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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停停和朵朵的故事开了个新坑,文名《陪他走到世界尽头》,有兴趣的可以戳进专栏收藏哈,开文会有提醒。

笔芯。^^

顺便麻烦看完还算喜欢的朋友在app文章右下角给评个五星好评哈,酒酒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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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停停之口,完结了这篇文。

阿如山医生,朵朵停停,老山老柳,绅叔绾姨,锦瑟伏城,苏长清蓝格,临渊言蹊,branden,lexi...他们都会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永远的幸福下去的。

妈锕,说到这里,怎么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不哭不哭,我都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作者了。-,-

本来还想发一些文里所有人的日常再完结的,后来想想那些就当作是这四个多月大家支持的福利吧,会免费发到,还有专栏里的《番外合集》里,有兴趣的可以关注一下。

这篇文真是我写文以来最长的一本了,想写的都写到了文里,满足了。

如果这篇文曾经给过你们一点点的幸福和感动,我就更满足了,哈哈。

最后还是那句话,感谢支持,感恩陪伴,愿未来有缘再见。

祝好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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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地雷:嵐愛一生、我真的不喜欢帅哥1个;

谢谢营养液:无形55瓶;ning18瓶;风软软10瓶;我真的不喜欢帅哥、桃子夏6瓶;33616754、顾疏浅、轻之妤、潇媚儿1瓶;

谢谢大家的支持,酒酒最后一次鞠躬感恩。(希望以后还有机会0.0)

诣·如/绾酒

晋江文学城独发(谢绝转载)

番外(3)

*

我是晏停,再过几日满十八岁。

十年前的那年春天,我做了最后一次先心病手术,手术很成功,所以我还算顺利的活到了现在。

那次的手术,我作为亚洲第一例临床试验病例,手术的最终成功,除了我自己,余下的所有人似乎都很高兴。

其实我也高兴,毕竟这也就意味着以后会有越来越多像我一样生病的小孩可以得到救治,从而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和其他的孩子一样,跟朋友一起上学下课,玩闹打球。

甚至谈恋爱,结婚,生小孩。

这是很好的事,所以挺好的。

只是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一件事至今没有想明白。

就是父亲当初在听到山叔叔说想让我做第一例临床试验病例的时候,想都没想就拒绝的事。

甚至毫不客气的直接让助理送山叔叔离开。

至于为什么,他三缄其口,一个字都不再说,如此我便也无从得知了。

再后来,应阿姨也来了,但同样的,她也被父亲“赶”了出去。

最后还是我说服了他。

这过程其实不太容易,一开始,父亲自然也是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了我,毕竟…在那之前,他也从未有什么耐心听我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但我还算聪明,知道如何能让他松口。

虽然那过程并不会让我很好受。

因为怕我犯病,房子里的人从来不敢逼迫我做什么,包括打营养点滴。

所以绝食抗议的第四天,我因为体力不支晕倒被送到医院,醒来看到管家,他告诉我,父亲刚走,而走之前,他已经答应了我。

长大之后,我有想过父亲一开始的拒绝,是不是因为怕我出现意外,又或者是因为有一点点的担心,才会想都没想的就拒绝试图和他交谈的所有人。

可在那之后漫长而繁琐的十年里,也一天天让我明白了。

不是这样的。

他可能不会那么希望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让我死。

所以,那次手术的风险,他没打算让我去冒。

*

我对两岁之前的我,没有什么记忆,但依稀会有影像在脑海里形成。

像梦一样。

睡梦里,房门被人打开,然后会有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停在我的床畔。

随气流吹进我呼吸里的味道,熟悉又陌生。

那时候太小不懂得,后来想想,应该是雨后森林里的松木香。

很好闻。

和爸爸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虽然,记忆里我很少能够见到他。

我没有妈妈。

听说,是因为在生我的时候因为我太过磨人,难产死了。

至于是听谁说的,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

应该是房子里的一个佣人,可惜隔日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

否则,我可能还会想要去跟她多了解一些。

除了她,家里的其他人都像是哑巴一样,我问什么,他们都一句话不说。

不说算了。

渐渐的,我也不想要开口了。

伴随我出生而至的先天性心脏病,让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甚至把我作为一个人的正常情绪都给剥夺掉了。

不能喜,不能悲,不能哀,也不能乐。

因为不论这其中的哪一个,都可能随时让我发病。

轻则送医抢救,重则丧命。

虽然我无数次祈祷过后者,但…老天总是不遂人愿的。

这是常态,我们必须要承认。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从未想过如何去附和或适应这个世界。

这样刚好。

只是后来,有医生说我之所以生性淡漠,是因为得了一种叫“情感冷漠症”的病。

我小时候不能理解这个东西是什么,是后来大些到网上查了之后才知道的。

网页里如此解释:

-对外界刺激缺乏相应的情感反应,对亲友冷淡,对周围事物失去兴趣,面部表情呆板,内心体验缺乏,或是内心想法丰富、流露于外部·的非常少;对人或事缺乏兴趣,无责任感,不会关心人,没有同情心,常常显现的是对事物无动于衷的表情。在内心深处,这类人大多内心深处充满孤寂和凄凉,总是对外界持不信任和不满意态度,对感人的事件怀疑,甚至拒绝感动。

我不知道我在别人眼里是不是就是这样,我姑且就是吧。

要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很少和我说话,甚至连眼神都不敢和我交汇。

因为身体的原因,我从一开始,就跟学校绝缘。

想念书学东西,只能在家里。

所以父亲从我三岁开始,就找了家庭老师来教我。

但也不知道为何,来教我的所有老师都不太敢看我,然后隔一段时间,就主动请辞了。

时间最短的一次,我一天换了两个老师。

直到我四岁那年,见到锦瑟老师。

她是第一个笑起来让我觉得舒服,而不会反感的人。

也是第一个在说话的时候,会和我四目相对的人。

所以我还挺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

四岁到七岁,她每周会来房子里给我上五节课。

我上课的房子,离我和父亲住的那栋距离虽然不很远,但也不近。

所以,基本不会有她和我父亲遇见的可能性。

之所以这样安排,据说是因为,在此之前,有两个我的家庭教师试图勾引我的父亲,最后被他直接丢到了门外。

当然,这些不会有人主动告诉我,是我私下无意间听到佣人们闲聊的时候知道的。

她们聊的时候我还听提到了锦瑟老师。

她们说锦瑟老师也喜欢我父亲,不过她的喜欢很有分寸,可能是知道和我父亲是没有可能的,所以从来不会做除了家庭教师之外逾越的事。

我在后来相处的日子里,也渐渐发现了这些。

因为偶尔在遇见我父亲的时候,锦瑟老师会变得有一点不像她。

不过这些,跟我无关,我也不在意。

只是有次听到有嘴碎的佣人说她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才对我这么好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就觉得好像再见到她的时候,没有以前那么舒服了。

倒是后来可能是她知道了我发现的事,认真的跟我说了一段话,她说:

在这个世界上,确实会有很多喜欢在别人背后嚼舌根的人,而这时候,不管听到的是好是坏,我们都需要自己判断,判断是相信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和自己胸腔里的这颗心感受到的。

她说她确实很喜欢我的父亲,但是她明白自己喜欢的是以前那个肆意潇洒、不可一世的晏澈,而不是如今森冷漠然的晏澈。

她只是有些心疼他的转变,甚至抱着虚无缥缈的虚妄,可以有朝一日,再看到曾经的他。

可她明白,她不会再见到了。

“我很喜欢你,停停,”她看着我的眼睛,“是因为你是他爱的人拼命生下来的,也因为你就是你,所以老师才会很喜欢你。”

我想,一个人在这一生当中都会经历很多很多次的选择,就像母亲当初选择生下我。

就像我听完锦瑟老师的话之后,选择相信她。

所以,在那之后,我看到锦瑟老师依旧像以前一样舒服,而当初那个嚼舌根的佣人,又不见了。

只是后来,我不是太明白,当初说并不喜欢如今森冷漠然的我父亲的锦瑟老师,为什么会嫁给一个看起来跟我父亲相比过尤而无不及的人。

那个叫伏城的家伙,看起来明明比我父亲还要难以亲近。

而且,那个家伙似乎并不太喜欢我,每次看到我去找锦瑟老师的时候,眼神都怪怪的。

锦瑟老师跟我说,是因为他是军人的缘故,所以看人的眼神习惯性的犀利和审视,才会让我觉得怪。

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

也知道他之所以这样,或许是因为我父亲。

但我觉得无可厚非,毕竟每当我们两个人相处在同一空间里,锦瑟老师总会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这也是我唯一感受到小孩子的“特权”和“便利”的时候。

……

七岁那年,有次父亲喝醉了,抱我到膝上坐着。

那是七年间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和父亲靠的如此之近。

没有想象中亲昵依偎的亲近感。

事实上,我很不舒服。

浑身僵硬,还有一点点害怕。

害怕这种东西,我从没有感受过,所以并不确定我理解的对不对。

我姑且是对的吧。

只是那一瞬间,我很想从他的膝头跳下去,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到我的房间,用力锁上门。

可是我不能。

一是我身子僵硬着,一动也动不了,二是我不太敢,总觉得他可能会因此而生气。

父亲阂着眼,头靠着我的脑袋,呼吸很轻,可身上却有很浓重的酒精味道。

那种我在身边闻着都能醉倒的浓烈。

把他身上本身很好闻的、如雨后森林松木的香味也完全掩盖了去。

毋庸置疑,他一定是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也是,否则他又怎会在清醒时,像这样抱婴儿一样的拥抱我。

那天,他跟我说了很多的话。

父亲告诉我,我家里和我外公家是世交,他和我母亲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不过那时间太过久远,他早已经记不得了。

后来,我外公因为工作搬去澳门,他们再没见过。

直到我母亲读中学时,外公因为遭好友诈骗公司亏空,一切归零,又重新搬回南城。

所以在父亲眼里,那算是他和母亲的初次见面。

长长的黑色头发,齐刘海,米白色的公主裙,脸上的笑甜甜的。

一看就是那种好人家养出来的乖巧小孩,和他从小的叛逆不羁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爷爷和我外公不同,外公和外婆是自由恋爱,相濡以沫多年,感情一直都很好,而爷爷和奶奶却是商业联姻。

他们那以利益为驱使的结合,并没有电视电影里演出来的那种浪漫结果。

他们有各自的情人,或许,还不止一两个。

幼时,我父亲曾亲眼看到过我爷爷和奶奶各自带着自己的情人回家。

亲耳听着他称之为爸爸的人当着他的面,给自己的情人介绍说:哦,这是我老婆给我们晏家生的继承人。

而他唤作妈妈的人,也在被问到他是谁时,不甚在乎的瞥去一眼,轻飘飘留下一句:生来用的工具人,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要撕开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让流淌在自己身体里那两个人的血液全部流个干净。

或许这样,在白天的恣意妄为之后,那每一个安静又让人觉得窒息的夜,会让他好过一点。

如此一来,我似乎也能理解一些父亲小时候的叛逆和不服管了。

继承人、工具人。

每个字都像是有人在拿锤子砸他的脊梁骨,疼的狠时,他会想就此罢了,弯腰舒服的趴在地上任人锤砸打骂吧,他一个工具人,还会怕什么。

可就在这时,母亲出现了。

是母亲的温柔和陪伴,让父亲一点点变得强大起来。

强大到心甘情愿为她俯首称臣,强大到用自己的一双手为她遮风挡雨,也强大到亲手打碎自己一直赖以生存的一切,重新铸造了一个温暖干净,坚固舒适的城堡给她。

所以在父亲的眼里,母亲始终是他“初次”见到时的黑发公主。

经年累月,从未变过。

那天说完那么多话以后,我的身体远没有刚开始那般僵硬。

可就在我稍微有一点点适应这种亲昵时,父亲却把我从他的膝上抱了下来。

客厅里只有玄关的灯开着,他的脸半隐在黑暗里,看着我的眼神很悲伤。

他好像还有很多的话想要同我说,可最终只是站起身子,跌跌撞撞的上了楼。

此后,我能够见到他的日子,比以前还要少。

但如果要我说实话的话,在我看不到他的时间里…或者是他看不到我的时候,我觉得挺好的。

我希望父亲看不到我的时间里是开心的,就算不能开心,至少,不要那么悲伤。

长大些后我渐渐明白,父亲也许并不是不喜欢看到我,他只是…不能看到我。

所以后来,我去找锦瑟老师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

每次我想要见锦瑟老师的话,管家会送我到她开设的幼儿园里。

锦瑟老师知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还特意留了幼儿园最上面的一间屋子给我。

里面有她拜托管家给我弄的电脑房,还有她给我准备的很多可以玩的小东西。

只不过后面那些在我看来都太幼稚了,我碰都没碰过。

而那些小东西,倒是高兴坏了后来突然闯进我生活里的一个人。

她长得圆圆的、小小的。

眼睛大的像是会说话,看我的时候,总是扑扇一下、扑扇一下。

而且话很多,像个小麻雀一样,每次见面,总是在我身边叽叽喳喳。

偶尔我不耐扭头去看她,她又像是忽然被胶水粘住了嘴巴一样,一声不吭了。

可没消一会儿,又故态复萌。

她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

“停停哥哥,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停停哥哥,我可以做你的好朋友吗”

“停停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停停哥哥,我觉得这个很好吃喔,你要不要尝一下——”

“停停哥哥”

“停停哥哥”

一开始,我觉得很烦。

很讨厌她聒噪的喋喋不休,所以总是忍不住蹙眉去看她。

而每当这时,她都会像一只被吓到的小兔子一样,迅速噤声。

然后用眼尾偷偷的扫我。

可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没过多长时间,她又会复为故态。

……

周而复始,也就随她了。

否则有时候她会哭的眼泪鼻涕糊一脸,看着脏兮兮又可怜巴巴的。

奇怪的是,后来我像是听习惯了一样,隔一段时间听不到她在我耳边呶呶不休,我竟会觉得不习惯。

八岁那年做了手术之后,我休养了两年多,开始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到学校去读书。

因为没有落下过课业,所以我照常读了四年级,而那时候她也到学校开始读学前班。

我从来没有见过第二个像她一样精力旺盛又话超多的小姑娘。

她教室在二楼,我教室在四楼,几乎每节下课,她都会跑到我班级门口,托同学给我送那些她觉得很好吃的小零嘴。

其实学校是不准学生带零食的,有次被老师发现,要没收,她就可怜兮兮的跟老师说是因为我——她的停停哥哥身体不好,需要时刻补充能量,所以她才会一直备着小零嘴的,还反问老师可不可以不要没收她的零食。

我入学时,管家跟老师交代过我的身子,虽然已经痊愈了,但仍是要注意很多的事。

可要注意的所有事项里,偏偏是没有“需要时刻补充能量”这一个的。

老师又不傻,所以零食最后还是被没收了。

那天看她垂头丧气的下楼,我以为她会吃了教训,学着收敛一点。

哪知下一节课,她又活力满满的出现在了我的班级门口,手里拿着…她用的粉色小水壶。

扒着门框,笑眯眯的说来给我…送水喝。

……

这种事情,一直延续到我小学毕业,甚至到后来,班里的同学见到她,会自然的给她打招呼,甚至让她直接进到班里来。

她还是会从鼓鼓囊囊的校服口袋里掏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出来,就像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源源不断。

一开始,我对她的态度真的不算好。

零食被我漠视,在门口一遍遍叫我的时候我不搭不理。

可她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挫败一样。

依旧会趁着课间那短短的几分钟跟我讲她刚满两岁的弟弟和一岁的妹妹是如何调皮捣蛋,甚至把她刚画好的家庭美术作业给撕个粉碎,害她前一晚上还要重新做一份新的。

每当这时候,她还总会再加一句:停停哥哥,你小时候肯定不会像我弟弟和妹妹一样调皮,一定很乖很乖。

我知道她说的弟弟是山叔叔和应阿姨在我手术那年结婚不久就怀的小孩,而她嘴里的妹妹,则是锦瑟老师和伏城的女儿。

但她每次说起来这个,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她,所以只能沉默。

后来有顽劣的学生背着我开她玩笑,说她总是这么来找我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十一二岁的小学生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我不懂。

只是我却知道这不过是一群小屁孩子无知又幼稚的顽劣罢了。

但她却会像小时候在幼儿园里时一样,凶巴巴又一脸认真的告诉他们,我只是她的停停哥哥,让他们不要乱说话,也不许欺负她的停停哥哥,不然她会变得很凶很凶。

“……”

刚知道这些的时候,怎么说呢。

十年如一日的,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那张脸,连生气,都生的毫无威慑力。

甚至会让人觉得比平时还要可爱许多。

因为那些捣蛋鬼从来不敢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所以只能去找她。

后来还有人跟我说,有人问过她我都这么讨厌她,不想搭理她了,为什么她还是能坚持跟在我身后。

结果她说:“我姑姑说了,停停哥哥只是生病了不喜欢说话,只要我有耐心,我们总有一天会变成最好的朋友的。”

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最好的朋友。

我都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她又如何能确认。

*

我读初中时,学校跟原来的小学隔了些距离,倒是跟她住的香樟书苑离的更近了。

小学的放学时间对比中学要早一些,所以几乎每天放学,我都会在校门外看见她。

有时候是她的爷爷或奶奶陪她一起,有时候是应阿姨或者锦瑟老师跟她一块。

他们会在等我出来时和司机或是管家闲聊,然后在看到我之后热情的邀请我去家里吃晚餐。

自从做了手术之后,父亲管我管的不再像以前那般严苛,去他们家里吃饭已经变成了我余下时间里最多的一件事。

时间长了后,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再后来我不得不承认,其实在我内心深处的真相是,我也并不想要拒绝的。

偶尔我在家里的时候,会看到她的弟弟因为犯的一些小错误而被应阿姨罚面壁思过。

就是一个人面对着角落的墙壁,一动不许动,直到自己想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今后怎么改才能罢了。

然后她给我说,小时候她也会像弟弟一样,被她妈咪罚面壁,甚至如果想不明白,连饭都不许吃。

刚听到这个的时候,我其实是不大相信的。

这几年来,我见过不少次他们一家人相处的场景。

山叔叔和应阿姨的鹣鲽情深,总会让我想起来父亲口中的外公外婆,也会想着如果母亲还在,和父亲必然也是这般恩爱的。

而我也见过她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跟她在一起的场景,他们这一大家子的人,疼她都还疼不过来,又怎么可能会这样处罚她。

她性格里的天真烂漫被她的父母保护的如此之好,又会犯什么错呢。

然后她会同我讲,她印象里因为和当时还不是亲爷爷的爷爷在一家肠粉店抢最后一份虾仁肠粉的事。

那次她妈咪不但当众教育了她,甚至后来回到家里还让她面壁思过了很久。

我有点难以想象,但并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她有很多对比其他的小孩子很好的习惯,尤其是对比我来说。

比如总会热情又礼貌的主动和别人打招呼,看到有人需要帮助,一定二话不说的冲在第一个。

小学时,我班里的同学就说过,她一直像个小太阳一样,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让人觉得温暖和耀眼。

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我从来没有说过,也没有表现出来过。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始终跟在我身后,叽叽喳喳的说着一些鸡毛琐碎的小事和天马行空的想法。

然而这些在她读了初中后,开始有些改变了。

而且这改变,并不是在往我期望、或是可能期望的方向走。

我们学校是初中和高中的合校。

所以她刚入学的伊始,我们两个人基本又恢复到小学时的样子。

她仍旧几乎每节课下课都会从初中部跑到高中部来找我,有时候甚至刚到教室门口,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然后她会笑眯眯扬声嘱咐我一句“记得要喝水”就风风火火的原路跑回去。

高中生,十六七岁的年纪。

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再简单的男女关系,似乎看在他们的眼里,都会染上一些粉红色。

小学时的那些顽劣玩笑再次如雨后春笋般渐升而起。

可令我讶异的是,我以为她还会像小时候那样不在乎,甚至“凶巴巴”的怼回去,然结果却是,渐渐的,我越来越少见到她。

她不再会每节课跑到我班级门口来找我,大课间做操时也不会和她的小姐妹从人群里钻过来笑盈盈和我打招呼,问我晚上要不要和她一起回家里吃晚饭。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打的我措手不及。

我的心脏开始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跟小时候犯病时的疼痛不一样。

就像是总有一团棉花在心口堵着一样,不舒服,很不舒服。

呼吸都变的缓慢起来。

我开始厌恶自己看到的一切。

厌恶远远的看她对着别人笑,厌恶她开始躲我的眼神和动作,厌恶她脸上的婴儿肥越来越少,厌恶听到别人说她之所以瘦了是因为她在减肥,她想要变得更好看一点。

那时候我才发觉,她是个正直青春期的小姑娘了,所以也会有所有青春期的小姑娘所在乎的外貌和外型。

还可能会像很多小姑娘一样偷偷的…喜欢某个人。

也许…也许她也是因为喜欢上了某个人,所以现在才会远离我,躲着我。

我听不少人说过,学校里追她的人很多。

高中部初中部的都有。

可那种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如何知道什么是喜欢呢。

不过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在作祟罢了。

这个认知,让我的不舒服达到了极致。

我开始在放学的时候跟着同学一起去操场打篮球,一场接着一场,不累到趴下不停的那种。

因为我发现投入到篮球世界里的时候,我好像就没那么不舒服了。

可不知道是谁给她说了我在打篮球的事,那是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看见她那一张脸苍白的那种程度。

甚至挂着一脸的泪,冲到我们的篮球场地里,冲到我俯身运球的身前,大声问我在做什么。

做什么,难道她看不到吗?

我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跳起来,扔了个漂亮的三分球进筐里。

其实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她在担心我的身体。

虽然当年我的手术做的很成功,但这颗心毕竟是修补过的,它可以让我同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可还是不可能真的像他们一样。

总是需要注意一些,尤其是运动过量。

但其实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是有分寸的。

打几场篮球,不会要了我的命。

可看着她为我担心的神情,我竟然会觉得很开心,开心看到这样的她。

然看到她明显瘦了两圈的小脸,心底的那股子烦躁又莫名其妙的拔地而起。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像个神经病一样。

我开始唾弃这样的自己,再后来不是她躲我,而是我躲她。

甚至最后连学校我都不愿意再去了。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有一天她突然出现在我的房子里。

管家带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影音室里看影片。

一部德语片,里面女主人公的名字,和她从小就喜欢的那部卡通人物一样。

至于影片里在讲什么,说实话,我并不清楚。

黑暗里,我看着面前变幻莫测的光亮,脑袋里想的,全是那天她看着我焦急又担心的脸,还有那淌了一脸的泪。

这么多天,心里的不舒服不减反增。

想着她当时的样子,心脏会一阵一阵的抽痛。

那种感觉,很像幼时犯病时一样,所以管家叫了家庭医生来给我重新做了检查。

结果显示的是,我的身体一切正常。

只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好好吃东西,有些营养不良而已。

而面对一直以来就诊的心理医生,我也张不开口,说不出来一个字。

……

影片放到末尾时,门外传来很轻的敲门声,轻到如果不是正巧片尾曲中间停顿的空隙,我都不会发现的那种轻。

刚开始我以为是管家来,阂眼躺靠在沙发上没作反应。

直到曲毕,伴随着敲门声钻进我耳朵里的那声“停停哥哥”,这才知道,是她来了。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看着又自动重复开始放映的影片,恍惚了一瞬。

在想是自己思念过度听岔了,还是她真的来了。

答案是真的。

因为下一秒,她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她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影片的光影一晃一闪的投在她身上,变换着各种颜色。

我借着偶尔的亮光看她,发现她看起来比我最后那天在操场上见她还要瘦。

小时候圆圆小小的模样…再也没有了。

我漠然的扭过来头,继续看着面前的影片,时隔多年,我好像再一次体会到了幼时第一次坐在父亲膝上的那种感觉。

不舒服的,忐忑不安的,甚至...害怕的。

可其实我仍旧没明白我在不舒服、不安、甚至害怕什么。

影片的声音我放的其实还挺大的,可也不知为何,我还是可以清晰的听到她从门口朝我走过来的脚步声——但其实房间里铺了地毯,人走在上面是没有声音的。

她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我没忍住垂眸去看她。

她仰着只有巴掌大的脸蛋看着我,一双大眼因为瘦了变的更大,还是像以前一样扑扇扑扇的看着我。

我们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就在我准备收回视线继续看那鬼知道在演什么的影片时。

看到她抬手用指尖捏着我的袖口晃了晃,可怜兮兮的跟我说:“停停哥哥,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那天在操场我不应该和你生气,不应该那么大声的和你说话,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我听着她的话,很惊讶。

原来她以为我这么多天不去学校,不见她,是因为那天在操场她跟我“吵架”的事。

可话说到此,如果不是,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我要跟她说,我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去学校不见你,而是因为你变得更瘦更漂亮更吸引人,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很不高兴吗?

我没法说,所以还是只能选择沉默。

她见我不说话,眼睑低了低,似乎很失落,可很快又抬起头漾着笑脸看我,“管家爷爷说你好久都没有好好吃饭了,你看你,瘦了好多喔。”

她捏住我的手腕比划着,“以前我一只手还圈不住你的,你看现在,我一只手都能把你给圈住了。”

你呢?我想问。

我看着她握着我手腕的手,想跟她说,现在你两只手腕,我一个手都快能握住了。

可我说不出来。

她是为了变好看才瘦的吧,为了让她喜欢的那个男生觉得好看才这样的。

所以我不能说她。

虽然,我还是觉得她脸上肉肉点才最好看。

我扯回来被她紧攥在手里的衣袖,往一旁轻挪了一下,靠着沙发背,重新阂眸养神。

然后下一秒,听到一声压抑的抽泣声。

那一瞬间,我心尖像被人用力揪住一样,一阵的疼。

我下意识睁开了眼,果然看到她蹲坐在原地,掌心捂着眼睛伏在曲起的膝上低低的哭着。

从小到大,她很多习惯都没变。

像是她在说话的时候会习惯性的在末尾加一个“喔”,像是…现在——她真的觉得自己委屈难过的时候,会捂着眼睛哭。

看着这样的她,我有点慌神。

因为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样。

是因为我的拒绝吗。

可这又不是我第一次拒绝她。

“我再也不喜欢停停哥哥了,”她哽咽着,打了个哭嗝,“我都主动来给你道歉了,你为什么还不理我。”

她声音听着越来越委屈,“我其实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那天明明就是停停哥哥你做的不对,你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我爸爸都给你说了平时要小心一点,不要做太过剧烈的运动,不要运动过量,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我伸过去要摸她头发的手,被她忽然抬起来的脸,吓的下意识缩了回来。

长大后多年来第一次,我看见她是真的生气的在看着我。

“你自己都不爱惜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都不珍视你自己的命,还有谁会爱惜珍视你?”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算了,我也不要管你了,再也不管你了,”她抽泣的几近失声,“饭你爱吃不吃,学你爱上不上,我不管了。”

她一边抹着脸上的泪,一边从地毯上站起身子。

一双眼从头到尾都没再看我。

我看着这样的她,一颗心慌到了极致。

在她决绝转身要往外走的时候,我拽住了她。

话没经大脑,已经说出了口。

“我好好吃饭,也好好上学。”所以你别不理我。

她没接我的话,甚至用力的往回抽自己的手,我没松开,握的更紧了。

“我说真的。”我仰着脸看她的侧脸,认真承诺。

过了好半晌,她才又抬另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泪,低头看着我喃着鼻音又再问了一次:“真的吗?”

我点点头,“真的。”

“不过,”我喉咙动了动,小心的和她谈着条件,“你要陪我一起吃。”

“以后每顿饭,”我抿了抿唇,补充,“你都要和我一起吃。”

她眉头蹙起来,似乎在思索这其中的可能性。

其实我也知道这个条件有点强人所难了些,可如何呢,我想要她的一个态度。

迫切的想要。

她好半天没有开口说话,我的不安在这一分一秒中慢慢扩大,最后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松开她的手,破罐子破摔道,“算了,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在乎我是生是死。”

因为没人在乎,所以吃不吃饭,饿不饿死,又有什么关系。

刚消掉的哭泣声,又再次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她声音又恢复到刚刚的委屈巴巴,掌心捂眼,“你真的好讨厌,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

我也不想看她哭,可更不想她离我越来越远。

所以只能用这个来赌她…甚至算是威胁她,答应陪在我身边。

我始终看着她,看着她哭声渐消,然后回看着我慢慢鼓起来嘴巴,一边抽泣,一边问我,“那我的早餐怎么办?”

他们学校是半封闭式的,就是早晨吃过早餐到学校之后一直到下午放学,学生是不可以出校门的。

中午他们可以一起在学校里吃,下午放学也可以一起回她家或是到他家来吃,那早餐呢,难道她还要一大早特地跑到他家里来陪他吃个早餐吗?

……她早晨还要多睡一会儿的好不好。

“我可以让厨师做好了带过去你家里一起吃,或是——”我直接去你家里吃也好。

在你家吃过那么多次饭了,我觉得山叔叔和应阿姨应该也不会拒绝的。

她看起来有点二不情不愿的,可最后还是松了口,“好啦。”

至少她同意了。

我看着她,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稍稍消了些。

此后在饭桌上,她吃一口,我吃一口。

她吃一碗饭,我也吃一碗饭。

总之她吃多少,我就吃多少。

所以为了让我多吃一点,她也尽量让自己多吃一点。

以前她很能吃的,有时候甚至比我吃的还要多。

是因为她前段时间的那劳什子的什么减肥才变得每次吃饭都跟鸟啄的一样。

就这么坚持了两年时间,等我要读大学走的时候,她又基本恢复到了以前圆润可爱的小脸蛋。

虽然比起小时候,脸上的肉肉还是差了点,但毕竟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褪去了一些婴儿肥,现在刚好,很好。

高三上半年,已经有国外学校给我发了预录取通知书,可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学校将我保送到南城大学。

南城大学和西甫大学都是国内的顶尖高校,而南城大学又是理科学校的优中之最,最关键的是,学校在南城,虽然跟以前比,一天三顿饭和她一起吃变得不再现实,但一天至少吃一顿饭,还是可以实现的。

大学的时候,我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公寓,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山叔叔也有一套公寓在这个小区里。

读大学之前,我考了驾照,所以自己在去找她时,比以前方便了许多。

而且南城大学和山叔叔工作的研究所离的很近,我有时候甚至可以搭他的便车回家。

读高中后,她的课业变忙了很多,我在大三时候也开始代表学校全世界各地的参加比赛,和她见面的时间变得少起来。

我大三下半学期的时候,已经被导师确定了直接保研到本校的一个名额,而她也在隔年收到了要被学校保送到南城大学和西甫大学的通知。

我给她打电话,问她选择哪所学校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给我说当然是选择西甫大学了。

“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我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隔着网络,我都能听出来她声音里的激动,“而且你又不是没有吃过我爷爷做的饭,超级好吃对不对。”

“想想以后每天我都可以吃到爷爷做的饭,我简直兴奋死了!”她还在继续说着,“停停,你有没有觉得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没错,读高中后,她就把以前叫我时后面的“哥哥”两个字给去掉了。

刚开始,我很不习惯,可说了很多次,她都不愿再继续那么叫,总说自己长大了,再叫我哥哥会觉得怪怪的。

我没觉得怪,甚至还挺喜欢的。

可她坚持不愿再叫,我也就随她去了。

“嗯?停停?”她可能没听见我回话,敲了敲话筒,又问了一次,“你说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

我没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没一会儿,她给我打了过来,又被我直接给掐断了。

她可能以为是因为我这里没有信号的原因,接连打了几个都被我挂断之后,直接又发了微信过来。

问我怎么回事,是不是在电梯里。

我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都不知道应该回她句什么。

我等了这么多年,就等她上大学的这天,可以和她在一个学校里。

这么多年了,她是真的不明白吗?

南城大学和西甫大学,一西一东,车子开到最快都要将近三个小时。

她是认真的吗?

多年没出现的烦躁不安,又再次的卷土重来。

我盯着聊天背景里她的照片,抿紧了嘴巴,就在我起身想要开车去找她时。

屏幕上她的头像旁边又跳出来了一张图片。

我点开看。

是她签了字的同意保送书。

上面的学校名字,赫然是“南城大学”四个大字。

看着她随后发过来的一串“哈哈哈”,我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扬。

甚至在看到她又发过来的“傻停停”时,嘴角都没舍得放下来丝毫。

是啊,我是傻停停。

这辈子,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傻停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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