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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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惟慢慢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寒凉刺骨的冰室，剔透的冰面泛着细碎的幽光，清晰地映出一个清瘦的少年身形。

我……还活着？玉白的手指撑在冰面上，初惟缓缓坐起来，茫然地四下张望，差点被冰层折射出的光芒晃花了眼。

而除了坚不可摧的寒冰外，这里一无所有。

初惟恍惚间想起，此处正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来到的地方。

当时他和几位伙伴们一同进入这座秘境中的宫殿，历经重重考验，眼看就能获得传承顺利离开，但最后一道关卡中蕴含的危机远远出乎他们意料。

情急之下，初惟只能把同伴们全部送了出去，自己却被封在这里。

奇怪，明明感觉自己刚刚闭上眼睛就醒来了，但他回想昏迷前的场景，却好似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一般。

不过能醒过来就是好事！初惟打起精神想。

之前受的外伤也不知怎么尽数痊愈，内伤……内伤又是怎么回事？

初惟内视一番，发现他的修为竟然跌到了化形初期，顿时心中一震。

不应该啊，他来秘境时已是化形后期了，距离成年期仅有一步之遥。

如今，他体内只有一缕细细的灵力流，在宽阔的经脉中缓缓流淌。灵力虽有枯竭之相，却内蕴生机，其中隐隐有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

转头再看这些之前把他冻住的亘古不化的坚冰，心中只觉亲切，再无半分畏惧。

他这是得到了极致之冰的认可？

还是要快些出去。初惟打起精神站起来，在不大的冰室里四处摸索。

不知道秘境关闭了没有？得赶快找路出去，动作快的话，秘境或许还没关闭。

只是，这里似乎同他沉睡前有哪里不一样。

初惟仔细观察周围，突然间意识到了最重要的问题。

他们是被不知名的传承吸引来的，而现如今，这份传承已经同初惟融为一体了。

传承是睡一觉就能彻底炼化的吗？

初惟敏锐地发现一丝异样，抬手掐算了一下时间，小脸上满是震惊，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已经过去一千年了？！

初惟茫然地望着身下平滑如镜的冰面，上面映出自己未变的容貌，一时间难以接受自己睡了一觉就长了一千岁的事实。

沉思良久，初惟神情数变，不得不暂且认下，在心里安慰自己，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至于这多出来的一千年，就随它去吧。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坚实的冰墙上裂开几道缝隙，正是一扇门的形状。

找到了！初惟运起最后一丝灵力，将冰墙上的门推开。

面前是一条狭窄的走廊。

找到出路了！初惟心下一松，体内灵力耗尽，双腿一软，眼前一花。

少年单薄的身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巴掌大毛茸茸的雪团子。

初惟晃了晃脑袋，在冰面上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细长而柔软的白毛毫无半点杂色，薄薄的翅羽闪着锐利的银芒，收敛在蓬松的白毛里。

初惟怔怔地看着倒影中的自己，黑曜石般剔透的眸子里有三分茫然七分委屈。

他竟然回到幼生期了！

作为妖界地位不凡的堂堂青鸾，修炼了一百年又回到了幼生期，这也太丢人、不，太丢鸟了！

初惟犹豫了一下，他修为受损严重，暂时无法化为人形，行动间有诸多不便，但有极冰护体，在这里至少没有性命之碍。若是碰到同族，他还可装成走散的幼崽卖个乖。

而且，坐以待毙也不是他的风格。想到这里，初惟开始一小步一小步往外挪。

等出去之后，要先找个地方好好修炼，把损失的修为都补回来。

至于去哪里修炼嘛……初惟转了转眼珠，有了主意。

当年和他一起来闯上古秘境的同伴，在这一千年里肯定都已经成为名镇一方的大妖了。和他关系最好的容珏之前就邀请他去青丘玩，只可惜路途太远，前去不便。

韶璟家倒是近，他现在应该已经是青龙族的族长了吧？毕竟韶璟当年就是同辈里修为最高的。但去见韶璟的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初惟强压了下去。

他和韶璟虽是同伴，关系一直不太亲近，天天呛声都是轻的。若是让韶璟看见他这副模样，还不得被笑话一百年不带停的？

初惟察觉到这里没有危险，越走越快。尤是这般，也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出口。

明媚的阳光给天幕镀上一层灿金色，透过繁盛的枝叶稀稀落落地投下数条炫目的光带，其中一束正好打在初惟身前。

初惟置身于暖融融的阳光下，这才有了活过来的真实感。

当时有多么从容赴死，如今就有多么欣然不已。

不过，再往前走就要当心了。

初惟屏息，利用身形娇小的优势寻了条灵草丛生的路向前走去，然后一头扎进草堆里。

好不容易把自己从一堆比他高一倍的灵草里挣脱出来，就听到了前方传来一串整齐的脚步声。

竟然有人来？初惟不惊反喜，有人就说明此时秘境处于百年一次的开启状态，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离开。

就是不知道来的是何方势力。初惟微微思索间，后退一步躲进刚刚挣脱的草丛里。

他虽然没有足够修为来隐蔽自身，但只要足够谨慎就不会有危险。况且他在秘境里呆了这么久，已经染上了此处的气息，这里的一草一木灵智未开，却也会替他遮掩几分。

脚步声越来越近。

很快，透过两片相邻的草叶间隙，初惟看到了行动有素的一行十几人。

初惟一眼就被领头的少年摄住了心神。

那是一个高挑俊美的少年，神色冷漠，气质不凡。

竟然是韶璟！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没想到一出来就能遇上熟人。初惟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何一千多岁的韶璟仍是一副头顶双角的少年模样，就看到了他身旁容貌妍丽的绯衣美人。

初惟心中刚刚升起的喜悦之情一点点冷却下来。

这名神情高傲的绯衣少年看修为是化形后期，一看就是来秘境中历练的，同千年前的他一般。

初惟极罕见地，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年生出一丝不渝。

不是因为他同韶璟走在一起，而是初惟从这名少年身上，头一次感受到血脉压制的力量。

这是顺天地之气运而生，万年都难见一只的朱雀。

初惟一口气闷在胸口，眼看着韶璟和朱雀越走越近，呼吸突然乱了一拍。

“谁！”韶璟神色一变，冷冽的双眸直直看向初惟躲藏的草丛，一柄利箭从指缝间射出。

初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暴露了，对上韶璟毫无感情的湛蓝双眸，一时间竟忘了躲闪。

一个眨眼的功夫，漆黑的箭头已经到了初惟眼前，凛冽的寒意逼近面前。

初惟大脑一片空白，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

可同箭矢一起到达的，是韶璟。

韶璟一把捏断距初惟只有两寸的箭矢，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面上是初惟从未见过的神色：“……初惟？”

初惟看不懂韶璟此刻的神情，只能隐约从他略带颤抖的声线中察觉到对方难以掩饰的紧张。

“初惟，”韶璟仍在唤他，双眸中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是你吗？”

面对近在眼前的韶璟，初惟心中升起一股近乡情怯之感，避开韶璟伸来的大手，把小脑袋埋进胸前蓬松的羽毛里。

耳畔传来一身极轻的叹息，初惟一时愣神，就被韶璟一把捧在手中。

视线猛地拔高，初惟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和韶璟对视。

没想到竟然以这种形式重逢，初惟感觉浑身不自在，而且，总感觉怎么看都不对。

他本来和韶璟年岁相仿，在他还没化形时就三天两头和韶璟吵架，后来成功化形后，更是隔不多久就会开打一次。但无论是打还是吵，初惟都并未真正落得下风。

可现在，他顶着这副样子，连和韶璟平视着说话都做不到。

这种落差感让初惟一时难以接受，展开翅膀想往外飞，飞……飞不起来。

初惟徒劳地扑闪了两下翅膀，幼生期脆弱的羽翼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韶璟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初惟敛起翅膀，听到韶璟担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怎么又回幼生期了？”

或许是心智也跟着修为一起回退，初惟低头叨了下韶璟的掌心，脆生生的悦耳声音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委屈：“你还说！我被封印了一千年，能醒来就不容易了。”

最后，在初惟的强烈要求下，他被韶璟放到了肩膀上，继续往前走。

韶璟走路很稳，初惟靠在他肩颈处，后知后觉用上一阵劫后余生的安心感。

虽然刚才还想着先不要见他，但真的见到韶璟，对他来讲反倒是意外之喜，毕竟他们曾经是生死相依的同伴。

不过，遇到韶璟后，初惟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一千年前，他们组队来这里历练时，都是化形后期的修为。尤其是他和韶璟，距离突破成年期仅有一步之遥。

他被封印了一千年，修为倒退再正常不过。但韶璟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修为退回了化形中期？

他又是为什么，再次来秘境呢？

可惜现在他们身后跟了一堆人，不是细聊的时机。

初惟眼看着他们离那座困了他千年的宫殿渐行渐远，被压制的修为有渐渐恢复的趋势。

韶璟的鬓发散了一缕下来，在他眼前晃啊晃，屡次将他的思绪打断。

微风渐起，漂亮的银色长发飘到初惟眼前，他下意思张开尖喙，拽了拽这一缕长发，突然起了几分作弄的心思。

趁着韶璟还未反应过来，初惟一个借力跳到了韶璟头顶，顺嘴拆下了对方头顶的发带。

一头炫目的银色长发如瀑布般散落下来。

平时又听话又低调的初惟头一次体验了一把作天作地的感觉，满意地窝在韶璟头顶，往龙角上一靠，对上了他们身后红衣的小朱雀一脸呆滞的神情。

一直把韶璟大人奉若神明般崇拜，方才也不停地偷偷观察的小朱雀将初惟的动作收入眼底，对上了初惟的目光后踉跄了一步，惊恐地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