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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时,一片死气沉沉。
本以为剿灭山匪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却因为帝后之间的低气压不敢声张。
朝中听闻宋寒时御驾亲征,一开始颇有微词,只是既然已经凯旋,且解决了宋国一直以来的祸乱,便又改口要大肆对宋寒时歌功颂德。
只是都被否了。
贵妃娘娘受了重伤,本不应当立即起程,只是不知昨晚帝后二人因何事争吵,宋寒时周身的低气压便没好过,稍作休整后就决定班师回朝。
留下一些人看守剩下的山匪余党,等待下一支队伍处理后事。
春儿已经半天不敢说话。
她与宋寒时待在一处,看着男人沉寂如霜的面容,一时也不敢撒娇卖乖,只默默忍受背后的疼痛。
帝后本当同乘,只是夏倚照出营时看都没看等在马车旁的宋寒时一眼,径直上了另外一辆,且只能坐下一个人,宋寒时当即便冷了脸,拂袖转身,改为与春儿同乘。
就连一向叽叽喳喳的春儿都三缄其口,旁人自然越发不敢出声。
其实日出之后,众人便发现了宋寒时脸上的掌印。
即便已经消退不少,但还是很明显。
联想到帝后在营帐中的争吵,大家似乎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何事。
掌掴皇帝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有他们的皇后娘娘做得出来,也只有她敢做。
人人都知皇后娘娘是何等巾帼,只是不曾想,竟然连皇上都敢动。
*
春儿沉不住性子,实在瞧着宋寒时脸上的指印碍眼,有些心疼地开口:“皇上,需不需要给您的脸敷药……”
她自己的伤还没好,便只惦记着宋寒时如何。
男人掀了下眼睛看她,又漠然收回视线,眼中暗含不耐,并未搭理他。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抬手放在一旁的虎皮上,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和绒皮,眼神越来越深。
“皇上……”春儿正欲开口,宋寒时忽而掀起帘子,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冲外头道:“停下。”
车马立即停下。
夏倚照此时正在后头闭目养神,察觉到前方突然停了下来,刚要睁开眼睛问问看是什么情况,车头一重,面前便响起了门帘被掀开的声音。
她眼前投下一片阴影,睁开眼便看到宋寒时已然来到她身边,与她相对而坐,深邃的墨眸直直望向她,却是不发一言。
马车重新行进。
本只能容纳得下一个人的空间,在宋寒时强行挤进来之后显得有些逼仄。
夏倚照只看了他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虽然她阖上眼,但依然能感受到男人在打量她的目光。
且存在感很强,给人一种莫名的侵略性。
夏倚照终于睁开眼,有些不耐烦道:“皇上有什么事么?”
宋寒时见她先开口,方才几近沉寂的眉眼微不可闻多了几分柔和,但脸色依然自持,清淡道:“上次朕赐给你的貂皮,你给了阿回不少,银貂只有那么一些,没有多的再给你去做一身完整过冬的,不如都给阿回了,朕让尚衣局用这套虎皮再给你裁制一身。”
他语气平缓,丝毫不见昨日剑拔弩张的冰冷。
夏倚照看向他,他脸上还有个鲜明的掌印,且方才破天荒说了一大段,求和的意思很明显。
她敛下眉眼,低低应了一声,“不必。”
随即她侧过头去,“即是给贵妃的,便给她罢,倒也不必因为臣妾生气又过来端水,两碗水是无论如何也端不平的。”
既然天平已经倾斜,那就不要做出一副不舍的样子。
宋寒时见她一副不愿正眼看自己的模样,又听她说方才那话,这才蹙了下眉,“本就不是给她的。”
夏倚照皱眉望向他,“难道你还想说是给我的不成?”
“是又如何?”
夏倚照扯了扯嘴角,“臣妾谢皇上一片好意,不过不用了。”
话毕,她便又闭上了眼睛,不肯再看他一眼。
宋寒时眸色越发深沉,只定定看着她,半晌,也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抬起手揉着眉心。
*
因着帝后二人之间不和,随行的人受不住这几乎凝固的气氛,快马加鞭,就连夜里都在赶路。
只是还有一个伤者在,速度大大减慢,赶了一天路也还在城郊。
夜里的时候春儿那边就有了情况,她偷偷一人过来时无人管她,她倒是好好的没出半点岔子。
如今坐在马车之内,好好端坐着只等回程,倒是这里那里都开始不舒服起来。
不过她受了伤,又是贵妃,娇气一些也是正常。
于是趁着时辰不晚,便在郊外临时驻扎,等次日再赶路。
夏倚照不愿意与宋寒时说话,宋寒时也不开口,只与她相对而坐。
而后春儿上药时哭着喊他,他才去了前头的马车。
他下车后,夏倚照才睁开眼睛,脸色不太好看,缓缓吐出一口气。
外头传来一阵“嘟嘟”声,夏清河掀开帘子往里头看了一眼,“阿姐,你这般不理会皇上,皇上也会伤心的,你瞧,他可是又被贵妃给喊去了。”
他一直骑马跟在夏倚照马车身边,本想与阿姐说几句话,谁知宋寒时一直挤在里头,让他找不到档口,于是只能去安抚春儿。
春儿娇娇弱弱,不敢在宋寒时面前争宠,只能对他诉说委屈。
夏清河便教了她一招,果然宋寒时去了后头的马车之后就没再过来。
他也乐得有单独的时间与夏倚照相处。
夏倚照听了他的话,本来只是有些烦闷,登时又多了一些厌烦,“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与我无关。”
夏清河叹了口气,“阿姐,话不是这样说,皇上虽然有错,但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
夏倚照忽而睁开眼睛,“萧屿便不是!且他还不曾有子嗣,压力比宋寒时大多了!”
夏清河脸色突然有些难看,但还是循循道:“姐姐,这话可莫要在皇上面前说,世人都说女子善妒,那不过是男人们喜欢看女子为自己争风吃醋故意这般说的,要说起来,男人才是最会嫉妒的,眼中容不下沙子!”
“那么多女子都能忍受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且还要心甘情愿,姐姐可曾见过哪个男人愿意让自己的女人多看旁的男人一眼的?即便是不喜欢的妻妾,那也只能喜欢他一个。”
“男人啊,才是最小心眼的,姐姐可千万别在皇上面前提起方才的话,不然惹恼了皇上,难过的还是姐姐啊!”
他一下说了一长串,全都是在夏倚照耳边说的。
夏倚照本就心中窝火,如今听了这番话——虽说是常态,却也让她深切感受到男女是何等的不公,更是头顶冒火,“为何不能说?他若是在我面前我也这般说!背信弃义违背承诺之人,便要忍受良心谴责,难不成别的帝王都能这样,别的男人都能这样,他就能为自己开脱?”
“做不到的承诺便不要轻易许下誓言,不如痛快承认自己是三心二意之人!在这方面他就是不如人,还不让说了?”
夏清河听她如此大逆不道之话,自然是心中慌张,忙道:“阿姐,你小点声!”
夏倚照一声冷哼,懒得理他,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夏清河这才缓缓收敛眸色,视线往马车另一侧看去,看到一道影子本朝着这边来,听到夏倚照方才的话时又停住了脚步,最后涌起一阵低沉的气场,周身戾气翻涌,最后也只是站立片刻,随即径直转身离开。
他望着宋寒时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望向夏倚照时眼神又柔和了一些,声音也温柔许多,“阿姐,你跟任何男人,都是有资格做唯一的……若是我,能得一个像姐姐一般的妻子,定然珍之重之,捧为心上明珠,做这世间仅此一颗的宝贝。”
“可是姐姐偏偏跟了皇上……便只能忍着罢。”
夏倚照没说话,但他从她颤抖的眼睫看出来,她听到了。
夏清河微微叹气。
——姐姐,不要怪我,十年前你们情比金坚,我自愿退场。
如今你们之间俨然有了裂缝,这个机会眼睁睁摆在眼前,我又岂有浪费之理?
*
天色刚暮,春儿就开始跟宋寒时抱怨,说身上一片血污,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好好清理。
夏倚照刚下了车准备去透透气,就听到春儿掀起帘子喊她:“皇后娘娘,不如我们一起罢?”
说罢她又对宋寒时笑得甜甜,娇憨道:“皇上是男人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但我们姑娘家最爱干净,所以等不得的,这荒郊野外的又没有水,等到明日早上,春儿身上都臭掉啦!不如找个客店歇一晚,好不好?”
宋寒时没回答,只看向夏倚照,眼中的情绪平静许多。
夏倚照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春儿也不是真的想邀她,便一口回绝了,“不去。”
她走了几步,看着那些忙里忙外好不容易搭好帐子的将士,又停了下来,道:“帐子已经搭好,你要去哪找地方?”
她神色略有不满,本就为了迁就她如今还停留在荒郊野外,更是为了迁就她在此临时歇一晚。
那些将士都已经累得恨不得原地就睡,哪里还有精力去找什么客店。
春儿一听就有些失落,耷拉着脸,不过很快就想通,笑着对宋寒时说:“皇后娘娘说得对,臣妾忍一晚上没什么的。”
宋寒时看着夏倚照丝毫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的模样,眸光微闪,突然缓缓道:“无妨,朕陪你去找。”
他看着春儿:“朕带你去走走也好,这般机会难得。”
夏倚照顷刻顿住了脚步,手握成拳。
昨夜在营帐中,他还抱着她说想和她四处游历。
她勾起嘴角,扯出一个笑,忽而转过身,对宋寒时微微躬身,“那臣妾就不打扰了,皇上和贵妃玩得开心。”
她话音落下,夏清河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颇为怜惜道:“皇上只带着贵妃娘娘么?那阿姐岂不是……落单了。”
夏倚照刚要开口,便听到宋寒时在耳边说:“皇后若是想去……”
“臣妾不想去。”夏倚照径直打断他。
她看了夏清河一眼,面无表情道:“走罢,莫打扰皇上与贵妃了,且你我姐弟二人分开多年,也可以说说话。”
这只是夏倚照想赶紧走远一点的借口,夏清河却有些受宠若惊,“阿姐是想叙旧么?正好清河有许多话想和阿姐说的,阿姐放心,清河绝对一直陪着阿姐,阿姐想叙多久叙多久,无论谁来,清河都不走……”
夏倚照:“……”
“……”
望着二人慢慢悠悠离开的背影,宋寒时瞬间便握紧了拳头,关节用力到泛白,脸色阴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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