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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热,阿琅一到夜里便会拉着采荷到小楼上纳凉。夜里蚊虫多,阿琅身上佩戴着驱蚊的香囊,脚边还燃着一个香炉,小楼里放着一张罗汉床,四周垂着香色的纱幔,种种条件优越,让她乐不思蜀,有时候睡过去了,采荷也不去叫醒她回屋,替她轻轻掩上一层薄衾就默默下了楼。
阿琅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采荷已走,她嫌被子盖着有些热,伸手推到一边,两条白花花像鲜藕一样的胳膊。
今年北方的天格外热,一向不畏热的阿琅换回女装后反而受不了暑气,开始穿得单薄。没有外人的时候都在主腰外面单穿一件无袖的纱衣,今日她就在素白的主腰外穿了一件肉红纱竖领对襟无袖褂儿,下身着鹅黄纱膝裤,简单随意,处处透着凉意。
公孙怀在采荷走后独自上了小楼,他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床上的人,隔着一层纱幔看到了眼前这幅光景,不禁皱皱眉头,穿得这么少,也不怕受凉。
他撩开纱帘,拾起薄衾替她重新盖上。
“热……”好不容易凉快一些,谁又给她盖被子了,阿琅表示很不满,皱起了脸。
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上微微起了一些细小的汗珠,看来是真的热,连他都觉得热了,不得已转顾四周,不远处的茶几上摆着一把蒲葵扇,公孙怀拿了过来一手替她轻轻摇着扇,另一手拿出巾帕为她擦汗,不一会儿,见她呼吸平稳了才给自己擦汗。
这一折腾,他后背的衣衫也都湿了。
巾帕敷在脸上似能闻到淡淡的香味,不是皂角,而是她身上的香味。
心跳得飞快,气血逆流而上,或许他真不该来这儿见她,要是气血冲上了头,再犯头疼的毛病他恐是活不久了。
瞧也瞧过了,还是回去吧。
他放下了蒲葵扇,起身欲逃离,可是那个睡着的小丫头忽然醒了,拽着他不让他走。
阿琅就等着他来,想着法子勾引他,可他就跟柳下惠似的,坐怀不乱,她心里一急,就索性不装了,“怀哥哥真是个铁石心肠的,换作别的男子见到我这模样,还不趁人之危?”
这话他不爱听了,到底是拐着弯骂他,还是他见过别的男子趁人之危了?
“原来阿琅也想我趁人之危么?”他沉不住气了,忽然欺身向前,两只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吓得阿琅往后一倒。她就是扮猪吃老虎,玩火**就知道害怕了。
可他这样魅惑的眼神,就算知道危险,她也不想后退,他若是个正常男子,没理由忍得住,除非她没什么女人味儿,勾不起他的兴致罢了。
“书上说了,寻常男子见到这般光景,早就两眼放光,如狼似虎扑上来了……”阿琅缩着脖子小声道。
公孙怀眉心拧成了一股,她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可你也知道,我不是寻常男子,我是个太监,早没那份心思了。”他眯了眯眼,有时候故弄玄虚逗逗他的小猫儿也是一种乐趣。
他说得那样诚恳,面上浮现淡淡的伤感,阿琅差点儿就信了,不验一验又怎知道真假,于是她变着法儿逼他露出原形:“太监怎么了,太监也有心,也有情意,不然怀哥哥跟我又算什么?宫里扎堆找对食的又是怎么回事儿?”
公孙怀低头一笑,随即轻弹她的额头道:“傻瓜,我这是怜惜你,我这样岂能糟践了你?”
“可你成天吊着我,就是耍流氓,咱们做不了真夫妻,还不能做活神仙嘛!”情急之下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她自己都惊了,心想完了,他心底一定会笑话她不顾礼义廉耻,嫌弃她了吧!
“公主说出这种话,可有想过后果?”
他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双颊飞红,大概和煮熟的虾子没两样,慌慌张张捂住了脸,不让他看到自己窘迫的样子。
“知道害臊了?”公孙怀坐直了身躯,见好就收。
阿琅露出一双小鹿眼,闷闷道:“你要回去了么?”她今天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得到半点好处还丢了颜面。
公孙怀掖了掖袖口,看她一眼道:“你睡着了我再走。”
阿琅高兴地放下手,老老实实躺下,给他腾出一个地儿,示意他躺上来,可公孙怀没答应,他身体里窝着一把火,真怕自己招架不住伤了她。
理由是两个人挤一张床太热,他不习惯。
阿琅信了他的鬼话,没再强求。
夜里静悄悄的,唯有两颗砰砰跳动的鲜活的心此起彼伏,一刻不停。
过了这个纷乱的夜晚,此后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谈什么“活神仙”的事。
转眼入了秋,西南叛乱平定,宋世良领兵凯旋回京,皇帝亲自上午门迎接,并且在门楼上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授以功勋。
皇帝蒙难时深受宋世良照拂,他懂得知恩图报,因而对宋世良宠信有加,凡事以他为重,论功行赏总有他的份,当然他也值得这份担当。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宋世良拒绝了皇帝的封赏,甚至主动放弃自己的官职,原因只有一个:他想求娶长公主。
宋世良依然心念阿琅,甘愿放弃一切,以平民的身份求皇帝赐婚。
阿玕念及情分,自然想成全他,可他还要顾念阿琅的意愿,故而没有立马应下来。对此,文武百官里却有人想要极力促成这桩婚事。这些人当然是平日对锦衣卫不满的人,一旦长公主下嫁,宋世良就不再是锦衣卫,而是驸马都尉,无权无势,对他们那是天大的好处,当然得支持,何况长公主如今十七,早就到了择婿的年纪。
消息传到司礼监的时候,公孙怀正在案头看票拟,南边倭患四起,请求朝廷拨款供给粮草军饷,可是朝廷现在捉襟见肘,很难做到他们的要求,唯有缩衣节食,节省宫里的用度方能从内承运库拨出军饷,他的身上也能拿出一些,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督主,宋世良领兵回京了,皇上去了午门亲自迎接,那宋世良真不识好歹,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拒绝了封赏,连自个儿的锦衣卫官职都不要了,还大言不惭想求娶长公主,他以为他是谁!”曹元亨一脸鄙夷,长公主心里压根儿没有他,真没完没了了。
“皇上答应了么?”公孙怀提起朱笔在票拟上写下几行行书小字。
“皇上的意思是还得问过长公主,没有立马答应,可多嘴的人不少,说什么长公主如今十七了,若不是流落民间耽误了事儿,照常理早该嫁人了,宋世良相貌堂堂,武功卓绝,纵然不当官儿,也能照顾长公主一辈子……”曹元亨一时嘴快,把午门上的事儿都说了出来,眼见公孙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没敢再说下去。
“哪些人说的,把名字都记下了。”公孙怀冷冷开口。
她的婚事还轮不到那些酸腐书生来做主。
曹元亨忙不迭应了声是,公孙怀记仇,他也早看不惯那些文官的嘴脸,风声传过来的时候他就留了个心眼儿,把多嘴的人都记了下来,好一个个收拾。
“剩下的这些你来定夺,我到御前走一趟。”他撂下堆得像座小山的奏本,撒开袍子就离开了司礼监,留曹元亨对着这些奏本唉声叹气。
*
公孙怀到乾清宫的时候,阿琅正巧也在,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得知了宋世良在午门当着众大臣的面请皇帝赐婚,她自然坐不住,要来问个清楚。
“宋大人前程似锦,犯不着为了我放弃一切,这事儿你绝不能答应他!”
“阿姐还是不愿回应宋大哥对你的一片痴心么?”
“强扭的瓜不甜,我心里没他,如何回应?”
“既然阿姐不愿,朕也不会准奏。”
听到这里,公孙怀终于在门外开口:“启禀皇上,臣有要事与皇上商议。”
司礼监批红之后,他还是会拿一些奏本来给皇帝过目,他不能像从前一样完全夺了皇帝的权,可他为了明哲保身,也不会全部放权。
李钧虽然一直不喜欢宦官专权,也不喜欢公孙怀这个人,可他毕竟是他们姐弟的救命恩人,所以看在这个份上,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任何反抗。
这一年,李钧从害怕做皇帝,慢慢变得享受做皇帝,他每天跟着太傅读书明理,学习治国之道,立志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相信这些权力,总有一天都会回到自己的手上。
在这之前,他先要学会隐忍。
“进来罢。”李钧摆出了皇帝的架势,坐回书案后的椅子。
阿琅立在一侧,不久见一双整洁的皁靴跨了进来,接着是公孙怀俊美的容颜,看得她心神一荡,大袖底下绞起了手指。
“臣给皇上请安。”通常内官行礼都得下跪,只是他的身份特别,多年来都挺着腰杆,与文臣一样拱拱手,李钧不太满意但也不多说,只“嗯”了一声。
阿琅见他们谈政事,不好再待下去就转身告退,经过公孙怀身侧的时候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可他居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阿琅心里闹了不愉快。
她决定冷他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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