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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不好”两个字,便又将脑袋拧到另一侧去,不再看他。
男人嘴角微抿,望着她近乎冷漠的侧脸,知道她在发脾气,但心中又有些庆幸——
好在她还会发脾气。
那便哄哄她。
“阿照。”他开口前总会先叫她的名字,像是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表达什么,“你看看我。”
夏倚照从前最喜欢听他喊她的名字,或低沉、或无奈、或警告,总之各种各样的情绪都能听到,而宋寒时又一向是不会、也不愿表达自己情绪的人,唯有在叫她的名字时会带上一点情思。
但现在她觉得心痛极了,“我为什么要看你?”
二人私下相处,也无需那些尊称。
宋寒时在她说话时已然走到她身边,将她纳入怀中,“十年不见,你不想看看我吗?”
说完,还没等夏倚照反应,他便埋首在她的脖颈处轻轻吻了一下,“我很想多看看你。”
这话是真的,没人能像夏倚照一般,让他时刻放在心上。
夏倚照:“哦。”
她面无表情地将肩上的脑袋推开,看着男人过分好看的脸展现出平日从来不曾展现的柔情,冷笑一声,“现在看够了吗?”
男人眉心一跳,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但依旧耐着性子,“没有。”
他被她推开,只能虚虚揽着她,说话都是用气音,“没看够。”
夏倚照心里升起一股烦躁,尤其是在听到他用以前一般无二的宠溺嗓音对自己说话的时候,越发难忍,“可我已经看够了。”
她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往后一推,他的后背便撞上了马车,发出“咚”的一声。
夏倚照看到他下意识地皱眉,似乎是察觉到痛意,眼神只有片刻的闪烁,随即便收回视线,嘴里轻轻嗤了一声,“这就疼了?”
她方才比他痛无数倍。
夏倚照力气不大,却擅长用巧劲,宋寒时感觉到后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嘴角却是无奈地勾了起来,带着纵容的笑,“这样消气了么?”
她还是同以前一样,张牙舞爪,睚眦必报。
兴许性格沉稳了一些,但骨子里的东西却不曾改变。
夏倚照瞥他一眼,随即收回手,不再理会他。
他只看到她在闹脾气,却不曾见到她隐藏在广袖下颤抖的指尖。
她在等他的解释,一个能让她放下芥蒂的、合理的解释。
只是宋寒时连解释都没有,而是径直认了错——
什么错?他犯了什么错?
无非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才需要认错,而不是解释。
夏倚照闭上眼睛,眼睫有细微的抖动,纵然面色再冷,心也是疼的。
*
直至下车前,宋寒时都没再打扰她。
她不与他说话,也不回应,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便知道她不曾消气。
以前夏倚照最是好哄,比小孩还容易受骗,如今到底隔了十年,再如何不变,也定然是有些不同的。
下车之后,宋寒时立在原地,望着夏倚照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眼眸渐深。
半晌,眉眼终是软化下来。
回来便好。
*
南沁殿。
娇小的姑娘还身着小太监的衣裳,眼眶红红,一边扯自己的腰带一边抽泣,“我做错了事情,是我太笨了,皇后娘娘肯定以为我是故意的……皇上会不会讨厌我?”
她庸人自扰,想到当时的场景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她本来只是想去见见宋寒时的心上人是个什么模样,宫中的人都说她很像皇后娘娘……她从前不愿意相信,可今日一见才发现原来真的有几分相似。
只是皇后娘娘长相偏英气,只站在那便让人觉得明艳动人,很有气势,而她偏偏柔婉羸弱,如同还未张开的花骨朵,两相对比她便被比了下去,一点都不若皇后娘娘那般强势厉害。
这就罢了,她还笨手笨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翻了皇后娘娘的凤冠,她真是讨厌死自己了!
“庆忠公公,您说,皇上从此会讨厌我吗?”
庆忠公公见她哭得真情实感,哪敢回她这话?
左右这小祖宗在宫里犯下的事情也不少,帝后感情深厚,这十年来后宫都不曾有过妃子,几年前便只多出来这么一个,自然是不好怠慢,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着她这天真烂漫的脾性。
“贵妃娘娘,您快别哭了!”庆忠只觉得头疼不已,“您再哭,皇上现如今也没那个心思哄您啊!”
皇后娘娘才刚回国,皇上无论如何也是陪在凤照宫那边,怎么可能顾得上这个哭哭啼啼的小祖宗?
说不定,等皇后娘娘安定下来了,皇上还得过来兴师问罪,毕竟当着那么多人面前掉了凤冠可不是件小事,免不得要责罚一番。
庆忠公公看了还在兀自哭泣的小娘娘一眼,只觉得头疼,“娘娘,您就别哭了罢?”
皇上可舍不得责罚这位天真烂漫的小娘娘,若是问起罪来,自然是宫里头这些人担着,贵妃娘娘有皇上保着,他们可没有!
庆忠还要多劝几句,忽而听到殿外传来一声洪亮的传召,竟是皇上到了此处,立刻便瞪大了眼睛——
皇上怎地过来了?
尚在抽噎的小娘娘似乎也听到这一声,同他一般愣在了原地,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春儿。”
还未回过神来,殿中便响起一声清冷的低唤。
名叫“春儿”的小姑娘回过神来,鼻尖通红,痴痴地望着一身龙袍款款而进的男人,眼眶里的泪水要坠不坠,此刻却是忍不住全落了下来。
“皇上……”
她鼻尖皱了皱,呜呜咽咽地跑到宋寒时面前,像是等极了他,急切的步伐满是对他的依恋,“皇上,您终于来了……您是不是生我气了?”
春儿还穿着小太监的衣服,方才赌气在屏风后面一件一件地往外脱,如今衣着散乱,却更显得娇小玲珑,如今还一副梨花带雨的小模样,娇弱到了极点。
眼看她要往宋寒时怀里扑,也径直扑了个满怀,她的发丝萦绕在他的鼻尖,男人嗅到一阵馥郁的香气,眉心一皱,竟是直接将她扯了出来,“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皇上……”
春儿愣愣地看着他,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眼泪却是收了回去,不敢再随意垂泪,只懂事地收回手,点了点头,“臣妾这便去洗漱。”
她想,即便她只是皇后娘娘的替身,但是皇上他愿意在此时到自己的宫里来,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有一点点在意她的?
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她也觉得很足够了。
春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的哀思越发悲切。
她不奢求能跟皇后娘娘这般威风凛凛的女人比较,她知道自己比不过她,可还是卑微地奢望皇上在心上人回国之后还能够再看她一眼。
她便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她心中所想与宋寒时想的到底不一样,他甫一听到那句“臣妾”便眉心一动,有些头疼。
并不是他不想在这微妙的时刻与夏倚照他们母子二人待在一块,只是如今他的阿照心气未消,自然是找了理由不许他登堂入室。
他倒是可以借着帝王的威严强制要求她,只是他知道夏倚照一向吃软不吃硬,若是真想让她消气,只能先将南沁殿的这个麻烦先解决了,她才有可能愿意听他解释。
想着,他有些无奈地勾唇。
十年了,性子虽然沉稳了不少,那倔脾气倒是一点没改。
春儿见他忽而笑了,本以为他是对自己心软了,心中一瞬间窃喜,便讨好地扯着他的袖子荡了荡,“皇上……”
只是她话音才刚刚落下,面前的男人瞬时便收敛了眼中的笑意,神情一下就冰冷起来,含着往日惯常的疏离。
春儿怯怯地收回手,脸色有些白。
她还从未见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没有纵容、没有无奈、没有万般复杂的情思,什么都没有……
皇上娘娘一回来,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本应该明白这件事情的,她早就该做好准备了,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好难过……
“春儿。”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平缓无波,低沉醇厚,不带任何一丝感情,像是一个宣布行刑的刽子手,“这几年你伴朕左右,费心劳力,只是……”
还未等他说完,春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别说了,求您。”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不愿听到那样残忍的话,即便那是曾经都说好了的,她的存在只是一个心理慰藉、一个不足为道的消遣,一旦让皇后娘娘不高兴,那她便不该存在。
可她……可她……
春儿闭着眼睛,对宋寒时三叩九拜,“臣妾不愿与皇后娘娘争抢,只求能久伴皇上身边,臣妾做什么都可以,求皇上成全……”
*
凤照宫。
夏倚照久坐榻前,看着一点点燃烧的烛火,心也一点点难熬起来。
伺候在跟前的是不曾眼熟过的宫女,她随口叫住一个,“皇上还在外边等么?”
其中一个停了下来,恭敬地回答她,“回皇后娘娘,皇上一个时辰前去了南沁殿。”
南沁殿,南沁殿,谁的南沁殿?
夏倚照便闭上了眼睛,眼眶晦涩,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是。”
待到只剩下她一人,她才睁开眼,有些木然地躺了下去。
只是不过片刻,身后便传来一个温热的触感,以及一道喑哑的声音,在她耳后缓缓摩挲,“皇后方才是在找朕?”
宋寒时不知何时躺了上来,从身后抱着她,牵起她的手,轻轻笑着,“阿照,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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