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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秦婵睡得极不安稳。
她满怀着心事,想起前世今生的种种因果,不知自己正在哭还是在笑。想来秦妙早知自己的出身,更知杨老嬷嬷是知情者,便在杨老嬷嬷来府时格外谨慎,见她找自己说话,便差人来偷听。
上一世时,必是她的人偷听到老嬷嬷道出实情,秦妙知晓后,唯恐自己对她不利,便起了杀心。伯府被庆王设计,自己受连累入狱,她便乘人之危下毒,来个干净利索。
可怜老嬷嬷一片好心,巴巴赶来提醒,却好心办了坏事,被人听了去。可笑嬷嬷明明提醒过自己,自己却以为那是糊涂话,将这样要紧的事全然抛到脑后去,错失应对的良机,以致无辜枉死。
她冤枉极了,什么恶事都没做,只是受牵连再受牵连,便白白搭了一条命进去,再一想,她似乎也不冤,这里是京城,是虎狼之地,任谁没生十个八个心眼子?
你不去害人,自有人来害你,甭管你是一时失算以致身处险境,还是走了霉运大祸临头,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输了。输了便勿要寻问前因,实在要怪谁,便怪自己太没用罢。
好在方才她尚能急中生智,躲过致命一劫,占一回上风。此生,她必会时时警醒,处处谨慎,不再重蹈前世覆辙,守住她的平安喜乐。
到了第二日吃过午饭后,杨老嬷嬷说要回家去,只因在主子府上叨扰一日,心中不安。阮芳舒说她太客气,留了她几回,可老嬷嬷硬说要走,阮芳舒终究劝不得,便包些礼物送嬷嬷家人,又要命人去送。
秦婵说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送送老嬷嬷一家,毕竟家里他们几个小辈分的主子,都是老嬷嬷亲眼看着长大的,好似她的孙子孙女,若她不糊涂,必要拿她当亲奶奶孝敬的。可怜老嬷嬷已经糊涂,记事不清,身子也大不如往常年岁,昨夜又闹了大笑话,被小丫头们笑话了好一阵,倒叫她心里难受。
阮芳舒心中宽慰,想着秦婵倒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便给她派了马车,让她把嬷嬷一家送到城门口便回。
经历了昨夜的事,秦妙对杨老嬷嬷放下警觉,再没把她放在心上,连正眼都懒得瞧,懒得说话,自去料理别的事了,没理会秦婵亲自去送人。
一路上,秦婵让老嬷嬷坐到她的马车里,还吩咐旁人都不必进来伺候,万事都有她呢。出了秦府,秦婵就是最大的主子,她既然这么说,别人都不敢半说个不字。
秦婵还叫青桃坐在车夫身后,马车挑帘儿的前头,与车夫扯些闲话故事的,说给大家听,省得路上闷头赶路没趣儿。
青桃便盘着腿儿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又有车轱辘吱呦吱呦地转,外头人便听不清马车里的说话声。马车里头,杨老嬷嬷与秦婵自去说些要紧话。
“嬷嬷,昨夜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婵儿不得已打岔,叫嬷嬷受惊了。现在没眼睛盯着咱们,您快些把实情细细告诉我吧。”秦婵搀着她的手臂,压着声音说道。
杨老嬷嬷叹了一声,“人老了,忘了提防,昨夜险些害了姐儿。若真害苦了你,老身就算有十条八条命,都不够赔啊。”
秦婵唯有苦笑罢了。
杨老嬷嬷含着泪,将当年阮芳舒与薛扬如何珠胎暗结细细说了,还说都是自己不好,两个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她都没看出马脚,临到了要嫁入京城,两人才一起跪在她跟前哭,求她想办法遮掩。
她恨得牙根痒痒,把薛家那臭小子打骂一顿。那时候喝堕胎药也来不及,又损伤身体,只得保胎,再用巧法子瞒天过海,这才有了秦妙。
秦婵万万想不到,平日里最是温柔和气的母亲,年轻时竟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来,绕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脑中仍一阵阵眩晕,扶着额头嘴唇发抖。
可怜父亲聪明一世,自以为雄才大略,为人圆通谨慎,谁都算计不了他,却不知早栽在了母亲手里,栽在了他最为不屑一顾的女人后宅事上。
杨老嬷嬷接着道:“秦府的三位正经小主子,妙姐儿,律哥儿,您,老身都当眼珠子来疼。虽说妙姐儿不是老爷的女儿,可却是你母亲的亲闺女,我便依旧疼她,还想着在秦府里长长久久地伺候着主子们,到死了那日才安心。谁成想妙姐儿这孩子,三四年前不知从哪听到了风声,知道老身知情,便不动声色来害我的命。老身心寒啊,这孩子真真是个心狠手辣,不念情分的!她时不时针对老身,叫老身如何还敢留在秦府做事。”
秦婵恍然。原来三四年前,老嬷嬷忽然离开秦府,搬去与儿子们同住,还有这样的隐情。
“这孩子的城府深着呐,老身已搬走,她还派人常去打探,我若不装成老糊涂,就凭她侯夫人的身份,权大势大的,疑心重时想除掉老身一家子,岂不易如反掌。”杨老嬷嬷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秦妙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只看香岚这新妾才去侯府半日,便被她用计排挤,羞辱,没出多久就被活活整治死,便知道秦妙心狠果决,也不会看在谁可怜的份上,就心软发慈悲。
再看她对杨老嬷嬷也毫不留情,便知谁要是挡了她的路,挡了她的前程,别说多年主仆情分没有半点用处,就是她这个同母所生的妹妹,也算不得什么。
秦婵用帕子为她拂泪,顺着她的脊背道:“嬷嬷勿怕,侯夫人权势再大,还能大得过王妃?有婵儿给您撑腰呢,她奈何不了您。”
秦婵不得已充了一回大,来规劝老嬷嬷。
杨老嬷嬷果然被劝好了些,她拍着秦婵的手背,颇为感慨地道:“这些话,老身从未与人说过,今日都说出来,便不似往日一般憋屈,心里一下子舒泰了许多。妙姐儿想法子害老身时,老身真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一忍再忍,没法子呀,老身是秦家的奴才,老身一大家子也全仰仗主子家提拔,既如此,便做个没嘴的葫芦就好,什么都不说不问就是。只是老身担忧您,实在对姐儿放心不下,这事总该让您知道才好,只有知道了,才能在出事时想法子应付。”
“嬷嬷说得极是,您老费心了,婵儿定不辜负您一番好意。”
两个人说完话,马车便行至城门口。秦婵送别了老嬷嬷,便折返回府,路上忽遇见一队人马飞奔进城,呼喝着行人速避,还撞翻踩伤了人。
“青桃,你可看清了那些是什么人?”秦婵撩帘问。
“奴婢看装束,倒像是庆王府的人。”青桃回话。
秦婵沉吟。也不知王爷带人杀他手下的事,被庆王发现了没有。
庆王府里,霍沥见心腹从铁矿处调查归来,连忙出来询问结果,待听了一会儿,他皱着眉道:“依你之见,这是江湖人的手笔?”
他那心腹抱拳道:“错不了,卑职找到了证据。”他呈上几样敌人遗落的武器,又描绘了死者的伤口,信誓旦旦地说,只有江湖上的几个帮派才会使用这样的武器,用这样的招式来杀人。
霍沥见证据齐全,便信了他的话。他眯着眼道:“这些人一向不肯归顺朝廷,明里暗里与朝廷作对,是本朝一大祸害,现如今还闹到了本王的地盘上来,简直胆大包天。本王得想个法子,除掉他们才是。”
此后,霍沥便时不时派出王府兵力,对抗江湖势力,偶尔借朝廷兵马绞杀帮派,杀来杀去好不热闹,倒把栽赃伯府的事放到一边去了。
只不过霍沥虽竭尽所能,十战却有九败,总是奈何不了这些人,惹得他心烦意乱,常常动气。
杨老嬷嬷离开秦府后的几日,秦婵总算把聘礼的回礼备妥,吩咐下人送到王府穆公公的手中。
回礼除了品红珍珠抹额,还有一套衣帽鞋袜,两条络子,都是她亲手缝制的。另有他那日要的瘦金体的佛经,以及她做的两盒点心。
回礼虽不值几个钱,却重在心意,样样出自她手,这便是最要紧的。
青桃带着人去送,没多久便回来了,说穆公公已经好生收下,还说路上遇见了夏小姐,夏小姐愁眉不展的,似乎心事很重。
秦婵笑了笑,心下了然:“听闻夏大人要她进宫选秀,她不愿意,自然不高兴。也罢,咱们这就看看她去。”
夏露今日来戏园子听戏,坐在雅间里,正闷闷不乐嚼着小香梨,忽瞧见秦婵也来了戏园子,夏露立刻拉她进屋,好一顿诉苦。
“我进什么宫,选什么秀!皇上一把年纪,都能给我当爹了!”夏露嘴一撇,险些哭出来。
秦婵道:“你若实在不愿意进宫,我倒有个法子,不知管不管用。”
“有法子快说呀,你是不是要急死我。”夏露催促个不停。
秦婵沉吟片刻,才道:“我家中有个丫头,名叫青荔,七夕节时大家聚在一起玩过,你可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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