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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永安之前并不认识祝福福。

在安平县插队的知青多了去了,陶永安哪知道祝福福是何方神圣。

虽说他在念大学,今年也才二十一,可他妈不这么觉得。

非要他去相亲,说对方也是大学生。

什么两个人有共同语言,携手并肩的奋斗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强。

反正一堆歪理。

陶永安最怕三件事,他爸想不开,他妹冲他笑,他妈抹眼泪。

反正去相看一下少不了什么,陶永安去也就去了。

没曾想,这都能跟阮文有牵扯。

他蹲下来帮着阮文收拾碎了的试管,问的极为小心,“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嗯。”

阮文是没想到,祝福福的相亲对象里,竟然会有陶永安。

这完全超出她的认识范围。

让她头脑昏沉的竟然用手去捡试管碎片。

“一码归一码,总不会让你兄弟和女人二选一,你该处的处。”

虽然阮文这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可陶永安并不觉得。阮文年轻但一向冷静,有超越年龄的成熟冷静,今天太反常了。

“那我要是……”陶永安觉得说这个挺没意思的,真要是有了隔阂,其实是他和阮文两败俱伤。

“我又没打算这么早结婚,当然是跟你先搞事业。”他这一巴掌下去,阮文的肩膀往下塌了半边。

陶永安起身去拿扫帚和垃圾撮,“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啊?”

他瞧着小祝挺清秀一姑娘,人畜无害的,看不出来能跟阮文有什么矛盾。

“有血海深仇,你信吗?”

阮文太过于严肃,以至于陶永安还真有些怀疑。

不过他觉得这是个太过于危险的话题,他很是识相的没顺着阮文的话说,“这个吸附能力挺不错的嘛。”

“不然呢?”阮文用小镊子把那一团染了血的絮状物挑到了表面皿里,“它就是干这个的啊,不过还是不行,你看血有点散附周围,没被吸收进去,到底哪里不够呢?”

阮文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又想不出来。

“你不是说现在也有用棉花的吗?要不咱们用棉花试试,那是天然纤维,说不定比这化学纤维效果更好呢?”

阮文忽的看向了他,这让陶永安恍惚中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我就胡说的。”他对这个实在是没什么概念,“那要不去炼油厂和洗煤厂看看?人民群众的智慧无穷无尽,咱们总这么闭门造车也不是个办法啊。”

虽然能够精制到苯二甲酸,但是聚酯纤维,尤其是超细的聚酯纤维——纤维棉的制作停滞不前。

化学纤维这条路有些停滞不前,或许应该换个思路。

阮文苦笑了下,“棉花的收购价差不多五毛钱左右,这还是籽棉的价格,咱们想要用棉纤维代替纤维棉的话,那你得考虑出棉率。”

“多少?”陶永安有些担心,“总不至于特别低吧?”

“四出一。”

陶永安当即一声国骂,“这么低?”

“是啊,关键是咱们也搞不到棉花,咱们国家的纺织产品一向是创外汇的主要来源,所以棉花都是卖给棉站,然后送到棉厂。”

不止是转化率低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压根搞不到。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石油和煤咱们很容易搞到似的。”

阮文苦笑,“这倒不用担心,今年会有改……”

78年是发生了重大变化的一年,从小岗村席卷全国。

小岗村,包产到户。

农民,农田。

阮文忽的想起来,“咱们学校是不是有农学系?”

“废话,咱们吃的菜说不定都有那帮人的手笔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阮文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我真傻,陶永安你怎么不提醒我?”

这下轮到陶永安不解了,“我提醒你什么?”他就没跟上阮文的思路。

“你说的没错,咱们想要搞来石油也不容易,化学纤维固然体现技术含量,但是在得不到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可以用天然纤维来取代?”

字面上的意思陶永安都懂,可他又不是很明白阮文话,“对啊,所以用棉花嘛。”

“笨!”阮文瞪了他一眼,“谁说天然纤维只有棉花?咱们用的纸。”她抓起了一旁的一个小本子,“不也是纤维产品吗?”

“可是这能用吗?”

阮文气得直瞪他,“工艺不同,产成品不同,汽油和化肥都来源于石油,知道吗?”

陶永安再蠢钝,这下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再寻找新工艺?”

“嗯。”阮文觉得自己真的傻,亏得她还跟着阮姑姑去田里干过活,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成本,压缩成本。

怎么压缩,自然是从原材料处。

石油现在弄不来,棉花目前成本高。

那阮文能做的就是寻找另一个替代物。

而广大的农村,天然纤维可以说是多不胜数。

比如小麦、玉米秸秆,这些大部分都被烧掉的秸秆,是最佳的替代物。

阮文不是农学系的学生,生物考试分高,但不代表着她对这些有研究。

所以现在得需要找农学系的人帮忙。

她当初带的那些备考生倒是有报考农学系的,第一批有张爱华和曹心巧两个报考了农学院,好像还都被省外的那个院校录取了。

第二批阮文带了差不多四百人,不过她也没注意到底有多少考上的,联系相对少了些。

张爱华和曹心巧毕竟才读了半年的大学,并不一定能解决阮文的问题。

何况远水救不了近火。

阮文想还得从自家学校着手。

奈何本校她没有认识的人。

“我倒是认识两个,打篮球认识的,不过人现在放假了,也不在学校啊。”

现在可是暑假假期!

阮文并不气馁,“老教授们没放假,咱们去找他们。”

挡在前面的那座大山眼看着就要被挪走了,阮文哪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退缩?

学生不在那就去找老师,总之一定要找到。

十分钟前还因为祝福福而失态的阮文现在忽然间斗志满满,陶永安想自己还是不够了解阮文。

离开化学实验室,两个人往农学系那边跑。

北山大学占地面积比不上清北,但是作为省里第一高校,也称得上幅员辽阔。

除了医学系,校内最占地方的就是农学系。

偏安一隅的农学系种了十多亩的农副产品,远远就能看到一片矮墩墩的绿。

“咱们暑假期间,听说这些东西都送到国营饭店了。”

“这你也信,国营饭店才多大的营业额,一天能用多少菜?”

陶永安想了下,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那这些菜……”

“没去赶过集?”

“你是说黑市?”

阮文点了点头,“没觉得现在管的没那么严了吗?”

村里人能够在地里刨吃食,自留地里种一点菜就能凑合着过日子。

城里人怎么办?

尤其是住在单位大院的那种,压根没地方种菜。

菜站供应的蔬菜品种少数量也不充足,大部分时间没办法满足城镇居民的需求。

所以集或者黑市的存在有其的必要性。

阮文从首都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一个集,她在三轮车上远远看了眼没去凑热闹。

“农学研究需要钱,需要买化肥买种子,花销比较大,再加上省里头还有个农学院,咱们学校的农学系不受重视,所以……”

“自食其力,挺好的嘛。我就欣赏这一点!”条件不足,自己上。

只是很快陶永安就欣赏不来了,他和阮文还没说明来意,农学院的一个老教授指挥两个人,“你们俩来的正好,我这边地里都是杂草,你们帮忙把草给薅了。”

离开了乡下的陶永安没想到,除了每周一次的劳动课外,自己竟然还要拔草。

好在他在乡下锻炼的皮实,二话不说就干了起来。

阮文也找了个锄头过来。

老教授看了眼,继续研究自己的玉米去了。

农学系这边十多亩地,种的东西是五花八门。

应季的蔬菜黄瓜和西红柿也都有,不过黄瓜长得歪七扭八的,有的像新月有些则是矮冬瓜。

“你说他管饭吗?”

阮文一向不是干农活的好手,就算是去帮阮姑姑挣工分,那也都是落后别人一大截的。

陶永安一条道干到头,阮文这才弄了一半。

这不他又回过来和阮文相向而行,帮着阮文锄草三分之一。

“那不是有蔬菜嘛,过会儿吃点就行了。”

“长得有点吓人,能吃吗?”

阮文笑了起来,“那回头让教授给咱们先试毒。”

那还不如打死他呢。

陶永安觉得腰酸,索性和阮文齐头并进,把草捡到筐里一块丢出去。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俩人这才完成一个来回,有半亩地左右。

“你们俩,过来喝口水歇歇。”

陶永安过去,看到凉棚下的两杯水——一杯红的,一杯青的,里面还漂着絮状物,颜色鲜艳的可怕。

他想走。

阮文把他抓了进去,“老师,您这是用黄瓜和西红柿榨的汁?”

老教授点了点头,“你喝过?”这可是他自创的。莫不是和外面的不谋而合了?

“没有,看着像。”阮文指了指鼻子,“闻出味来了。”

“这黄瓜怎么榨汁?”

“怎么不能?我前些年在农场那边干活,改造了好些个机器,可惜年纪大了转行也转不了了。”老教授深深的遗憾。

瞧着两个人端起了他的蔬菜汁喝,老教授一脸期待,“味道怎么样?”

“还行,不过西红柿有点涩,您榨汁的时候可以放点盐和糖,就放一点点就行。”

阮文想吃糖拌西红柿了。

“对哦,我光顾着追求原生态,想要你们尝尝这和普通的柿子有什么区别,忘了这回事。盐能够刺激细胞壁破裂,释放出细胞液,这样味道酸酸甜甜的,你们年轻人更喜欢。”

阮文笑了下,刚想要开口,老教授又发话了。

“行了,我再去试试看,你们俩喝饱了继续干活吧。”

阮文:“……”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呢。

陶永安瞧她神色,在一旁幸灾乐祸,“你看人家就把咱俩当牲口使唤,给个萝卜就算不错了。”

“那干活去呗,牲口。”

阮文倒是不着急了,先跟老教授打好关系嘛。

而且这大夏天的,让一个老头在这一大片菜地里干活,她也于心不忍。

折腾到十一点,太阳毒辣辣的挂在上面,远处的蝉鸣声不断,似乎在叫嚣着天气太热,受不了了。

陶永安索性把衣服脱了,晒得一身黑皮都汗津津的。

“你说,咱俩要不找个机会溜走?”

“反正也没啥事,干呗。”

没啥事。

阮文这说的是人话嘛。

她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好吗?

脸上都是汗,沾了土和草,倒是有几分乡土美人的模样。

陶永安正郁闷着,又听到老教授喊,“那俩学生,吃饭了。”

“开饭了开饭了。”陶永安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累了,他这会儿能吃一斤米饭。

阮文也笑了起来,“就算老教授肯定管……”

“吃饱了才能继续干活啊。”

行吧,阮文觉得这老教授就是来折腾他俩的。

就算是乡下,也不会让人吃饱了立马去干活啊,这天气会中暑的。

好在午饭足够丰盛,让干了大半晌午农活的两人觉得心态平和了些。

“这个老母鸡不下蛋了,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咱们吃了合算。”

除了一个鸡肉炖土豆外,还有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个凉拌黄瓜,一个蒸老豆角。

老教授叹了口气,“这豆角老了,再不吃都得喂猪去了,你们俩多吃点。”

阮文:“……”

陶永安:“……”老头,我敬你是师长,但不会说话咱能不能不说?

他俩是猪吗?

他俩是干活的牲口。

嘤嘤嘤。

“我在农场跟人学的,怎么样?”

老豆角用白面粉就着油一拌,放在蒸笼上蒸上二十分钟,等热意消散,再用捣碎了的蒜汁一拌,味道相当不错。

阮文当初去农家乐的时候,吃过这道菜。

“不止是老豆角,地瓜叶、胡萝卜缨、芹菜叶,五月份的时候还能用榆钱串,还有洋槐花,都能蒸着吃。”

“那你明天继续来给我干活,我给你弄胡萝卜缨吃。”

老教授很是热情的介绍,“我这里也有芹菜,不过现在叶子长得还不好,再过个把月,就能吃了。”

他活脱脱的一个老饕找到了同道中人,以至于和阮文聊起了蒸菜叶的时候,应该用多少时间,用多大的火才最好吃。

陶永安一想到明天还要继续来干活,他多吃了两块鸡肉。

不吃对不起自己!

这顿午饭吃到了两点半,老教授看了看外面,“你们先喝口茶,这是我自己弄得大麦茶,过会儿再去锄草。”

大麦茶是炒过的,焦黄中透着麦香,就连陶永安都忍不住多喝了一杯。

“李教授,农学系就你一个人吗,其他老师都不在?”

“他们家里有事,我孤家寡人一个,落得清闲。”

李教授五十四岁,只不过经常晒日头显得更老了几分。

他是三年前回的省大,也没什么亲人了,一年四季住在学校里,似乎那十多亩地是他的孩子。

陶永安聊着聊着熟稔起来,“您平时没少抓学生来干活吧?”

“可不是?老骨头了,不像你们年轻人。”李教授叹了口气,“你们明天还会来吗?除了我们系的学生,其他人都不乐意过来。”

可惜他的学生都放假了,没人给他干活了

这些田里的草再不锄掉,那可真就是草盛豆苗稀。

“我们没事,正好陪您说说话。”阮文先一步应下来,“别嫌弃我们干活慢就行。”

李教授笑得两眼眯起来,“哪能哪能啊,我又不是黄世仁。”

……

晚饭也是在李教授这边吃的,别的不说,农学系这边吃的倒是很好。

“咱们就当雷锋做好事,帮着李教授把活都干完?可这么一来,一个暑假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不着急。”哪怕是戴了个帽子,阮文的脸也晒黑了。

可以想象,她这个暑假过完,怕不是要和陶永安差不多黑。

不过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陶永安嘟囔了一句,“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明明之前急的很,现在倒是不着急了。

阮文认真的说,“放长线钓大鱼,陶永安咱们的知识盲区太多了,跟着李教授学是没错的,你看到他家里的那个榨汁机了吗?要你做,你能做得出来吗?”

这话问住了陶永安,他今天下午还真研究了下,没太搞懂怎么个工作原理。

“行,听你的,咱们踏踏实实学,现在学得多了,将来就不会两眼摸瞎了。”

送阮文到宿舍楼下,陶永安也回宿舍休息。

留在学校的学生不多,整个二楼也才十来个人。

到了寒暑假,宿舍管理员值班时也懒洋洋的,这会儿不在值班室里。

阮文往楼上去,刚到二楼就是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似乎她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有人藏在暗处。

她下意识的往前跑,还没跑出去就先被人抓住了。

“救……”

“别叫,是我。”

消失了小半个月的谢蓟生看着那亮晶晶的眼睛,在阮文耳边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嘤,更啦

有奖竞猜,猜猜小谢同志失踪干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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