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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池还以为时烨在说笑,可是时烨并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
他提着毛笔,转眼走到了温池跟前。
他长得非常高,尽管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居多,可是每次站起来都能让温池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温池的脸都白了,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两步,直到他的后腰抵在了后面的桌子边缘,他才猛地顿住脚步。
“说罢。”时烨沉浸在一片火红的霞光中,英俊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温池,“是你来脱,还是本宫替你脱。”
温池真的被吓坏了,撑在桌子边缘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抗拒地摇着头。
时烨居高临下,垂着眼皮:“你说你不喜欢本宫画在纸上的凤凰,那么本宫好心好意的为你重新画一只凤凰,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这么不知好歹。”
温池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小人没有不喜欢太子殿下画的凤凰,小人很喜欢。”
时烨发出一声冷笑,显然他并不相信温池所说的话:“既然你喜欢,为何还把本宫画的凤凰说成鸡?”
“……”温池没想到时烨竟然这么记仇,沉默片刻,他果断把锅甩到了李公子的脑袋上,“那句话不是小人说的,是李公子说的,小人一直说太子殿下画的是凤凰。”
“哦?”时烨挑起眉梢,状似真的很好奇的模样,“昨日的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温池:“……”
对哦,昨天他的的确确把时烨画的凤凰说成了鸡。
可是他当时真以为时烨画的是鸡,哪儿有长得那么像鸡的凤凰嘛!
温池感觉自己快要冤枉死了。
时烨见温池沉默下来,便吩咐道:“脱罢。”
温池快哭了:“小人不想脱。”
就算他的脸皮再厚,也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
闻言,时烨倒也不生气,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了温池一眼,原本平和的语气突然变得不容拒绝起来:“可惜这由不得你。”
说罢,他轻轻一挥手。
温池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一道劲风从身前刮过,紧接着,他隐约间听到衣料碎裂的声音。
他似有所感地低头一看,只见原本穿得完好的衣裳竟然硬生生从中间裂开了,顿时露出了雪白的胸膛。
凉风拂过,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正在温池怔愣之时,时烨便已提起画笔落在了他的胸口上,墨水很凉,蘸了黑墨的笔尖在他皮肤上游走,传来了酥酥麻麻的触感。
温池皮肤白皙,几笔勾勒下来,黑白之间形成了强烈的色彩差。
时烨画得极其专注,并且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行云流水地画出了凤凰的脑袋。
他歪着头看了看,随即看向温池。
“你看这下如何?”
温池整个人都是懵的,听完时烨的话,他下意识地垂下脑袋,顺着时烨的目光看去。
便见他的胸膛上还真画出了一只凤凰的脑袋。
凤凰的脑袋不好画,尤其是凤凰的眼睛,若是没有画好,那么这只凤凰也就失去了灵魂。
然而时烨仅用寥寥几笔便将凤凰那高冷神秘的气势全部画了出来,和之前画在纸上的野鸡比起来,也许这才是时烨真正的能力。
温池看着这只凤凰的脑袋,看着自个儿胸膛上的黑墨,又看着时烨执起毛笔的修长手指。
突然间,他有了上当受骗的感觉。
他早该知道的……
时烨可是当朝太子,能文能武,还能写出那么一手漂亮的好字来,怎么可能只会画那幅野鸡图?
也许时烨就是为了整蛊他,才有意画出那样一幅难看的野鸡图来,并且让他带着野鸡图赴宴,让他在这里遭受到那么多人的嘲笑。
明明时烨可以画得很好,却故意画得那样难看……
顷刻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委屈感铺天盖地地涌来,淹没了温池。
还有被人以身体作画的屈辱,那些留在他胸膛上的黑墨仿佛在不知不觉间渗透进了他的皮肉里,也将他的骨头染成了黑色。
等温池有所感觉的时候,泪水已经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溢出来。
眼泪划过他的脸庞,从他下巴出滴落,落在了他的胸膛上,也落在了时烨提着的毛笔上。
发出啪嗒的声响。
时烨眼睁睁看着温池从表情麻木到泪流满面,他似乎不明白温池为什么会哭得这么伤心,于是蹙起了眉头:“为何哭?”
温池闭上眼睛,可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眼缝里溢出去,他哭得抽噎了,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时烨问:“本宫画得不好吗?”
温池用力摇头。
时烨看着温池脸上的泪痕,愣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只手,想替他拭去那些泪痕。
然而时烨的指尖还没碰到温池的脸颊,便被温池想也不想地抬手挥开了。
温池像是觉得不解气,又伸手夺走了时烨手中的毛笔,扬手扔进了不远处的湖水里。
在他动作间,笔尖不小心从时烨的脸颊上划过,留下了一条约摸五厘米长的墨痕,就连时烨的领口上也沾染了不少墨点。
时烨的眼神逐渐凝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温池。
温池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他抬起下巴,毫无畏惧地直视时烨的眼睛。
“你画得很好。”温池哭得眼睛和耳朵都红透了,声音也沙哑得难听,他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不喜欢。”
时烨不语,冷冷地盯着他。
温池闭了闭眼:“你杀了我吧。”
他以为他这样说完,会成功激起时烨的怒火,哪知道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时烨的任何动作。
都说时烨杀人不眨眼,没想到他也有犹的时候。
温池觉得有些好笑,事实上他真的笑了出来,他也不知道他是在笑自己的莽撞还是在笑时烨的犹豫,既然有了赴死的决心,那么很多话都不怕说出来了。
“太子殿下,你说我长得像你的仇人,你才会特意关注我,可我不是你的仇人,你再怎么羞辱我报复我,你那个仇人都不会受到丝毫伤害。”温池嘴角挂着释然的笑,本来很丧气的长相被这么笑衬托得异常柔和,他看向时烨的眼神里带了一丝同情,“你一直把仇恨挂在心上,甚至为了那些仇恨来折磨我这个无辜的人,但你可曾想过,你满心被仇恨占据,指不定你那个仇人此时此刻正在哪个地方潇洒着。”
时烨的眼神越来越冷冽,似乎还夹杂着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猛地上前一步,用力捏住温池的下巴。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温池倒吸一口凉气。
显然这次时烨没有手下留情,也可想而知,以前他捏住温池下巴时的力道有多么温柔。
时烨向来漠然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的情绪,他气得直笑:“你以为本宫拿你当做那个人的替身?”
温池强忍疼痛,理直气壮地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时烨沉声道:“本宫从未想过把谁当做谁的替身,一切都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
温池道:“若是你从未这么想过,为何要三番五次的羞辱我?我在你这里遭受到的所有折磨,不都是你想报复在那个人身上的吗?”
时烨哑口无言,他怔怔地注视着温池的眼睛,既像是在透过温池看着其他什么东西,又像是被这番话难住了一般。
良久,他都没出声。
温池见状,咬牙一把推开几乎压到他身前的时烨,手忙脚乱地将碎裂的衣裳拉起来勉强蔽体,最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朱公公和一众宫女太监都守在不远处,眼睁睁望着温池越跑越远。
朱公公思虑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跑了过去:“太子殿下……”
时烨忽然挥手,桌上的砚台腾空飞起,直接砸到了朱公公的脑门上。
砚台落下,朱公公的脑门被砸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朱公公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可是他甚至不敢抬手摸一下伤口,犹如一只惊弓之鸟似的当即跪趴在了地上:“太子殿下饶命……”
时烨转过头,眼底全是燃烧的怒火:“滚!”
-
温池马不停蹄地跑回了竹笛居。
他这时的模样甚是狼狈,不仅衣不蔽体,而且衣服上和胸膛上全是一团团的黑墨,由于刚才哭得厉害,他眼睛的红肿还没消下去。
正在庭院里忙活的若芳和若桃转头瞧见温池,都被吓得大惊失色。
两个小姑娘急忙扔下手里的活儿跑了过来。
“温公子你怎么成这样了?谁欺负你了吗?”若芳上下打量了一遍温池,也急红了眼睛。
若桃比若芳冷静很多,目不转睛地盯着温池,等待着温池的回答。
可是温池疲惫不堪,也不想向她们解释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别担心。”温池有气无力地说,“帮我准备一下热水,我想洗个澡。”
若芳和若桃见状,对视了一眼,还是把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
两个小姑娘的动作很快,没多久便准备好了洗澡水。
此时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只有两盏烛火勉强将室内照亮。
温池坐在木桶底部,双手抱着膝盖,整个身体都沉浸在了热水里,只露出脑袋。
水被烧得很烫,却无法驱散温池内心的寒冷。
他想他真的完了。
前面有那么多人的例子摆在眼前,他不觉得他特殊到能让时烨对他一再纵容,就他刚才对待时烨的态度来说,时烨掐死他一百次都不过分。
与其等到时烨来动手,不如他自己了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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