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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深沐浴熏香后,穿过王府花园,顺着假山一绕,正与邰潇潇撞见。

“表哥好,表哥要到哪里去?”邰潇潇跟在他身后,像只小风筝。

“书房。”霍深微微拧眉,没拿正眼看她,步履如风。

“表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邰潇潇上半身向前倾了倾,露出几分狡黠粘人的意味,“表哥不拒绝,就是默许啦。”

正在她喜气洋洋之际,霍深一个回头,犀利眼神中夹着不爽,满脸写着“生人勿近”,邰潇潇没什么表情变化,倒把跟在不远的铃心吓了一跳。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王爷好像不高兴。”铃心担忧地道。闵王可太吓人了,一个眼神就像要吃人。

邰潇潇轻嗤,低声道:“你回吧,我去表哥那。”

这笨丫头,什么都看不明白,带在身边也是个累赘。

“回去。”邰潇潇最后给铃心一个眼色,让她别再掺和,就一路小跑追着霍深,往书房去了。

铃心想着,小姐果然是魔怔了,一心一意扑在闵王身上,要说求闵王给她找个好人家,还算靠谱些,可这……能成吗?

穆荣正在书房里整理书籍,眼瞧着王爷前脚迈进门槛,表小姐后脚就尾随而来,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看样子是要给王爷的。

他朝两人问好,沏了两杯热茶端上来。

“表哥,我缝了香囊送你。”邰潇潇摊开掌心,里头躺着一枚银累丝的倭角形玉莲花纹香囊,精巧可爱,别出心裁。

“我在里头装了菖蒲、藿香、薄荷,香橼还有苏合香,可好闻了,表哥闻闻,看喜不喜欢。”

邰潇潇正欲往桌前凑,还没迈出步子,就见霍深用毛笔沾些墨水,落笔写了几个字,掀掀眼皮道:“不喜欢。”

“啊?”邰潇潇愣住。

按理说,表妹送给表哥亲手缝制的东西,不求他多欢喜,总也得表一表辛苦再收才是。

哪有当场拒绝人的,这让她的面子往哪搁。

邰潇潇眼眶微微发红,一只手不上不下地抬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穆荣左看看右看看,心道他怎么这么倒霉,这功夫正巧在书房里,还得帮着解围。

“表小姐,我们王爷最爱沉香,别的香从来不戴的。”他笑眯眯地说。

“原来是这样。”邰潇潇的面色好转,把香囊收回去。

“可我见表哥常戴着的荷包,里头盛着许多花瓣呢。”邰潇潇的目光一转,落到霍深腰间的绣球锦荷包上。

花瓣有花香,并不是沉香,为何还戴着。

穆荣笑了笑,“这个呀,这是我们王妃早先时候送王爷的,乃是定情之物,意义大不相同。”

邰潇潇瘪瘪嘴,没吭声,只将唇角勉强往上扬了扬。

什么定情之物,定然不是他说的那样,她和表哥才是先认识的。

“表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应天府时见过的事?那时你十多岁的年纪,我更小,咱们一同在柳树下玩……”

邰潇潇看他的目光有些痴迷,回忆着幼时家中的风光,又依稀可预见她未来诞下皇子,成为皇后母仪天下的真正荣光。

“记得。”霍深难得不再噎人。

邰潇潇的眼神明亮了,“那段日子真好,表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潇潇好喜欢。”

穆荣已经牵无声息地退到屏风后头去了,他发觉表小姐对王爷抱的心思不一般,他继续站在那儿听着不合适。

霍深脸色如常,却以凉飕飕的口气道,“喜欢什么?我不过是个没娘的孩子。”

邰潇潇的面色瞬间苍白。

“表哥……不是,不是这样的……”

原来对于幼年无知时发生的事,他还记得那样清楚。她太小不懂事,去行宫时见到了三皇子,却笑话他没人疼。

“潇潇那时太小了,不知道在说什么,但表哥,潇潇是真的喜欢和你在一起……”邰潇潇竭尽全力,想要把霍深对她的好感度提一提。

“滚出去。”

霍深撂下笔,又换了章新纸继续写,自始至终,没有拿正眼看过邰潇潇。

“表哥,不要这样。”

邰潇潇鼻头酸涩,人也恍惚,穆荣适时走过来规劝她,“表小姐,王爷待会儿在书房还要见人,商量要紧事,您看要不……”

这是对她下逐客令啊。

邰潇潇咬牙暗恨,却无能为力,攥着她的香囊灰溜溜离去。

穆荣原本打算,将表小姐与王爷的对话,说给王妃听。不过王爷后头把表小姐撵走,这事似乎也就没什么必要再说。

秦婵从家里回来,有些伤神。

因丧事,母亲的身子闹得不大痛快,好在人瞧着还算精神,歇养一阵子,应当就能恢复利索。

哥哥嫂嫂的感情更是从来没好过,她让青桃去打听,两人已经分房睡了,白日各顾各的,唯有一层表面的夫妻情分在。

但这些不是她听到的最糟糕的事。

又过半月,庆王被册封为太子的消息传来,这一刻,秦婵的心情灰败到了极点。

新太子入住东宫的当天,毓秀宫设下宫宴,除了皇后,众嫔妃能来的都来了,李淑妃笑容满面,头上插着一朵橘红的大月季,风头无两。

青荔素日礼佛,衣着偏爱青色,今天是好日子,她难得换了石榴红的百褶长裙,敷粉插钗打扮了些,在嫔妃中很是惹眼,清丽中透着勾人的明媚。

霍沥冷瞧迟来的闵王和闵王妃,笑眼微眯,“三弟和三弟妹来了,快坐。”

他朝着靠门的偏僻座位努了努嘴。

秦婵心里苦笑,自然不甘心,只是形势如此,也只能照他的意思来。

李淑妃乐得看见闵王夫妇吃瘪,儿子的最大号威胁总算被克住,她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当即招呼宫女太监,多抬些好酒出来,大家多吃几杯,不醉不归。

“太子殿下,妾身敬您一杯。”青荔端起酒杯,徐徐迈步至霍沥身前。

“多谢阮昭仪。”霍沥见她衣着鲜艳,长相更是秀美,免不了多看两眼,举杯一饮而尽。

“太子殿下,请满饮此杯。”秦婵把心头的不悦压下去,笑盈盈敬酒。

霍沥一挑眉,没有不应之理,也给面子喝了。

来敬酒的人越来越多,太子妃有些担忧,扶着霍沥的胳膊道:“殿下喝了太多杯,恐怕会喝醉,还是别再喝了。”

霍沥两颊醺红,双眼迷蒙地摆摆手,“喝醉就喝醉,怕什么,反正是在自己的宫里。”

他说话时舌头都直了。

李淑妃也对太子妃说,“是呀,太子殿下高兴,多饮几杯又有什么关系,你仔细些服侍也就是了。”

“是。”太子妃无法,只得答应。

前头戏台子唱着曲儿,咿咿呀呀的直到夜里,霍沥醉了多时,其实脑袋还算清醒,被小太监扶着,踉踉跄跄如厕去,又到偏殿里换衣裳。

霍廖批过奏折才来,来后扫过众人,便问,“沥儿和阮昭仪哪里去了?”

李淑妃回:“沥儿多吃几杯酒,去换衣裳了,阮昭仪,兴许去透风了。”

她倒是没注意阮昭仪去了哪儿,席间总有人进进出出,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霍廖点点头坐下。

没过一会儿,偏殿传来一阵凄厉的嚎哭,尖刺一样扎进众人耳朵里。

“什么声音?那边怎么回事?”霍廖烦躁地扯扯衣领,又惊又疑。

小太监缩着脖子弓腰,连忙去偏殿查看了情况,又折回来禀报,结结巴巴:“回皇上,是太子殿下和阮昭仪,他们……”

“他们怎么了?”霍廖仅凭直觉,小太监把两人合在一块说,就感到不大对劲。

小太监扑通跪下,开始磕头,“奴才嘴笨,说不明白,皇上移驾看一眼就全明白了。”

李淑妃喝道:“笨嘴拙舌的东西,连话都说不利索,来人,拖出去掌嘴。”

她又连忙拉住霍廖:“皇上,臣妾先去看看,您不必劳动。”

就连李淑妃都隐约察觉到事情不妙。

偏殿的嚎哭声虽弱了些,但听着仍是悲惨,霍廖不耐烦,站起来直接奔哭声去了。

李淑妃赶紧跟在后头,连带着许多人都跟了过去。

霍廖进屋,偏殿内昏黄的光线令他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

待看清了眼前场景,他血液逆行,耳膜鼓噪,险些气得喷血。

“你这逆子!”

霍廖顺手抄起近身处的花瓶,朝房间尽头的床上,赤.裸上身,亵裤松动的霍沥砸去。

霍沥背上吃痛,侧身翻到一边去。

原本躺在他身下的青荔,也终于得了自由挣扎着坐起身,衣衫不整,泪眼朦胧。

她走皇上身边跪下,哑着大哭过一场的嗓子控诉:“求皇上为妾身做主,太子殿下对妾身无礼。”

李淑妃跌跌撞撞进门,暗道大事不妙,又看见阮昭仪跪在那里哭哭啼啼地火上浇油,没能忍住怒火,照着青荔的脸就来了一巴掌:“贱人,倒会污蔑人,分明是你勾引太子殿下在先!”

秦婵站在门边,高声道:“淑妃娘娘又没看见当时的情况,怎能料定是阮昭仪勾引的太子殿下呢?当时伺候殿下换衣裳的小太监也在,不如叫他来问。”

霍廖传那名小太监来,小太监膝盖一软跪下,脖子也软绵绵的,脑门咚地碰在地上,簌簌发抖。

“是……是太子殿下,把路过门前的阮昭仪硬拉进了房里……”

李淑妃暴怒,脑门的青筋突突跳起来,指着小太监骂:“胡说!看我回头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此时霍沥似乎清醒了些,只是眼睛还红通通的,衣服被奴才们手忙脚乱穿上了。

他微仰着头叹出一口气来,朦胧间听见女子娇娇弱弱的啼哭声,喉咙一紧,不耐叫道:“哭什么哭,还不快来伺候本太子。”

青荔的哭声停了,李淑妃懵了,霍廖的脸僵了。

当夜,入主东宫不到一天的新太子被废掉,以庆王身份被送回庆王府禁足,无圣意不得外出。

而阮昭仪在李淑妃的指责诋毁之中,被剥去位分,打入冷宫。

盛夏来临之际,宫里却森森凉凉的。

霍深携京畿和北方数座城池军队的几枚虎符,恭恭敬敬交还霍廖,其掌管的兵权重归皇帝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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