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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积极到让石磊觉得自己应该撂下筷子,立马带着人回上海。

不对,他应该跟谢蓟生道歉才是。

要不是因为他说这事,阮文哪会这么冲动?

只不过阮文像是个急性子,已经先一步开口,“你再陪姑姑在这边住两天,建厂的事情你跟薛梅嫂子对接。”

“好。”

谢蓟生应下来,仿佛这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明明是大事啊。

石磊很尊重他爱人,可是遇到这种骤然间做决定的事情,两人也会闹一下。

老夫老妻尚且需要作一下调剂感情,怎么这俩年轻人反倒是……

石磊说不出这种感觉,反正就很怪。

“阮文,其实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阮文没反驳,“嫂子你觉得你们做工程,跟这些研究所、军工厂能不能有联系?”

“这个……”薛梅有些迟疑,“我也说不好,不过工程就是需要砖块水泥石灰之类的,要是研究所靠着山或者附近土质不错,倒是可以试着烧砖头?”

薛梅想了半天也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

阮文受她启发也有了些想法,“这倒是个主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825所连冰糕都能做,其他研究所搞些砖头水泥也不是不行。”

“这办法还真可行,研究所军工厂也都有家属大院,让家属们去搞这个。”元大虎的确是张飞绣花,又是开辟了新思路,“其实断了资金最大的影响还是生活,人研究员不可能靠西北风生活,就算是再坚定的斗志,那也得大后方稳定啊。搞这个带动家属就业,起码能解决小家庭的经济问题,我觉得这办法不错。”

石磊没想到这两口子都能有奇思妙想,他想了想最近遇到的情况,“上海的话,怕是弄不了这个。”

“那就搞别的,嫂子你得帮我。”阮文很是郑重的跟薛梅说,“我知道自己这想法可能有些大胆,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个人能力有限,所以还希望你能帮我。”

“你这话说的,什么帮不帮的,我知道怎么做,不过这事想要搞好,还得交给他们几个爷们点活。”薛梅是个利落人,不然也不会好端端的老师不当出来跑工程搞建筑。

“那些研究所军工厂我也不熟,不过砖瓦什么的我懂的,你们负责联系能干这个的研究所工厂,我这边做工程,再跟其他的人说道说道,可以帮他们出出货。”

她能做的,也就这些。

她没阮文那么大的本事,本来也就是小打小闹,如今帮着联系人给出货,已经是能力范围内能做得最好的事情了。

“研究所那边我能联系。”石磊先揽下这个活,他是国安系统的,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上海活动,但想要打探消息,远比其他人快。

“不过阮文,不可能研究所都去搞砖瓦啊。”这不跟挤在一起搞锅碗瓢盆一样吗?

“当然不是,盖房子也需要钢筋水泥嘛。”

石磊:“……”你这话相当于没说。

皮一下很开心的阮文说正经事,“出路有很多,你家有冰箱没?”

“有啊,之前用工业券买的,德国牌子的。”

“风扇呢?”

“也有,这个是日本牌子的。”

“洗衣机呢?”

“是日本牌子的,我当时想要买长春那边生产的,不过你嫂子有认识的人,买了个日本牌子的。”

“空调有没?”

“有啊,这个是我们上海冰箱厂弄得,回头我给你弄一台。”

“热水器呢?”

“也有。”石磊笑了,“我们家好歹都是干部,这些还是有的,其实在上海,职工家庭多多少少都有这些家电,就是有的只有一两样,有的配置齐全。”

阮文点了点头,她直接拿出纸笔,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列了出来,“你看有什么是你没见过的。”

石磊看着这一堆电器,有些头大。

“这个没听说过。”他圈出了消毒柜,好一会儿又划拉出一个,“豆浆机是什么?我之前也出差出国几次,没听说过这两样。”

“这两样啊。”阮文面色从容,“我们学校农学系有位老教授喜欢喝果汁,他自己组装了个榨汁机还挺好用的,后来陶永安跟着他捣鼓了个,首都那边不是经常喝豆汁嘛,我觉得可以用机器来搞,其实跟榨果汁差不多。”

“至于这个消毒柜,我们的产品必须经过三轮消毒工艺,这个其实可以应用到厨房里嘛,也搞一下消毒什么,碗筷消毒,其实酒店很需要这个。”

“这倒是。”石磊觉得消毒柜是个不错的东西,“我在国外还真没见过这东西,这玩意真要是造出来,是不是可以走出口?”

国内的多数都是招待所,大酒店不算多,家电配备也就那样。

到了国外就不一样了,石磊的生意头脑爆发,觉得可以搞一下这个。

“只要我们做得出来,当然没问题。”

这话让石磊傻眼了,“你不会做啊?”

“我是化工系的学生,这玩意能不能搞出来得问小谢老师,对吧小谢老师。”

谢蓟生一直在听阮文和其他几个人说,这会儿骤然间被点名,他脸上带着几分笑容,“我回去后和小陶商量下,看能不能有些思路。”

石磊觉得谢蓟生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早前打交道总觉得这人冷清了些,原来也是有温度的,不过这温度留给了阮文。

瞧瞧那模样,这下倒不是老夫老妻了,还带着新婚夫妻的新鲜感,眼里都是透着爱意的那种。

“你们都联系下,有需要发展副业,能提供思路的都行。我回头问问陈主任,账面上还有多少钱。”

反正她挣钱不就是为了能做点什么吗?

千金散尽,但凡能帮助一两个研究所自救成功,那也算值了。

石磊听到这话看阮文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看了眼自家老爷子,老头一直没怎么说话,但是那眼睛分明在夸人。

这样的阮文,可不是值得夸赞吗?

……

午饭后,石磊就先离开了,下午五点钟的时候还有飞首都的航班,正好能赶上趟。

这时候国内的公路网还没四通八达,同样路上跑的车也少得很,倒是不用担心遇到春节假期堵车高峰什么的。

石磊把人送到机场,拿出证件来送阮文到了登机口,“你到了省城再往我家打个电话,我家老爷子有些不太放心。”

虽然没明说,但自家老子什么心思,石磊还不明白?

“另外这件事咱们是尽人事听天命,你也别太上火。”

阮文这是在赶时间,但石磊还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你是共`产`主`义`者,怎么还信起了天命?我相信人定胜天。”

她可不是要尽人事听天命,阮文要的是把这事做成功。

这句人定胜天让石磊愣在那里,回过神来阮文已经进去了,正背对着他挥手。

他目送着这人离开,好一会儿才离开这边。

他家老爷子还在车里呆着呢。

“您怎么看这事?”

“活着就睁眼看呗。”石老爷子看向车窗外,车子路过苏州河的时候,他又是开口,“知道吗?建国前这里到处都是臭要饭的。”而他在还没参加革命之前,也是一个臭要饭的。

夏天还好说,反正随便找个地就能睡。

“到了冬天啊,白天还在跟你说话的人,说不定第二天就硬邦邦的躺在那里不能动了。”

他回忆起旧日的事情,那一双苍老的眼睛越发的浑浊,“我命好,跟着小谢他祖母去参加革命,九死一生活了下来。”

提到旧事,老头神色间有些哀恸,护他一路的老首长却没那么命好。

她甚至都没能看到这个新国家。

“磊子,我想再活个十几二十年,瞧瞧咱们国家日后什么样。”

他这辈子已经值了,可他还没活够。

石磊看了眼后视镜,“谁还没让你活?您爱活多久活多久,成个千年老妖怪也没人管你。”

石老爷子:“……早晚被你气死。”

爷俩又斗了起来,车子里的那点悲伤气氛消失不见了。

……

阮文从机场出来后,打算去陶永安家里,结果这个点没了出租车,公交车也停运了,她只好打消计划,先去附近的招待所,准备打电话让陶永安来接自己。

刚走了没几步,有人喊了她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阮文也想问罗嘉鸣,怎么在机场都能遇上这家伙。

“没回家过年?”

罗嘉鸣没好气,“大过年的你能别找我茬吗?”

回家过年被冷嘲热讽吗?

“单位里值班,听说有外国游客来,所以来这边巡视一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大他们呢。”

“我回来办点事,你送我去陶永安家。”

“使唤人倒挺得心应手。”

阮文今天赶了大半天的路程,她很累实在没精力跟罗嘉鸣斗嘴,歪在那里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罗嘉鸣觉得自己这一拳打出去落了个空,有心想要嘲讽阮文一二,看到她脸上有些疲态,到了嘴边的话又是咽了回去。

他跟一个女人计较什么?

车子停下时,阮文骤然间惊醒,“小谢同志,到了?”

罗嘉鸣听得头皮一颤,“你这是把我当生产队的骡子使唤吗?”

关键是还指鹿为马的那种。

阮文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不是谢蓟生带自己出去玩,她来找陶永安商量正事呢。

“生产队一般都是用驴。”打开车门,阮文被冻了个透心凉。

罗嘉鸣琢磨这句话,等到阮文进了那小楼房,他忽的明白过来,“你说我还不如头驴?”

阮文远远听到这抱怨,她直接没搭理。

她可没这么说。

阮文的忽然造访让陶家人慌了神。

陶衍瞧着这个晚辈,就她自己,瞧着风尘仆仆的模样,他迟疑了下,“年轻的时候不免都心高气盛,要相互体谅才能长久。”

阮文好不容易喝上一口热水,缓过神来明白了陶衍这话什么意思,“我没跟谢蓟生吵架。”

不过她现在忽然间造访,是挺容易让人误会的。

阮文想了想,“就是有点事要找陶永安商量。”

陶永安正在洗头发,匆匆忙忙包着头出来,“你不是去杭州了吗?这是跟土行孙学了本事,还能缩地成寸打地洞钻回来?”

他嘴上没个正经,头发上的水都甩到了阮文脸上。

阮文往一旁挪了下,“你还有事没?没事跟我回去。”

陶永安觉得阮文肯定有事,“大姐,今天大年初三,咱们开学得半个月后,之前你说的马上要毕业了,这个寒假好好放松下,你该不会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好使了吧?”

阮文的脑子好用得很,她原本可以直接拉着谢蓟生回来,但是考虑到阮姑姑还要在杭州小住,还有跟薛梅对接建厂的事情,她只好先一个人回来。

消毒柜的设计阮文能给出大概的图纸,但是具体的还需要懂机械或者说精通机械的人来搞,她来做这个总指挥。

小表哥跟着姑姑故地重游不知道怎么耽误了,阮文也没顾得去找,如今能用的机械系人才就陶永安一个,不找他找谁呢?

“你才脑子不好使。”阮文嘟囔了一句,转头看到坐在那里的陶衍,阮文又有些不好意思,“陶伯伯,小陶还有什么亲戚要走吗?”

“没了。”实际上还有些事情,慧敏给他安排了相亲对象,打算让他相看相看。

天下的母亲都这样,他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事情总有轻重缓急,瞧得出来阮文是有急事找他儿子,陶衍直接把这件事给隐了去。

阮文松了口气,“那就好,明天早晨七点的火车,记得去车站。”

她说完就要走。

陶永安这才发现阮文不是在开玩笑,他连忙追了过去,“怎么回事,这么火烧屁股的模样?”

阮文什么人,她一向沉得住气,这次匆匆忙忙的,肯定另有隐情。

陶永安觉得这件事不一般。

“到时候再说,对了怎么没见到伯母和永晴?”

“出去看电影了,怎么了?”

阮文原本是想要问下陶永晴,她是会计多少知道厂里账目问题,不过人不在家就算了,左右回去后就能知道,陈主任一直在省城呢。

“没事,你别出去了,小心头疼,我先回去了。”

阮文刚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的罗嘉鸣。

这一个照面也把阮文给吓着了,“你在这干什么?”

地位还不如生产队的驴的人呵呵一笑,“问你要不要回去啊?”

阮文要是出了事,谢蓟生第一个找他算账,他倒是想把人丢到荒郊野岭去,奈何这后果罗嘉鸣承担不起。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折返回来。

起码问个清楚吧。

罗嘉鸣跟自己做妥协,他是男人,不能跟女人计较。

“回去。”阮文笑眯眯地回答,她回头看向屋里,“我先走了,你记得明天一早去火车站,要是等不到你,回头有你好看。”

陶永安被要挟的有点懵,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还有你们俩一块走,真没啥问题吗?

别半路打起来,最后只剩下一个。

陶永安看着从外面关上的门,很是无语。

他还没洗干净脑袋呢,正打算再回去,被他老爹喊住了。

“阮文,没什么事?”

“应该没事吧。”

陶永安想了想,“她跟谢蓟生好的蜜里调油似的,感情上肯定没问题。阮姑姑和周建明都拿她当眼珠子似的疼,家里肯定也没什么事,不对她回杭州了,是杭州那边的亲戚找她麻烦了?也不对。”

阮文什么样的人陶永安很清楚,她不惹事,但事来了也不怕事。

找她麻烦,那最后倒霉的会是那个不长眼的人。

“所以啥事这么火烧眉毛?连年都不好好过了。”陶永安没想明白。

……

阮文没吃晚饭,她和谢蓟生住的那个院子没开火,只能回阮姑姑那院子里住着。

前有阮姑姑后面是谢蓟生,两人把她照顾的都很好,换句话说——饿不起。

大冬天的晚上八点半还没吃饭,这种情况很少见。

罗嘉鸣看着面如菜色的阮文,“你也有今天。”

“是啊,饿死我你很开心是吧?回头等谢蓟生回来,看着我横尸在家,你就有好果子吃了。”

罗嘉鸣:“……挨饿都堵不住你的嘴!”

“吃东西就能堵住了。”阮文觉得罗嘉鸣也不欠自己,他怎么可能会去给她做饭呢?

还是自力更生,下碗面条总是可以的,对吧?

可惜没方便面,不然更省事。

罗嘉鸣本来还想着阮文说两句软话,结果等了半天这人愣是宁折不屈。

他傻眼了,说句软话能怎么的?

瞧着阮文去厨房,罗嘉鸣本来也没往心里去,他拿了本书去看,电话响起时,炒花生洒了一地。

“阮文呢?”

电话是谢蓟生打过来的,他最开始给罗嘉鸣打电话,奈何没人接听,后来算着时间给陶永安打电话,才知道阮文已经回了家。

还没来得及回答,罗嘉鸣听到那压着怒火的声音,“你整天在她家里混吃混喝,就不能去给她做个饭?”

罗嘉鸣觉得委屈,“她一个女人还不会做饭吗?”阮姑姑做饭就特别好吃,他觉得阮文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啊,明明那么聪明一个人。

说不会做饭肯定是偷懒,不想沾染油烟呗。女人家爱美,有这小心思一点不奇怪。

“去厨房。”

“谢……”谢蓟生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罗嘉鸣迅速意识到,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虽然只是三个字的指令,但谢蓟生的意思很明确——要么去做饭,要么给我拎东西走人。

他还不知道谢蓟生的意思?

真当他没地去是吧?

罗嘉鸣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马上去。”

他还真没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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