴,能够让剑圣的徒弟不惜背上未婚生子的名誉污点,阿尔瓦的父亲也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而他的虎人血统,则让他的身世显得更加扑朔迷离。况且,如果阿尔瓦仅仅是一名贵妇人的私生子,埃德加这种大法师,根本就不会破格收下他为学徒。

要知道,大法师们把名誉看得比姓名还要重要,只要稍微自视正派的大法师,都不会收私生子当学徒。

况且,在过去十多年里,埃德加只有阿尔瓦一名学徒。

埃德加作为秘幸会长老,需要保守命运之轮的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一个学徒都不收。

而如果埃德加要收学徒,肯定不会只收阿尔瓦一人。

更重要的是,在埃德加的职业生涯当中,连助手都没有多过一个,一直在他左右的,只有阿尔瓦。

“偶尔。”提摩西回答,两条眉毛又因为思考而皱成一团,“可‘身份’也会随着时间而改变。你要来朱诺斯之前,队伍的名单已经内定,来找哀求,不过是走个形式。”

被揭穿的阿尔瓦愣了一下,这位军情处统领知道的想来都比他以为的还要多,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对提摩西的了解,比提摩西对他的了解要少很多。

提摩西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小学徒,并未对他的反应表露出任何的意外。在他们出发之前,加文多次来找过他,拐弯抹角地说着要让阿尔瓦去朱诺斯的事情。提摩西甚至毫不怀疑,阿尔瓦已经加入秘辛会,毕竟他是唯一的埃德加弟子。而且,他似乎在加入秘辛会之前,就已经知道秘辛会不少的事情。

“是的,大人。”努力恢复了平静表情,阿尔瓦淡淡地反击道,“就像是前一刻的护卫,后一刻的刺客。我很难想象,除了国王,还有谁能够指示军情处的统领干这种湿活儿。而要刺杀的目标,竟然是未来可能坐上王位的人。”

在提摩西的胸口,皮衣的内衬里,放着两封褶皱的信。这两封信,同样是来自于枢密院,要执行的内容却大相径庭。几乎是同时,这两封信到达了提摩西的手里。一封是要求为可能是秘辛会第六人要人(很明显这个人不是罗兰)进行护卫工作,而另一封,则是要刺杀一名年仅十二岁的少年(很明显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罗兰是一名女孩儿)。

两封信的笔迹完全不同,一封明显是来自于枢密院的抄写员,工整的笔迹一笔一划一丝不苟。而另一封信,提摩西就算是闭着眼睛,只管用手去摸那些重重的笔痕,都可以认得出来,那是枢密院的戴克里希女公爵亲笔。

“闭嘴。”东方开始渐渐发白,晨曦将要照亮这个世界。提摩西背对着光芒,整个人宛如石雕,“如果你还有一丝理智的话,就闭嘴。不要学刺客里面的行话,这种话不是你说的。”

湿活,这种相对比较文雅的叫法,也不能掩饰刺客们犯下的罪恶。这个词勾起来提摩西相当不好的回忆,这样的词语并不能降低一丝一毫他的罪恶感。在长期的刺客生涯当中,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让温热的鲜血从生物的身体中流出。

“我很抱歉,大人。”阿尔瓦迎着晨曦,霞光照进他的双眸,那翡翠般的猫眼辉光闪耀,“我不是故意要……我不是想说这些的。我只是,只是……”他咽了一口唾沫,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几个星期以来,你一直都看着罗兰,都没有再看着我……”

“就因为这个,你就妄加猜测,说我要刺杀罗兰。”提摩西不耐烦地说,“你再说这种话,我可不保证我还能保持足够的宽宏大量。现在结果你也看到了,罗兰死了,而且不是我杀的。作为护卫,或许我们失败了,你也有一份。”

“你在看着她,大人。”阿尔瓦说,“因为马库斯在,所以大人你并没有马上采取行动。我猜测在刺杀名单上,并没有圣骑士一份。如果再野外刺杀了一名圣骑士,扯上圣光明教派,会非常的麻烦。作为目击证人,我也可能不能活着。这或许并不是大人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在马库斯的墓前,你在引导罗兰说话,让她自己表露身份。明明知道吟游诗人是魔笛使者,可是还一再放纵。大人,恕我直言,你是在等着这位刺客过来……”

“我有教过你恃宠而骄吗?”阿尔瓦还来不及看清楚,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掐住下巴,他被迫抬头看着背对着晨曦的暗影行者,太阳从其身后喷薄而出。刺目的光芒照耀着大地,却让暗影行者的身躯显得愈发黑暗,隔着这么近,阿尔瓦都看不清他的表情,反而被日光刺得眼泪直流。

在此时,暗影行者不得不承认,这位小学徒既聪明又愚蠢。他的嫉妒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这让提摩西深感怀疑他是否又在表演一出既定的欺骗戏码)以至于看不清楚形势,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些话,大大增加了他被灭口的可能性。无论是提摩西放任自流地让魔笛使者行动,还是他要找到能够为戴克里希女公爵提供王位继承人死亡证明的王家徽章,这些事情都被阿尔瓦一一猜中。

当提摩西拿到两封信时,他为处理前后矛盾的事件做出了合适的安排。至少在他当时看来,这样的安排是最合适的。乔纳森于罗兰同行,寻找机会下手。而提摩西则担任护卫工作,顺便应无冕者集会的召唤,前往朱诺斯。而在加圣斯通门口临时换人,打乱了提摩西的计划,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如何下手。

在尼姆城的温泉里,提摩西故意放着罗兰一个人,借着询问阿尔瓦和几个星期的禁欲生活,看似放肆地和阿尔瓦搞在一起。他为魔笛使者留出足够的时间办事。他本来是想等魔笛使者杀死罗兰之后,去她的行李和衣物当中寻找王家徽章。毕竟洗澡的时候,她不可能戴在身上。而魔笛使者比提摩西想象中的还要无能,啰嗦并且办事相当不麻利。

这位魔笛使者,应当是被血手派遣来刺杀卡斯帕的。他们的行程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暴露无遗。如此看来,乔纳森走的那一条路,恐怕比提摩西这边更加凶险。被派遣来刺杀罗兰刺客,正埋伏在乔纳森他们前行的路上。

罗兰比提摩西想象的还要滑溜,她逃脱了魔笛使者的仆从刺杀——这样的结果也可能和她经常面对刺客有关——这样的使事情变得有些微的麻烦和棘手,结果是提摩西则不得不继续扮演护卫的角色。当然,他也需要打定另外的计划,来完成自己的另一项使命。

为了完成这个棘手的任务,既要做为护卫做事,又不能让罗兰活着到朱诺斯城。提摩西重新拟定了计划,在这个计划内,他不得不牺牲掉马库斯。当时就他的身手来说,要救马库斯一命也不是不可能。

而让提摩西没想到的是,罗兰竟然为了救他而死。

对于长年做刺客工作的提摩西来说,愧疚是一种奢侈的情感。

这样讽刺的结局,让提摩西的脑中产生出无法自控的愤怒情绪。那一刹那,他让芬勒萨斯占据了身体,引导出狼神的力量。虽说这样做未免也太大材小用,这样的失控让提摩西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名凡人,而不是一名被视为半神的附身者。

自从和阿尔瓦在一起之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心软,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毕竟刺客,需要的是铁石心肠。

深藏于提摩西内心的声音在咆哮:杀了他!我们不需要这样软弱的情感!

每当在面对内心的野兽之时,提摩西都感觉自己变回了那名十几岁的少年,他挺着弱小的身体对着那个庞然大物呼喊着:闭嘴!芬勒萨斯!闭嘴!

“大,大人……”在不自觉加重力道铁钳般的手下,小学徒的呻丨吟愈发微弱,“我……喘……不过……气……”

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就这么一点儿时间,阿尔瓦连续两次被这样掐着,感觉到大脑都要缺氧到麻痹。他跪坐在地上大口呼吸,感觉稍微平静一些,才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高大的提摩西,讲话的语气当中带有几分委屈:“大人,是你说你要看我的全部。我展示了一部分,你又因此而发火。”

温软的话语,带有略微嗔怪的音调,加上略带委屈的眼神和湿漉漉的猫眼,令人无法对这样的阿尔瓦发火。

“如果你还能够做一点正确的事情,去帮帮忙。”即使是在北地,这样低沉的声音也不多见,提摩西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他尽量放轻语气,对着阿尔瓦下达不容置疑的命令,“去把那个不管是叫皮特还是哈米德的家伙,把他的尸体背起来,拿到朱诺斯我们或许可以找个死灵法师。”

魔笛使者的尸体看起来可比罗兰的要重很多,以阿尔瓦的体力要背着这样一个成年男子还是有些许困难,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遵命,大人。”一待喘匀气息,阿尔瓦便不紧不慢地走向那具散发着血腥恶臭的死肉。哈米德的尸体润湿了周围一大片土地——那是从他身体中流出来的鲜血。微黄的土块被血液染得腥红且黏稠。

阿尔瓦刚刚踏上那片被鲜血浸染的土地,就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魔法波动。

空气在周围迅速坍缩,周围的气流迅速向着哈米德的尸体上方聚集。这能量如此巨大,几可与台风相提并论。阿尔瓦的身体被拉扯着像那点靠近,在内心的一阵惊慌之下,慌忙想要弄出个防御法阵来抵御这个魔法。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精确的手势在胸前画防御法阵已是不可能。他一张嘴,剧烈流动的空气就将他的声音灌回喉咙。

强烈的气旋让阿尔瓦几乎不能呼吸,肺部剧烈的痛楚感觉像是火烧。他的眼前渐渐开始一片模糊,甚至出现了奇怪的幻像,在那个空气聚集的点,扭曲的画面呈现出一个人影的样子。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风吹皱,他正看着水面下的那个倒影。

那倒影是一名法师,却不是阿尔瓦自己。披着黑色斗篷,戴着白色手套,拉得很低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光滑的下巴,以及嘴角那一抹近似于嘲弄的微笑。

是那个人!

是那个控制了大法师林德利哥,杀死了阿尔瓦的老师大法师埃德加的那个人!

是那个在加圣斯通城钟楼天台上,收走了大法师李嘉图尸体的那个人!

这样的魔法,不是阿尔瓦能够应对的,只要再靠近一码,阿尔瓦很快就会被吸入那个人的魔法里,被丢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虚空也不一定。小学徒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为人任意鱼肉,白手套的笑容很明显说明了这一点。

就在阿尔瓦要被吸入那个魔法前一秒,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温暖,熟悉的气息笼罩着他,他撞入的并不是什么要人命的虚空,而是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胸膛。

任何人类都难以做出这样的动作,如同巨兽般猛冲入气旋的中心,还带出去一个人。这样的结果大超出黑袍法师的意外,眼看着就要入手的猎物,被提摩西突然冲进来掠走。黑袍法师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时间并不太长,只有那么一两秒。

对手任何细微的动作也逃不过提摩西的眼睛,他的目光锐利,动作迅速。他抱紧阿尔瓦,在地上做了一个翻滚,而后迅速地用右脚跟蹬住地面,稳定住住身形。这个动作不太美观,却十分有效。他们都没有受伤,只是身上弄脏了一点,就连被捆在他背上罗兰的尸体,都沾上不少泥土和枯叶。

“看来,你们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那个男人说,“我看到了很了不得的东西,如果不是我看花眼,你是一名附身者。对吗,芬勒萨斯?”

狼神的附身者没有回答,提摩西确实变身了,但就就一瞬间,但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情,竟然也没有逃过这位明显是站在他们对立面的法师的双眼。他转过头去,凝视着那位黑袍法师,那浅灰色的眼睛当中满溢着毫不掩饰的杀机。

“大,大人?”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明显的收紧,阿尔瓦难耐地扭动了几下,试图能够引起狼神附身者的注意。如果要是提摩西不能控制自己,要捏断阿尔瓦的身体,就像捏断一根牙签一般容易。

“你是谁?”从背后将阿尔瓦搂入怀里,提摩西怀抱着阿尔瓦的手臂,既没加重力量,也没放开。他的双眼一刻不曾离开那名神秘的黑袍法师。

“除了穹顶六星,”阿尔瓦盯着提摩西的脸,轻声说道,“难以想象还会有会有这样魔法,这样的力量。”

“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想的要聪明,小法师。看来是我错了。别那么肯定,这个世界大着呢。除了穹顶六星……”那黑袍法师嗤嗤笑着,好似一条蛇在吐信一般,“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强大的法师,除了穹顶六星,许多在野的,拥有自己法师塔的,甚至连阴影山脉的那些不死生物里,也有许多强大的法师。”

“没错,阴影山脉的不死生物里确实有叫做巫妖的法师,他们将灵魂储存在匣子里,而可以做实体映射。”阿尔瓦反唇相讥,“如果你不是穹顶六星之一,为什么这么着急开脱?”

“看来埃德加把你保护得太好。”黑袍法师轻蔑地语气带有几分调侃的意味,“看来他只教会了你如何去取悦男人。”

小学徒马上明白这位黑袍法师的所指,提摩西这样抱着他不放手,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尴尬。他挣扎了两下,想要试图挣脱提摩西的环抱,然而后者根本就没有松手的意思。

“大人……”阿尔瓦低声唤道,半带哀求地说,“能先放开我吗?”

“真希望我是穹顶六星之一,或许那样可以让这位小学徒成为大法师。”黑袍法师阴沉的嗓音听起来好像从烟囱中发出的呜咽,“毕竟,通过爬床而成为大法师,甚至是穹顶六星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他转动了一下脑袋,兜帽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他的表情,“看来你很好地继承了埃德加的衣钵,孩子。”

“这我老师无关,和你也无关。不管你是谁,都不许你诋毁我老师。”黑袍法师尖锐地讽刺让阿尔瓦的心中一阵阵刺痛,然而他说的一部分却是不争的事实。因为某种原因,阿尔瓦确实是爬了抱着他的这个男人的床。

“你不必着急否认。”提摩西冷哼一声,“我会弄清楚的。”

“这次你让我失望了,小法师。”黑袍法师的笑声越来越远,好似从无尽的虚空当中传来,“或许你下次可以猜准一点。能够见到狼神,真是我的荣幸。或许下次见面,你可以给我更合适的惊喜,我将饱含期待,等待着,下次见面。”

黑袍法师的身影开始扭曲波动,哈米德身体周围的空气开始迅速地坍缩,就像上次李嘉图消失的情况一样。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能量更加强大,说明施术者也更加靠近他们。上次阿尔瓦没有看清楚的情况,这次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即使是李嘉图这种空间魔法大师,都不一定能够具备这样的力量。能够压缩空间,随意传送的法师并不多见,毕竟这种力量十分的不稳定,不是一般法师能够控制得了。这需要大量级的实验、精准的坐标定位,以及提里安法师协会的支持。

光是定位光辉大陆上的每个坐标点,都十分困难。一个人是绝对无法完成这些系统全面的工作,做这种事情必须得有一个团队。阿尔瓦很难想象,如果不是穹顶六星之一,还有谁能够拥有这种能力,况且,这位神秘的黑袍法师,也认识他的老师埃德加。

提摩西静静地看着怀中正在思索的阿尔瓦,每当这位小学徒思考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颤动眼球。每当这时,他纤长的睫毛,总会随着眼球的震颤而轻轻颤抖。这种颤抖是轻微的,却十分迷人,好像多年以前,那时候他大概才十五岁,第一次看见这种蝴蝶般颤抖的睫毛。

他记忆中的蝴蝶,轻轻地煽动翅膀,也煽动了他的心。十五岁的那年,对提摩西来说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年。

他第一次参加蛇群出动,遇见了一名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阿尔瓦有很多和那少年相似的地方,红色的头发,碧绿的猫眼,以及思考的时候会颤动的睫毛。那一年,他们被人出卖,为了掩护乔纳森逃走,好听一点来说就是撤退,提摩西被抓,关进了恶丨魔丨岛的监狱。

牢狱生活伴随着种种不堪回首且无穷无尽的刑罚,往事中那些剧烈的痛楚扰乱了提摩西的记忆。从监狱被救出来很长一段时间,痛苦的回忆都会让提摩西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他甚至经常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遇见那一名少年,以及那些奇怪的梦境,所有的梦境结局总是一样,伴随着那名少年一滴含有不知名意义的眼泪,最终化为乌有。

“我们该走了。”强行把自己从不堪回首的往事当中拉出来,提摩西沉声对怀中人说道,却没有松开手臂。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阿尔瓦抬起头,正对上提摩西的双眼。他眨了一下眼睛,将目光转移开,盯着地面问:“这太冒险了,大人。”

“如果你要感谢我,方法会有很多种。”提摩西冷冷地放开他,看似冷漠的话语中却含有一丝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期待感觉。

“大人,你总是这样。”阿尔瓦垂下眼帘,轻声说,“这样做非常危险,但是,你又冒险救了我。又一次。”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话语,阿尔瓦。”提摩西突然非常想捏住阿尔瓦下巴,让他抬起来头来,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在此多做逗留,然而当他回过神来,他的手指已经触摸到阿尔瓦下巴上新进冒出来的胡茬。

“可是,大人……那并不……我是说……”

“什么?”

“为什么?”

军情处统领一言不发,默默转身走向大道,以沉默应对一切。在他身后,晨风吹起路面的浮土,打着卷儿,刮走一片落叶。

通往朱诺斯的大道上,阳光升起,带来光亮与温暖的同时,也打破了静谧。红发男子默默地跟在背着尸体的金发男人身后,两人都默不作声,任由思绪发酵,却又无比默契地走着。

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人说话。法师学徒害怕再说错话,又惹得军情处统领生气。暗影行者不想再因为言语而浪费时间,引起不必要的愤怒或者是别的东西,在阿尔瓦面前,提摩西总觉得自己不像自己。需要维持一个人的固定形象很难,而提摩西感觉到过去二十八年以来的那个自我,在开始逐渐崩塌。至于罗兰,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开口说话。

老远就能够看见的朱诺斯尖塔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远,直到下午两点,他们才穿过朱诺斯镶嵌着魔法石的城门,正式进入城内。实际上,现在阿尔瓦正走在朱诺斯城的金光大道,这条道路并不发光,而是得名于他们脚下的黄色地砖。三千多年以前,提里安法师协会的法师们用金色的石块铺就了地面,白色的石块做成城墙,红色的则成为屋顶。

这不仅是一座法师的城市,也由魔法创造而来。

阿尔瓦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魔药特有的气味。淡淡的,略微有点甜腥。他站在路边,身后是一家贩卖草药的商店,穿着灰色长袍的法师和穿着褐色长袍的药剂师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大道上不断有马车驶过,装饰华丽的车身显示着车主显赫的地位与雄厚的财力。这样做未免有些太过于俗气,但贵族们就是喜欢这一套。

他们总是用能够想得到的一切办法,来炫耀他们的财富和地位。

一辆通体漆黑,只在四角装饰着黄金纹饰的马车快速驶过大道。马蹄跑的很疾,在金色的路面上嘚嘚作响。车夫穿着黑天鹅绒的罩袍,上面用银线绣着一圈幼嫩的常春藤,常春藤围绕的是一只展翅的雄鹰,在常春藤上面,拱顶如同山丘一般,撑起三颗星星与荣耀冠冕。

“让开!让开!”车夫挥着鞭子,叫声比马匹的嘶吼好不了多少,“以戴克里希女公爵的名义,闪开!”

他们实在是走得太快,没人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被马车撞到,行人纷纷避让。本来拥挤不堪的大道上,很快就让出一条路来。就连军情处统领也向后退了几步,闪到路边。那辆马车在经过的时候,可能是因为颠簸,厚重的黑色窗帘剧烈地晃动,从窗帘的缝隙里,闪过一道目光,好像是坐在里面的人在朝外看。或许是阿尔瓦的错觉,他看见提摩西微微点了点头。

可他不敢再多嘴,也不知道提摩西还在作何打算。这位军情处统领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沉思,笔直地站在路边魔药店的橱窗旁。这种站姿自从阿尔瓦认识他以来,都未曾改变过。提摩西的站姿很好看,无论是在何地,在人群当中都显得十分出众。他六呎三英吋的身高显得格外挺拔,如同一株临风的幼树。

周围车水马龙,而在他们之间,沉默主宰了两个人的交流。魔法的能量在阿尔瓦周围流动,轻轻地牵动着他体内的魔力。在朱诺斯的周围,魔法的能量比其他地方都要强大。这些能量如同被饵食吸引的鱼群,呈旋涡状向着星辰之塔的塔顶汇聚。

那里是朱诺斯城的中心,保有这这个城市,甚至是整个光辉大陆最强大的魔法能量的储存地。被称为“穹顶六星”的六位星界法师,在据说是由提里安的弟子们建立的高塔上,让无数精密且密不可闻的仪器和法术维持着城市的运转。在朱诺斯,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魔法。

阿尔瓦年幼的时候——大约九岁到十岁这段时间——在朱诺斯城学习、生活过。虽然时间并不太长,但是这种城市所呈现出来的种种奇迹,无一不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要成为一名出色的魔法大师。

这种想法一直督促着他前行。

即使是在灰心丧气,抑或是落寞失望的时候,只要想起来这个念头,阿尔瓦就能够鼓起勇气,继续在这个对他而言冷漠而又充满恶意的世界当中蹒跚前行。

至少在过去的十几年来,是那样。

而现在,阿尔瓦感觉自己有了一些改变,他十分在意提摩西的看法。不仅是因为他无法去读取提摩西的心思,提摩西的心思本来就难猜,而读心术遭遇到的屏障,则是阿尔瓦以前从未遇见过的强大。这些事情都无法使阿尔瓦不去注意提摩西,但是所有的一切,都不如那一个注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尔瓦发现只要提摩西看着别人,他的内心就感觉一阵酸痛。当那名目光凛冽的军情处统领看着他的时候,他又感觉从心底升起来一种强烈的躁动不安的情绪。他希望提摩西能够看着自己,又害怕他看着自己。

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阿尔瓦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他能够处理很多精妙而危险的魔法陷阱,也可以记忆复杂而又亢长的咒语,他从来都觉得,自己一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自己想要做什么,自己的行为和目的,从来都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性。

而面对提摩西之后,阿尔瓦却做出来他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不受理性控制地去做一些傻事。比如说逃跑之后被抓包,半强迫地和提摩西立了不可违背的誓言;比如说傻兮兮地买馅饼,看见精灵的到访而倍感烦恼;比如说今天早上和提摩西发生的不必要的冲突,这完全不应该像他这样人会做的事情。

又比如说现在,他站在朱诺斯的大街上,本来来到这座魔法城市,他不仅是带着使命而来。他有许多事情可以做,在朱诺斯,无数的同学和熟人需要去拜访,关于他的使命和任务需要去接洽,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去图书馆借几本书,到圆环法师旅馆喝一杯久违的特浓咖啡。最好的情况是可以边看书边喝咖啡……

无数的事情都等着要去做,无数更加具有实际意义的事情他可以去做,还有许多不得不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然而他现在则傻站在大街上,看着提摩西的侧脸。还不是正大光明大大方方的看,而是侧着身体,装着在看草药,用眼角的余光偷瞄。

一切都不对劲,感觉十分的古怪。阿尔瓦对自己这样说。

为了不让军情处统领发现自己在偷看,阿尔瓦赶紧收回目光,想着做点别的事情。阿尔瓦搜索着记忆,想了好几个咒语。

轻轻捻动指尖,年轻的魔法学徒熟练地念出一连串复杂的咒语,渐渐地让神识集中到一点——准确地说,集中到指尖。他的神识开始随着魔法能量的汇聚,而脱离了身体,在如同萤火虫般的些微白光当中,渐渐凝聚成型,化为微光闪耀的魔法蝶群。

和煦的风轻柔地拂过这些魔法蝶群,这并非是自然之力而造成的和风,而是人体所不能感觉到的魔法流动形成的魔力之风。在朱诺斯,到处都是这种风,稳定的时候是和煦之风,失控了就会成为摧枯拉朽的魔法风暴——这也是朱诺斯城的防御措施的一环。

乘着魔力之风,魔法蝶群被轻轻卷着上升。阿尔瓦人还站在草药店外面,但神识已经随着魔法蝶群起飞。他感觉身体如同羽毛一般轻盈,愉快地乘着微风飞翔。他没有回头看还站在那里的自己,只是看了一眼依旧抄着手沉思的提摩西,便毫不留恋地离开,飞向朱诺斯遍布魔力的天空。

魔法蝶群螺旋上升,不断升高的位置,让阿尔瓦看到了不一样的朱诺斯,与地面上不一样的景色渐渐呈现在他眼前。在这座城市里,所有的墙壁都如同珍珠一般雪白,而街道反而五颜六色。俯览而下,宛若无数的珍珠被各种色彩的彩带分割开来。无数的尖塔高耸入云,昭示这这座魔法之城的力量和荣耀,以及法师们的勃勃野心。

阿尔瓦回忆起他熟悉的线路,向着那些熟悉的建筑物靠拢。从金光大道向前,尽头是一个广场,在广场中央是朱诺斯著名的喷泉路西恩喷泉。这座硕大的喷泉,需要走六级阶梯才能坐到喷泉的池缘,在喷泉的中央,矗立着被成为“月神”路西恩的雕像。但这位“月神”并非神明,而是穹顶六星之首,法师们的首领,月神的附身者路西恩。

魔法能量将池水从雕像脚下抽出,又从他的手中轻盈洒落。流水的速度被控制得极好,仿佛缓缓倒入杯中的茶水,丝毫不会溅湿坐在池缘的人的衣物。

路西恩的雕像正对着一栋建筑,彩色的玻璃穹顶在阳光下闪烁着美丽的光芒。阿尔瓦乘着风快速扑向它,这里就是只有大法师们组成的议会,很显然,他们正在开会商量什么事情。透过穹顶的玻璃,里面的人物显得斑驳不轻,好像阳光照耀在水面上一般。

不甘心于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阿尔瓦失望地绕着穹顶飞了两圈。他尽力最大的努力,只能看清楚整个会议厅呈碗状结构,大法师们分在六个区域,每个区域坐六人。每一名大法师的面前似乎都有办公桌一类的东西——这仅仅是阿尔瓦的估计,毕竟他没有资格进到这里——在大法师们的后面,还站着一些人,大概是助手或者学徒或者是需要参加会议的法师们。

需要陈述或者审判的人在“碗底”,也就是最中央,他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所有的话语都如同梦呓——这或许也是这座建筑的保护法术之一。这个地方阿尔瓦的老师曾经进去过多次,而每次都是他百般无聊地坐在喷泉旁边等待。

想到已经去世的老师埃德加,阿尔瓦感觉被背上摄住了心智,他缓缓上升,渐渐拉开与大法师议会厅的距离。在大法师议会厅的两侧,有两条道路,朱诺斯的城市设计就是一个圆环,无论是从哪条道路进入城市,都会发现这里很难绕出去。

不管是向左,还是向右,沿着主干道一直走,都会走回原点——如同命运的轮回,永无休止。

右侧是迷幻路商店街,无数的店铺林立,贩卖的都是与魔法相关的物品。而往左则是与魔法关系不大的一些店铺。和所有的城市一样,主干道的这些黄金门面房,自然都是要作为店铺来使用——只是在朱诺斯这个被学校、图书馆和各种法师协会的建筑设施占据的城市,商店的门面分外昂贵,可谓寸土寸金——所有大城市都不例外。

虽说在面积上,朱诺斯算不上“大”,可是在影响力方面,朱诺斯绝对是光辉大陆当仁不让的“大”城市。

阿尔瓦加快了速度,飞过过蓝鲸珠宝店时,他看见里面的铜制傀儡依旧机械地切割着宝石。这不奇怪,店主伦达夫大师正在大法师议会开会。门上的铃铛动了一下,随着清脆悦耳的铃声,客人进了珠宝店。带着一顶滑稽草帽的招待傀儡自动迎上去,熟练的动作不逊于任何人类雇员。

对于快速飞行的阿尔瓦来说,这只是一个动态的画面,很快就略过不见。他继续向前,越过阿斯龙面包店时,店主阿斯龙还是和以往一样,在店外摆着一张桌子,篮子的面包和果酱看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外表可口。阿斯龙又研究了新的面包配方,慷慨地邀请路人试吃。但只有新来朱诺斯不明就里的外乡人,才会斗胆去吃这些试吃品。

以前住在朱诺斯的日子里,阿尔瓦曾经试吃过这些面包。所有阿尔瓦不能想象的后果,都包含在了这试吃的面包里。有一次,他吃过之后嘴唇肿了三天。还有一次,他带回去的试吃品被同寝室的费瑞德偷吃,导致费瑞德变成了蛤丨蟆,跑到水沟旁边,把水沟当成大江不停地呱呱膜拜。

过去的糗事很快随着阿尔瓦神识的飞行而远去,圆环法师旅馆近在眼前,他还未飞到,就看见店主利奥波特那只黑色的猫。那只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算不上猫——已经死了很多年。在阿尔瓦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

利奥波特叫它克拉丽萨夫人,此时它整躺在房顶上,慵懒地晒着太阳,就像一只真正的猫。阳光为它的皮毛以及内里的填充物都注入温暖的能量,克拉丽萨夫人,其实只能算的上一个生物标本。

在梅瑞迪兹魔法学院念书的那段时间,阿尔瓦听说过这个传言,从来阿尔瓦都觉得还算得上是个行动派。伙同了自己的室友兼同学维克多与费瑞德,阿尔瓦解开了这个传言的真相。克拉丽萨夫人的身体里,填充的是棉花和木屑。这些东西是没有魔法的,或许能够让它看上去栩栩如生,却无法让它真正行动起来。

让它能够如同活物一般行动的,是在这些棉花和木屑里面的魔法石。所谓的魔法石,狭义上来讲,就是拥有魔法能量的石头,而广义上来讲,则是大量的、浓缩的、魔法聚合体。在阿尔瓦的身体里,也有着这样一个“魔法石”,但是它却不是石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尔瓦十分同情克拉丽萨夫人,又很羡慕它。它的主人利奥波特非常爱它,不能接受它的离去,让它能够常伴身边。而阿尔瓦,则要为这一颗“魔法石”付出相当多的代价,承担巨大的责任和风险。

魔法石并不一定都是稳定且可靠的,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巨大的爆炸。用专业的话来说,引发“湮灭现象”。

回忆的痛楚让阿尔瓦内心阵阵揪紧,他不再朝着圆环法师旅馆的方向降低,也无心再去看看店主利奥波特是否在用带有音乐的咖啡磨在磨咖啡。他想要快速升高,想要猛地向上冲去。魔法蝶群打不到阿尔瓦想要的理想速度,他不再分散能量,将所有的魔法能量催逼到一起,汇聚成一只白影般的飞鸟。

心灵视界的能量飞鸟服从着阿尔瓦的意志,旋转着半透明的身躯,如同一道白光般掠过朱诺斯的上空。

冲刺!

面对这样命令,即使是前面就是智慧之神尼尔斯的神殿,能量飞鸟也毫不迟疑。神殿的制高点是一坐钟塔,古老的铜钟宛如一枚巨大的马脖铃,在下面拴着一根粗制麻绳。撞钟人用力猛拉,铜钟内的钟锤来回摆动,发出具有强大穿透力的浑厚声响。

能量飞鸟从铜钟旁擦过,虽说这样的实体物体无法伤害到存在于精神领域的能量飞鸟,但是这样的刺激感,也让阿尔瓦感到十分满意。

梅瑞迪兹魔法学院已经很近,在朱诺斯这样城市,这所学校的面积大到不可思议。城市的三十分之一,都被梅瑞迪兹魔法学院所占据,如果这所学校有一天被搬迁、拆除,那么朱诺斯一定会空出很多的商店来。但正是由于这所学院,才使得朱诺斯这座城市如此的繁荣。

能量飞鸟轻巧地掠过杜蓬夫人图书馆,六层楼高的建筑,每一层都摆满了书架。各种书籍,如同列队的士兵般井然有序。当阿尔瓦在梅瑞迪兹学习的时候,泡在图书馆的时间并不多,反而是后来再回到朱诺斯,才会珍惜在图书馆借书的每次机会。

飞鸟的白影在图书馆上空绕了一圈,转向观星台。这里是整个光辉大陆最大的观星台,甚至可以说是六块大陆最大的也不夸张。在观星台下面,是梅迪瑞兹的主教学楼。星相学的教室就在观星台的下面,对于学生来说,这个教室实在是太高了一点。

观星台建在整个梅迪瑞兹魔法学院的制高点,主教学楼——准确地说是塔楼——有三十层高,星相学的教室占据着二十六到二十九这三层,观星台则是第三十楼。每一层楼都有三到四码高,想必星相学的学生每次上课都得爬那些数不完的旋梯。

当时阿尔瓦并没有选修星相学,他曾一度为此感到十二万分的庆幸。要知道,当时他选修的古语言学在十二楼,上课的具体内容在他脑海中印象模糊,唯有那无穷无尽的阶梯令人印象深刻到难以忘怀。

阿尔瓦在梅迪瑞兹的时间并不太长,前后加起来一年都没有。由于各种复杂的原因(他固执地认为其中不包括自己探听海英斯城的秘密),年仅十岁的阿尔瓦被提里安法师协会派送给埃德加当学徒。在埃德加那里,他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再回到朱诺斯,一定都会来观星台享受片刻宁静。有时候是他自己亲自爬上来,有时候是用心灵视界看。就像现在,心灵视界化成的白鸟停在观星台穹顶上方的一个小阳台。作为清扫用途的穹顶阳台鲜有人过来,这个阳台算得上是阿尔瓦的小秘密。

阳台的栏杆上布满青苔,裸丨露在外的砖石经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变得黝黑,难辨本来的色彩。每当夜色丨降临,这个小小的避难所,很快就被夜色所吞噬,准确地说,是和夜色融为一体。阿尔瓦在这里并算不上是观星——虽说他确实呆在观星台——他只是在思考,思考埃德加的话。

“星空如此浩瀚,我们如此渺小。”

在埃德加的星球仪里,盖亚小得像一颗玻璃珠。

当阿尔瓦还年幼的时候,小阿尔瓦的世界被动地、不断地在被扩展。从一个小小的摇篮,到整座仲月夏宫。不满三岁就走辗转斯刚第王国的多个城市,小小的阿尔瓦知道,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更大。在宫殿和树篱围墙的外面,有一座城市。

大得不得了的城市。

城市属于斯刚第王国,而这个王国,只是光辉大陆很小的一部分。光辉大陆也只是盖亚大陆分裂成的六个大陆之一。虽然人类一直以盖亚的子民自居,但他们并非最早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智慧生物。所有的盖亚的居民,人类呀、精灵呀、矮人呀、半巨人呀……传说中的巨魔,小时候毛茸茸的虎人,还有各种阿尔瓦知道和不知道的生物,共同居住在盖亚。

他们都是盖亚的居民,这是阿尔瓦在观星台的小阳台上思索得出的结论。所有的生物,都应该停止争斗,这个世界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阿尔瓦厌恶一切争斗,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可悲的发现,他自己——或者说是他体内的那个魔法石——成为某种争斗的根源。

这想起来实在讽刺。

命运并没有给阿尔瓦过多的伤感时间,他停在观星台阳台不过五分钟,就被来回扫视的监视之眼给发现了。这些盯着每个朱诺斯天空每个角落的魔力制成的眼球,即使是心灵视界所幻化的白鸟也不能逃过它们的眼睛,它们很快就把信息反馈给了朱诺斯的守卫。

阿尔瓦发现有守卫在向他靠近,由心灵视界幻化的黑鹰,如果阿尔阿瓦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大法师比尔迪的法术。

“这里不许逗留!”守卫厉声的尖啸既沙哑又恐怖,老鸹呱呱乱叫的声音和它相比都显得清脆悦耳。更要命的是,这个声音不可拒绝,阿尔瓦没有办法不听见它,这声音不在空气中传播,而是直接进入阿尔瓦的灵魂。

如果被守卫抓住,他的白鸟不是黑鹰的对手,会被轻易撕碎。在心灵视界被撕碎,最好的结果也是心灵崩溃而发疯,最糟的结果只能是灵魂被撕碎,从此空有一具身体,在等待灵魂的归来中干枯、脱水、最终迎来无法避免的死亡。他还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他甚至无法想象他的身体能够在金光大道上站多久。

心灵视界危险之处就在于此,虽说魔法总是伴有危险的。

熟练的法师能够在几千里之外,从把灵魂从心灵视界中召回,瞬间回到肉体。而阿尔瓦对这个法术还不是很熟练,如果不是离他肉体很近的地方,他是无法将灵魂召回的。

他现在必须得离开。

那名二呎老头可不好惹,特别是他在不止一次警告过阿尔瓦,如果再看见阿尔瓦停留在清扫用阳台上,他就跳起来打烂阿尔瓦的膝盖骨。

白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丰富的躲避和飞行经验让阿尔瓦在空中做了一个旋身。他向下俯冲而去,掠过主教学塔楼之时,看见几名在爬楼梯的低年级学生。那惊鸿一瞥让他似乎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小小的身体,捧着又厚又重的书本,气喘吁吁地站在楼梯上歇气。

名为倒悬者之湖的水面,漂浮在梅迪瑞兹魔法学院的半空。白鸟飞快地掠过水面,那并不是无意义的行为,魔法的能量宝贵,所有的法师都尽量会避免做无意义的行为。

白鸟在水面上划出一个简单的法阵,没有风,水面上却起了波纹,那是心灵震荡波从法阵当中快速释出。即使是黑鹰这样强大的心灵视界幻化物,也不能直接闯过这层妨碍。当然,就以阿尔瓦的这个魔法来说,只是为了阻拦它追击的速度,要干掉黑鹰还差得很远呢。

果然,黑鹰正如阿尔瓦所计划的那样转了向,它在法阵产生的心灵震荡波的空隙中穿梭,熟练地躲避着每一个震荡的圆环。

“蹩脚的魔法,”黑鹰说,“阿尔瓦,你还是没什么长进。”它躲过所有的震荡,法阵很快便失去了效应。大法师迅速加快速度,强大的威压让阿尔瓦感觉心头一紧。

“真是抱歉,比尔迪大师。”阿尔瓦不敢去看那投射过来的犀利目光,那样很容易会被大法师摄中心神,着了他的套儿。“毕竟我没有心灵魔法大师的指导,这魔法如此精妙,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我的极限。”

“精妙?”恭维的话让黑鹰减慢了速度,这一招在过去的数年里简直屡试不爽,“当然是精妙的,你这样的小学徒要好好地避免使用这种精妙的魔法。啊,那简直是对这个魔法的玷污,粗糙蹩脚到我都看不下去……”

趁着大法师还在絮叨,阿尔瓦催促着白鸟加快速度,为了让他能够更快地找到身体,阿尔瓦开始进行冲刺式低空飞行。他飞过在上飞行课程的学生,教书的还是阿纳斯塔西娅·高尔斯沃西教授。当初阿尔瓦为记住她的名字都花费了很大的功夫。

她还是在教学生用魔法把鞋子变大,而后可以安全地坐着自己的鞋子飞行——当年阿尔瓦还嫌弃过这种安全却不够帅气的飞行方式——这个魔法并没有学生们想象中的那么好掌控,失控的飞鞋拽着它的主人螺旋上升,撞到枝丫的学生很快挂在树上。

“你还好吗?”阿纳斯塔西娅教授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对着树上的学生说话语气甚至都没有波动。

划破了屁股的学生,裤子挂在树枝上,那模样十分狼狈,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屁股痛。”

这一点上阿尔瓦没有资格去笑这孩子,他第一次上飞行课的时候比他好不了多少。

白鸟继续在魔法学院内穿梭飞行,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包含着种种回忆,他看见在练习控制水流的学生,看见在花园的长椅上念书备考的影子,看见那些和他相似又不同的孩子……

他很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但时间并不允许他这样做。黑鹰还在后面紧追不舍。阿尔瓦不得已只能选择了同进学院相反的道路——穿过朱诺斯的商业街,回到金光大道。

飞过梅迪瑞兹魔法学院的大门,阿尔瓦很快就找到了前往商业街的道路。这里的商店一间挨着一间,无数的奇珍异宝和平常使用的魔法道具,都可以在这里买到。整条街的房屋一栋挨着一栋,密集得根本无法从两栋房屋的中间穿过,以心灵视界的角度来看,这样的飞行十分刺激,好似在峡谷当中高速穿梭。

尼尔炼金房中熬魔药的大锅从不熄火,以至于让它隔壁的水仙花香水店不得不施法,试图阻隔源源不断从锅里传来的魔药气味。

在这里,简单铭文商店与强壮臂膀铁匠铺一起叮叮当当作响,蒂凡尼店切割、打磨宝石的机器终日旋转不止。

商业街中不管是顾客还是店家甚至是伙计,都穿着得体,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贵气了。阿尔瓦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人流向着一间书店渐渐汇聚而去在书店前面,畅销书作家正在为支持者签名售书。他风度翩翩,演讲慷慨激昂,阿尔瓦却不认识他。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商业街,竟然还有三栋独立房屋,做居住用。朱诺斯并不是没有聚居地,那里的住所相对也要便宜很多。这三栋房子,是历史的遗留产物。其中两栋分别是作为城市接待所的“羽毛、魔法与黄金”(然而这里并非旅馆)和作为商业街唯一的旅馆甜甜苹果派旅店。

还有一栋是某位无冕者的住所。这并不奇怪,无冕者们在朱诺斯活动已久。这栋房子长期空置,在寸土寸金的朱诺斯,特别是在商业街这种地方,未免不是一种巨大的浪费。就算不是在朱诺斯,临街的房子,豪华的住宅,空着也是一种浪费。它的占地面积甚至比它旁边的糖果店和咖啡馆加起来都要大。

对于无冕者,阿尔瓦知之甚少,他只知道似乎提摩西也是其组织的成员。那群人十分神秘,在朱诺斯这种地方,也只有穹顶六星这种级别的人才能和六位无冕者打交道。白鸟飞速在人群中穿梭,路过下水道入口,它稍微停顿了一下。

这里让阿尔瓦想起来那个在朱诺斯流传已久的传说——朱诺斯不是一个独立的城市,在地底下,或者是别的空间,有它的镜像城市,名为“海英斯”。这个城市的传说由来已久,却无人能够证实。而传说当中的一环,就是在这下水道的入口。

传说朱诺斯的下水道,就是进入海英斯城的入口。

就阿尔瓦的能力来说,他无法进入下水道这样的地方。

这里是无冕者们活动的场所。

黑鹰似乎已经放弃了追逐,或者是大法师比尔迪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阿尔瓦想起来在议会那里看见的会议,阿尔瓦并不认为,比尔迪闲到没有比抓住一个在魔法学院里乱飞的法师学徒更要紧的事情可以做。

白鸟放缓了速度旋转上升,再次化作蝴蝶。它们闪烁着微光,再次回到月神的喷泉附近。大法师们的议会已经结束,衣饰华丽的大法师们从议会中鱼贯而出。蝴蝶翩翩下降,缓缓下落,阿尔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他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看上去和阿尔瓦同龄,有着一头亚麻般的蓬松卷发,用一根发绳简单地扎在脑后成为马尾。他的笑容让阿尔瓦感觉熟悉而又温暖,他很想现在就回到身体里,和这位年轻的大法师打招呼。

事实上,他也发现了阿尔瓦。在阿尔瓦回到身体开口以前,那位大法师就已经快步走向阿尔瓦,抢先开口说:“嗨,阿尔瓦。比尔迪大师正在找你,我想你得快点躲起来比较好。”

站在阿尔瓦身边的提摩西瞥了他一眼,背着罗兰尸体的暗影行者,沉默而又警觉地看着这位向他们靠近的大法师。

“我还以为我甩掉他了。”经历过一阵轻柔触感,像是蝴蝶在内心煽动翅膀一般,阿尔瓦回到了他的身体,从心灵视界当中恢复成正常的肉眼视界。“费瑞德,你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肯定是这一身衣服的关系。你从哪儿搞来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大法师。”

“没错,我现在就是一名大法师。”阳光般的微笑从年轻的大法师脸上绽放开来,他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无奈的假动作说,“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阿尔瓦。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埃德加死了,总有人要顶替他的位置。”

“所以你就是那个凑数的?”和提摩西在一起时从未展露过的微笑挂在阿尔瓦的脸上,他翡翠绿的眼睛似乎都带上了笑意,那个细小而又微妙的表情,让那张在过去的冬天里被冰雪冻住的脸,展现出融化寒冬的春日般的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提摩西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些微地让他感觉有些不安,面对未知事物,无论是多强大的人,都会感觉到的那种不安。那种感觉即像是时间停摆,又像是被锐利的针轻轻刺扎。

“没错,我就是那个凑数的。”费瑞德年轻而又英俊的脸上没有显现出丝毫的不快,反而笑得更开,“就像是要把货物凑满一筐一样,大法师总是要保持固定的数字。一盒子鸡蛋六个,六盒扎满一捆,若是少了这一个,整捆就卖不出去。嗨,这真是个麻烦的差事,我觉得我更适合当个图书馆的管理员什么的。”

“真是没想到。”在下午的阳光下,阿尔瓦的瞳孔眯成一条线,阳光在他宝石般的眼睛中闪烁,“在我们那一届的同学里,你是最早当上大法师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都没有对我提起过。”

“天呐,天呐,我们之间就不要说这种恭维话了。”费瑞德揽住阿尔瓦的肩膀,把他推着向前走,“其实也不太早,正式算来也就在上个月。处理埃德加身后的事情花费了不少功夫……嗨,我们不应该在大街上这么聊。去圆环法师喝一杯如何?”

“等等,费瑞德……”感受到凛冽目光的阿尔瓦挣扎了一下,甩开费瑞德的胳膊,“我说,等等。”

年轻的大法师歪着头,摊开双手疑惑地看着他过去的同学:“怎么了?”

“我不是一个人来朱诺斯的,我还有……嗯,一点小事,要办。”阿尔瓦拿目光示意费瑞德,提摩西装着没有看到他的眼神,用平常的样子看着他们。

在朱诺斯,草包可成不了大法师,总是要有一些过人之处才行。费瑞德早就看见了站在阿尔瓦身边的提摩西,他装作是第一次看到提摩西,用目光打量了一下这位穿着军情处黑色制服的男人。不管是这位刺客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是脸上的疤痕,以及他强壮的身材和严肃的面孔,都让这座法师之城里的任何一名法师可以感受到足够的威胁。

费瑞德从不惹麻烦上身,到了这个份上,不打照面,视若无睹已经不是合适的策略。年轻的大法师侧过身,对阿尔瓦低声询问:“你是和这位大人一起来的?”得到小学徒轻微而又坚决的点头肯定,大法师立即换上职业化的笑容,迎向那位军情处的官员。

“斯刚第王国军情处的大人,希望我没有过于叨扰你们执行公务。”费瑞德热情地伸出手,“我经常听阿尔瓦提起你,能够见到本人,真是万分荣幸,请允许我对阁下来到朱诺斯表示欢迎,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为你感到高兴。”提摩西冷冷地回话,保持着原有的站姿丝毫未动。

遭到冰冷拒绝的费瑞德无奈地缩回手,换成一个标准的朱诺斯礼仪,他微微低下头,将右手放在胸口。

“不知道我在哪儿的不周,从而冒犯了大人,请阁下多加原谅。”费瑞德说,“如果允许的话,请让我借你的小跟班一用,不会太久,很快就还给你。”

“阿尔瓦不是我的跟班。”军情处大人的神色依旧,说出来的话却足以把大法师震惊得无法言语,“他是我的情人,或者说——情夫。”

“这,这可真是……”大法师惊讶得近乎于浮夸,他转向阿尔瓦,语气中带上几分责问,“你来的信里,可没有说过这些。”

我可不能说这种事情。阿尔瓦内心腹诽着,嘴上却说:“现在还并不太晚,我们晚点或许可以叙一叙。”说着他用问询的目光看着提摩西,军情处统领微微垂下眼皮,并没有立即回应小学徒。“如果,崔德威大人允许的话。”

“什么,崔德威?”比起来提摩西听见阿尔瓦叫他姓,费瑞德听见这个姓更加的惊讶,“这位大人难道是斯刚第王国三大家族的红狼家族,是姓崔德威吧?在军情处工作那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大人!”

费瑞德的反应这次不像是假装出来的夸张,他是真的被这个姓氏给震惊不已。年轻的大法师局促地搓了搓手,职业化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天呐,看我刚刚都干了些什么!”这种不知道把手往哪儿放的样子,好像是乡下的农夫见了国王一般,在提摩西看来,实在是夸张得有些过分。

“费瑞德,你还好吗?”阿尔瓦疑惑地看着这位年轻大法师近乎失控的举动,这里还是在大街上呢,大法师这样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合适。

“不,不,我很好。”费瑞德深呼吸了几口气,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大概是我呆在图书馆和实验室太久了,阿尔瓦,我没想到,你的情人竟然是——血狼公爵提摩西·崔德威!”

“什么?”据阿尔瓦所知,提摩西只是个男爵,而且在斯刚第,只有红狼公爵,没有血狼公爵。

“真是抱歉,传说中的刺客本人在这里,我无法对他的经历再多说三道四。”费瑞德对着提摩西行了一个礼,谦卑的态度和刚刚见面判若两人,“请允许我告退,大人。阿尔瓦如果要找我叙旧,我和以前一样,会在晚饭后去圆环法师,桌号依旧没变,你可以在老地方找到我。如果你愿意,并且崔德威大人也同意的话。”

“等我们忙完公事,阿尔瓦想去就会去。”提摩西回答,“你们不必问询我。他想要去哪儿,想要和谁约会都是他的自由,他生而自由,他只是我的情人,不是我的囚犯。”

“希望如此。”阿尔瓦小声地嘟哝道,过去的那个冬天,提摩西对他的种种限制还让他历历在目。现在他被誓言束缚着,并不能自由地离开提摩西,去做他想做或者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个小声的抗议在提摩西的耳朵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应,军情处统领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给吸引走。坐在车夫位置的男人穿着和斯刚第王国军情处的军官制服,一头耀眼的浓密短发碎银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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