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妖猫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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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娘在被褥柔软的床榻上悠悠转醒，朦朦胧胧间满眼尽是浓郁鲜亮颜色。盯着床幔上绣得绰约柔美栩栩如生的绣球芍药花看了半晌，意识才渐渐回笼——她胡汉三从仙界回来啦。

与冷清幽寂的天宫相比，还是锦绣繁华的长安城更合她心意。

贪恋人间，不羡神仙。

“女儿啊，你可终于醒了……你这一连昏睡十日可差点要了为娘的命啊……”这个伏在顾三娘身上哭得梨花带雨，“看似”弱柳扶风的丰腴美妇人正是顾氏当家主母。

“咳咳～”顾三娘一时不察被她亲娘压得差点闭了气，猛咳不止。

“哎哟三妹你怎么咳得这般厉害？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大夫！大夫来了没有啊……”二娘不明所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喜极而泣的家人们，被大夫确诊身体并无大碍的顾三娘卧坐在竹塌上，闺房门口纱帘拉到一半，能窥见半个花木葱茏的庭院。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她只在仙界逗留了一盏茶功夫，凡世竟已过十日。

确认四下无人之后，顾三娘拿出轩辕镜，手刚抚上镜面，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就蹦了出来。

“三娘，你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消失这么久？一连十天，一天十二个时辰，再不见你我都要崩溃了……”不等顾三娘开口，白龙便激动地说了一长串话，好似要将积压已久的忧虑恐惧一并宣泄而出。

镜子里的白龙形销骨立，蓬头垢面，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像是被诓骗落入黑煤矿的无知少年。

三娘又想笑又有些心疼，等他心情稍稍平复才柔声说:“我去了一趟仙界。”

“仙界？”白龙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嗯，仙人告知了我去与你汇合的方法。”隐去关于自身来历的揣测，顾三娘将与太真仙子的对话一一复述。

白龙被巨大惊喜砸中，欣喜欲狂:“那可真是好消息！三娘，你快告诉我我该如何做？”

“你就老实呆着就行。”

白龙笑脸顿僵，喜意渐消面上一片肃容:“只能你过来？会有危险吧？三娘你听我讲，就算我们不能见面也没关系，我只愿你平安喜乐，此生有个好的归宿。千万不可致自己于险地！”

三娘看着镜中少年一脸诚挚担忧，嫣然一笑，眼眸如云雨初歇的天空一般透明澄净:“放心吧，我多惜命啊，不会的冒险。”

如果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的。

……………………

大雨滂沱，庭院里水汽氤氲，娇嫩的花朵被打得七零八落，碾落成泥。

婢女撑着油纸伞护送顾三娘登上马车。长安城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洗净铅华，往日人声鼎沸的街头今日空荡荡，马车得以策马疾行。

马车在青龙寺山门下停住。青龙寺乃皇家认证的大唐佛学最高学府，内藏有佛学至高典籍《无上密》。它就是顾三娘今日来此的主要目的。

顺着长满青苔的石阶拾阶而上，山路湿滑，费了一番功夫才抵达佛寺大门。

顾三娘轻扣几下铜环，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清秀的小沙弥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有何贵干？”

顾三娘将一封信递给他:“请小师傅把它转交给青龙寺住持惠果大师，大师阅览后自会明了。”

小沙弥颇感为难，可看顾三娘也不似居心叵测之人，犹豫片刻还是把信接了过来:“那请女施主稍等。”复又关上大门。

此时雨歇云收，被雨水冲洗过后山林愈发郁郁葱葱。重山叠翠，碧草如丝，顾三娘候在门外欣赏空山新雨后的美景，松香扑鼻。

不一会儿，小沙弥就回来了:“女施主，本门住持有请。”

寺内古磬声声，幽静安宁。

一路行至青龙寺后山，一片碧幽绝尘的竹林出现在眼前。有位和尚在亭子里沏茶，一袭青色僧袍在翠竹掩映下流露着禅意:“女施主，请坐。”

顾三娘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好茶。”

“请问施主怎会知晓白鹤少年？”惠果大师指着信纸问，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白鹤少年。

“天宝十五载，马嵬驿兵变，杨贵妃被赐死，白龙堕入妖道；今三十年过去，妖猫白龙即将为祸人间，惠果大师，哦不，丹龙，你是救他不救？”顾三娘轻抚衣袖，灼灼目光直射丹龙。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提提踏踏的声音，顾三娘随手翻了翻《无上密》，把杨玉环当年赐予丹龙的翠翘拿在手中把玩。

没有这两样东西顾三娘可不敢接近怨气冲天的妖猫，她一闺阁女子又不似陈云樵有煞气护体。即使曾是法力高强的小仙女，可也掩盖不了她现在就是一个血薄皮脆的弱鸡……啊不，弱女子的事实。

……………………

又过了两日，陈家二娘子出嫁，顾家众人受邀前去陈府观礼。

顾三娘跟随母亲来到后院，百无聊赖听了会儿贵族妇女炫富攀比大赛，就找借口溜走了。

避开旁人，沿着起伏曲折的走廊来到陈云樵居住的主院。庭院里安静而绿意盎然，树木苍翠，湖石假山逶迤。

这会儿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堂和花厅里，顾三娘轻松潜入陈云樵卧室。

现在已是半夏时节，屋外艳阳当空日头火辣，屋内却阴暗潮湿，好似有一道透明屏障将阳光都挡在了外面。一阵阴风吹过顾三娘冻得打了个寒颤。

她咽了口唾沫，赶紧把杨玉环的翠翘放在床前脚踏上:“白龙，贵妃娘娘命我前来带你去见她。”

话音将落屋内狂风大作，罡风如刀吹得顾三娘东倒西歪，在风暴中心一团黑色云雾现形，它就是刚化形尚且虚弱的妖猫白龙:“你是何人？”

“我是贵妃娘娘使臣，如果想见娘娘，就跟我走。”

………………

夜晚，照常跟白龙视频聊天，顾三娘把被无上密包裹的翠翘拿在手中把玩。白龙见了好奇地问:“妖猫白龙就附身于此？”

“是啊，我承诺了太真仙子，将他带到你那边的。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顾三娘说。

“三娘，你真的想好了吗？”白龙难掩焦虑，那个耀眼的少年郎好似一夜之间长成，眉宇间增添了一抹沉重。

“我心意已决。”

既然做不到看着你死去，那唯有赌上一腔孤勇。况且，是时候探索一下穿越背后的秘密了，她不能一直被动承受。

我命由我，不由天。

…………

很快，轩辕镜另一端便到了玄宗皇帝在花萼相辉楼举办极乐盛宴为杨玉环庆生的日子。

这一天于顾家众人而言再寻常不过。顾三娘清晨起了个大早，恭恭敬敬送阿耶和兄长们出门办公，上午赖在阿娘身边撒娇卖萌，晌午过后陪着二姐去东市逛了一圈首饰布料行，做了两身同系列姐妹装。

虽然不能宣之于口，但是她仍然想跟这群可爱的家人好好告别。

月上中天，顾三娘跃下院墙，最后回望一眼温馨祥和的顾宅。

宽和慈爱的父母，稳妥持重的兄长，爱护弟妹的二姐……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人生，而今她却要尽数抛弃。

真是奢侈啊！

顾三娘朝着主院的方向跪下，诚心诚意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擦干眼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从今往后，天涯路远，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