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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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在等太阳，于是没有看见黎明前那茜草色的天空。」

佟盛年把手里的书啪地合上，这时候但凡来个眼尖的家伙，就能看见书封上清清楚楚印了两个大字——「东云」。

“我怀疑你在讽刺我并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佟盛年拿着的正是赶着电影化风头再印的小说精装版《东云》，而刚刚她看到的那句话，来自书中戚霁为再版所写的后记。

“那你确实想多了。”戚霁站在她家厨房里，手上正在剁一只鸡，整个屋子都可以听见刀刃破过鸡骨斩上砧板的多重合奏，“我没有冒犯你，当然，可能冒犯了向晚一点点。”

“哼，那你做得还挺对啊。”

佟盛年凑到案台边上，背过手看戚霁操作。

戚霁这时候已经麻溜地把鸡码进了盆，洗好手和厨具，重新开始剁起了猪肉，“谢谢夸奖，我也送了一本给向晚呢。”

“呵，送她有什么用，她要看得懂，现在还会这样吗？”想起这事佟盛年就心口发闷，生气也生不出，硬生生憋在那，“你这又包饺子啊？”

“对对对，今天都年三十儿了还不包饺子么，白菜猪肉的，安可喜欢吃。”

“切，你别和我提饺子。”

佟盛年惜字如金，绕着戚霁在厨房转了一圈，又拐去客厅沙发上躺着一动不动了。

“我说，都一多月了……咦时间怎么这么快，不是，都到现在了向晚她还生气哪”

“你也别和我提向晚。”

佟盛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神阴测测的，又啪嗒一下躺回去。

一提饺子，佟盛年就想起冬至。

一提起向晚，佟盛年就想起冬至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走进家门时独自被喷了一身彩带的尴尬场面。

值得那么生气吗！连说好的晚饭也不去吃！

一个多月了，向晚硬是憋着那口气不理佟盛年，弄得佟盛年都快搞不清她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了。

戚霁抱着和好的肉馅，拎着饺子皮就往客厅走，把东西全放茶几上了，这才回头，抬脚踢了一下在沙发上刷热搜的人。

“挪个地方，让我坐着包饺子。”

佟盛年挪开腿。

“你知道向晚为什么生气吗？”

戚霁这时候又开始剥蒜了。

本来年三十儿该一家子人一起热热闹闹快快活活开开心心准备好菜开着电视等着看春晚吃团圆饭的，结果安可和戚霄去公司加班去了，亲爱的母亲出门和朋友们聚餐去了，就剩戚霁一个人在家忙活年夜饭。

忙到一半，门铃作响她还以为是加班那二位提前回来了，谁知道就迎进来这么一座活佛。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气我没告诉她你有女朋友呗。”

佟盛年又坐起来，把手机丢到一边，拿过保鲜膜帮戚霁铺在桌上，还顺手接了几瓣蒜来剥。

戚霁拿着一把葱，也放到佟盛年面前:“我怀疑啊，她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佟盛年看着面前需要处理的配料越来越多，眼神冰凉，动作不停。

“把前面四个字去掉，她百分百认错人了。”

“谁的错”戚霁笑。

“我的错，我傻逼。”

一整颗蒜还没来得及脱衣服，就在佟盛年手里变成了蒜泥。

“哎呀，可我非单身哎，承她厚爱了。”

“闭嘴吧你，不然我这手蒜泥下一秒就会糊你脸上。”

戚霁这时候终于在手掌心里展开了第一张饺子皮，边搅和馅儿，边继续和佟盛年讲话。

“说起来我还没问，你今天怎么一个人跑来了，今天你家也没人吗？”

“嗯。”

佟盛年她妈盛岚，也是戚霁母亲的姐妹聚餐中活跃的一份子。

佟志，业界大佬，满世界飞，估计要晚上才能到家。

佟盛季也在加班，年关时刻正是娱乐公司加急处理各种奇奇怪怪爆炸新文的时候，而今年的年末大爆炸，正是和盛世还有霁朝都密不可分的《东云》宣传。

佟盛季和戚霄已经忙了一周了，反而是这几个罪魁祸首，是的，就是说戚霁，佟盛年和向晚，闲出屁来整天待在家里没事情做。

戚霁倒一直是个家里蹲，可佟盛年和向晚作为名气不大不小的演员，今年年末居然也无事可干了。

佟盛年很久都没这么闲着没事过了，一个人在家一动不动是真的难受，出门又冷，思来想去，想来思去，她就跑到戚霁家来了——都在一个别墅区，出门左拐隔壁就是。

戚霁果不其然就在亲自操刀做年夜饭。

佟盛年剥着蒜头，眉头直皱。

她家年夜饭是厨师昨天提前做好的，只等晚上盛岚回家重新热一热就可以直接开饭。

无趣，相当无趣。

“那向晚呢？向晚也回家过年了么？”

佟盛年说不提就不提了吗，不可能的，戚霁嘴上闲不住，聊来聊去就是想作个死。

结果佟盛年居然没有再反驳她。

“我不知道。”佟盛年干脆利落。

烦死了，她才不想知道那个傻女人又怎么了。

再和向晚重新产生交集之后，她还是头一次这么心烦意乱。

“我可听筠姐说，向晚现在一个人在家呢。”

“你听鬼讲话，鬼能给你讲个鬼啊？”佟盛年耳朵抖抖，两手一拍，不干了。

“我说认真的呢，盛年你别和我在这玩绕口令。”

“你也别和我在这插科打诨。”

“行，”戚霁两手一合，作揖告饶，“行，行，行。”

“您老人家说什么都行。”

“那您听听我说完啊。”

戚霁掰过佟盛年的肩膀，和她面对面坐着，眼神极其诚恳:“向晚真一个人在家呢。”

“不可能。”

佟盛年把头又扭过去，看着电视上的春晚预告。

“真的。”

“不可能，她不还有小姨呢么，往年就该是她小姨飞过来看她，或者她飞去帝都过年。”

“戚霁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知道向晚早就买好机票了，今天上午的，她现在就应该在她小姨家坐着等开饭了。”

戚霁骇地瞪大了眼睛。

“我靠佟盛年你变态啊？还是跟踪狂啊？！”

“滚一边儿去吧你。”

佟盛年一脚踹开了边上的人。

“她行程是要上报公司的，连机票都是黄筠帮她订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戚霁摇头。

摇了一会，磨磨蹭蹭又坐过来了。

“我说真的呢。”

“向晚真没去帝都。”

“她昨晚在空间发了说说，说她退了机票，她现在真一个人在家呢。”

“你居然有她企鹅好友？？？？不是，她没有发朋友圈啊？？？”

“哦，她说朋友圈是办公用的，自己的事情她还是喜欢用企鹅号。所以我俩就加了企鹅好友了。”

戚霁摇摇手机，亮着光的屏幕上赫然就是向晚发的那条说说。

至于为什么佟盛年一眼就认出并且肯定那就是向晚的号——妈的配图是向晚家厨房啊！

就是佟盛年在那包了一下午饺子的地方啊！！

看一看那把熟悉的菜刀！那因为水渍没擦干净而生锈的菜刀！

连生锈的点都和佟盛年没甩干的水渍点一模一样！

佟盛年怒了。

佟盛年酸了。

佟盛年不服气了。

向晚在家根本就没有好好吃饭！很明显冬至之后她家就没开过火！

而且她居然只用工作号加自己！却和戚霁交换了企鹅账号！还对戚霁开放她的企鹅空间！！！！！

但这都不是最值得生气的地方。

佟盛年重新摸回自己的手机，当即就给黄筠打了电话。

黄筠就惨了。

黄筠接起电话就听到了小公主阴测测的诡笑。

“筠姐啊，过年好哇。”佟盛年自认为自己语气温和，态度得当。

“哎……哎过年好哇……盛年啊……”

黄筠听着对面咬牙切齿，笑里藏刀。

“我问你个事儿啊，筠姐……向晚……现在在哪儿呢？”

黄筠气得要骂人。

混蛋小公主，吓老娘一跳，还以为自己翘了加班先跑路被她发现了呢！

原来又是来问她家向晚大白菜的！

切！

向晚，向晚能在哪，向晚在家啊。

黄筠坦坦荡荡，毫无愧疚。

向晚原来确实是订好了机票，要飞去帝都和林半夏一起过年的，可惜天宫不作美，m国有个重要的医学研讨会突然给林半夏发来了邀请函，请她务必到场，学校那边也催着，于是乎林医生不得不匆匆忙忙收拾行囊，在除夕之夜背井离乡，前往大洋彼岸，去和洋鬼子们探讨医学大计。

这也是苦了向晚了，行李都收拾好了，结果临行前一天却接到了林半夏抱歉的电话，向晚自然也是理解，当即就退票不去了。

“向晚真在家？”佟盛年这会快要相信了。

“别问了您，她真在家呢。”

佟盛年不急黄筠都急了，锅里的鸡汤快干了，她手忙脚乱根本没法顾着电话那头的祖宗啊。

“你现在在哪呢？”佟盛年又问，“别和我说你在公司，你照实说，我不上报。”

嚯。

这话一说，黄筠背后激起一片冷汗。

别人威胁威胁还行，大boss的女儿亲自威胁，不说实话怕是就要被扒皮了啊！

黄筠还能在哪。

黄筠当然在自己家啊。

好不容易工作稳定，收入丰厚，在沪市安家落户了，当然要把父母接来一起过年啊！

亲爹亲妈来我家啊！

黄筠当然要回来吃团圆饭啊！

黄筠挂断电话，嘀嘀咕咕又忧心忡忡。

希望小公主是真对自家晚晚大白菜好。

自家晚晚大白菜长大不易啊。

想一想黄筠又要落泪了，黄筠一想落泪，就得有人遭殃。

坐在飞机上的林半夏在梦里狠狠打了好几个喷嚏。

“妈的——！！！:……”

佟盛年难得爆了句粗口，挂断电话就冲出门去了。

戚霁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飞过一道白影，接着刚刚还在这剥蒜的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茶几上的几堆蒜皮和那个蒜泥手掌印，昭示着那人曾经存在的痕迹。

“你干什么的去啊————？？？！！！”

反应过来的戚霁这才冲到大门半开着的自家门口，朝着隔壁大喊。

“包饺子——！！！！！！”

隔了好一阵，隔壁传出同样歇斯底里的喊声，接着是“啪”地重重一声响。

大门关上了。

佟盛年飞奔到自家厨房，打开冰箱就开始东翻西找，好在过年是件大事，家里蔬果禽肉储备充足，埋头找了半天，果然样样不缺。

鸡蛋，面粉，猪肉，芹菜，饺子皮……酱油，醋，葱姜蒜。

好累，万事俱备。

已经快四点了，佟盛年看看眼钟点挽起袖子就开干。

前夹肉，好，一半瘦一半肥，要剁碎，加两个鸡蛋，再搅匀。

这样最好吃么。

佟盛年做着做着又笑起来，想起上次在向晚家包饺子的时候。

芹菜，好，也剁碎。

佟盛年速度很快，甚至越来越快，几乎是机械性重复着孤独的步骤。

猪前夹肉拿出来洗干净，先切小块，再切小粒，最后拿出两把菜刀，剁肉成细沫儿。

炉子上的蒸锅蒸着土豆，等下切成碎加到饺子馅儿里，可吸收馅里的汤，减少营养流失。

“不加土豆淀粉，因为口感，这是口感问题。”

佟盛年对着空气念念作答。

芹菜倒入盆中，淋上些许食用油，搅拌均匀晾一会。

切碎了蒸好的土豆，丢到饺子馅儿里，开冰箱拿出鸡蛋，打两个进去，佟盛年找出打蛋器，抱着不锈钢盆使劲拌起饺子馅儿来。

不行，这果然还是个力气活。

葱姜水倒进馅儿里，料酒鸡精食用盐胡椒粉依次适量倒入搅拌，再倒一点点香油，最后最为关键的葱末儿撒到饺子馅上。

搞定。

佟盛年一个人包出了一桌的饺子。

向晚彼时正望着窗外发呆。

结果听到了门铃大作。

打开门，却是佟盛年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

“走，我欠你顿饺子，我现在请你去吃。”

她大汗淋漓，说起话来一顿一顿的，喉咙沙哑又干燥。

但她的眼里亮闪闪的，像是有星星在里面蹦哒出了丁点儿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