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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倒也不意外。

她之前就被中情局给盯上了,如今被列入国际黑名单一点都不奇怪。

不能出国就不出呗,她正想着休息一段时间,好好陪陪家人呢。

伍功没能从阮文脸上看出太多的情绪。

甚至于他那点隐秘的想法都被阮文看穿了,“你很失望吗?”

“失望谈不上,不过……”

他恍惚中想到多年前,他被那些列车劫匪控制住,阮文面不改色的完成反杀。

不是早就知道阮文的性子了么?

怎么还期待她会对这个结果有什么剧烈反应呢?

伍功心底里嘲笑了自己一声,看向阮文时神色颇是平静,“你怎么逃过cia的抓捕?”

阮文耸了耸肩,“他们又没布下天罗地网,我想逃还不容易?”

这几年日子过得安稳,阮文几乎没了这反侦察的能力。

不过她也不会把自己往枪口上送就是了。

盖伊·布兰特能够得到消息,想来cia也在旧金山的机场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阮文是狡兔三窟,直接换了地方。

美国的铁路运输远没有空中运输发达,而正如阮文所预料的那样,cia没在奥克兰机场布防,她也没傻兮兮的购买飞往中国的机票,那样太过于显眼。

在日本过年,阮文学到的那一口关东腔的日语也派上了用场。

她毕竟是直接从日本飞来的,海关人员以为她是在日本住的中国人,压根就没怎么在意。

伍功听完了事情的始末,不得不说阮文真的很有能耐。

短时间内就做出判断,迅速又安全的离开美国,换做其他人,怕是也不见得能比她处理的还好。

伍功还想要说些什么,这次谢蓟生比他动作快,“先好好休息,姑姑和建明他们都还好?”

“挺好的,说是快要结婚了,要我给他准备新婚礼物。”

这个和其他人还不一样,是亲哥。

阮文还没想好到底准备什么礼物,“回头你帮我想想,我可真猜不出来他想要什么。”

谢蓟生从冰箱里拿出蜂蜜,挖了一勺给阮文冲水喝,“不着急,你不用管,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了。”

人家两口子行动默契,伍功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特别碍事。

走之前,伍政委忽然间想起来一桩事,“对了,阮文你有空跟那个高山好好聊聊。”

这位从北边过来的前苏联人如今已经习惯了在省城的生活。

去年的时候,还成了家。

如今高山正在阮文的安心集团研发室工作,早已经成为研发室里的重要一员。

不过向来都是陶永安和他打交道比较多,伍功这话,什么意思?

阮文一时间没想明白。

谢蓟生看着她端着水杯在那里一头雾水,“先好好休息,回头再处理也不迟。”

阮文这两天在北池子大街那里休息的挺好,她看着谢蓟生,“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你是去北边做的治疗?”

谢蓟生还保留军籍,这些年来一直在帮着退伍士兵再就业这件事阮文清楚。

甚至有不少退伍兵干脆去了边疆那边。

边疆的兵团建制让这些退伍军人能够找到还在部队里的熟悉感,何况这几年边疆发展也挺不错,在那边有稳定的工作,有安排好了的住房。

既能够安稳生活又能够帮着国家垦荒种植,何乐而不为呢?

阮文也觉得这安排挺好,毕竟她的工厂再多,也不能全招退伍兵吧?

浦东那边的工厂扩建再扩建,她要是再搞下去,浦东都是她的一亩三分地了。

树大招风,阮文再清楚不过,哪怕现在上海的一把手是曾经的姜部长,她也不能胡来啊。

这几年,她和谢蓟生都在做些什么,阮文还以为彼此都清楚。

结果他竟然还是瞒着她!

“当时没什么把握。”

谢蓟生十分坦荡,“不想要你太过于分心,我这不是没事了嘛。”

苏联的医疗水平比较好,即便是放在世界范围内都是数得着的。

去苏联秘密治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具体知道内情的不超过一把手,其中不包括阮文。

“最后一次,往后不会再隐瞒你。”

阮文淡淡看了一眼,“我信你才有鬼。”

男人的嘴,你能相信?

阮文觉得自己真要是相信那就是个小呆瓜。

她去卫生间里洗脸,冷水沃面让人头脑更清醒一些。

“别闹。”

阮文觉得痒痒的,她想起之前,谢蓟生都不敢碰她。

仿佛碰触一下,就会把那些可恶的寄生虫传染给她似的。

现在倒好,不安分起来了。

隔着那针织毛线衫,阮文都觉得痒。

谢蓟生的下巴放在阮文肩头,“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这次辛苦你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过会儿做给你吃。”

阮文生气也就是嘴上说一句,还能怎么着?

“我没有,你跟我说伍功为什么要我去找高山谈话就行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

阮文只觉得身子一轻,她整个人落到了谢蓟生的怀里。

“别闹,过会儿元元放学怎么办?”

“她去参加冬令营了,得过了元宵节才回来。”

阮文愣了下,“去哪里参加什么冬令营?”

她怎么都不知道。

“前几天组织的,东亚三国冬令营,在上海呢,我让石磊照看着,放心不会出事的。”

这让阮文松了口气,“怎么这么小的孩子都要去参加这个了。”

她嘟囔着,胳膊环在谢蓟生的脖颈上,“你最近去做检查了没?”

谢蓟生莞尔,他有多长时间没这么好好看着阮文了?

明明是夫妻,再亲密不过的两个人,可自从那次他回国后,他们这几年都过得并不怎么安生。

“我要是出事,早就没了。”

阮文手指堵住了他的嘴,“别胡说八道。”

她不喜欢听这话。

谢蓟生将人放下,自己躺在一侧看着阮文,“我不会有事的,命就这一条,有太多东西我舍不得,哪肯走啊。”

这样说话也不错,冬日里暖意十足,阳光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

温暖了谢蓟生脸上的棱角。

阮文伸过手去,柔软的手指拂过他那浓密又有几分凌厉的眉,顺着眉骨向外,“都有什么?有我吗?”

阮文比之前略微胖了一点点,但也只是对比她自己而言。

她本身就瘦,用阮姑姑的话来说,身上留不住肉。

如今这般倒是正好。

不到二十的阮文眉眼间带着狡邪,他第一次见到是端着一碗麻辣兔肉,馋他。

二十多岁的阮文像是一个拼命三娘,满脑子都是生意经,从省城到乡村,从上海到边疆,从国内到日美。

但凡是她想做的,那就都要拿到手才是。

而如今的阮文,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她也的确立住了,这十多年来过得比绝大多数人的一辈子都要浩浩荡荡,似乎生来就是做这些大事的一般。

他们认识这十多年里,阮文做了太多的大事。

可即便没有这些大事,她也是自己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当然有你。”

阮文哦了一声,“那我是东西?”

这般提问让谢蓟生微微恍惚,回过神来就听到阮文说,“还是说,我不是东西?”

她的诘难来的突然,让谢蓟生好一阵为难。

阮文自己却恍然未觉。

她似乎找到了好玩的游戏,“你跟我说说看呗。”

谢蓟生向来说不过她,能做的只是将她揽入怀里,“睡觉,等睡醒了我给你做饭吃。”

这里的睡觉,是再单纯不过的名词。

阮文以为,大白天的她睡不着,可当她的后背感受到那沉稳的心跳时,她又觉得这是最好的催眠曲。

“咱们说好了的,往后有事不能瞒着我。”

“嗯。”

“这可不是我逼你,你自己答应了的,要是你敢出尔反尔。”

阮文挥舞着小拳头,“我饶不了你。”

小拳头被谢蓟生的手包裹起来。

“骗你是小狗。”

阮文用后脚跟踹了他小腿,“你多大了,还说这么幼稚的话?”

她踢了人之后迅速的撤回,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背靠着谢蓟生睡了去。

等醒来,已经半下午了。

谢蓟生正在客厅里忙碌着。

“前段时间陶永安看中了一块地,想要买下来建几栋别墅,你喜欢什么样的?”

阮文看着那些建筑图纸,“别墅太大不方便,我还是喜欢住大平层。”

其实她对住的也没那么多要求,她手里头的房子足够的多,首都的四合院,浦东的楼和工厂,杭州西湖旁的老宅。

即便是安心集团破产了,阮文也能够依靠这些房产逍遥的度过后半辈子。

“那就盖个小高层,装上电梯,做成大平层?”

谢蓟生很快就画出了新的图纸,这个阮文瞧着倒是喜欢。

“给元元一个书房,她得学习用,我还要个衣帽间,对了要套内卫生间,再留两个客房,这样差不多了。”

阮文修修改改,觉得这房子设计的似乎有些……

“这是不是太自恋了点?”

“没有,挺好的。”

谢蓟生帮着做了调整,“你很有做建筑师的天分。”

“得了吧。”

谢蓟生说的阮文才不信呢,她对自己的斤两十分清楚。

她起了床,谢蓟生去做饭,差不多四点钟吃完了这顿加餐,阮文去锐芯找涂安国。

在厂门口遇到涂宝珍时,阮文还有些没认出来。

主要是涂宝珍挺着个大肚子,神色间也有几分憔悴。

“阮文。”

涂宝珍也没想到,再度见到阮文竟然是这么个场景。

她多少有些狼狈,被自己的父亲拒之门外,怎么都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

“你怎么在这里?”

阮文瞧着冲自己使眼色的门卫,恍然醒悟过来,“要不我送你回家?”

涂宝珍听到这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你过来是……”

阮文扯了谎话,“我约了书燕姐谈事情,不过没事,先送你回家好了。”

涂宝珍注意到她看了下手表,连忙摆手,“不用你先忙就好,我自己没问题的。”

阮文到底不放心,让保卫科抽调出个人过来,送涂宝珍回去。

如今这边工厂多了,路上跑的车也多了起来。

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肚子又大得惊人,再怎么注意都不为过。

“怎么回事?”

锐芯的人就没有不认识阮文的,这边阮文刚开口就八卦起来,“她老公跟她的一个学生搞在了一起,涂工说要她离婚,她……”

唉,这年头哪个父母不都是劝闺女忍气吞声,他们涂工不一样。

觉得自家闺女不至于吃这种苦,谁知道舍不得的竟然是涂宝珍。

这不,从春节前就开始闹腾,到现在涂工吃住都在这边工厂,压根不让涂宝珍进门。

反正挺不好看的。

阮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走向。

她忍不住的低叹了一句,“有时候就钻了牛角尖出不来。”

涂安国这些年当爹又当妈不容易,可到底心思不够细,有时候怕是说话太过于直白,反倒是让父女之间离心离德。

阮文这才想起来,陈主任年前就去广东那边,前年安心扩建,在在珠三角那边建了几个工厂,陈主任不太放心,留下陶永晴在省城这边坐镇大本营,她去那边督工。

她人不在。

不然的话兴许会好一些。

……

涂安国正在开会,阮文也没过去打扰,在那边的会客室等着。

锐芯有了钱之后,在企业文化这方面做得还挺好,将原本几个研究所的一些老照片都挑选出来,特意在公司弄了一个陈列馆,方便了解锐芯的前世今生。

就连会客室里都有一些老照片。

还有些大部头的书。

阮文随手找了一本翻看。

涂安国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阮文站在那里,落日的余晖慷慨的洒在阮文的身上,捧着书的人有点像是油画里的圣母,光辉夺目。

似乎察觉到什么,阮文抬头,看向门口,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这本书很有意思,写得一点都不枯燥。”

涂安国看了眼,“那是秦工翻译的书,他这人就特别幽默。”

他这些天跟闺女赌气,还真不知道阮文已经回来了。

也没能闹清楚阮文这次过来的缘由。

阮文倒也没瞒着,“我最近这段时间怕是不方便出国,这生意上的事情可能就需要再找人来处理。”

简单点来说,短时间内阮文不可能直接处理与国外那些尤其是硅谷芯片制造商之间的买卖合作。

这话让涂安国有些懵了,“你这是……”

“我没事,只不过不太方便,不过如果是来国内的话,我还可以帮点忙。”

当然,阮文过来通知这件事的主要目的在于,她想告诉涂安国——

锐芯得培养自己的人了。

搞研究是必须的,但也必须做好销售。

这件事阮文是不方便再处理了,涂安国得找一个合适的接班人。

倘若锐芯没有合适的销售人才,最坏的结果就是国家派来一个不清楚底细和实力的,那将会是最糟糕的事情。

陈述了这件事的利弊之后,阮文并没有在这边久留,对于锐芯目前的研究发展也没多问。

实现了自主盈亏后,甚至能创造大额利润后,国家也不会想着把锐芯给撤掉。

只要公司不作死,发展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从会客室出去时,正好赶上下班。

阮文等了几分钟,看到彭书燕出来,和她一块离开。

“你回来也挺好的,元元那孩子整天念叨着,你要是再不回来只怕她都要念母成石了。”

“然后从里面蹦出来个猴子吗?”

阮文的笑容在看到站在那里的涂宝珍后消失无踪。

涂安国是一个极为执拗的人,而他的独女也继承了这位老兵的性格。

她在这边等了许久。

等的也正巧是阮文。

“去吃点东西吧。”

彭书燕陪着一块过去,她怕阮文没控制好情绪,把人给吓着了。

解释不清可不太好。

涂宝珍没什么胃口,她看着阮文欲言又止。

看不下去的是彭书燕,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那就直接说便是了,这般吞吞吐吐又是为哪般?

“你这么下去,肚子里的孩子受得了吗?”

涂宝珍恍惚了下,低头看着自己那圆滚滚的肚子,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知道。阮文你说我真的错了吗?”

她知道,阮文肯定知道自己这点事。

自己没有阮文的能耐,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握住。

她甚至连自己老公都看不住。

阮文放在筷子,她觉得自己可真能吃,明明刚吃了谢蓟生做的饭菜,这会儿竟然又吃了不少,“你觉得自己做得对,委屈求全就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让孩子将来在父母的争吵冷战中长大,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可我总不能让他们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怎么了?”

彭书燕不能理解,这件事她是百分百支持涂工,“涂工待你不好吗?他没苛待过你吧?单亲家庭怎么就不行了?”

她不知道涂宝珍这到底什么样的思想,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学校里教书教傻了嘛。

涂宝珍一阵面红耳赤,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那如果是你,如果……”

“如果陶永安出轨,我会毫不迟疑的跟他离婚,我爱他全身心的爱我,而不是爱他爱到丧失了自我。”

彭书燕说的斩钉截铁,“如果为了爱情可以牺牲掉自己的原则,那这样的爱情不要也罢。”

她从来都不是恋爱脑的人。

没了爱情自己还有事业,不是吗?

涂宝珍被她这话呛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阮文看着这个脸上写满了羞愧的准妈妈,低声叹了口气,“宝珍,当初被骗了感情那并不是你的错,你今天为了孩子忍气吞声,那未来呢?你是期待他能够浪子回头摒弃前嫌回家与你重修旧好吗?可你敢保证他会永远不再犯这个错误?”

她知道涂宝珍顾忌什么,大学时代被人欺骗了感情还被骗了身子,这几乎成为了涂宝珍心里的一个过不去的坎。

倘若她的这段婚姻安全无事,那自然无所谓。

可现在她的丈夫出轨,只怕往后还会拿曾经的年少无知来羞辱涂宝珍。

日子怎么可能还过得下去呢?

“涂工支持你,有他可以依靠,你自立门户也好,带着孩子跟着外祖父一起生活也罢,总之你不会孤苦伶仃。可现在你的孩子还没出生他们的爸爸就背叛了家庭,他们的妈妈和外祖父老死不相往来,你真的觉得后者更好吗?”

是个人都能权衡利弊,做出最好的选择。

可涂宝珍怎么选,到底只是她自己的事情。

涂宝珍看向阮文,那失了血色的唇像是凋零的樱花,一片惨白,“倘若谢蓟生对你不忠诚呢?”

阮文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意思,“那你不妨抓到把柄后告诉我,如今做这种假设很没意思。”

倘若谢蓟生不忠。

阮文想,她的私生活会更加热闹一些。

她可从来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

亲自送涂宝珍回到家中,彭书燕陪着阮文一起往家去。

她很是不解,“她那会儿还挺聪明的,如今怎么反倒是变得这么愚钝?”

“人在一个环境中待久了,可能会变得固执,也可能会怀疑自我。宝珍大概属于后者吧,她一直觉得自己低人一头,起码在他们这段婚姻中,她是这么个认知。”

“做错了事接受了惩罚就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她现在这样把自己困着,伤害的还不是她自己?何况贞操这东西,男人出了轨回归家庭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女人但凡行差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又是哪门子的道理?蠢死了,非要给自己套上这么一个枷锁。”

原本彭书燕还担心阮文发脾气把涂宝珍吓着,哪曾想现在憋了一肚子火气的人是自己。

“回头还是让涂工和她好好谈谈,相依为命的父女俩,何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阮文看着这晚冬的夜色,“只要涂工不出什么差错,有的是人巴结宝珍呢,何必守着那么一块腐肉呢?”

“是这个道理,对了阮文,你怎么刚回来就来找涂工了,有什么事?”

阮文扭过头去,“有啊,一件大事,书燕姐你觉得自己能成为锐芯的副总工程师吗?”

彭书燕苦笑了声,“做梦都想当,但是没指望。”

几个研究所合并后,研究员们也多如牛毛。

自己占了个413所员工的优势,可想要再往上走,除非她能够在光刻机的研发上做出重大贡献。

否则,难如登天。

“那你要不要换个路子走?”

阮文觉得自己像是美杜莎,在诱惑着彭书燕,“说不定,能曲线救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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