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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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快到了,商皑和助理正要出发,便听见门里响起纪湫的含着睡意的声音,“出去记得把垃圾倒了。”
助理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这搞什么?
夫人和总裁表面上分居闹离婚,结果暗地里偷偷私会?
很快,助理想明白了——难怪要选这种“鱼目混杂”的小区,原来就是为偷情掩人耳目!
怪哉!好好的夫妻不做,非要搞得像偷情一样。
无视助理脸上精彩绝伦的表情,商皑面无表情,回头麻利把塑料袋一拢,顺带还收拾了茶几上的瓶瓶罐罐,俨然一副饱受生活毒打的已婚妇男。
当看见自家总裁,穿着高定西装,提着印有辉家logo的垃圾袋,走出职场精英领袖风范时,助理的表情是钦佩的。
垃圾袋似乎也有了人生唯一一次高光时刻,标语“绿色生鲜,您值得拥有”仿佛也大放异彩。
商皑随手将垃圾袋扔进楼道的大桶,还顺带跟那位帮过他忙的清洁工大爷打了招呼。
大爷尴尬地应了一声,只觉得很惊讶。
自己分明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啊!
不过,这语气还有高冷的眼神怎么好像……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只每天叼着垃圾来扔的勤快大金毛。
有一次金毛够不到桶边,差点掀翻了整层楼的垃圾,大爷帮忙给接过来扔了;还有一次金毛不小心被乱渔网线缠住了脚,大爷帮着给剪断了……
从此,大爷和狗结下不解之缘。
助理颠颠地跟在商皑背后,看到这里,心中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
他记忆里的总裁,平时不是整天阴郁着一张脸,就是在给别人施加阴郁,偶尔走路带风地行走在公司里,也像是马上要赶去教训什么仇人,于他面前,远近员工无不敬而远之,打招呼都在跟蚊子比高下。
这种薄情寡义的商人,如果不是为了十几个亿的利润,怎么可能主动跟别人问好?
真是活久见!助理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嘤——不是梦。
=
商皑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享受着久违的惬意。
可怜见的烟瘾。
他掐着烟,慢慢思考,目光一如既往地淡然,“你联系一位医生,给夫人处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
助理如梦初醒。
商皑走后,纪湫在房间里睡得昏天黑地,偶尔起来倒一杯水。
正午时分,警察过来了解情况,做了笔录。
一系列工作完成,纪湫重新回到被窝修养。
此时楼上开始忐忑不已。
陈香和老邱四处打电话求助邱辉以前所谓的“道上”朋友。
老邱急忙翻查着通讯录,身边陈香哭哭啼啼给女儿邱容打电话。
“容容啊,你哥哥要被拘留啦,怎么办啊,你快回来想想办法。”
邱容听陈香哭声撕心裂肺,脑仁一阵阵疼,“妈,你找游大哥的电话,看问问他能不能帮忙。”
邱辉之前就是在这个“游哥”手下当小弟,因游哥的关系,邱辉也在那片区域混了个“哥”当。自以为当年混得风生水起,多亏了游哥的照应。这游哥在邱家心目中,也就成了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人。
老邱和陈香恍然大悟,赶紧拨通了游哥电话,大肆一番哭惨,再用两三句话讲明了邱辉处境。
游哥在对面表示同情万分,“想我跟邱辉兄弟也是情同手足,这忙我不得不帮,必须得为您二老出口恶气!”
所谓义气都是假象,游哥近几年也混得不行,转行做了五金,然而从内心还是无比怀念被叫“大哥”的日子。且这事不难办,送个人情得个尊敬,他还是乐意跑一趟。
老邱和陈香欣喜若狂,得到了肯定答复,又给邱容回了电话。
“容容,你游哥答应了,不过你这边还是问问那个秦主管,他不是正追你嘛,这就是他表现的机会了啊!有了游哥的帮忙,再加上你那个主管,双管齐下,一定可以把你哥哥弄出来。”
邱容脸红了,“可八字还没一撇呢。”
陈香:“你可得好好把握啊女儿,秦主管这么难得的人才,你可不能放掉了。”
秦主管是邱容的上司,两人正处于暧昧阶段,邱容本身也十分欣赏秦主管优异的个人条件,但她还算清醒,正处心积虑欲擒故纵着。
邱容这边答应了陈香:“好的,我晚上回来一趟。”
陈香和老邱办完一切,提起的心总算放下。
事情告一段落,两人怨气冒起。
老邱怒气冲冲,指天骂地,“现在的人,真是恶毒!你看看,我们当年装修得好好的,非冤枉咱们,现在生意也不好做,凭什么要给她修整?”
陈香:“就是!看她一身的名牌,也不缺钱,何必跟咱们可怜人过不去,上次我捏她衣服,嘿!碰都不许碰咧,以为自己真有多金贵,金贵就不要做这些肮脏事啊!”
老邱:“看着吧,想陷害咱们小辉,没门!小游是什么人物,有他出马没啥搞不定的,看她还怎么嘚瑟。”
被称之为“大人物”的游哥,咯吱窝夹着个皮包驱车赶去东园区别墅。
大哥的大哥,坐在高级真皮沙发上,对着一脸卑躬屈膝的游哥淡淡一笑,“正找你呢,就来了。”
游哥顿时乐呵极了,“吴老大有什么难事,尽管给我说,我一定办妥了。”
吴老大却罕见地冷着脸,“我记得你下面有个小弟,好像叫邱辉是吧,你跟我说说这个人。”
于是乎,本来要去帮忙的游哥,就这样送了个人头。
傍晚的时候,邱容带着秦主管一同赶到了家。
这个秦主管人长得肥头大耳,形象气质稍逊,但名校毕业,工作不错,关键是对邱容殷勤,巴巴地为她做事,由此可见,今后结婚财政大权一定在邱容手里。
后者是老邱陈香最看好这秦主管的原因。
瞧,秦主管听到点陈香家中遇到麻烦的风声,就忙不迭跑来了。
在简单的客套话后,谈话进入了正题。
邱容:“妈,游哥现在这么说?”
陈香一听,脸色就不对劲了。
原本稍缓和的心情,在几番被游哥挂断电话后,变得忧心忡忡。
陈香有些支吾:“可能人家在忙生意,还没来得及回复。”她抬头看了看对面小秦,“不过我现在除了小辉被拘留的事情,还有官司的事情。下面那个女人说,要跟我们走法律程序。”
小秦闻言后,脸上出现自信的笑,“放心阿姨,打官司并不是谁都打得起的……”
纪湫在家里对着茶几上破碎的翡翠发呆。
记忆中,这块翡翠是传家宝一样的存在,此前在与邱辉争执中,不慎碎成了两半,也不知能不能修复。
正在发愁的时候,密码门开了。
纪湫吓了一跳,惊慌中与商皑对上目光。
她不由打量商皑两眼。
看惯了大金毛的样子,还不习惯他西装革履的模样。
高挑笔挺的身材,撑起双排扣深色高定西装,整日的奔波忙碌中垂下一缕黑发,落在眉梢。一双漂亮冷清的眼睛掩在金丝框镜片后,眼睑褐色沉淀被洇得深郁,犹如画中笔墨细细描摹。
纪湫微微气滞,抱起身边枕头,“你怎么来了?”
商皑的目光依旧很淡,原本忧郁深情的相貌却因冰冷而显得难以接近,此时他正以这样形象,对着纪湫递了递手中的食品袋,用行动回答。
纪湫不敢相信,商皑竟然给她带了吃的。
过于荒唐的现象,导致纪湫眉头一皱,“从哪里给我打包的剩菜?”
纪湫的重点在“哪里”,而商皑的重点在“剩菜”,由此他要气死了。
沉敛的一张俊脸,就宛如瞬间裂开。
“什么剩菜,是……”特地点的。
但下意识话锋一转,“是的,就是剩菜。”
纪湫不介意,饿了一整天的纪师傅,蹦蹦跳跳地就打开了盖子。
新崭崭的饭菜,以经验看来,应该是没动过。
于是她赶紧腹诽了一句商皑还算有点良心,以表敬意。
身后的商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他是怎么一本正经歪曲事实的?
显然,以纪湫这种老沙雕,是识别不出老傲娇的。
商皑无言退出门去,习惯性地掏出一根火腿肠,往嘴里递。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狗了,所以这是钻石级别的德国火腿肠。
火腿肠兄:何以价格论物种?肤浅至极!
由于这几天深入参与房屋漏水问题,商皑对这间屋子有了奇怪的责任感,所以他从内而外地认为自己有义务提醒一下楼上。
商皑慢条斯理上楼的过程中,秦主管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优异律师资源:“蒋律师是政法大学的高材生,为公司打过不少的官司,是徐par最年轻能干的下属,普通人请不起这种大律师,您放心吧,就算打官司,我们也赢定了。”
话没说完,门铃响了。
还未从秦主管画大饼的激动中回过劲来的老邱,笑咧咧地开了门。
看见门口站着的陌生男人,老邱神色微愕,“您找谁?”
因见着他姿态不凡,语气下意识就有礼了许多。
商皑一如既往地高冷,短暂的沉默让屋内众人目光齐齐吸引了过来。
商皑眼眸微转,望了一圈,没见着那个被他吓得尿裤子的男人。
但与屋内一个年轻女人和青年男人对上了目光,并成功收获了瞠目结舌的震惊表情。
显然商皑并不关心,只不紧不慢地道,“简单几句话,交代了就走。”公事公办的语气犹如会议不容置喙的指挥,“明天集团的徐律师会全权接管漏水侵权的案子。以及,别在给你那宝贝儿子添乱了。”
商皑说完就准备走,身后的陈香却立刻跳起来,推开一脸懵逼的老邱,“你又是谁,那个女人找来威胁的?我告诉你,我家小辉也是上面有人的!”
陈香话没说完,邱容上前一把将她拉住,两母女纠缠吵骂不休,最后在商皑脸上出现笑意的时候戛然而止。
商皑静静地看了对面人半晌,“我是她丈夫。你们侵害的是我们的财产。”
说罢,在对面几人各种意义上的惊愕目光中转身离去。
然,刚走了两步,身后就有人追了上来。
“商总,商总您等等!我有话要说!”
邱容气喘吁吁地小跑,在商皑转身时气息一凝,话音断断续续,“我……我有话说……”
邱容身后站了老邱和陈香,以及蠢蠢欲动的秦主管。
商皑显然并不认得此人:“你谁?”
邱容咽了咽:“我、我是邱辉的妹妹,我也是今天刚知道这件事,对此我表示万分抱歉……”
商皑打断,“你是我公司员工?”
邱容勉强一笑:“不是,我哪有那个能力进您的公司啊,我只是您家的园艺管理师,在二夫人那里做事——我哥哥有眼无珠,冒犯了您和少夫人,实在是太无礼了。我一定会负责这件事的,您放心,我马上就会请装修师父上门修理。”
商皑:“嗯。”
一大段的话只得了他一个语气词,邱容尴尬地咬了咬牙,“就是不知道您能否放过我哥哥……”
邱容低着头,表现得楚楚可怜,顿了顿才惶然无措地抬眼看看商皑。
却见商皑眸子里只有满满的讥讽,像是在看荒唐的笑话。
懒得多说一个字,扬长而去。
后面的陈香显然是完全没弄清楚状况,红着一张脸过来指责本就难堪的邱容,“你为什么要跟他低头啊!明明不是咱们的问题啊。”
邱容简直要急得哭出来,“他是我东家!整个商家都是他的你懂不,我大老板!所以你别说了,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陈香:“他是你老板?那为什么你老板住这里?还有,你老板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讹咱们!”
邱容六神无主,想去捂住自己母亲的嘴,却不想陈香越说越起劲。
直到后面的秦主管从身边越过。
邱容大惊失色,将他拉住,“秦主管,您先别走……”
哪知那秦主管全然与之前判若两人,“放手,我可告诉你,我跟你什么关系也没有。”
邱容拉都拉不住,秦主管扭头就跑了。
这下陈香是懂了。
刚刚那个男人,是比秦主管还大的官啊。
陈香哭丧着脸,拉着邱容,“容容啊,你秦主管不帮咱们了,你要不去跟你老板说说,让他想想办法,你不是他员工嘛,那个……照顾花草也算是员工嘛……”
邱容简直崩溃了,“你也是想得出来。我工作都还不一定能保得住。”
陈香身子晃了晃,恍惚地“啊”了一声。
身后的老邱茫然道:“那我儿子怎么办啊,我儿子怎么办啊,他这么可怜……”
这时电话响起,老邱赶紧接起电话,“小游啊,事情怎么样啦?”
哪知电话里的游哥也一改早上的温和,大骂出口,“呸,以后别再打电话给老子,你家孽障自己犯了大事,被刑事拘留,你他妈说都不说一声,害得老子差点栽了,警告那小子,以后我跟他就是仇人了!”
老邱毛骨悚然:“你说啥,刑事拘留?”
游哥早就没了耐心,一下子挂了电话。
老邱两只眼睛一黑,就往地上倒。
傍晚的时候,老邱低血糖好了。
他躺在床上无力地哭,“我可怜的儿啊,那商家不是东西,竟然用强权害我小辉。”
陈香咬牙切齿:“净知道欺负穷人,呸!我就不信了,咱总能找到办法!”
陈香怒火攻心,尤其是看到自家老头子气晕,而自己女儿苦心经营的姻缘被毁后,她更是怎么也无法释怀。
当天夜里,陈香找到了表侄女,打算在网上曝光此事。
侄女今年才十七岁,正是热血青春的年纪,一听到强权压制小老百姓的事情,立马就激动了。
女孩常年冲浪追星,略懂营销号等等套路,立马就联系了一个网上的姐姐。
“商家”,好大的味道,众多无良媒体纷纷循着味找上了门。
此事发生时,纪湫正在沙发上喝着三鲜汤。
商皑从医药箱里翻找,对着助理发的医嘱仔细勾兑药剂。
纪湫挺着圆滚滚的肚皮,惬意地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微眯着的眼睛不经意瞥见对面像在搞化学实验的男人。
“你在干什么?”
商皑无应答,一手拿着药品,一手抽出棉球,徐徐走了过来。
“起来。”
纪湫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男人,疑惑着起身。
商皑将表情愣怔的纪湫揪着衣服一提,直接就给调转了个方向。
纪湫正诧异,忽然间后脖子就出现了冰凉的感觉。
她浑身一紧。
“我后脖子也有伤吗?”
商皑没有回答她,一只手穿过他细软的黑发,轻轻撩起,露出雪白的一截后勃颈。
脖子在磕到硬物时有触目惊心的淤红。
“有,不过没有你侧脖子严重。”
温热的气息扑在皮肤上,冷茶香丝丝缕缕将纪湫包裹。
她感觉到拘束,每个毛孔都在叫嚣,险些一个激灵。
纪湫咬住下唇,想拒绝,想远离,却又因害怕失礼而迟迟未有动作。
犹豫纠结的时刻,发丝牵动吸引了注意力,事情开始朝着更加猝不及防的未知领域发展。
商皑指尖一碰到纪湫的侧脖子,她就像是被芒刺扎了一下,往旁躲开。
恍惚着耸拉脑袋,直到胸口酸疼,才惊觉自己还憋着气。
商皑微愕,动作僵在几厘米开外,“弄疼你了?”
纪湫唇瓣发烫,眸光闪烁着冲他飞快一瞥,然后吞吞吐吐,“你……可以稍微轻一点。”
心猿意马下,匆匆找了个借口。
但很快又越加心虚起来。
好在长发笼在一侧,恰能能掩盖住她的紧张。
就在她好不容易轻松了些,侧脖子忽然一痒,大片大片的酥麻袭来,夹杂着的浓郁到令人心惊的冷茶香气。
这次却不像方才那样浅淡温和,而是激烈的,带有攻击性的。
就像一只从深渊和黑暗里伸出来的爪子,用与之千差万别的温柔在轻抚。
纪湫此时像极了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炸毛了。
她跳到一边,阵脚大乱地望他,“你你你你……为什么吹气。”
商皑讶异:“你不是疼么?”
他表情那样无辜,理由那么充分,足以让纪湫在安静两秒后,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瞧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恶女配是不会害羞的!
纪湫涨红着一张脸,义正辞严,“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粉拳头攥紧衣衫,僵着两条筷子腿走进卧室,机械地将门关上。
留在原地的商皑,在思忖了几秒后,他纤长的手指捏捏柔软棉球,眸子清凌凌地闪烁着。
转身悠哉走去药箱,慢条斯理地将瓶子一个个归位,拎着瓶盖,把商标扭朝准同一个方向。
手指心不在焉地在停留在瓶身,唇弧浅扬。
几颗从摇篮里偷摸出来的星星,路过时不小心绊了一脚,跌进了他湖光山色的眼睛里。
=
纪湫将自己捂在被子里,直到快要把自己闷死,才探出头来。
她暴躁地拿起手机,准备找找欢乐,来转移注意力。
注意力确实得到了有效转移,因为如今有一条很恐怖的热搜,高挂微博搜索榜。
后面竟然显示的是【爆】
只因标题有个醒目的“商氏”。
纪湫点开页面一瞧,一个名为“公道在人心”的新账号写了一篇长达几千字的小作文,控诉商氏现任总裁利用权钱欺压无辜小老百姓。
由于消息过于劲爆,转发量堪称飙升,纪湫又惊又怒,跳下床开门找商皑。
当事人商皑敞着长腿,悠哉悠哉地靠在沙发上,两只眼睛闭着,金丝框眼睛捏在手里。
如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口隙开,仰躺的姿势喉结更加突兀,皑如白雪的薄皮被撑得圆滚,引人揉捏。
这样诗情画意的美人入睡图,被纪湫一个枕头给打破。
“你还睡觉?”
商皑半睁开眼,喉结滚了滚,发出个闷闷的音调。
“嗯?”
纪湫无奈:“你家出事了。”
商皑神色未变,“哦……”
纪湫也不知自己该不该生气,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没走。
商皑侧过头去,任由睡意猖獗,但却又惦记着什么似的,不肯睡沉。
他微恼地睁开眼,却见纪湫还没走。
模糊的视野里,商皑依稀见到纪湫整个人似乎不太对。
戴上眼镜,他调整了一下疲劳的眼,看到纪湫低着头,两只手搅成一块。
商皑从沙发上直起身,眉梢压着一丝不解,“你这是怎么了?”
纪湫愁着一张脸,也不看他,“你是不是被我给连累了。”
纪湫抿着唇,眼神直直地放在地面。
任何事情上,纪湫都很厌烦连累其他人,尤其还是原本不该再有牵扯的商皑。
此时的她,心情相当复杂,也相当愤怒。
就在这份沉重情绪往心头狠狠积压的时候,头顶忽然按下一个大掌,力道轻缓地在姑娘柔顺的发顶揉了揉。
纪湫惊醒,抬头看去。
商皑也看着她,薄纱似的暖光洒在身后。
阑珊处,一双浩瀚深沉的眼睛里,揭开终年迷雾,露出斑斓璀璨的星河。
星河大概又落进清澈的水里,涤荡着温情光色。
纪湫愣了好久,才确定这大概是一种微笑。
可她仍旧毫无真实感,甚至已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癔症了。
四周很安静,月光从窗帘的缝里挤进来,照在一片倦意的植物叶片上。
静默了良久,商皑的笑容变得浓稠,且充满深意,“你在担心什么?”
那双疏懒的眼一旦温暖起来,就像是陈酿的酒,猛烈绵长的醉意会将你困在虚妄繁华的围城。
此时商皑嘴角泛着一丝玩笑,像是在看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动物,包容而宠溺着她的单纯。
这一个反问,让纪湫敏锐地嗅到了来自老狐狸游刃有余的套路。
她自然不入圈套,皮球踢回去,“你认为呢?”
商皑戏谑:“我认为?”他假装思索,“怕我破产,你以后你只能跟我吃苦受累,再做不了富太太?放心,几件好看的裙子还是能买得起的。”
纪湫气得瞬间忘了刚刚的担忧:“你怎么就认为我只图你的钱!”她分明能够很独立好么!
商皑恍然一声,有意曲解为,“哦,原来除了钱还有图的,太贪心了。”
装不知情她的心急,装看不懂她的在意,甚至还当热闹在看的样子,俨然又回到了那种满满套路的日常。
纪湫不想说话了,“那你自己看着办。”
避免被套路最好办法,就是少说话。
所以她再一次关上门,拒绝聊天。
门外商皑终于笑了出来,情绪难得地高昂。
商皑甚至不知道为何把纪湫折腾得这般面红耳赤无言以对,自己却会意外流露满心愉悦。
分明他这样无聊,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一罐子的蝴蝶,竟这般流连。
夜色如水,暖气机浅低低打起呼噜。
商皑立在满地月光里,摸出手机。
接通的那一刻,乌云盖过了明月。
“喂,到哪儿了……”
简单交代几句,垂眸在页面来回滑动,舌尖抵着牙根,牵起唇角一抹锐薄的弧度。
对于今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他始终一脸的无所谓。
这一夜,反而对于楼上来说,疯狂又紧张。
不断的声讨,接踵而至的叫骂,舆论似乎毫无疑问地偏向陈香这个受害人。
陈香看着众人的私信安慰,喜极而泣,激动地拉着老邱,“我们儿子有救了!”
老邱也很欣慰,“看来老天有眼,也并没有纵着这帮恶霸!”
陈香愤世嫉俗:“我们小辉为人淳朴,又孝顺,这样好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来!”
老邱:“是啊,小辉从小就听咱们的话,绝没有反抗的时候,乖巧又懂事,勤奋又节约,这次也就是命不好,得罪了这种目无王法的□□!曝光他!看这些人还敢不敢不拿咱老百姓当回事!咱们虽然穷,但骨气不穷!”
同样的,网友们在阅读三篇小作文的时候,也在同情这个“朴实本分”的男人,并对大资本主义集团口诛笔伐。
然而就在凌晨,群情激奋的时候,a城安南区派出所发布了一条公告,通报了邱某犯罪事实,简单说明当年经营违法高利贷行为时,参与殴打欠债人致死的事实,现目前已对邱某刑事拘留,之后情况正在侦办当中。
同时并对账号“公道自在人心”进行严重警告,其歪曲事实,损害企业名誉,消费公众情绪的行为,是绝对不可取的!
再次提醒各位网民,切勿轻信谣言,以谣传谣。
各位网友一窝蜂地涌入“公道自在人心”的账号,发现微博已经清空。
众人一片哗然。
【什么?刑事拘留?为什么要隐瞒这么关键的词汇?】
【刑事拘留能一样吗!这种人活该!】
【我去,恶霸先告状,这是个什么品种的父母,自己眼中的乖乖仔,在外面是穷凶极恶的大恶棍,亏我还为这个“朴实本分”的人难受了一整天。】
【商氏是老牌大企业,无论在扶贫还是□□中,都是第一个捐款支援的,是实实在在的爱国企业,我原本就怎么也不相信人家会做恶事,现在看来,没信任错!】
【所以是这家人父母自以为儿子没犯错,所以才跳脚反咬商氏一口吧,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呗。】
【那当然,这罪犯的父母可是觉得自己儿子乖巧本分呢!】
【典型的自欺欺人,大白莲,全世界都对不起我,全世界都是错的,可怜的只有我一个!可惜了商氏,这么大企业,也能被个蛀虫构陷!事实证明,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我也是惊呆了,什么人都敢往首富身上泼脏水也不看看人家为经济和开辟国外市场做出的贡献。】
【商氏告他啊,这是诽谤了好吧,指不定是后面谁在捣鬼!】
【就是典型的仇富!自己不相信儿子犯罪,就找各种借口,刚好对方又是商家这种豪门,就想出了个陷害借口,还自鸣得意呢!结果人家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呵呵,打脸了吧。】
【我最恶心的一点是,没有钱打官司,就曝光到网上利用网民施加舆论,简直是又蠢又坏!】
一小时前还兴高采烈,以为儿子沉冤得雪的陈香和老邱,正坐在派出所里,喝着茶,接受批评教育。
商皑正坐在办公室,听助理报告着股票增长情况。
事实上,在消息曝光之前,商皑就得到了消息,对方以此要挟,要了高价,商皑一个字都懒得回应。
以为能要挟得了首富的媒体记者,在这十拿九稳的问题上吃了个闭门羹,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然这事其实相当正常。
a城首富如何能被区区小事绊住手脚?答案自然是对手的推波助澜,商皑按兵不动,任由对方倾巢而出,当抓到马脚,便立马抛出杀手锏挽回公司形象,同时弄一波宣传。
就连连夜紧急下达通知的董事会,也反而成全了商皑的反将一军。
旁人哪能猜到这短短几小时的腥风血雨,以及豪门内斗的暗流涌动?
媒体兴风作浪之中,网友义愤填膺之时,商氏内部已完成了大刀阔斧铲除异己的任务,当那巨大的会议室门被推开,商氏的天空已变了一副模样。
=
纪湫中午爬起来,被楼上叫骂声吵醒。
“你们就知道儿子儿子,女儿不是亲生的对吧,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就在网上曝光!你女儿的脸怎么放,你俩想过没有!”
“现在好了,你女儿被辞退了,没工作了!你儿子浑浑噩噩,没本事,你女儿就得给他擦屁股,他要满四十了,还是个妈宝男,都是你们害的!我也是你们害的!”
“从今以后,我没你们这种父母!你们就只当生了一个儿子吧!”
……
纪湫叹了口气。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看来楼上那位姑娘,和父母决裂了。
物伤其类,纪湫也有这么个糟心的哥哥,属实也有点感慨之意。
她揉揉头发,打开微博刷了几下,登时脸蛋子红了。
纪湫一下子坐起身,愠怒地给商皑发了条短信。
【你早就心里有数了对吧!每次都不跟我说,骗子!】
现在想来,商皑就是不愿意把话说明白,吊着她性子,故意肉麻她,让她自己放弃刨根问底。
何必呢?
何必呢!
搞得她很想知道一样。
商皑手机震动时,正领着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往分公司奔去,余光瞥见手机屏幕探出一条消息。
仅仅只是浏览一眼,脑海里便会自从出现那张怒气冲冲的俏丽小脸。
说着:“大骗子,每次都不跟我说,害我白担心一场!逗着我好玩是吧!”
立于两侧抖得跟筛糠似的员工碰巧抬头,瞧见商皑那张提刀清算的冰块脸,竟然拨云见日。
众人甚异之。
=
陈香老邱这件事在亲戚朋友面前传开了,他俩脸上无光,成日沮丧。
企图联系了当年自己家的装修公司前来解决问题,谁知装修公司电话打过去竟是停机,这可急坏了两口子。
这下两人慌了,唯恐楼纪湫下损失越多,赔偿就越多,于是迫不得已向找了另外的装修师傅。
新找的装修公司师傅将地板一撬开,下面全是积水……
陈香和老邱登时连那唯一的侥幸也破灭了。
以前他们总认为,纪湫是受损失的一方,他们完全可以不慌不忙地拖着,让对方苦不堪自己修补。
毕竟对方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哪里斗得过他们?
谁知纪湫胆子这么大,一下子就要给他们告上法庭,主动被动就立刻给颠倒了过来,老邱陈香始料未及,可不能如之前那般从容了。
可老邱夫妇怎么可能是能打开钱袋子的人,当下就把矛头对准了自己的装修公司,想要控诉他们当初装修偷工减料,防水缺漏。
谁知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那家装修公司早就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垮掉,老板也消失不见。
投诉无门,又找了当年负责老邱房屋的工程经理,谁知人家翻脸就不认人,电话直接掐了。
要知道,这可是当初老邱认为的“正道之光”啊!
现在呢?老邱放出话去,说要打官司,这家“正道之光”明明白白地说了,老邱夫妇不敢也没这个能力打官司,就这样从容不迫地拖着,置身事外地躲着,看谁耗得过谁。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从眼皮缝里看人的架势。
老邱傻眼了。
事实证明,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今天阴别人,明天就会被别人阴。
陈香自掏家底拿钱给修补,儿子坐牢,女儿离家出走,媳妇也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她心中多有不悦,越发疯魔地在底下休闲区数落纪湫的不是,有一次被纪湫给听到了,直接上前去将她反驳得脸色青黑。身边的老太婆看尽了笑话。
陈香应该是再也不敢,纪湫转头就在拐角遇上了一位身姿高挑的长发美女。
美女一身职场精英般的千鸟格套装,头上一顶时髦的阔沿帽,唇红齿白黑墨镜,手上挎的包是为今年小众的奢侈品新款,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从杂志首页撕下来的模特一般惹眼。
在昏暗杂乱的旧小区休闲室,纪湫与这位美女对上了目光。
于纪湫困惑的眼神下,她取下了墨镜,施施然走过去,递了一张名片。
“你好,我是戴溪。今天特地前来,就是想与你谈谈娱乐发展相关事宜。”
戴溪开门见山,庄重而不失温和。
纪湫想起那日在梅塔里的经历,心领神会,“不好意思,我没有成为艺人的打算。”
戴溪弯弯的眉宇一挑,“艺人签约这种小事,需要海蓝金ceo出马么?”
有气魄,纪湫爱了。
“愿详谈。”
一下午,这位日理万机的女总裁都待在咖啡馆里,与纪湫从男团女团孵化,聊到综艺和影视剧的出品。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不出所料,最后纪湫得到了一份合同。
在纪湫略微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戴溪神色恳切。
“纪湫妹妹,你要相信,我是诚心聘请你的。海蓝金今日的现状你刚刚也了解过,其实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风光,我急切需要像你这样各领域知识面都极其丰富的专业人才来带领海蓝金走出困境。”
纪湫莞尔:“戴溪姐你抬举我了。”
戴溪浅笑,“显然你还不甚明白自己的优势到底在哪里。首先,你是观众,完全能代表当代的年轻女孩,能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类人她们到底要的是什么,其次,你的专业舞技无可挑剔,见多识广,且各领域都有涉猎,很多的观点,我甚至在运营部的专业职工嘴里都没有听到过。”
纪湫愣了愣:“戴溪姐你会把我夸膨胀的。”
戴溪笑着抿一口茶,难得兴致高涨,直接把合同一扔,拍桌上,“签了,别废话了,明天就来报道!”
戴溪给的职位无疑远远超过纪湫的预期。
创意总监,全面管理海蓝金旗下王牌男团half,位列公司高管,远远凌驾当初那位在梅塔摔门而出的舞蹈顾问。
简而言之,公司一切的艺人小姐姐小哥哥,在业务能力培养方面,都直接隶属于她的管理。
被委以重任的纪湫,回家开心地在床上蹬腿。
同一时间,商皑正行色匆匆前往登机口。
他拿出手机,犹豫地看着微信页面,好不容易思考出可以发的讯息,却又被通知关闭手机。
商皑深吸了口气,合上眼,靠在椅背上。
当狗的这段时间,落下了太多的业务,他必须亲自处理。
这注定商皑将日夜颠倒地国内国外两头飞。
没有商皑的日子,纪湫没有半点不习惯,甚至还活得很逍遥。
公司的业务正在熟悉阶段,但好在尽在掌控之中。
可几家欢喜几家愁,另一头的几位就过得不那么好了。
例如楚月,楚贤。
纪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自损八百地拉了一个单子,得意洋洋地跑到楚月楼下,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谁知一打开门,楚月又憔悴又沮丧,红红的眼睛还挂着一滴泪。
纪骁心揪,“怎么了?”
楚月不理,转身进屋,纪骁跟着追去,结果发现沙发上的楚贤。
巧了,楚贤那娇嫩的小脸也红彤彤的,也是刚哭过。
看了一眼纪骁,楚贤咬着唇,弱弱地招呼了一声,“姐夫……”
纪骁顿时就急了,连问了好多次才总算有个结果。
楚月:“我无端被你那神经病妹妹免职也就算了,只是可惜了我的小闲。她出道就因为太善良被雪藏,好不容易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能有点工作,却被你妹妹直接给搞砸了。”
“努力”二字说得理直气壮,就像当时面试的时候,楚月没有拉着纪骁,在市场部组长面前没有提到过纪湫这层关系似的。
纪湫这个工具用起来倒是顺手,用完了就丢,就当一切没有发生。
楚贤泣不成声:“我那次,也就是无意和商总说了两句话而已,也不知道怎么成了勾引。”
纪骁听得火冒三丈,“她看全天下的女人都不顺眼,这都是源于她自己没本事,得不到男人欢心,只能欺负可怜的人!”
楚月:“说白了纪湫心知肚明当年自己母亲是小三上位,所以就认为全天下的女人都会和她娘俩一样!你妹妹真是太霸道了,我真为你和阿姨不值。”
纪骁听不得这字眼,一听就怒火中烧。
当年他母亲去世,他走丢,回来就看见另一对母女鸠占鹊巢,纪骁原以为的失而复得,却是天人永隔,愁云和仇恨几乎笼罩了他整个少年时期,现在纪湫嫁给商家做了凤凰,不认娘家,让纪骁生意举步维艰,他更是恨上加恨。
这事怎么也过不去!
纪湫下午的时候回了一趟商家的公馆。
女佣一见到她就开始埋头掐手指,“夫人,对不起,您留下的那条狗,它怎么也找不到了。”
管家愁眉苦脸:“我们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别无他法,只好跟您说实话了。”
纪湫:“害,我还以为你没急吼吼找我回来干嘛呢。这事电话里说一声不就完了。旧狗不去新狗不来,瞧你们认真的。”
管家,女佣:“?”
“那么一条小狗,是生命啊……”
纪湫:“凡事看开点,改天我去找个法师给商狗做场法事,替它超度,今后他就是天使了。”
女佣:“狗……使吗?”
纪湫:“你真是个实诚的孩子。”比我都敢说。
正所谓旧狗去,新狗来,纪湫话了点家常准备去海蓝金大厦的。
刚出了门,就看见台阶下站着个正怒目瞪视她的陌生妇人。
纪湫明明不认识她,可对方却像是跟她有着深仇大恨。
纪湫茫然之际,忽见那老妇气势汹汹扑了过来,发疯疯狂的样子,仿佛誓要当场将她掐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一
秦主管:我们能请到堂堂徐大律师的大弟子!
商皑:“你好徐律师,有个事情,需要你过来解决一下。”
小剧场二
商皑:给我做法事,你们这群女的怎么想的!?
作者菌:那你快变回狗,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
商皑:……大可不必,就当埋葬我逝去的狗生。
【他的眼里有星星,而你是他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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