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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如今夏倚照在朝中的威望,暂理朝纲似乎并不出人意料。

她位列高堂,居于龙椅时,心中涌起莫名情绪。

这些都是拥护宋寒时的党羽,如今匍匐在她身前,对她高呼颂词。

先前萧国一战,似乎让他们明白,在如今这样的局势中,像夏倚照这般的人才能给他们极大的庇佑。

本以为十年异地而处,夏倚照即便不是萧人,也已经生出了萧心,如今却是完全推翻,她依然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刚正勇敢的夏小将军。

是人心易变,也是他们变了。

卫城心中五味杂陈,却又难掩喜悦与欣慰。

犯下那么多错误之后,他们最终还是走上了正轨。

东宫。

“娘亲!”宋回见到夏倚照进门,一下子就扔下了手中的笔冲了过来,“今日下朝怎么这么晚?”

他已经接受了现在的局面,知道宋寒时昏迷不醒,夏倚照暂代朝纲。

自然是花了一些手段,但是夏倚照有兵权在手,那些声音也就不了了之。

她从未想过要谋朝篡位,只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似乎再也回不了头。

她将宋回抱了起来,揉揉他的脑袋,“今日起,少练些功夫,让夫子多教你一些学问知识。”

宋回茫然地看着她,“为何?”

她不是一直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荒废练功么?

夏倚照没说话,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叹口气。

不过是短短几日,体会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她越发体会到自己本就不愿意被束缚。

那龙椅高高在上,却又无比冰凉。

她做将军时,只需要奋战沙场,磨练兵将,将武器磨练到最锋利。

可是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战术与武力,更是要懂得平衡帝王之术,很重要的一部分便是人心,

而她最不喜欢也最不擅长的就是与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朝中那么多大臣,心思各异,不仅仅要看他们呈上来的奏折,更要做出决断。

既要获得他们的认可与信任,也要恩威并施,树立自己的威严。

其中的许多弯弯绕绕,都不是夏倚照所喜欢的。

“阿回,你与我说实话,若是让你当皇上,你开心吗?”她帮宋回整理着衣领,宫中只有他们二人,屏退了其他人,母子俩可以说说真心话。

宋回显然很诧异,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娘亲……我……”

他脸庞还稍显稚嫩,却已经不小,已经是十岁的年纪。

夏倚照觉得不能再将他当成小孩子看待,她也想知道他的看法,“没关系,你有什么都可以直接说,为娘不是外人。”

宋回抿了抿嘴角,似乎是在考量,片刻之后,还是诚恳道:“娘亲,如若这是我的责任,我便想尽力去试试。”

他并没有自己所坚持所喜欢的东西,与他母亲不同,他的心性似乎就是普通孩童,全然比不上夏倚照小时候坚定,似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么。

在萧国的那十年,他一直被灌输着宋寒时是他的父亲,是一个英雄。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心里只有夏倚照才是他的英雄。

她那般强大,从不虚与委蛇,他若是当不成她那样的人,也想离她稍微再近一些。

亦或者是为她分担一些压力。

因他本就前路未定,他也看得出这几天夏倚照脸上疲态明显,像是并不喜欢这个位置。

夏倚照闻言定定地看着他,忽而喉头一梗,轻轻将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什么都没说。

烛光微弱,风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隙里吹进来,视线变得摇摇晃晃。

榻上的男人似乎早就醒来,只是没什么力气,远远望着走进来的女人,眉眼染上丝丝笑意,“阿照。”

他勉强撑着身子起来,脸色依旧苍白,身旁并未有人服侍他,从白天到黑夜,便是他独自一人在等待她的到来。

夏倚照蹙起眉头,在他身旁坐下,按下他的肩膀,“既然没力气,就不要乱动。”

宋寒时摇摇头,伸手圈住了她,“阿照,外面……现在如何了?”

他其实心知肚明,为何夏倚照迟迟不来看他,为何不告诉他关于外面的一切事情,为何不曾有人来探望,又为何没有向他请示朝中的任何事情……

他心中早有预感,只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不想让自己与夏倚照之间闹得这般难看,如若可以,他愿意一直装傻下去。

只要她还愿意来看他。

夏倚照闻言眼神闪烁片刻,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这般望着面前的男人。

过了很久,她才面无表情道:“宋寒时,你还要装傻吗?”

话音落下,她能明显看到男人脸上的情绪凝滞起来,什么东西变得缓慢,在两人之间逐渐凝固又破碎。

最后落入空气中,什么都不剩下,只有淡淡的疏离与哀伤。

“阿照,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宋寒时从未像现在这般虚弱过,就连说话时都带着颤音,若不是就在夏倚照耳边,似乎都会虚弱到听不见。

只要不是离开他的身边,糊涂一些又何妨?

夏倚照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忽而推开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旧梦已醒,你又何必装出一副深情模样?”

宋寒时眼神闪烁,眸光漆黑地望向她,“……当时在火场,我不是故意抛下你。”

一想起那时见到夏倚照后背染血的模样,心就一阵揪痛。

“我不该将你留在那,兴许你就不会受伤……咳咳……”

他忽而咳嗽几声,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越发透明,额头浸出薄薄的汗,脑内传来一阵眩晕的痛感。

夏倚照望着他如今这幅模样,嘴角忽而紧抿,打断他道:“你不必解释这些,我也并不想听。”

倘若先前他这般解释,她兴许还会斟酌几分,可是到了现在,他所说的每个字都无比苍白。

这个男人的言行不一早就让自己失去了在她这里的信任,每次都说自己不是故意,却每次都把事情做了,事后再来苍白狡辩。

宋寒时还在轻咳,除了夏倚照那一棍之外,还呛入了许多浓烟,太医只是简单来看过,还未痊愈,如今只是望着在榻前的女人,分明离得不过是咫尺的距离,却好像相隔甚远。

远得他都触碰不到她。

夏倚照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即便是曾经求她原谅,他也带着他帝王的骄矜与清贵。

毕竟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在一片赞叹敬仰声中坐上帝位,无论是在何样的境地,似乎都不会低头。

唯一一次,便是跪在她面前解释,求她回心转意。

只是那一次他也没有与她说实话,没有任何能说服她的理由,只有最苍白的辩词。

夏倚照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敷衍之中丧失了爱意,甚至也丧失了耐心,她如今只在意一件事情——

“陆梓睿父子现在在哪?”

她上位之后,便想知道这两人的所在,她有一些事情想要问陆梓睿。

夏倚照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的父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她一定要搞清楚!

宋寒时眼眸一颤,随即神情暗淡下来,“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夏倚照蹙眉,冷笑一声,“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宋寒时,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父母亲究竟是不是被先帝害死的、又是如何害死的!”

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她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是真的。

先帝与父亲情同手足,即便有君臣之分,可是二人的兄弟情义是看在眼中的,母亲去世之后,先帝也曾殷切探望,就算之后陆广山反了,也并未影响他们的感情。

……可是夏倚照却直觉不是假的。

正是这种可怕的直觉,让她在看着宋寒时的时候都拿不出一丝耐心来,“即便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慢慢找到他们。”

“然后呢?”宋寒时垂下眼眸,望着她如今这一身装束。

她似乎真的没有半点要在他面前伪装的意思,连骗他一骗都不愿意,如若不是有所目的,她时不时真的连见他一面都不会?

“找到他们,你打算如何?严刑逼供,逼他们说出真相?”

宋寒时忽然笑了一声,“阿照,你为何不想想,我早就将他们杀了呢?”

夏倚照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但宋寒时已经看出了她的情绪,无奈失笑,“对于我而言,他们已经没了用,早就杀了不是更好?为何你以为我还会留着他们?”

夏倚照冷声打断他,“宋寒时!你杀了陆广山无所谓,毕竟你们阵营不同,但陆梓睿又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一枚棋子,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又在你身边做了那么多年人质……”

说到人质,两人都沉默下来。

似是想到什么共同的回忆,两人脸色都有些复杂。

夏倚照觉得空气有些闷,忽而起身,“若是不愿意说,那我便走了。”

“阿照。”

她转身要走,身后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我告诉你。”

夏倚照这才停下脚步,刚要回头看他,就感到腰间一沉,一双手臂环了上来。

宋寒时踉跄而下,跌跌撞撞从身后抱住她,半个身子的力量都附在她身上,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说话时就凑在她的耳旁,“我告诉你,你明日便早些过来看我……好不好?”

还未等夏倚照回答,他便缓缓收紧了胳膊,语气忽而变得沙哑委屈起来,“与我呆久一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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