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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在中元节出去逛庙会,楚映紧赶慢赶终于把一百遍《孝经》和《女诫》抄完了,满身轻松地到霜醉居找杨妧。

青菱笑盈盈地拦住她,“四姑娘在抄经,姑娘先坐下喝杯茶。”

透过洞开的窗扇,楚映看到杨妧果然俯在书桌前,身姿笔直地抄写着什么,不由撇撇嘴,“她抄经有<瘾>吗?刚给祖母抄了四十九本《金刚经》,怎么又要抄?”

青菱笑而不答,沏了茶水在石桌上。

楚映懒得喝,四下溜达着打量院子。

霜醉居比她的清韵阁要大很多,是三间正房带两间耳房的格局,院子方方正正的,西边有三间厢房,东边空地处种了棵根深叶茂的石榴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

石榴树正值花期,团团簇簇地缀在枝头,鲜艳而明媚。

石桌上放着针线笸箩,还有两只尚未完工的香囊。一只是六角形湖蓝色缎面的,绣着大红色的海棠花,另一只是方形嫩粉色绸面的,绣了半朵玉簪花。

见楚映打量香囊,青菱笑道:“六角形的是四姑娘做的,方形粉色是我做的,不如四姑娘的针脚细密。”

楚映抿抿唇,她的针线活比青菱更不如。

正百无聊赖时,杨妧从屋里出来,楚映顿时来了精神,兴高采烈地问:“明儿庙会,我打算穿新做的墨绿色裙子搭配浅蓝色袄子,你穿哪件衣裳?要不要穿那件玫红色小袄配马面裙?”

杨妧摇头,“我穿月白色袄子,石青色裙子。”

“为什么?”楚映拉长声音,“你成心跟我作对是不是?我想穿着素净,你偏要跟我学?”

杨妧无语,“谁跟你学,这七八天,你可曾看我穿过鲜亮颜色?不单是中元节,整个七月我都要穿着素淡。”

她不方便穿衰服,也不方便吃素斋,只能籍此表达一下心底的哀思。

楚映嘟起嘴,“但是我想穿墨绿色裙子,两个人都素淡,显得灰突突的不好看,你穿着鲜亮才能显出我的清雅。”

杨妧毫不客气地说:“那你跟别人一起逛庙会好了。”

“才不呢,你二姐小气巴拉的,而且什么都不懂,只会问这个多少钱,那个贵不贵,无聊至极。我还是想跟你一起。”

“随便你,反正我不可能迁就你,”杨妧看着楚映精致的眉眼,突然促狭心起,“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你好看,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楚映“腾”地站起来,“你长那么矮,哪里有我好看了?青菱,你说我跟阿妧谁漂亮?”

青菱认真端详着。

楚映穿藕荷色素面袄子,梳着双环髻,发间插一对赤金梅花簪,明眸皓齿神采飞扬;杨妧则穿件银条纱袄子,头发简单地绾了个纂儿,耳垂上缀着小小的南珠耳环,说不出的温柔恬静。

两人并肩站在一处,一个似艳阳下怒放的芍药,一个像月色里绽开的玉簪,真没法分辨到底谁更好看。

青菱苦着脸半天没言语。

杨妧笑道:“算了,别难为她了……你不是做了四身新衣裳,为什么不穿别的?”

楚映理直气壮地说:“可我最喜欢那件墨绿色的。”

“庙会上挤得要命,谁会注意你的裙子,说不定还会被别人蹭脏了。依我看,不如穿件平常出门的衣裳,新衣裳可以留在菊花会穿。”

楚映歪头想一想,“好吧,听你的。对了,咱们午饭不要在护国寺吃,那里的素斋乏善可陈,不如在庙会上吃,豌豆黄、酥螺还有薄脆都可好吃了。”

杨妧道:“我约了余新梅在护国寺门口碰面,中午到麻花胡同吃烧羊肉、豆腐脑和豌豆苗。”

“麻花胡同能有什么好吃的?羊肉一股子膻味,豌豆苗一股子豆腥气……唉,那我将就你吧,要是不好吃,你得请我吃冰碗。”

第二天,楚映果然穿了件平常的嫩绿色素面比甲,立领窄袖小衫,简单却清雅,像朵初初绽开的水仙花似的。

杨妧按照她说的,穿月白色袄子,石青色宽襕边裙子,墨发束在脑后绾成纂儿,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让人心头一静。

相较之下,杨姮玫瑰红的织金比甲和如意髻上插着的赤金嵌宝发簪就太过刻意了,而且看着就觉得热。

杨姮的脸涨得通红。

赵氏极不自在地拧了拧手里帕子。

这几天,她没少听秦老夫人提起,约了定国公夫人、钱老夫人、忠勤伯夫人等听经。杨姮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如果能得到这几位的赏识,说不定就会嫁进豪门。

昨天晚上她跟杨姮忙活了大半夜,才选中这身。

没想到杨妧跟楚映都穿得简单。

就连杨婵,也只穿了粉红色袄子搭配浅碧色裙子,看着活泼可爱。

赵氏怨恨般瞪了杨妧两眼,自家姐妹,怎么就不能提前商量一下穿什么衣裳,非得把杨姮一个人孤立起来。

她有心让杨姮回去换一身,可看庄嬷嬷扶着正要往外走,只好作罢。

角门外,七八辆马车一溜排开,楚昕手握马鞭,满脸细汗地站在路边。

见秦老夫人出来,连忙上前回禀,“刚从平凉侯府回来,祭品已经送去了。您先走着,我换过衣裳很快能赶上。”

秦老夫人慈爱地笑道:“看出这满身汗,不用着急,到了护国寺,我还要在门口等等钱老夫人。”

楚昕瞟一眼跟楚映并肩而立的杨妧,唇角弯了弯。

时辰尚早,护国寺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信徒。

赵氏颇为担忧地说:“这么多人往里挤,咱们可怎么进去?”

张夫人轻笑,“寺里会有人出来接应,这点人不算什么,前年惠通和广善两位大师在此谈经论道,那会儿人才叫多,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说着话,余阁老府邸的马车到了。

有个约莫十八<九>岁,穿着蟹壳青团花直裰的男子跟在车旁随侍。

杨妧看他面熟,再打量几眼,想起来了,她拜见楚贵妃时,就是这人守着宫门。

原来是余阁老家中子弟,难怪对秦老夫人非常客气。

男子先扶余新梅下来,又伸手搀扶钱老夫人,钱老夫人一把挥开他,身手矫健地踩着车凳下了车。

杨妧莞尔。

钱老夫人真是老当益壮,腿脚比年轻人都利落。

余新梅已瞧见杨妧,欢笑着走过来。

两家人汇在一起各自见过礼,余新梅指着那位男子道:“伯父家里的三哥,余新舲,舟字旁的令。这是杨家二姑娘、四姑娘还有楚姑娘。”

余阁老家祖上是打渔的,为了不忘祖业,家里男丁都以船为名,余新梅亲生的兄长叫做余新舸。

前世杨妧成亲后才认识的余新梅,跟她三哥未曾谋面,所以才没认出来。

余新舸抬眸匆匆一瞥,连忙低下头,冲地面做个揖,红着脸退到远处。

大家忍俊不禁,都没好意思笑出声来。

杨妧拉起余新梅的手,“有件事儿告诉你,差点把我气死了……”正想把楚昕和顾常宝偷听她们谈话的事情说出来,眸光扫见楚昕大踏步朝这边走过来。

他已换下早晨那件鸦青色道袍,另穿了宝蓝色箭袖长衫,腰间束着白玉带,头上戴着紫金冠,唇角噙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仿佛已经洞悉了她的打算一般。

杨妧莫名心虚,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楚昕给钱老夫人行了礼,又跟余新舲见过礼,高昂着头,神采飞扬地说:“两位老夫人是要坐软轿吧?几位妹妹呢,是先上山听会儿经再下来,还是直接去逛庙会。”

楚映道:“我不上去,上去就下不来了,腿要走断了。”

杨姮也不想跪在蒲团上听无聊的经书。

杨妧垂眸看眼杨婵,她抄了两本《往生咒》是想在佛祖面前诵读的。

可她能上山下山,杨婵却未必,而且也受不住拘束。

楚昕扫她一眼,开口道:“既然都不上山,那就直接逛庙会好了。庙会人多,咱们这许多人肯定没法在一处。要被挤散也没关系,上午讲经要到正午时分,祖母她们用过斋饭下山怕是要未初了。只要大家在未初两刻之前回到这里就行。”

钱老夫人赞许地点点头,“昕哥儿说得对,人多最怕互相找,若是走散了,你们尽管带丫鬟自己玩,到时回这三棵大槐树底下等着。这三棵大槐树最惹眼,没有不知道的。”

楚昕又指派几个护院,“黎勇守着杨家二姑娘,赵钢护好姑娘,承影跟着四姑娘,六姑娘腿脚短,挤不动,我带她看耍把戏的。余三哥,余大娘子就劳烦你照顾了。”

余新舲连连点头,“这是应该的。”

秦老夫人目光闪动。

承影是贵妃要给楚昕的侍卫,身手非常好,按说应该指派在楚映身边才对。

楚昕却特意挑给杨妧。

会不会,跟前世一样,楚昕又是早早上了心?

秦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望过去。

杨妧半蹲着身子,低声跟杨婵说着什么,楚昕负手而立,身形笔直,下巴微微扬起,眸光流转间带着与生俱来的清贵与骄矜。

旁边的余新舲本也是相貌周正的男孩子,却被衬托得失去了光彩。

秦老夫人心中暗喜,骄傲地挺直了腰杆。

假如楚昕真的确定了心意,她一定要成全他。

这辈子决不能再让她唯一的孙子孤苦无依。

管它强扭的瓜甜不甜,先拧下来再说!

这时,从山上下来数十位沙弥,将山路隔出半边,护院和婆子们簇拥着秦老夫人等人往山门走。

含光不知何时来到杨妧身边,轻声问:“世子爷说姑娘有事儿交待。”

杨妧愣了下,从青菱手里拿过包裹,“抄了两本经书,本来想在佛祖面前诵读。”

含光了然,“交给我吧,我请个沙弥诵读两遍,功德回向给何公子。”

杨妧感激地说:“多谢你。”

“姑娘不必见外,”含光接过经书,又问,“庙会靠近罗圈胡同那边有很多小食,姑娘中午要过去吃吗?”

杨妧摇头,“不去。”

抬眸见含光没有退下的意思,随机明白过来,犹豫片刻,补充道:“我们去麻花胡同吃烧羊肉。”

含光笑着走到楚昕面前,低语几句。

楚昕去牵杨婵,“表哥带你逛庙会,如果走累了跟表哥说。”

杨婵立刻张开双手,意示要抱。

杨妧扶额,分明刚嘱咐过杨婵,先要自己走,等累了才准许抱。

没想到她竟然转头就抛到脑后边了。

楚昕亲昵地点一下杨婵鼻尖,弯腰抱起她,目光却落在杨妧身上,声音清越若金石相撞,“走咯,逛庙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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