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直面的情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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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吹起阿尔瓦深蓝色的斗篷。蓝丝绒散发着美丽的色泽,好似夏夜星空。衬托出阿尔瓦的红色短发，更加艳丽动人。衬托得阿尔瓦那翡翠般的眸子，更加明亮闪烁。

割掉他头发还没几天,提摩西已经在怀念他长发极肩的模样。

“大人？”阿尔瓦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提摩西转过头,看他殷红的唇瓣开阖，却听不清楚他后面的话说了什么。

黑色巨龙冲向数千尺高空,吹得头发遮住阿尔瓦的眼。冷风将他的声音灌回喉咙，提摩西却依旧可以通过口型，辨认出他想要说些什么。

揽住阿尔瓦的腰,提摩西微微点头。坚定的眼神之中,传达言语无法表达的话语。

阿尔瓦看着提摩西,好像看着他失而复得的恋人,好像他们已经三千多年没有见过面。

抓住提摩西的手,阿尔瓦虔诚地在他手心印下吻。

“别调、情了！”黑龙隆隆说道，“你们真让我恶心！差不多应该进攻了！”

阿尔瓦歪头，无奈耸肩,他脸上的尴尬和羞怯,让提摩西感觉有些冲动。“让这头龙愤怒起来,”提摩西一把揽过阿尔瓦,将他揉进怀中,嘴唇贴紧他的耳廓蠕动,“是不是可以让它的火焰更加炙烈？”

怀中小猫敏感颤抖几下,过往的记忆苏醒，从身体内部涌出的悸动源源不断。他们曾经如此亲密紧贴彼此，在狭小的暗格里面，他双手按在墙上。他的主人勾起他身体的火焰，在随时都可能被风暴之眼，被金狮子爵发现的情况下，带给他惊人的体验。

在路灯下面，提摩西将他拖入暗影，几乎是将他整个人都暴露在了朱诺斯城集市上，那些陌生人的目光下。只要提摩西略微松手，他可能就会从路灯上滑下去。而之后的结果，就不得而已。当时阿尔瓦惊讶又恐惧，但他并不讨厌这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夜祸隆隆的吼声，勾回阿尔瓦的注意力，“最好打消你们那可耻的想法！我并不认为现在应该是让你们分心的时候！”

“夜祸说得对，”提摩西低沉的嗓音，不断钻入阿尔瓦的耳孔，“你在想什么？嗯？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情，脸红成这样……”

阿尔瓦动了动嘴唇，眼神当中带上几分求饶意味。微微湿润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他指着亚特兰蒂斯的滚滚黑烟，双手如同以每秒舞姿祈祷的精灵般动起来。

魔法丝线从他的指尖溢出，形成一张精致的小网。阿尔瓦自己牵住一头，另一头递到了提摩西手里。

“大人……”无法在高空强烈气流下发出声音，阿尔瓦只能以口型表述，“它们来了……”

提摩西盯着阿尔瓦缓慢开阖的唇瓣，鲜艳欲滴的色泽，令人无法不回想起美好的夏日。熟透的樱桃挂在枝丫摇曳生姿，透红的薄皮光彩耀人，美丽的晨露倒映出整个世界。

几乎是处于本能，提摩西将手伸到后腰，握紧天启钢牙刀柄。暗影行者凝视星界法师的同时，从他们身边升起的不光有浓浓黑烟。

亚特兰蒂斯收缩身体，背上的火山急剧喷发。伴随巨大声响，滚滚浓烟喷薄而出，和浓烟一起从亚特兰蒂斯背上，正中央的火山口喷出来的，还有长着翅膀的漆黑野兽。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见了，肯定要说——看呀，那头乌龟在喷炭块。

若是小瞧了这些“炭块”，那它们会给这些轻看它们的家伙一记致命打击。

黑色生物带着蝙蝠一般的肉翅，通体光滑没有一点毛发。这些怪物像是活过来的恶魔雕像，而非有血有肉的生物。从这些怪物嘴里发出的尖哮，刺耳得几乎可以震破人类的耳膜。每一只怪物都有三排或者更多尖利的獠牙，给这样的怪物咬上一口，哪怕是城墙砖也可以给啃下来一大块。

现在，围绕在黑龙与提摩西身边的怪物，多得可以组成一个军团。它们凄厉尖哮，伸出一呎长的利爪疯狂攻击黑龙，以及黑龙身上的乘客。

“是熔岩蝠！”阿尔瓦用口型对提摩西说，“大人，请小心，它们数量太多了！”

提摩西沉默颔首，戴上暗影行者的面具，仿佛再度找回了那个夜黑之中行走的男人。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凛冽起来，凝视阿尔瓦身后的眼神，也变得犀利如同寒夜中刮过脸颊的刀锋。

“你后面！”阿尔瓦指着提摩西后面，不顾寒风倒灌，焦虑地大声叫喊。很快，他就受到了高空强风的报复。被灌入喉咙的风，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让阿尔瓦难受得干呕起来，眼角挂着泪珠。

提摩西一手揽住阿尔瓦，在他后背上轻柔拍了几下。

“背，背后……”阿尔瓦捂住嘴，不顾泪花闪烁的狼狈模样，“大人……”

熔岩蝠的动静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提摩西根本不用看身后，就可以轻易辨别它们的位置。提摩西反手横劈一刀，不偏不倚，正好砍在一只熔岩蝠肩膀。带着暗影之力的钝锋长刀，轻易割裂熔岩蝠花岗岩般坚硬的躯体。

那只倒霉的熔岩蝠，好似热刀遇见黄油般融化。伤口从被割裂的肩膀一直到它的下肢，生生将这怪物劈成了两半。熔岩蝠吱吱哇哇乱叫一气，连带着它的同伴都惊恐地尖叫起来。

提摩西单手护住阿尔瓦，旋转身体连续劈砍六刀。他的暗影之力是如此强大，即使是在数千呎的高空，也强大得到了肉眼可以看见的地步。

天启钢牙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呼啸。每一道划破空气产生的刀风，都可以让靠近它的熔岩蝠裂成两瓣。

阿尔瓦脑袋放在提摩西肩膀上，双手环住他的腰，天启钢牙产生的强烈气旋，让他既张不开眼，也无法发出声音。

“赫尔赫尔推——！”黑龙鼓动喉舌，烁金龙焰从他口腔深处喷射而出。

比火山喷发更加壮观的烈焰，朝着亚特兰蒂斯的膝盖喷射而去。闪耀着耀目蓝光的烁金龙焰，如同一道光柱，狠狠地砸在亚特兰蒂斯粗壮的膝盖上。

岩石哗啦啦掉落，碎裂成小块，落进海里。亚特兰蒂斯那条方圆八百里粗的腿，挨了这样一击。虽不说可以致命，让它可以马上停下脚步，但是也足够这只巨兽吃痛。

嗷呜呜嗷——！

巨龟仰起头颅，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它的叫喊如此凄厉惨烈，引起来整个亚特兰蒂斯大陆的共鸣，飞翔在天空的那些熔岩蝠，也跟着发出刺耳的惨叫。

它们发了疯，拼命地冲着黑龙攻击。即使是黑龙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有着比钢铁更加坚硬的鳞片，也无法阻止发疯的熔岩蝠在它身上留下深刻的抓痕。

“把这些凡人的虫子赶走！”黑龙低沉咆哮，对着它背上的乘客发起来牢骚，“你们站到我的背上，就是来做这些无用的事情吗？把这些恼人的虫子快点给我赶走！嗷嗷叫的小虫子！没用的东西！你俩只是来增加重量，让我飞得不是那么顺利吗？”

天启钢牙将武器顶住黑龙的后背，带有警告意味地在上面狠狠戳刺三下。

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身体一歪，整个背部翻转了七十度。如果提摩西不是暗影行者，恐怕很难在它的后背上面保持住应有的平衡。

但阿尔瓦的运气就没有那样好了，他在高空没办法开口念咒，只能用别的方法来施法。他先要让冷风不堵住他的嘴，让他的身体不感觉一阵阵无法驱散的寒意，才有空余力气去做别的事情。

阿尔瓦在施法维持自己的体温时，突如其来的倾斜让他整个人向下滑落。提摩西眼疾手快，一把逮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入暗影。两个人好像是贴着巨大黑龙的一块布，紧紧黏在黑龙的背上。

“我想你们已经抓紧了。”黑龙说，“我们得靠近一些！”

黑龙向下俯冲，旋转身体甩开那些围住他的熔岩蝠。

在亚特兰蒂斯的另一侧，情况比他们这边好不了多少。

青铜龙的金色烈焰朝着四面八方一通乱喷，很明显，有着小狗一样可爱名字的卡斯帕，把进攻巨龟的力气都拿来赶走围着他的熔岩蝠上面了。

暗影蝙蝠也加入了战斗，几乎是每一只熔岩蝠身上，都覆盖着一块不明黑色物体——那是乔纳森的暗影兽。它们的数量如此之多，以至于有的熔岩蝠身上还背负了两只以上暗影蝙蝠。

受到暗影之力的影响，不少熔岩蝠与它们的主人亚特兰蒂斯切断了联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断向下坠落，激起一层层白色浪花。好似下了一场大雨，落在海面上。

当然，是石头雨。

“你的朋友看上去做得不错。”黑龙隆隆地说，“他在比诺什布洛卡安萨斯身上，没有搞出来那么多该死的东西！你们要亲亲热热黏黏糊糊，能不能先回去再做这些事情？两个疯子！你们以为我们是在哪儿？这里危险得要命！”

“阿尔瓦，”提摩西不理黑龙的挑衅，只是握住阿尔瓦的手收紧了些许，“你对夜祸了解多少？”

“大人？”暗影之中，周围得一切都显得那么光怪陆离，就连一向强大的黑龙夜祸，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可怖。光影为黑龙的形体蒙上一层纱，好像阿尔瓦小时候在皇家剧院看的小剧场表演里面的布偶一样可爱，“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提摩西眸色深沉，凝视阿尔瓦的眼睑。那双漂亮眼睛里面的不解，以及他挂在眼角还未来得及拭去的泪花，都仔仔细细地端详过数次，提摩西才沉沉开口说：“他向来这样絮叨吗？”

“或许吧？”阿尔瓦无奈耸耸肩膀，反手扣住提摩西的手，“大人，我其实对龙族不太了解。要了解一个人是挺难的，对吗？更不要说是，和我们完全不同的生物。你看，它身体那么大，脾气大，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脾气也不小，”拇指轻轻擦去阿尔瓦因干呕而溢出的泪珠，提摩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谴责，但说出来的话，以及他的表情，看上去都是在和自己娇宠的小情人讲话，而不是在责怪那只可爱小猫，“自从路西恩去世之后，你有些忘乎所以了，阿尔瓦。要是早知道，你出这样的主意，我是不会想和这条龙一起，飞得这么高，还要和那些石头蝙蝠作战。”

“大人，”阿尔瓦眨眨眼，示弱的柔软语气，满脸爱娇的模样惹得人内心起火，恨不得好好把他从里到外疼爱一番，哪儿还有责怪他的心思？小猫凑近北地狼，低下头蹭了蹭对方下巴，示好的动作明目张胆，“可我们现在别无选择。”

提摩西垂下眼睑，透过睫毛看这个在战场上还不忘记撒娇的家伙。一定是现在的情况不够紧急，而且黑龙又把熔岩蝠给甩到了后面，才让他嚣张得不成样子。绝对不是提摩西说他忘乎所以，他就破罐子破摔，做给提摩西看，用此小小的报复行为，来为难他的主人。

“大人以前，我是说，之前那些‘提摩西’，虽然他们并不叫‘提摩西’，但是都是以前的大人，其中某一位，也有和巨龙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一起战斗的经历啊！”小猫咪抬起眼，翡翠般的眼眸中，有星辰在其间闪耀，“我想，这一世的大人，也一定可以办到的。”

“不，我不想。”提摩西的脸，冷酷得好像冬日里结霜的窗棂，“这辈子都不想。”

“你们再在我背上乱搞，说那些肉麻话，我就把你俩给扔出去！”黑龙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先生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或许是它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就算是我有人类龙魂骑士，也不是狼崽子！也不是这个自大的！心里没点数的！令人讨厌得看见他就想要作呕的狼崽子！”

“所以这就是你在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提摩西冷冷地说，“把爪子按上我手掌上比划的原因？我从来都不是任何人。我必须要拒绝你，想要拿我当代替品的举动，这对你原来的主人以及我本人，都是一种可耻的玷污！”

阿尔瓦低下头，一手捂住嘴笑了出来。

“笑什么？！”黑龙用一个七百二十度转身，表达了他的不满。

而提摩西也同时用眼神，来表达了对阿尔瓦的警告。

“哦，不，没什么。”即使是遁入暗影之中，突然被拉扯住打转，也给阿尔瓦带来了极其强烈的眩晕感。害怕掉下去的本能战胜了要维持郎巴星庄严的心思，让他抱住提摩西的身体，过了好大一会儿，确定黑龙不会再转来转去，才开口说，“我只是觉得——你们看上去感情不错，至少在默契方面是如此。”

“闭嘴，我和夜祸毫无默契！”提摩西说，“你看看对面那头龙——卡斯帕和乔纳森的默契，远远超过了我俩！”

提摩西说得没错。

顺着提摩西手指的方向，黑龙与阿尔瓦都可以轻易看见那边熔岩蝠的数量在急剧减少。虽说卡斯帕还是在对着空中胡乱喷火，但这样做确实也给乔纳森争取了时间。

暗影行者末日柳枝站在一头青铜龙的脑袋上——准确地说，单脚踩着它的头——那头龙却没有任何反抗或者不满意的意思。

相反，他们配合无间，每次都可以打退来自于熔岩蝠的攻击。

刺剑末日柳枝反射出的寒光，仿佛最为明亮耀眼的月华，照在他的锋刃上。

末日柳枝迎着呼啸的寒风、熔岩蝠疯狂的攻击以及巨龟亚特兰蒂斯的疯狂嘶吼，和他脚下的青铜龙共同对战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刻印在神庙里面的壁雕。

反而看提摩西与阿尔瓦这边，他们被远远大于青铜龙体积的黑龙驮着，而且黑龙背上还多了一名穹顶六星，表现反而不如对面的青铜龙那样好。

“我和狼崽子也没什么默契！”在互相嫌弃这一点上，黑龙少有的和提摩西表达了一致的观点，“就算是我在悲伤驮只喔喔乱叫的小公鸡，也比驮个狼崽子好！至少小公鸡可以用叫声把那些该死的小虫子给叫跑也不一定。”

“那还真是遗憾，”提摩西说，“或许你应该返航。”

“我可不记得你的话以前有这么多！”黑龙说，“郎巴星把你改变了不少啊！都说恋爱可以改变一个人，看来你变得越来越糟糕了！作为一头年长且充满智慧的龙，我建议你换一个小情人吧！不，或许就这样，保持你的单身记录也不错！至少不要再去和达努精灵勾勾搭搭，他们都不是什么好家伙！”

“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我都不会与大人分开。”阿尔瓦头一次抢在提摩西发声之前，开口呛黑龙，“不，就算是‘那个时刻’到来了，就算是命运要将我们分开，这一次，我也会扭转命运！”

“所以这就是你的目标不是吗？”黑龙冷漠嗤笑，旋转身体一百八十度，转头一口烁金龙焰将在他们身后追赶的熔岩蝠全部喷成岩浆，“命运给了我一条注定孤独的道路！你也可以扭转它吗？！”

“只要有命运之轮，我就能！”阿尔瓦大声回答，“命运之轮的材料，就近在眼前了！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你要看着它，眼睁睁地从你眼前溜走，而什么都不做吗？就像是三千年前一样？！！！”

阿尔瓦的咆哮声，好似从天空传来的神谕般圣洁且不容置疑。金色光辉刺破了亚特兰蒂斯黑烟造成的滚滚铅云，照亮了被搅弄得浑浊不堪的海水。

其中的一束，照在黑龙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的后背，那里站着两名男人。

一名男人身姿纤细却十分挺拔，满头红发，如同在雪地里燃烧的火焰，他是郎巴星——乔舒亚。

另一名男人，浑身漆黑，浅金色的头发下，是刚毅的浅灰色眼睛。好像失去了色彩般的面孔，有再度清晰起来。

也是那样漆黑的一个夜里，是三千年来，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最黑暗的时光。它的龙魂骑士，放开它的手，与它解除了契约。

并且要求它——活下去。

龙族的生命还有数千年时光，人类的寿命却不过短短百年。

与龙同魂，与龙同血的龙魂骑士，一旦身死，那么骑士的龙，也将随之而去。这是神木精灵们存留下来的秘密，是龙魂骑士与龙族不可战胜的秘诀之一。

但是，这名人类龙魂骑士，却要失去自己的龙，选择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活下去。

代替我，活下去。

守护这个王国，这个世界。

以及，我们各自的族群——我将会守护我的族人，而你也一样。

黑龙闭了闭眼，缓缓沉声说道：“是时候了……”

再度睁开眼睛时，黑龙流淌金色火焰的瞳孔里，已经变得有些不一样。

光明驱散了黑暗，驱散了暗影行者的法术。阿尔瓦与提摩西站在一起，牵着手，如同三千年之前，斯刚第王国的开国时刻。

罗兰德和乔舒亚也是这样站在一起，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宣布了人类一个新时代的到来，宣布了他们之间的恋情，以及之后在斯刚第王国沿袭了三千年之久的双王三公制度。

即使是执掌王国命脉的家族势力更替，即使是有着高贵血统的继承人生死魂消，即使是斯刚第王国在两百多年以来，国王的位置控制，摄政王独揽大权……

双王三公的制度，却一直沿袭下来。

虽说现在即将继承王位的绿地人，身上的血统还不如北地红狼家族的血统来得纯正。

“是的，是时候了。”阿尔瓦缓缓开口说道，金色光辉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圈柔和光晕，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这圣洁光芒之中，如同光明未来联盟所承诺的那样，他低声念出光明未来联盟的欢迎词，“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啊！愿这光明未来，为你而来！”

提摩西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凝视阿尔瓦，好像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个牵着自己手的男人。阿尔瓦比其他任何时刻，看上去都像是传说中星界法师应该有的样子。

“是时候向命运这个反复无常的女表子复仇的时刻了！”黑龙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高声咆哮，声音甚至盖过了巨龟的嘶鸣，“是应该和这头该死的乌龟清算的时候了！是应该让我向命运展示我的力量的时候了！颤抖吧，亚特兰蒂斯！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回来了！！！”

一口烁金龙焰，近距离地喷射中亚特兰蒂斯的膝盖。

“我的怒火，在深渊中熊熊燃烧——！”

“感受我三千年来以来的愤怒吧——！”

“亚特兰蒂斯——！”

“喝啊——！”

“埃托奥萘克托尼娅——！”

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用力深深吸入一口气，仿佛要把周围所有的空气，都吸入它硕大鼻孔里。气流涌动形成的狂风，吹得阿尔瓦的衣摆狂乱摇摆。提摩西抱紧他的肩膀，帮他稳住身形，他们的脑袋靠在一起，他们的头发，一个殷红，一个浅金，在狂风中扭搅在一起。

黑龙终于吸足了气息，整个腹部都撑得有些半透明。烈焰透过它黑色的皮肤，照亮它蜥蜴般的下腹。仿若有岩浆在它腹内滚动，它的皮肤变得很薄，内部的光亮透过来，好像有铁汁顺着黑龙的鳞片与纹路在它腹下缓缓流动。

“为了埃托奥萘克托尼娅——！”

这一口烁金龙焰，和黑龙之前喷的那些都不一样。不仅更加灼热炽烈，也更加持久。那耀眼的火光，甚至更加胜过有“净化者”之称的炎魔费勒萨斯。

若是有凡人胆敢直视如此炙烈的烁金龙焰，那光芒就会灼烧他的双目，让其瞬间失明。

为了不让阿尔瓦失明，提摩西捂住了他的眼睛。

“大人……”阿尔瓦十分顺从，靠在他的怀里，双手拦住暗影行者健壮的身体，似乎喟叹，又似感慨地长出一口气，“我们的事情还没做完。”

“就一会儿。”提摩西说，他冰冷的大手，依旧罩住阿尔瓦的眼睛，“安静，阿尔瓦。别忘记了——我们之间还有契约。”

“是的，我们之间还有契约。”阿尔瓦勾起嘴角，让自己更加贴近了提摩西一些，“你接受了芬勒萨斯的力量之后，变得更加坦诚了，大人。”

“闭嘴！”提摩西沉声呵斥，身体似乎散发出冰冷的寒意，“安静！”

然而，暗影行者的冷酷话语，并不能让他怀中的小猫咪感到害怕。恰恰相反，阿尔瓦更加贴近了自己的主人，甚至主动靠了过去，把双臂收得更紧。

“过去的十二年里，我一直都在期待这种场景。”一旦开口说话，阿尔瓦就好像停不下来，“大人，你是对的，你说得没错……路西恩去世之后，我终于可以面对我自己了。不会再有人来禁锢我，阻止我去做这做那了，大人……这一次，我……”

抬起头，即使是眼睛被蒙住，他也依旧可以凭借记忆，勾勒出提摩西的容貌。

这种本事，在过去的十二年里，他每一天都在练习。在将来的漫长岁月里，他也不会忘却。

“大人，这一次，我要做我自己。”阿尔瓦颤声说道，声音有些激动，但绝不缺乏真诚，“我不会忘记我自己的使命，也不会阻挠大人的使命。我会帮助你，站在你身边，请你也，帮助我。我除了是郎巴星，是乔舒亚之外，我也是阿尔瓦，是你的阿尔瓦。”

“知道了。”提摩西内心一阵悸动，嘴里却略显冷淡地回应，“那么，我的阿尔瓦能够让我的耳朵，略微安静那么几分钟吗？它今天已经工作得够久，开始有些麻木。”

“这可不像是大人会讲的话啊！”阿尔瓦得寸进尺，开始挪动身体，寻到提摩西的下巴，胡乱扯掉他的面具，在那刚刚长出胡茬的坚毅下巴上，用他柔软的嘴唇磨蹭，“大人，难道你不应该更加强势一些吗？来吻我吧！如果你不想听我讲话的话，为什么不用你的吻，来堵住我的嘴呢？我会很乐意接受这种惩罚的，嗯，大人？”

提摩西再度陷入沉默，他依旧捂着阿尔瓦的眼睛，但是没有把诸如“闭嘴”和“安静”之类的话再挂在嘴边。那副由着自己任性小情人胡闹的模样，倒像是一名主人应该表现出来的宠爱与大度了。

“嗯？大人？不行吗？”从阿尔瓦嘴里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提摩西的喉结与脖子上，暖暖的气息，弄得提摩西喉咙发痒，可他的小情人并没有因为他的不适而停下来，“大人，你不要再逃避了，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大人。请直面我，大人。”

提摩西咬紧后槽牙，刚毅冷硬的下颚角咬肌暴突。他简直想现在就把阿尔瓦从黑龙身上给扔出去，相信还在喷火的黑龙如果能够说话，也会同意他的看法。

“大人，我是只坏猫咪啊，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在瞒着你！你不罚我，我不会说的！”没有得到回应的阿尔瓦，做出了更加大胆，更加无礼的举动，他伸出舌尖，轻柔描摹着提摩西下巴的形状，“不仅如此，我还会吵吵闹闹，喋喋不休，直到你厌烦我，我也不会停下！”

对于他近乎于无赖的举动和话语，提摩西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现在，提摩西遵从了本心——让这家伙撒一会儿娇吧！等黑龙喷吐完毕，他就没有机会了！

正如阿尔瓦所说的那样——他们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确实不应该还只顾着解决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感情对于暗影行者来说，向来都是稀缺资源。而对于提摩西这样的暗影行者来说，更加是无法肖想的奢侈品。

这几个月经历过太多事情，让提摩西在重遇阿尔瓦之后，没有时间空下来。这样很好，他就不用花很多时间，来思考诸如“我们今后应该怎么办”之类的事情。

一个约定，哪怕是因为魔法而形成的契约，哪怕阿尔瓦已经让路西恩给他解开。但只要他们两人还认可，那么这个约定，就依旧可以奏效。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用的办法，比任何办法都要简单直接。不用费心费力去想——我们应该如何相处。

黑龙的火焰依旧在持续喷吐，阿尔瓦也依然在毫不泄气地让提摩西敞开心扉。

这一点要做到很难，而且，也不是时候。

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烁金龙焰之火，足足持续了接近一小时，黑龙的喷吐终于停止下来。那一口火，似乎将它数十个世纪以来积累的怒气，都给喷发而出，结束之后，黑龙喘得有些厉害。

“回去之后，你要亲自感谢乔纳森，夜祸。”提摩西放开覆盖住阿尔瓦眼睛的手，将围巾拉起来遮住下巴，“在你没完没了喷火的时候，卡斯帕和乔纳森拖住了所有熔岩蝠。”

放开脸上有些失望的阿尔瓦，提摩西站直身体，走到黑龙后背的边缘。

“亚特兰蒂斯的腿，瘸了一只。”暗影行者公正客观，冷漠平静得像一块石头，以平淡的语气，描述着他眼之所见的事实，“这东西还在动，拖着那条伤腿。”

阿尔瓦整理着自己的袖子，走到提摩西身边向下望去。“大人，你不打算夸奖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几句吗？”他说，“我得说，干得真的不错！亚特兰蒂斯的腿有方圆八佰里，这一口，至少喷出来十里深的伤口。不够断腿，但也放慢它的移动速度了。”

“可亚特兰蒂斯，还有三条腿。”提摩西态度冰冷生硬，一点面子都不给阿尔瓦，“再来三次，应该差不多。我看卡斯帕喷不了这么多火，最多能够驱散那些烦人的小蚊子罢了。”

“大人，你是对的，你总是对的。”这次阿尔瓦说这话时，脸上全部都是崇拜的光，“确实，比诺什布洛卡安萨斯并不能给亚特兰蒂斯造成太大的伤害，毕竟他还很年轻，对吗？这事情，还是需要黑龙王，才能够办得到。”

黑龙仰起头，骄傲得像一头刚刚战胜敌人的公鹿。可它的外强中干，也一点不落，看在阿尔瓦眼里。如果不是呆在黑龙后背上，而是呆在朱诺斯城来看，提摩西准会说——这头龙飞得不稳，甚至有些歪歪扭扭。

“果然出来了，亚特兰蒂斯的守护者！”从袖子里凭空抽出一根五呎长的法杖，阿尔瓦指着从亚特兰蒂斯中央火山口冒出来的怪物说，“这东西需要我们来对付，大人！”

提摩西极目远眺，只看见浓浓黑烟之中冒出来的一个身影。那家伙看上去十分巨大，即使是他们隔着几百里远，也能够看得出来它的轮廓。

“那是什么？”提摩西问，“块头看上去不小，是我们可以对付得了的东西？”

“对付不了，也要对付啊，大人！”阿尔瓦手持法杖，纤细漂亮的手指在法杖头部的宝石拂过，那宝石立即发出耀目的光芒来，“那是亚特兰蒂斯的守护者——安比诺什。”

听见这个名字，提摩西的皱眉止不住紧皱起来。

安比诺什，是传说中亚特兰蒂斯的公牛神。关于它的传说，以及它的信仰，只存在于神话和书籍当中。信仰和供奉安比诺什的教徒，也都不是北地人。

北地向来只膜拜三名神明，一名是冰雪女神。她能够恩赐足够的雪，让土地变得肥沃丰饶。虽说冰雪会覆盖长达三个月的长夜，可一旦黎明到来，冰雪消融。冻土之下，又会焕发新的生机。

另一名，就是可以吞噬日月的北地狼神。它吞吐日月，可以带来昼夜交替。北地狼的冬眠时节，就是贪吃的世界狼，在吞下太阳之后，呼呼大睡三个月。带来三个月的漫漫长夜，也带来北地最为严酷的季节。

最后一名神明，信众很少，提摩西算是它的信众之一。那就是世界蛇，耶梦伽罗。咬着自己尾巴的蛇，代表轮回，生命的延续与结束。嘴巴咬住自己的尾巴，是一个结束，也会是新的开始。

在北地长大提摩西，自然也不知道公牛神什么样子。

直到提摩西十六岁，到了军情处，到了加圣斯通城，才接触到一些新鲜宗教事物。即使是在风气开放，允许各种宗教存在的加圣斯通城，也没有公牛神的神庙。

亚特兰蒂斯大陆上的宗教，终究还是难以在光辉大陆上立住教。不仅仅是因为其教义在斯刚第人看起来感觉有些奇怪。

公牛神的教义当中，有不少关于活祭和虐杀的记载。即使是痛苦女神的祭司，都不会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来对待祭品。

所以，安比诺什的信徒，在斯刚第王国被视作异端。这个古老的宗教，从斯刚第王国开国以来，就受到打压和抑制。却神奇地存活下来，顽强生存三千年。

从某个方面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虽说绝大多数信众，从未见过公牛神。

但是，关于安比诺什的预言，却是他们所做的一切动力。让他们不惜一切地祈祷，祭祀，以渴求审判日那天的到来。

“终有一日，新大陆浮现，”提摩西缓缓开口，模糊不清的记忆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巨龟将吞咽所有山峦……”

“安比诺什，展开强壮的翅膀，惩罚罪恶之人，”阿尔瓦抓住提摩西的手，念出接下来的预言，“撕裂他们，碾碎他们，把他们丢进火山口，化为灰烬。”

“人间的罪恶即将涤荡一空，安比诺什庇佑它的信徒，”提摩西转过头，凝视阿尔瓦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为其插上双翼，赐予无尽的力量和无上的荣光，消灭其一切仇敌和不信者，泛信者，诋毁者以及……”

“建立，”阿尔瓦与提摩西异口同声说出最后一句，“新的世界。”

“大人，这是真的，你看见的，是真的。”说完之后，阿尔瓦摇摇头，“新的大陆，就是亚特兰蒂斯，它浮了起来。安比诺什是亚特兰蒂斯的守护者，如果我们不击败它，我们将无法击沉亚特兰蒂斯。”

“是你唤醒了亚特兰蒂斯。”提摩西冷眼看着他，“既然你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你还要唤醒它？”

“安比诺什和亚特兰斯蒂不同，它体型要小很多，只有一座山峰那么大。”阿尔瓦摆摆手，耐心地解释说，“可是这头公牛，还经常可以离开亚特兰斯蒂活动呢！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安比诺什神教屡禁不止，就是这个原因！”

“先是要对付一整个大陆，然后是要对付一座山峰。”提摩西说，“你在给我降低难度，我是应该感谢你，对吗？”

“大人，你在生我气吗？”阿尔瓦摇摆脑袋，“你不应该那样……”

“没人能够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提摩西伸手捏住他的小鼻子，用力拉扯了几下，“你又隐瞒了我一件事情，这顿罚，我会记下的。你说得没错——小坏猫对他主人隐瞒的事情太多了！但现在还不是我们应该算账的时候。”

“大，大人！我们要，要先打败安比诺什，才有办法让暗影行者和圣骑士们登上亚特兰蒂斯啊！”阿尔瓦被捏住鼻子，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它在向我们靠近呢！现在就算大人不愿意安比诺什发生冲突，它也会来找我们麻烦的。”

“小东西，算的真精。”提摩西骂了一句，放开了阿尔瓦可怜巴巴的小鼻头，“你要让我如何去打败一座山峰呢？爬到山顶，像德鲁伊一样大喊大叫吗？”

“大人可以把这次的行动，看做是打败亚特兰蒂斯的练手，”阿尔瓦说，“比诺什布洛卡安萨斯会掩护我们的行动，乌姆恩耶吞穆比萨斯尽可能地靠近它，我们一起攀上山峰，找到它的致命软肋，就可以打败这头该死的公牛了！”

“不要再念龙族的名字了！”提摩西呵斥道，“听见他们这么长的名字，我就觉得头疼！”

“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阿尔瓦单手将法杖抄到身后，“给这头公牛一个教训，让它知道——牛怎么可以长着翅膀，在天上飞呢？那太傻了！”

提摩西被他幼稚的话说得脸上差点挂不住，暗影行者依旧沉默冷硬，至少在他的小情人面前应该如此。

“阻碍我们的，无论是山峰，抑或是大陆。”提摩西拉起面具遮盖住自己的面孔，拉下兜帽遮住自己的头发，只露出在浅金色刘海下，那双犀利的浅灰色眼睛，凝视远方的安比诺什，“我将全数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