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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枝的思绪胡乱飘了一会儿,又被时烨清冷的声音拉扯了回来。
“你把刘德喊过来。”
“是。”左枝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眼时烨眼眶下较为明显的乌青,她犹豫片刻,斗胆开口,“太子殿下,你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休息了,不如我来照顾温公子,你去小憩一会儿。”
时烨垂眸,目光落在温池熟睡的侧颜上。
他没想到温池竟然被今晚杀戮的画面吓得不轻,甚至不敢独自躺在这张床上,他抱着温池坐了很久,温池才不敌疲倦慢慢睡了过去,可是一只手依然紧紧攥着他的袖摆。
时烨作势要放开温池。
看似熟睡的温池立即察觉到了时烨的意图,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
温池眼里还有着未散去的困意,他下意识把眼睛睁得溜圆,一瞬不瞬地盯着时烨,说话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你要走了?”
时烨盯着温池苍白的脸看了半晌,才抬手用指尖撩起温池眼前的一缕碎发,捋至耳后。
随后,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既然睡着了,便好好休息。”
温池刚从睡梦中惊醒,尽管分不太清梦境与现实,却本能的从时烨的话里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他像个害怕大人离开的孩子似的,慌忙抓住时烨准备收回去的手。
“别走。”温池略微口齿不清道,“你说过你不走。”
“本宫何时说过?”
温池闻言,仔细想了一下,这才发现时烨的确没有说过这句话,全是他在说,还前前后后说了好几遍。
于是做贼心虚的温池沉默了,随后鼓起勇气,理不直气也不壮地说:“那你现在说也不迟。”
时烨:“……”
温池也不说话,眼巴巴地望着时烨。
两个人四目相对。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只是苦了被喊进来的左枝,眼睁睁看着两个主子互动,一时间继续留下也不是,转身离开也不是,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在原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佯装自己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就这样过了许久,时烨忽然将手从温池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紧接着,他把手轻轻搭在温池的眼睛。
“接着睡吧。”时烨的口吻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过仔细听的话,能听出一丝淡淡的无奈,“本宫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温池抿着唇,小声问了句:“此话当真?”
时烨道:“本宫从不说假话。”
得到承诺后,温池放下心来,原本紧绷的身体也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只是攥着时烨袖摆的那只手仍旧没有松开,他像是慢慢睡了过去。
时烨抱着温池没动。
左枝见状,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主仆俩一块儿当起了木偶,直到温池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起来,时烨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在温池胸口点了几下,然后站起身,单手捧着温池的脑袋,一边掀开被褥一边动作轻缓地让温池躺到了床上。
被点了睡穴的温池已经陷入深沉的睡眠状态,只是他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渐蹙,蝶翼般的长睫有些不安分地颤动起来。
时烨站在床前,表情莫测地垂下眸子,静静地俯视着温池。
他伸出手,指尖点在了温池眉心的红痣上。
不知是温池感觉到了什么,紧蹙的眉头居然逐渐松开,连长睫也不再颤动地那么厉害。
时烨拿开手。
温池立即不满地蹙眉,脸上的情绪表达得十分明显,仿佛在阻止时烨指尖的离去。
时烨静默片刻,忽然取了一缕自己的发丝,在左枝震惊的目光中将那一缕发丝当做绳子一般缠绕在温池的手腕上,他拿起温池的手放在温池胸前。
这下,温池抗拒的情绪总算得到缓解。
时烨又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外走。
左枝连忙跟上去。
外面的风很大,许是已经立夏的缘故,他们站在如此高的阁楼上,也丝毫不觉得这风有多凉。
左枝低头道:“太子殿下稍等,奴婢这就去把刘德喊来。”
时烨仿佛没听见左枝在说什么似的,目光眺望着远处,冷不丁开口:“方才你看清楚了吗?”
左枝跟随时烨多年,稍作一愣,便飞快的明白过来时烨在问方才温池的情况,连忙道:“奴婢不敢多看,但是奴婢大概瞧见了一些。”
时烨嗯了一声。
左枝道:“温公子的状态的确非同寻常,奴婢听从太子殿下的吩咐,这些时日里多方打听下来,倒是打听到了一件极为类似之事。”
“说。”
“奴婢曾听说,花皇后还在世时,皇上对花皇后迷恋至极,即便后来花皇后葬身火海,皇上也顶着满朝文武百官施加的重压保住了花皇后的后位,甚至到如今也不肯再立新后,为此,朝廷和民间有了无数种说法,有人说皇上是在忌惮花皇后身后的花家,也有人说皇上爱惨了花皇后,即便如今宠爱容妃也不愿让容妃占了花皇后的后位,可是有些人却不这么认为……”
说到这里,左枝顿了顿。
时烨没看她,淡道:“继续。”
左枝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量:“奴婢从一个花家人口中得知,有一年秋季皇上带着花皇后出宫狩猎,却无意间从马背上摔落,以至于双腿折断,内脏受损,吐血不止,当时他们和随行的御医走散了,皇上身边只有花皇后和一个武将,武将去找御医,花皇后眼见皇上快要不行了,便试着割腕用血液救治皇上,没想到皇上不过是躺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自个儿站起来了。”
时烨不语。
左枝观察了时烨的脸色,随即补充了道:“那一年的皇上还是王爷,而花皇后不过是皇上后院里的侧妃,出了那事之后,皇上突然性情大变,专宠花皇后,甚至不顾周围人的劝阻强行废掉正妃,并把花皇后扶上了正妃之位,为此得罪了不少朝廷上的人。”
“你的意思是……”时烨神色如常,清冷的目光落在左枝身上,“花嫣容是凭着那些给出去的血,才得以坐上后位?”
左枝将头埋得更深:“这只是奴婢的斗胆猜测。”
时烨轻笑一声:“本宫从小被人告知花家人的血便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神药,就连那些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人,也能将他们拽回来,可本宫从未听说过,花家人的血还有迷惑人心的作用。”
左枝道:“知情者都知晓花家人的血能救活天下人却唯独不能救活自己,然而太子殿下和花皇后却是其中的意外,整个花家上下,只有太子殿下和花皇后拥有自愈的能力,也许这些都是老天爷的怜爱。”
“不一定只有本宫和花嫣容。”时烨收回落在左枝身上的目光,看向远方的黑暗,“花家那么大,人员那么多,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像本宫一样藏着掖着。”
说罢,他问,“那皇帝喝了花嫣容的血后,身体上可有何不适?”
左枝想了想:“除了像是中了迷魂药一样的喜欢花皇后外,并未有任何异样。”
“喜欢?”时烨冷哼,“花嫣容死后,那皇帝不过是装装样子的伤心了一两年,便把时锦他娘封为了容贵妃,他的喜欢不过如此,廉价不堪。”
这时,左枝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太子殿下,奴婢还打听到曾经花皇后为了救花国舅,也放过身上的血,为何那血只在皇上那儿起了作用?”
这话一处,时烨陡然安静下来。
左枝良久未等来时烨的回答,便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时烨一眼,只见时烨那张半脸面具被月光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寒光,他另外半张美艳至极的脸也冷到了极点。
时烨仿佛回想起了某些不好的记忆,眼底逐渐浮现出一缕杀意。
饶是左枝跟随时烨多年,可此时还是被时烨身上散发出来的凉意吓得心惊肉跳,赶忙垂下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时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双胞胎形影不离,谁知道那血是否在花殷身上起了作用呢。”
左枝隐约间听出了点什么,她吓得屏住呼吸,脸色逐渐苍白。
直到时烨道:“把刘德喊来。”
左枝如释重负,应了声是,像只夜鸟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中。
-
温池睁开眼,看见陌生的床架和帷幔。
他愣了下,扭过头,又看见陌生的房间和陌生的摆设,唯有坐在桌边的人并不陌生——时烨。
温池认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又眨了眨眼。
可惜并不陌生的时烨不仅还在,还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抽疯一样地把眼睛揉来揉去。
随后,时烨开口:“眼里进沙子了?”
温池摇了摇头:“我好像产生幻觉了。”
时烨放下手里的书信,起身走到床边,在温池身旁坐下,他没戴面具,一双如同黑曜石一样漂亮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温池,他问:“什么幻觉?”
温池说:“我好像看见太子殿下了。”
温池刚醒来,眼中还笼着一层未散去的茫然,他的肤色极为白皙,表情呆滞得像一只兔子,唯有那双浅褐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时烨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把手搭上温池的脑袋,揉了揉,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他心情不错,连带着说话的口吻也温和了些:“你没有产生幻觉。”
温池歪着头,他注意到了时烨嘴角上挂着的极为浅淡的弧度,一时间愈发觉得这个时烨是他幻想出来的人了。
时烨盯着温池的嘴唇,忽然凑上前,将冰凉的唇贴了上去,贴了片刻,才分开:“还是幻觉吗?”
温池惊恐极了,心想真正的时烨哪儿会这么温柔地亲他,他果然没猜错,他产生幻觉了。
啊!
他竟然幻想出来一个性格这么好的时烨,看来他以前被时烨古怪的脾气茶毒得不浅!
温池木木呆呆的,心中所想全部写在了脸上,也被时烨看得一清二楚。
时烨嘴角的弧度逐渐压了下来,拿开搭在温池脑袋上的手,站起身,冷冷淡淡地说:“起来洗漱,你嘴里有味道。”
温池:“……”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想从床上爬起来,却不小心咕噜一下滚到地上,所幸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摔得不疼,不过他也没功夫顾及那么多,而是抬起头,惊恐又诧异地开口:“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时烨蹲下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匍匐在地毯上的温池:“这下不说我是幻觉了?”
温池实话实说:“幻觉里的太子殿下不会嫌我口臭。”
时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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