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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明觉得他家文文就是个憨憨。
他指了指一旁半人高的石块,“你把那个踢过去,保证能把人给踢死。”
阮文:……她那不是为了表示自己的震惊嘛。
北方的山头,别说是三月,就算是到了四月也不见得能绿多少。
这会儿正是山头秃秃鸟不拉屎的时节,村里人都懒得上山来捡柴。毕竟来回一趟捡了点柴火不假,又累又饿也是真的,要不是真熬不下去,谁会做这赔本的买卖?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蓦然间看到有人躺在半山腰不动弹,阮文吓了一跳。这要是没人发现,怕是过两天就得凉透了吧?
阮文小心凑了过去,然后被吓了一跳!
入目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一脸的血污看不出原本模样,唯一招人眼球的是那薄而利的嘴唇,此时此刻泛着紫色,显然冻得不轻。
“你干什么?”周建明连忙抓住了阮文的手。
“看他还活着没。”阮文去探鼻息。
活着,但呼吸孱弱。
再这么下去,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忽然间一个不认识的人出现在山上,周建明有些迟疑。
这人身上就一层单衣,脸生得很。
不清楚来路的人,周建明不敢救啊。
万一是个犯了事的,他这就是好心做坏事。
“那万一是好人呢?”阮文嘀咕了一句,这人灰头土脸瞧不出来历,着实有些难办。
她认真思考了下,书里头没这段。
这么说来,她算是摆脱女主走出新剧情了?
为了表示庆祝,阮文决定救人。
“……真要是个作奸犯科的,自然有法律严惩,反正他受了伤,能不能救活还两回事呢。这样,咱们先把他带下山,哥你去县公安局请公安同志来看看,这人有没有案底。”
是好人,决不能让他曝尸荒野。
是坏人,那回头扭送到局子里去。
“还是文文聪明。”周建明把背筐解下来,让阮文背着。
他把这个受伤了的男人背了起来。
阮文这才发现,男人伤在后脑勺。
那里有一团血污,天太冷凝结成一片冻在了头发上。
周建明本就身材高大,然而这男人手脚更长,耷拉下来的双手修长,阮文无意间瞥了眼,看到上面有薄薄的茧。
“你小心看着脚下。”周建明不放心的交代,这个妹妹是他看着长大的,跟亲妹妹没什么两样,磕着碰着他都心疼。
“知道啦,哥你小心点,回去我炖兔子犒劳你。”
周建明听到这话腿一软,“你饶了咱家那口大铁锅吧。”
做饭还不如他好吃呢,哪来的信心能炖兔子?
阮文:嗨,不就是口嗨一句嘛。
她也不会做饭啊。
……
周建明和阮文兄妹俩在山上救了个男人的事情很快在王家沟传播开来。
“听说建明去找公安了,也不知道这男人什么来路。”
“谁知道呢,看着不像是个好人,听说脸上的疤老长了!”
“老刘头出来了,问问他。”
老刘头是十里八乡唯一的赤脚医生,他成分不算太好,好在祖上不是劣绅恶霸,老刘头年轻那会儿也是菩萨心肠,周边几个村的村民多受他照顾,开大会的时候对老刘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到底六十多岁的老头,这会儿耳朵不太好使。
村民喊了好几遍,老刘头这才摇了摇头。
伤的那么重,又挨冻,怕是难哟。
可惜了这个俊后生。
知青们也听说了这件事。
“听说那后脑勺上,碗口大的疤瘌,老刘头说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没用。”
赵胜男看了眼,“段美娟你说的跟自己亲眼看见了似的,真要是那么大的伤口,那人早死透了。”
王家沟的这几个女知青,平日里没少别苗头,从衣服发型到学习劳动,谁都不肯落人后面。
段美娟冷哼了一声,“爱信不信。”她往外去,迎面撞上了祝福福。
险些碰了个正着。
段美娟看着魂不守舍的人,“福福,要不要请老刘头给你来看看?”怎么都不看路。
“不用那么麻烦,我没事。”祝福福没听出段美娟的弦外音。
她有些困惑,脑海里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次就两个字“可惜”。
可惜什么?
什么可惜?
祝福福想不明白,困惑了大半天。
同一片天空下,有的人为莫名其妙的声音困惑,有的人则为忽然间出现的重伤员犯愁。
阮秀芝看着侄女,头疼。
“你……”让她说什么好?
“姑姑,这好歹一条命呢,要是坏人咱们扭送到公安局去,公安肯定给咱们记上一功。”阮文把那一筐兔子抱到阮秀芝面前,“要是好人,那咱们就是胜造七级浮屠,大功德呢。”
她拎着兔耳朵,给阮秀芝展示这兔子多么的肥硕。
“好话歹话都让你给说了。对了,你哥跟我嘟囔了一句,说什么兔子被那些知青抢走了,怎么回事?”
“她们先看到的,就给她们呗。她们八个人才一只,我们一家三口一人一个,我这叫不要芝麻只要西瓜。”祝福福有福运在身,和她抢没什么好处。
阮文不想招惹祝福福。
阮秀芝笑了起来,“这脾气倒是像极了你爸……”她忽的意识到什么,“你把人弄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老刘头说了,这人受了重伤,他一个赤脚医生是诊治不好的。
喂了几片阿司匹林和退烧药,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人造化了。
阮文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满脸的血污擦去后,露出一张线条硬朗的面孔。
右脸颊有一条半指长的浅刀疤,眉骨那里也有一条,不过皮开肉绽的可怕。
浓眉高鼻,是个俊后生。
这人后脑勺那里被人破了洞,腰上腿上和胳膊上也挨了刀子。
唯一庆幸的是伤口都不算深,天冷凝结住了,不然血都流干了。
可又因为天冷,身体受了冻,这一条命也就变成了未知的……
“老天爷不想让他死,不然怎么就让我和建明哥遇上他了呢?”阮文笑着搂住了阮姑姑的胳膊,“他肯定能活下来!”
至于阮姑姑刚才忽然间转了口风,神色间也黯淡了许多,阮文没去深究。没爸妈,不也一样过活吗?有些事,远不需要这么较真。
……
周建明白天喝多了水,后半夜憋醒了。
出去上厕所,看到阮文那屋里的灯亮着。
瞌睡虫顿时去了大半,他从山上背下来的那个男人,就躺在阮文屋里!
从山上下来后周建明第一时间去了县公安局,不过县里的公安同志们都不在。他打听了下才知道,隔壁县出了些事,县局里的人都抽调过去帮忙,就留下一个值班的。
值班的公安是个老革命,打小日本儿那会儿断了个胳膊。
说话的时候一边袖子耷拉下来,“等他们回来了,我跟他们说一声,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依照老公安的话说,局里得有人留守,他走不开。
反正那人重伤,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对社会稳定没什么威胁。
周建明当时觉得老革命说得对,没曾想这人这么快就醒了!
原本周建明不想把人留自己家,可没地住啊。
其他村民也不想收留这么个生死不明的人,万一死自己家里多晦气啊。
到最后,阮文跟着阮秀芝睡堂屋,那个男人躺在阮文屋里。
周建明随手从墙脚拿了把铁锹,小心地去推房门。
忽的一阵风吹了过来,门咯吱一下打开。
周建明重心不稳,持着铁锹“闯”了进去。
床上的人猛地回头,看着双手颤颤的人,小声问:“哥,你干嘛呢?”
阮文坐在床里面,床上躺着的男人裸着上半身,宽肩劲腰,硬邦邦的胸肌瞩目,再往下就是那左右对称的两排腹肌,看得周建明一阵羡……
心惊肉跳!
对,他羡慕个屁,半死不活的人有啥好羡慕的?
他连忙上前,“我还想问你干嘛呢?”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关键是这男人还赤身裸`体!
这得亏是在自己家,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你这名声可就完了啊!
阮文扬了扬手里硬邦邦的碎花布块,“他发烧,我给他冰敷下。”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就是这个满脸血污的男人。
阮文索性起来,过来看看这人怎么样。
一看,满脸潮红。
再伸手,额头滚烫。
二十一世纪的高素质人才当即用冰块进行物理降温。
作为二棉厂的员工,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碎布。
额头、腋下、脖颈两侧,还有……好吧,腹股沟那里她选择无视。
饶是如此,也把周建明吓了一跳,“你给我从床上下来!”
阮文吐了吐舌头,“他昏迷着呢,没办法对我不……”
正往地上跳的人忽的一顿,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踝。
被人抓住了。
同志,昏迷不醒还抓女同志的脚踝,小心醒来后治你个流氓罪!
阮文正打算拿冰块打开这手,周建明上前粗暴地掰开,“再不放开,剁了你的手!”
阮文:哥哥你真凶残。
不过,凶残有凶残的好处,那人皱着眉头松开了手,阮文得以脱困。
“你回去睡觉,我守着他。”
“那哥你看着点哈,要是这冰要化了,你赶紧换一块,别把我床弄湿了。”
周建明相当无语,你把房间贡献出来时,怎么就不怕这床上死人?
这会儿担心这些个小事。
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
谢蓟生是饿醒的,饥肠辘辘,偏生又闻到了肉香。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入目是一双明又亮的眼眸,皮肤白净吹弹可破,尤其是和那两条黑又长的麻花辫相比,简直像是冰雪人儿。
谢蓟生挪动视线,锁定在她胸前……的那碗肉。
“你看我就说吧,人是铁饭是钢,就算病号也饿得慌。”
满满一碗喷香的兔子肉往枕头边一放,她不信这人醒不过来!
“文文就是聪明。”
周建明刚拍完马屁就挨了一下,“妈你打我干什么?”
阮秀芝恨其不争,“一样上学,阮文什么都懂,你一问三不知,我不打你打谁?”
“文文知道不就是我知道吗?”周建明算是明白了,就算他爸没了,这一家三口,还是建明欠抽。
谢蓟生看着床头三人,思量了好一会儿开口,“谢谢。”
他盯着那碗兔肉,目光越发灼热。
“不客气,同志你刚醒过来,不能吃太油腥的东西,先喝口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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