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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真的有玉?”贾天山傻眼了,他上前一步拿起了那块鹿皮子色的璞玉,因为阮文那一锤子下去有些狠,璞玉砸碎了一个角,看得出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白璧无瑕,凝练似羊脂。

“这是和田玉,我家老爷子给我妹子了一块,我小时候没少玩过,就是和田玉!”

他说完又想起了什么,“这么说,是小程姑娘赢了?”

伍功踹了他一脚,“她放弃了。”

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倘若程佳宁意志坚定,不管结果如何,砸完最后一块石头,那么一切可能截然不同。

可她选择了放弃,在阮文的威压之下她主动投降认输了。

“也对哦。”贾天山想了想,“越是到了最艰难的时刻就越是要坚持,因为再稍微坚持一下说不定就能遇到转机,化险为夷呢。”

他想起他家老爷子当年说过的话,弹尽粮绝时也没想过放弃,因为一旦放弃那就真的输了,可再坚持下去说不定就会有转机。

贾天山没遇到过弹尽粮绝的情况,边疆条件不好,可是也没谁敢短了86团场的供给。

如今在程佳宁,在阮文面前,他算是真的上了一课。

一向大老粗的贾天山难得的文绉绉,“多谢阮文妹子。”

他吩咐下去,这件事不准跟程佳宁透露半个字,不然就是跟他贾天山过不去。

这是86团场的地盘,谁敢跟他过不去呢?

阮文掂量着那块璞玉,脸上没有翻车的尴尬,反倒是带着几分似是而非的笑容。

“眼光真不错。”

伍功撇了撇嘴,程佳宁要是知道竟然真的砸出了玉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小程姑娘眼光的确不错,但是意志不够坚定,所以最后被阮文上了一课后,还丢了这么一块上好的和田玉。

阮文把那璞玉收了起来,她没有说怎么处置,其他几个人也没问。

“您老饿吗?”

李教授看到阮文笑眯眯的问他时,觉得这孩子像是个披了画皮的女妖怪。

“不饿,就是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我先去睡个觉好了。”

阮文把人给拉住,“坐了这么久的火车,在车上就吃两个馒头喝点热水,你不饿?你以为自己是神仙在辟谷吗?”

她麻烦招待所的勤务兵帮着弄点清淡的吃食,“别放辣椒,他上了年纪胃瓤,晚上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不然睡不着觉。”

“快去快去,让厨房弄碗面条,铺俩鸡蛋。”贾团长交代了句。

阮文倒是跟他家娘们差不多,刀子嘴豆腐心。

在省大在农学系的那一亩三分地,教授李铭是地头蛇,可如今这不是在边疆吗?

他瞧阮文神色软和下来,这才说话,“你这两天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没有?”

阮文撇了撇嘴,“有啊,借出去五十块钱大概能有二十块的利息,再加上一块和田玉,收获可大着呢。”

老教授:“……”行吧,还在生气。

他换了个安全点的话题,“小陶弄来了很多塑料膜,还挺厚实,前两天还去乡下弄草席子,我估计等我忙活完这边回去,那新的大棚他就弄出来了,春节是赶不上了,不过正月底肯定能让你吃上几口新鲜的菜。”

“您原来那个大棚呢?”

农学系的老师嘛,总得给自己创造研究环境。

不过他们这又不是专门的农业学院,学校里对农学系的支持不够,那个小型的蔬菜大棚是真的很小,是几个老教授凑钱弄的。

想通过那蔬菜大棚供给春节时的蔬菜,那是痴人说梦。

“谁不喜新厌旧啊?”老教授扯开话题,“等回头我把种子培育出来,就可以试着大规模培养。”

阮文也有这个想法,如何给员工增加福利呢?

除了发钱那就是发东西,但是冬天能发的有限,米面粮油布料卫生巾,这些都老套了。

她想搞点新鲜的,比如说发蔬菜。

现在的冬天能吃什么?白菜、萝卜和土豆。

就算是鸡鸭猪牛羊肉来回的换,蔬菜就这几样。

大厨们再怎么折腾也搞不出花样来,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要是能给厂子里的工人发放新鲜蔬菜呢?

这倒是个不错的福利,不过今年不行了,到时候再说吧。

阮文和老教授不算师徒,不过胜过师徒情分。

两人这么聊起来,倒是让伍功和贾团长都插不上嘴。

晚饭是拉面,这边招待所的大师傅是山西人,最擅长做面食。

这拉面极为劲道,细细长长的一根足有一米多长。

老教授那碗面上面卧着几片厚厚的牛肉和俩荷包鸡蛋,十分的清淡。

“那个小姑娘真不吃饭啊?”

他倒是听说过这事,毕竟阮文的公司就挨着省大,屁大点的事但凡是传出去那就人尽皆知。

学生们的嘴嘛,向来是最麻溜的。

“闹绝食呢,不用管她。”

“谁说我闹绝食了?”程佳宁红着眼睛从楼上下来,她看阮文的眼神带着怨念。

她今天在阮文这里吃了大亏,丢了钱还丢了人,原本是打算不吃饭的。

可她就去卫生间洗个脸的工夫,就闻到了一阵阵饭菜飘香,肚子咕噜噜的叫起来。

这里天寒地冻本就环境恶劣,要是不吃晚饭她晚上说不定能冻死!

程佳宁才不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她决定下楼吃饭。

果然,刚下来就听到阮文在说自己坏话。

程佳宁一肚子的委屈怨念的坐了下来,她小心地看着阮文。

后者看都没看她一眼,正在专心吃饭。阮文一向对面食情有独钟,好吃的都来者不拒。

这几天跟着贾团长四处跑,还真是消耗不少,都能多吃小半碗面条。

又有红烧牛肉和烤羊腿,她吃的就更多了些。

晚饭过后,阮文去院子里溜达着消食。

“你跟我出来。”

程佳宁拿着筷子的手一抖,“干嘛?”

她有点怕阮文,这人是个混不吝的,比她父亲年轻时还要可怕。

说不定真的会打自己一顿呢。

伍功摇了摇头,“去吧,是好事。”

好事?

阮文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充其量是黄鼠狼给……

反正准没好事!

招待所建筑面积不大,但是庭院宽敞的很,外面还点起了一堆篝火,可惜现在天寒地冻,不方便载歌载舞。

阮文绕着那篝火走,余光瞧到程佳宁远远的站在那边,跳跃的火焰里燃烧着那略带三分嘲弄的笑,“怎么,怕我把你推到里面去吗?”

程佳宁更怂了,她觉得阮文真的会。

这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你有事说事,我累了想回去睡觉。”

“过来。”

程佳宁才不打算当听话的乖宝宝呢,“我不……”她挪了两步,缩短了和阮文的距离,“你想干什么?”

目光所及,看到阮文手伸进口袋里,程佳宁脑海中警铃大作,“你不能因为这就杀了我啊!”

她知道的,阮文的大衣口袋里有一把枪,就是谢蓟生送她的那把。

这些天来,阮文一直随身携带。

看着抱头蹲在那里的人,阮文哑然失笑,这也让站在二楼窗口的伍功无奈摇头。

他隐约猜到了阮文为什么会喊程佳宁出去,但又没有十足的把握,便是站在这里观察。

没想到,瞧到了这一幕。

程家这位千金还真是有意思。

是一个任性的小姑娘,做事从来是冲动指挥大脑。

富豪之家养成了她骄纵的性格,但又能纵容她多久呢?

从另一方面来说,阮文倒是个极为尽责的老师。

想尽了方法来教育这个小姑娘,让她有面对风霜刀剑的勇气和底气。

只不过能不能真的脱胎换骨,还得看程佳宁自己这块璞玉材质如何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程佳宁想要喊走开啊,却又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你这么怕我吗?”

“才没有!”

阮文轻笑,“那你现在这副怂样,莫非是我理解错了?”

“我怎么怂了?”不就是一死嘛,反正她现在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程佳宁放下双臂抬头看向阮文,“你又想搞……这是什么?”

“第七块石头里面的东西。”

程佳宁不能置信地看着那鹿皮子色的璞玉,她猛地站起身来看向阮文,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到了嘴边却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想说些什么吗?”

说什么?程佳宁想说,“我赢了,我就说我的直觉是对的,真的有玉。”

可是迎上阮文那冷静的像是边疆夜间温度的眼眸,所有的话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就像是夜色里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一般。

她赢了吗?

她输了。

即便是真的砸出来一块玉又如何,她先认输了,这玉和她没半点关系。

“你喊我出来,就是为了扎我心窝吗?”

跳跃的篝火在这个年轻姑娘的眼底闪动,程佳宁倔强的模样让阮文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女儿,她想若将来元元也像程佳宁这般蠢,那自己怕不是要被气死呢。

“我只是想告诉你,多动动脑子,你这漂亮的小脑袋瓜长在这里不只是为了身高着想,你既然有继承程家家业的心,那就多用脑子做事,而不是逞口舌之快。”

程佳宁嘴唇翕动,她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

“五十块钱的本金,利息从今天下午四点钟开始计算,不足二十四小时按照一日计。”

阮文说着,把那块和田璞玉塞到了程佳宁手里。

程佳宁输得彻底,但这块玉的确是她找到的,阮文没有贪图的心思。

她并非这块和田玉的有缘人,拿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烫手。

程佳宁看着那转身离开的人,她有千言万语涌到了嗓子眼,最后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我错了。”

资本家的小姐匆忙跑过去,从背后抱住阮文,“我往后听你的还不成吗,你别跟我生气好不好?”

这一招让阮文有些错愕,伍功也懵逼了。

这咋还忽然间撒娇呢?

不过被这么个娇娇的小姑娘抱着,倒也还不错?

伍功笑了笑,他关上窗。

这里的夜凉的过分,却又带着几分暖意。

……

程佳宁有些喝高了似的,夜深人静的晚上她话很多,反正就在房间里其他人也听不到。

“我不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妈妈小时候很疼我,会给我买好吃的蛋糕,还会亲自下厨给我做各种好吃的东西,可后来哥哥死了,她疯了,她说谁都不可信。”

她还说,这世间唯一疼爱自己的就是她。

可这话能信吗?

小小的程佳宁选择相信母亲的话,得到的却是一阵毒打。

书砸在了她的额头上,磕破了油皮以至于血流满面。

她怕的要死,母亲却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泪流满面的跟她道歉。

小程佳宁几乎被折磨疯了,因为温情不过一瞬间,母亲说疯就疯,她得到的除了毒打还是毒打,直到被父亲接走。

后来程佳宁懂得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她和母亲疏远了,成为了依附着父亲的小女孩。

她骄纵,她闯祸,她挥霍无度,她换男朋友堪比换衣服……

“父亲都不会管我,他管够我所有的开支,会给我请家庭教师,送我去国外读书,送给我最可爱的娃娃,可是他却只是拿我当宠物来养。”

在被困省城前,程佳宁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她拒绝承认。

直到阮文揭开血淋淋的真相,程佳宁这才意识到她不过是父亲豢养的一个小宠物罢了。

跟他的那些小老婆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见过我母亲吗?”

阮文摇头,“不曾有缘得见。”

程佳宁手里摩挲着那块温润的璞玉,“我很像我母亲,不止一个人说我像母亲。”

母亲桀骜不驯,她曾经应该是爱极了父亲的,毕竟父亲年轻时卖相颇是不错。不然母亲怎么会下嫁与他呢?然而那个她倾心的穷小子,在有了钱后就有了别的女人,母亲也曾一次次的闹过,于是她从父亲心口的朱砂痣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曾经被婚姻磨平了爪牙的人终于意识到要重新找回爪牙,却为时已晚。父亲打断了她的脊梁,让她成为了一个废物。

而程佳宁成了那个替代品。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母亲,或许之于他所有人都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婚姻和母亲是他打拼的资本与跳板,那些小老婆是他发泄欲`望的工具。而我不过是一个替代品,我的骄纵像极了母亲,却又会伤害到他。”

程佳宁的话让阮文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之后她才开口,“我并不会因为你的话就和程先生断绝合作关系。”

“我从没这么想过,你多么冷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我做这些呢?”

程佳宁这次没哭,她甚至还在笑,“阮文,教我,我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只是继承人吗?”

程佳宁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当然不是。”

她要成为程家的接班人,也要让曾经看不起她的父亲付出代价。

年轻姑娘的眼底似乎有火山在蠢蠢欲动,而最后又是归于安静。

“我会遵循与程先生的约定,好好教导你,能学到几分,那就看你的能耐了。”

程先生对这个女儿有多少的父爱,把程佳宁送到她这里来到底是做质子还是真想要她将他这个女儿教育成才,这有太多的答案。

阮文不想去想那么多,与她而言需要做的就是信守承诺,做一个合格的老师。

至于豪门内的尔虞我诈,那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程佳宁想了很久,又说了句,“那你下次提醒我的时候,能不能温柔点?”

温柔?

阮文笑了起来,“玉不琢不成器。我倒是能温柔,可不见得别人对你温柔。何况,我温柔的提醒你听得进去吗?你只会念叨着,那里面肯定有玉,我拦着你是不想见你发财,我小肚鸡肠见不得你好。”

“可那里面就是……”

行吧,有玉也不能说。

顶嘴只会惹来阮文的嘲讽,事实上即便是她闭了嘴,阮文依旧没停下。

“你这些天多骄傲啊,提出了那么多高瞻远瞩的建议,简直是军师,我哪敢反驳你呢?”

事实证明,程佳宁自以为的经历了捶打,却还是扛不住阮文的阴阳怪气。

“那我说的不对你指出来啊,你干嘛都新账旧账一起算,这样很过分你知道不知道?我是没你聪明,没你有见识,可人不都这样吗?你干嘛非要这么冷嘲热讽的伤害我?”

阮文笑了,“伤害你?你在那里夸夸其谈的时候把自己的小脑子丢到爪哇国了吧?那时候你怎么不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合适?现在被指出了,就觉得是我咄咄逼人,你怎么就做不到三思而后行?”

程佳宁一时间哑然。

阮文戳穿了她竭力想要掩饰的真相。

她费尽心机所要做的一切,其实是那么的……幼稚可笑。

阮文像是x光机,洞穿人心,早就知道她的幼稚。

她放纵自己,为的不过是给她致命一击而已。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无是处?”

她原本以为,自己做的还挺好,不过是自我感觉良好罢了。

到现在阮文好像依旧瞧不上她,尽管这并不妨碍阮文成为一个好的老师。

阮文翻了个身,她还是习惯平躺着睡觉,“也不是。”

“那……那我还有什么优点?”

程佳宁觉得,她从没这么卑微过,即便是在父亲面前,她也没这么低声下气迫切的想要得到认可。

“打不死的小强。”

小强?

程佳宁没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蟑螂。”

程佳宁:“……”

她不知道自己打的死打不死,但她好想打死阮文啊。

夸她一句能死吗?说她是蟑螂,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然而阮文却是沉沉睡了去,她最近累得很,几乎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程佳宁听到那微微的鼾声,神色复杂的看了几眼,最后还是蹑手蹑脚的端着那洗脚水去了卫生间。

今天又是讨厌阮文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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