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辖区刑警大队,是两点过后从山下赶上来的。

这个时候,苍洱和几个警员已经做了大半的问询工作。

发生了这样的惨案,没人能睡得着。

此时已经过了三点,大厅里还坐着憔悴的宾客。

纪湫睡过一觉,还算清醒。

她和商皑分别在大厅两端的房间里,纪湫结束后,准备去找他。

怀着满腹疑窦,自茫茫人海里,纪湫毫无阻碍地看到了里间的男人。

同一时间,纪湫也在商皑的脸上看到了别无二致的惊讶。

男人的眼底红了一片,血丝结成细密的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如往常仪度清绝。

纪湫刚挪开半步,就顿住了。

虽然她抱着奔赴而去的心思,但商皑却不尽然。

男人的目光毫无犹豫地闪开,手指捏着杯耳的力度收得很紧,以至于停在半空的被子肉眼可见地颤了几下。

唇线抿得很紧,暗红的眼尽是挣扎和隐忍,还伴着那藏得极深极深的可怕情绪。

纪湫靠近的心思,如烛熄没。

商皑沉着眼,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直到声音在耳边重复了两遍。

“商先生,刚刚那好像是你夫人吧?”

抬起头,是夏树那张欠揍的脸。

男人其实长得很俊秀,漂亮得可以说有些雌雄难辨,智商很高,但情商很低。

也或许是故意的。

夏树像是天生不会察言观色,即便是商皑那张大黑脸已经把厌恶和威胁诠释地淋漓尽致,却也丝毫不妨碍他继续嘴欠。

“商先生别对您夫人这么苛刻嘛,这边反正也没事了,您快去找她吧。刚刚我看您夫人似乎也有要过来的意思。哎!?这样说您有女伴的嗷,为什么一整晚我都看你孤孤单单的,差点不在场证明都没人给你做……”

“夏探长你好像很闲。”

商皑抬起一双幽冷,且隐有杀意的眼睛。

夏树:“……”

男人用最可怕的表情,把警告说着礼貌得体,“我只是提醒你,这正该是你工作的时候。”

夏树继续僵着,一副不知该说什么的尴尬表情。

商皑眼睫敛过,起身把沙发上的外套顺手搭在臂上,甩下一句“告辞”,便消失在了房间。

徒留下满头冷汗的男主。

夏树很想说,其实比起探案,他更喜欢探听八卦……

=

纪湫回到房间,一闭眼,脑子里就出现商皑最后那满眼通红的样子。

像是忍着不甘和悲凉,不容忽视的情绪落在她的眼里,带来不小的震撼。

纪湫怀疑,这里是否还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没过一会,商皑回来了。

他一件单薄干净的白衬衫,领带抓在手里,领口松散,不再是几小时前玉树临风的精英人士。

隔了半晌,房间里响起商皑低哑的声线。

“房间内外有保镖守着,你要是困了,不用强撑,案件还在调查,但你是安全的。”

商皑靠在法式丝绒单人沙发上,合着眼睛,语气倦懒。

纪湫其实根本没有怕,因为她知道全部情节,包括凶手。

纪湫没有体会这句话有何含义,只一门心思想解答心中疑惑。

她朝商皑微微倾身。

“商皑,你为什么撒谎?”

窗户半开,风带起了帘子,光影在商皑的脸上明灭。

半掀眼帘,露出凉薄莫测的黑眸。

果真还是……徒劳无用的借口。

看见底下依偎在丈夫怀里哭哭啼啼的女眷们,商皑脚尖鬼使神差地转向客房区。

他被整个宴会厅里浓稠的恐慌推就着,步步靠近房间里那个或许同样惊惧无眠的姑娘。

如果不是抱着一分让她好歹安心休息的心思,他想自己或许这辈子都会远离这个问题。

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骑虎难下。

彼时月色潋滟,宴会渐入佳境,奏乐动人,舞池衣香鬓影。

商皑踏入光线脆弱的卧室,走进一片如梦似幻的秘境,找到了阳台上醉醺醺的姑娘。

她在寒夜里靠着冷风醒去身上燥热的酒意,商皑把她扶起,姑娘却摇摇晃晃,栽进了他的怀里。

早些时候,天气还不像现在这样白雾森森。

那时没有云彩遮月,冷白的光线,像化开的奶糖,浓密粘稠,浇透了纪湫绯红的脸颊。

那双杏眼平时清澈明亮得晃眼,此刻莹润着一层水光,迷离恍惚,像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

商皑那时找到的纪湫,大概是一只雪地里的妖精,把月亮的光彩全都纳入了周遭,一圈圈地荡着不安分的涟漪。

商皑失神,好像不知不觉之间,就被拽进了一片波光荡漾的湖。

合围他的,是化不开的意乱情迷。

纪湫从始至终都有些不清醒,好像在颠倒混乱的世界里来回找着平衡。

商皑怀疑阳台护栏的安全性,伸手握住纪湫胳膊,往自己身前带。

靠近来人,扑面而来的气息让纪湫略感迟疑。

抬起眸子望向商皑,认真把男人的轮廓来回描绘一番。

专注看着的表情,很是娇憨可爱。

商皑伸出手去,覆上姑娘的唇角,指腹轻轻碾压过,白皙娇嫩的地界就留下了红印。

被涂出界的唇釉,像盛夏傍晚秾艳的晚霞,带着喘不上气的酷热,在他指间分寸烫出痕迹。

商皑目光暗昧不明地落在手上,是俏皮靓丽的番茄色,烫的他眼底闪动。

“哎?”

姑娘拔高的惊呼,把失神的男人拉回来。

复看时,纪湫的眼里出现惊怒的情绪。

“怎么是你?”

好像很是不可置信,混沌的目光都像是清明了些。

商皑把后退好几步的纪湫拉到身前。

纪湫穿着的礼裙,设计巧妙,堪堪露出蝴蝶骨最漂亮的部分,端庄又不失欢脱。

触及羊脂般细腻的肌肤,飞虫掠过水面。

再面对她的诘问时,他内心难掩一股燥热不耐。

“不是我,那你觉得该是谁。”

失控的感觉,不太妙,但商皑却讨厌不起来。

纪湫挣扎着要从桎梏里脱身,要去掰男人的手。

力道却又那样地轻,不痛不痒地拨动。

商皑无法再任她继续,一把将她不安分的手握在掌心。

“纪湫,不要闹了。”

男人的手心温度烫得吓人。

纪湫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迷路的星星,不小心撞进了日冕层,瞬间融化成一缕白烟。

她不适地别扭侧身。

“你放开我,难受……”

纪湫的身体充满了酒意的滚烫,但皮肤却被吹得冰冷,像白瓷玉片,温良惊心,透进他的血液,冰火交缠,让他已不知冷热。

他到底按捺下心潮翻涌,语调放柔了好几个度。

“我带你去床上。”

纪湫闻言抬头,脸上还残留着徒劳挣脱的怨愤。

“不要。”

所谓酒后吐真言,她所有的行为的出发点都相当真实,包括对商皑这份关心的拒绝。

“渣男……”

在商皑莫测的目光中,纪湫低低骂了一句,不加掩饰地把厌色展示出来。

商皑握住纪湫手臂的力道紧了紧。

男人良久注视的眼睛,很黑,很深,里面藏着她看不透的火热。

姑娘显然对此一无所知,打量的神采,像剔透的玻璃,光反在他的眼里,明晃晃地刺进他的心上,把深渊里可怕火苗卷了上来。

商皑牙关收紧,脸色瞬间沉得异常可怕。

纪湫始料未及,后背忽然被抵到冰凉的阳台玻璃门上。

错愕抬头,迎上男人灼灼目光。

“如果我还是个三岁小孩的样子,你今天是不是就不会把我晾到一边了。”

她几乎就要跌进他的世界。

“是小孩还是大人,无论我几岁,但我依然是我。”

商皑身后的光淡去。

“为什么要疏远我。我以为我们之前相处得还算愉快。”

然而他眼里的怒火,并未让纪湫有所忌惮。

底下的姑娘神色明媚动人,眉梢挑起,漂亮乌黑的眼睛透着满不在乎的恶劣笑意。

“当然不一样。”

纪湫脸颊绯红,视线随着手攀上,饶有兴致地抚弄滑腻领带边沿。

“谁和你相处愉快?不过只是好奇,商皑那张优越傲慢的脸上,出现无能无力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而已。”

纪湫像一只狐狸,餮足地眯起眼睛,指尖一下下戳在商皑胸膛。

“只是单纯的报复一下。你变回来了,就没之前有趣了。”

商皑拧紧的眉宇抽动,一瞬不瞬地盯着纪湫,仿佛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言不由衷的成分。

但显然他或许要失望了。今日纪湫的恶劣嘲讽大概句句发自肺腑。

“我以为你只是不习惯,才疏远我。”

纪湫反应了会,笑开。

“你这是在失望么?”明艳浓烈的讥讽,直白地扎进商皑心上,“所以这不是活该嘛。”

纪湫好像在可怜一只被拔了爪牙的野兽,冰冷的手指覆上他侧颈,明明是恶趣十足的嘲讽,眼神却充满了怜悯和温柔。

软糯无骨的手,掠过男人气狠了之后起伏不已的胸膛,绕指在血色一片的颈项,大动脉急促紊乱的跳动突突撞在触碰间。

姑娘笑盈盈的,轻佻地嘲谑他。

“你心跳好快啊。”

声音泡过红酒,醉人又薄情。

“所以是自作多情,生气了?你难道以为我还喜欢你吗,亦或者说,你想听见我说,讨厌你?”

话音落下,笑意终于在她脸上消逝,与此相对的,是她逐步恍惚的眉眼。

叹息一声后,只听她轻轻吐露。

“准确来说,我其实至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你,从前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我们以后不会再有瓜葛,现在你我应该都能放心了……这一切就当是误会吧。”

“真要说为什么,你或许会觉得荒谬,而我一两句话也跟你说不清楚。不过没有关系,就当是你我都被诓了,分开以后……”

纪湫大概是想借此机会一刀两断,甚至言语走向已经在做未来规划。

可她没有顺利说出。

男人骤然倾身而来,掌心握住她的后颈,一片火热的滚烫压在她的唇间。

纪湫紧接着要说的话,全数被堵了回去。

商皑扣住纪湫的后脑勺,加深了亲吻。

强势而咄咄逼人的纠缠,让纪湫大惊失色。

指尖被发丝缠死,商皑含进纪湫那片片温柔刀,辗转间,把每一个含糊的音节堵得水泄不通,没法再对他产生任何一丝威胁。

他从没有什么时候这样抗拒听到纪湫的下文。

商皑没有办法再让她继续说下去。

怕听,不愿听,无法确定自己能否接受判决。

商皑束手无策地捧住姑娘的脸颊。

纪湫已经反应过来,奋力要推开。

男人的力道不大,却沉沉压在她身上,锁得她无处可逃。

“浑蛋……”

纪湫扯着商皑的衬衫,喉咙里闷闷模糊出词汇。

商皑应该是听清了,动作慢了一下。

他解开双臂。

下一刻却将她彻底抱在怀里。

到底还是没有办法放过她。

身下来自于纪湫的反抗,被霸道强势的姿势困得挣脱不能。

男人离开唇齿,额头触碰她柔软的发际。

热切的气息,烫在她的鼻尖。

商皑目光放在纪湫靡艳的唇角,眸子里是遮不住的混乱迷茫。

“给我点时间……我放你走。”

商皑皱着眉头,极力克制着什么。

然而不谙人·事的姑娘,并不明白他晦涩的忍耐。

商皑虽然没有再有所动作,但他大概没注意到自己恍惚间的渴望让纪湫极为不适。

纪湫在男人滚烫的臂膀间,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她脸蛋闷出虾子色,手腕在他压在身侧方寸间,不住地挣扎转动。

商皑眉宇松了下,下一秒却骤然收紧。

“嘶。”

一条横冲直撞的小蛇,就近咬了一口。

大意到连什么位置都没看清楚,就要毒死他。

喉结以下分寸的最初感觉,是舌尖离开的微妙触碰,再是火辣辣的疼痛。

她显然没忘记对这个男人的怨恨。

报复心极强地咬痛了他。

商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一阵电流窜遍全身,皮肤上带起细密颗粒。

掌间瞬间收紧了纪湫腰线。

纪湫被掐得吸气,喉咙间传来连自己都陌生的声音。

有什么崩塌一般,商皑喉结忽然痛得难忍。

好不容易整装回营的兵马,瞬间卷土重来,甚至更为气势磅礴。

商皑手中力道强势地按住纪湫,吻肿了她的唇角,把她所有嘲讽和挑拨以牙还牙,逼她自食恶果。

玻璃门上猝不及防压上重量,旁边的金属栏杆被牵动起一阵锐鸣。

窗帘在风里狂舞鼓动,时隐时现外面景色。

在男人伟岸的身躯下,紧贴在门上的姑娘显得娇小脆弱,一点落脚的余地也没有,被缭绕的火苗逼得无路可退。

疾风骤雨的落吻,快速不失温柔,将她的理智层层剥掉,吞没她一切怨声呢喃,让她痛苦到无力招架的地步,以至再无法分心分毫。

最后玻璃门也被撞回门框,

狂风吹进卧室,窗帘纷乱摇晃。

柔软的欧式大床深陷下去,质地顺滑的丝绸褶皱凌乱。

不知什么时候,风停了。

屋里重新温暖起来。

冷茶香和柑橘味道交缠,不分你我。

商皑的喉结下方,被她狠狠报复过的地方,还在刺麻地疼着。

红肿的伤口,像是火星落进油池,火舌缭绕。

磅礴的烈焰,纵然是漫天大雨也无法熄灭。

商皑被烤得度秒如年。

“要是你刚刚听我的话该多好……”哪怕一次,他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忍得难受。

商皑无可奈何地合上眼,努力不去思考。

然而放大的感官却忽然觉察到滑腻的游移。

陷落在紫罗兰床单的姑娘,秀发散乱,像浮在水里的妖精。

视线虚虚落在什么地方,失焦的神色,却奇妙的旖旎,引人失了方向。

白得像玉片般的手,拉住商皑的衣衫。

指尖悄然攀附上去。

商皑回过神来,赫然发现纪湫解开了他的衣领。

解开四颗,半途而止,藕臂缠上了他的脖颈。

商皑眼波颤动,面色紧绷。

姑娘顺势支起身子,埋进了他的颈窝,鼻尖一路蹭过,像是小猫在搜寻食物。

然后商皑就听到一声轻得几不可闻的叹息。

与此同时,指尖又往刚才被咬红的痕迹按了下。

气息的酥痒,伤口的热痛,激烈冲撞在一起,又不依不饶地争执。

商皑牙关收紧,把她的用来嘲讽的手腕压回枕边。

纪湫有片刻怔然,只用茫然的眼睛看他。

大概是一次次的挑衅,让他终于忍无可忍。

拂开鬓发的指尖,找到耳廓,一路往下。

来自耳垂的刺痛,让纪湫敏感颤抖,不禁缩着脖子要躲。

但男人并未给她逃跑的机会,俯身咬住。

纪湫一惊,害怕再发出可疑的声音,下意识抿住唇。

额发却濡湿一片。

齿间细细密密的磋磨,柔软的地带发热发烫,像是轻而易举就肿了起来。明明煎熬得难受,却动也未动。

唯一的点点清醒,好像都已经被这片迷乱吞没。

纪湫青涩地颤抖着。

落入深渊前,下意识想要捉住什么。

缠绕上男人精瘦的腰际,不安的情绪,无意在背部挠出一条红痕。

商皑不仅没有被痛得清醒,反而那条弦滚烫刺痒,得寸进尺地抢夺他最后的理智。

身下,她半睁着眼,水光点点,潋滟漂亮得惊心动魄。

商皑抹开她的唇釉。

价值不菲的礼裙,像是一片星河,在商皑掌心落下。

肩头的寒凉,埋进肩窝细细密密的轻吻,男人的短发磨红了她的侧颌。

从未经历过的恐惧漫上心头。

“商皑……”

像是破水而出的人,慌张地唤了一声,渴望有人拉她上岸。

男人睁开眼睛。

一片朦胧蜜色的视野里,纪湫的无措落进他的眼底。

听不见一丝声音,房间的闷热得难以忍耐。

屋子很黑,月光藏进云里。

商皑心头被一片酸胀难耐占据。

展臂将她抱在怀里。

“抱歉。”

怀里的纪湫没有说话,像软白的团子。

因为累得像被抽光了力气,所以难得地乖巧起来。

可商皑的心却莫名其妙抽了起来。

第一次被人冷落抛弃,让他明白,原来自己也讨厌孤独。

站在露台,看着别人的狂欢,心里的寂寞针扎一样羞辱他。

角落里的姑娘,裙摆弧度很是漂亮,拉着小绅士转圈舞蹈,在另一个男人的目光里微笑。

阴影里,他抓紧了栏杆,面色无波,酸意却把他淹没。

他本不该再记起。

一旦记起,便是阵阵透不过气的阴暗妒忌。

把姑娘谨慎抱在怀中,商皑眼睛幽黑。

“你住进我的心里,我却一直被你关在外面。”

勾着背垂下头,遮住刹那的脆弱。

“我是怎么任由你对我这样不公的。”

“我不甘心。”

声音结了寒霜,干涩沙哑。

商皑鼻尖埋进纪湫的发丝,柑橘的甜香弥久不散。

外界种种,已与他无关。

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了。

如果可以,商皑不想改变现状,愿如此抱着她睡过一夜。

然而……

胸膛传来阵阵温热的湿意,打破他可笑的妄想。

借着微弱光线,怀中纪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眼泪一颗颗,就连不断地从眼角落下。

她却只是偶尔吸鼻,沉默无声地伤心着。

商皑惶然。

直到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声音。

“商皑……求你……能不能从我的梦里离开。”

“我想梦见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我想见到的是他们。”

商皑注视着纪湫,眼里红了。

可纪湫却很累,累到没力气发现这一切。

泪水忽然有了温度,落在商皑身上,烫得他没了尊严。

即便是被误认为一场梦,纪湫也讨厌他的出现。

纪湫想要见的,是于她而言有意义的人。

而他,不重要。

可有可无的一个人,却还无耻地把她霸占了如此长一段时间。

荒唐可笑。

商皑牙根被咬得酸麻,握拳的手起了青筋。

他的发丝凌乱散落,将头埋深的同时,遮了大半张脸。

露出的白牙,颤抖着。

商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懊恼起来。

毕竟他没有资格有这样的情绪。

脑海里萦绕不散着商嘉宇那日的恶言恶语,商皑每每想起便觉得难以平静。

他从出生起,就很少和谁亲近过。

连亲情都一知半解的人,哪里懂爱情是什么滋味。

商皑不懂婚姻的意义,他依然做他的工作机器,来回往返,把一个连社会险恶都不懂的姑娘扔在商家这个染缸里,手足无措,受尽欺负。

等商皑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不需要他的羽翼。

而好不容易有了想爱的渴望,还未开始就被判死刑。

他真的就要错过么?

这应该是商皑人生唯一的情缘,失去,他将一辈子苦涩单调地活着。

大概是薄情惯了,突然闯进一抹热烈,他就手足无措了。

起先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后来就万劫不复,奔赴难歇。

商皑不敢停步,因为他大抵明白,自己忍受不了余生寂寞。

往昔乏味的日子,回不去了。

所以,即便是纪湫坦言,对他再无感觉,连一点恨也不愿施舍,商皑仍旧控制不住心底抵死纠缠的念头。

那种执迷不悟的痴迷,至死方休的热切,头破血流的极端,像是魔鬼一样折磨着他。

他甚至萌生过可怕的念头,反应过来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然而阴暗偏执的占有欲,从来不会缺席于任何一次纪湫的疏远和漠视。

甚至只是一次目光的回避,都会让他难受。

商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心上就被烫出了她的印记。

他在她面前,丢兵卸甲,最后只能缴械投降,向她认输。

可商皑败了,纪湫就功成身退,把他遥遥忘在原地。

被扔掉的商皑,却做不到把纪湫扔掉。

仅仅只是想起纪湫姓名,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商皑从没有想过,即便是纪湫今日句句刀子,却还是割不死他的情念。

这样的心情就像是长在心上扎进血脉的藤蔓,扯不掉撕不烂,除非有朝一日,他和这片毒草同归于尽。

注定是一场筋疲力尽的单向奔赴,商皑惊慌吻住她的泪水。

无声地说着抱歉。

后来,商皑在房间坐了很久才清醒过来。

脑海里反复浮现纪湫的一字一句。

如果她这样不愿爱他,想必今晚的荒唐,于她而言,只是污痕。

倒不如不要去让她难受了。

商皑将四处红痕的衬衫扔进柜子,找了新的换上,等到她眼皮鼓动,要醒了的时候,才推门而出。

=

“你不怕难堪,我就可以说真话。”

沙发上的男人,语气无波无澜。

纪湫失笑,“我有什么怕的。”

商皑指间悄无声息抓住了把手,告知时,仍是一片从容。

“你吐了我一身。”

说完,半掀开眼皮,其下眼睛灰黑一片,不知在看何方。

耳畔传来纪湫耍赖的声音,“反正你衬衫不少,别妄想我会赔你。”

是啊,他不缺衬衫。

=

凌晨五点的时候,纪湫有幸观望男主夏树一波三折的精彩断案过程。

跟书中描述的一样,夏树逻辑严谨,叙述有条有理,但现场亲眼见证的感觉显然更震撼。

正如夏树推断的那样,证据在树林里被挖出,一个光头男性被警方带走。

男女主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地,是因为目前他们正在调查一场重大连环杀人案件,情报显示犯罪组织成员藏在宾客之中,他们追踪于此,却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也没有等来目标出现,却阴差阳错碰上了毫无相关的杀人事件。

这是阴差阳错之一。

还有阴差阳错之二。

那便是察不在场证明的时候,逮住了一个差点下药成功的女人。

男主角是启封集团的王总,女主角是楚月小姐。

如果审问楚月的是别的警员,兴许还能逃过一劫。

可是她运气不好,审问她的是夏树。

夏树其人无聊还嘴不关风,嗅到八卦气息,一路探索追问。

楚月哪里比得上神探夏树的脑子,当时就崩溃了。

后来的情况自然是,王董的夫人气急败坏,把不自量力的女人拉到大厅直接社会性死亡。

再有,楚月在警察眼皮子底下使用腌臜手段,也被带了下去。

披头散发,一身狼狈,被围观人等指指点点得抬不起头来。

宥茗拉住纪湫,窃窃私语好一番。

“楚月?”

纪湫点头。

宥茗环手抱胸,“她怎么会突然找上王董。王董和他夫人感情这么好,她是眼红了咋地,好恶心。”

纪湫也是迷惑。

楚月楚贤之前不是攀附着姚万钧么,怎么今天会惹出这档子事。

不怕姚万钧知道?

天空飘着细密的雪花,警车的引擎盖上像是铺了一层冰盐。

楚月单脚已踩上车,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

无需搜寻,她一眼望到人群后的男人。

那是个相当惹眼的存在。

清清冷冷地站在最外层,正目光幽深地看过来。

楚月猛然心惊,赶紧把头转回去,把唇咬白。

凌乱的发丝掩盖面目,阴影下,脸颊痛苦地皱拧抽搐,指甲掐出血。

纪湫和宥茗都敏感察觉到什么,顺着楚月的方向回过头,意料之中看见了商皑。

男人眉头蹙着,神色难测。

宥茗茫然困惑地用眼神无声问纪湫。

纪湫冲她摇摇头。

警方走后,宾客们各自安排行程。

没人想留在一栋发生过命案的屋子,一上午的时间,就陆陆续续走了不少。

商皑是最早一批离开的。

彼时雪飘密了,商皑披着大衣,身边的助理打着黑伞,伞上积了雪。

身后换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

周围是白茫茫的雪,男人着肃冷的全黑,长身玉立,自成一道风景线,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朝这边看一眼。

纪湫同样如此。

庄园的工作人员帮忙拖着行李,纪湫捧着一杯拿铁,与宥茗说着说着就停下步子。

男人在黑伞的阴影里,分不出什么表情,眼睛看着她,很是冰透。

纪湫最终还是踩着积雪走了过去。

“这就下山了吗?”

伞朝纪湫偏了偏,风雪挡在外面。

助理当惯了发言人,当下自然地抢先回答,“对呢。”

纪湫客客气气笑了下,“那一路小心。”

这话明显不对劲。

伞内浓阴投进商皑眼里。

“我在等你。”

纪湫眨眨眼,像是有点意外。

“我没跟你说么……那个,我跟宥茗一起回去。”

纪湫挠挠头,心里一串问号。

商皑之前好像也没有跟她一起回去的先例,况且这次也不是以商家女眷身份出席的。她以为自己完全可以自由制定行程。

商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怪让人莫名其妙的。

纪湫抱着咖啡下意识踮了踮脚,目光若有所思地撇去一边。

雪地响起窸窣声,一辆越野停在前端。

祝桑从车上下来,站在风里看见商皑,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并没有不自量力奢望对面那个高位者的回应,青年知趣地把目光从低处扫回。

不远处的宥茗对纪湫招手,欢欢喜喜跳上车。

纪湫把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在风里有些睁不开眼。

“商皑,我跟宥茗去镇子上玩,你注意安全,我走了。”

三两句说完,也没等他回应,匆匆跑到朋友身边去了。

商皑的历来不形于色,纪湫从未在他身上多此一举,即便商皑已经不复从前,纪湫的眼里也仍然没有他的倒影。

姑娘裹着雾霾色呢绒大衣,腰际打了个简单的结,领子两页是白色的绒毛,簇拥着小巧精致的下巴。

跑在雪地里,小靴子留下一串脚印,像受惊的小狐狸,钻进林里没了影。

商皑侧着头,注视着纪湫离去的方向。

目光穿过低温,染了凉气、

直到车开远,他一个人站在雪地上。

像是不甘心小狐狸只把一影毛茸茸的尾巴尖留给他,男人眼睛结上一层幽沉的冰。

助理把门打开,“商总,詹姆斯先生接到消息,想要与您进一步洽谈。”

商皑垂眸,不动声色地坐回车内。

与劳斯莱斯车厢的死气沉沉不同,越野车内嬉闹一片。

宥茗在线追星,显得有些兴奋。

她对自己享受到顶流爱豆的司机服务这件事,感到非常之幸福,眼角的泪光闪得纪湫勉力拉开长长的距离,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花痴勿近的气息。

茶神山下的茶神镇,是近几年非常流行的旅游特色小镇。

这里是独具中国色彩的童话世界。

不同于北欧极尽梦幻的色彩撞击,茶神小镇景色古朴,房屋修得不高,多采用木材和石头,当大雪裹就之时,银色之间便会露出可人的青棕色。

被路边的街灯一照,更有几分神秘宁静的美妙。

纪湫进入小镇的瞬间,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房间里堆积的那些各种各样微观模型。

那里的世界跟这里一样,都充满了不真实感。

宥茗叹了一声,“喔……感觉像是六七十年代的时候。”

她坐在烧烤店里,东张西望,滔滔不绝向老板打听店里的老物件,直到祝桑停好车回来。

“等下沿着这条路往上走半个钟头。”祝桑在烧烤店的暖气里,脱下外套,露出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正装衬衫。

然而青年显然没有想要爱惜它的意思,手指扯开衬衫领子,袖子挽到胳膊肘,一件原本庄严森森的衣服立刻充满随性,有了人味。

宥茗持着小酒杯,“你的朋友们都到了?”

祝桑点头,“嗯。”

名叫“觅意”的民宿坐落在地势较高的梯田茶海上,今年火遍了大江南北,无数的网红博主争先恐后想赶来一睹风采,却因预定爆满而迟迟无法如愿。

不过好友团其中一位是民宿老板的侄儿,也就只打了声招呼,便拉着一大群人住了进去。

民宿也不过才八间房,祝桑朋友来了十几个,便差不多把民宿包下了了。

宥茗这个姑娘一向不拘小节,无意听祝桑提起,心花怒放地要入伙。

纪湫经不起怂恿,宥茗口才太好,把她心里头的期待吊了起来,所以也跟着欢天喜地地来了。

纪湫酒杯里的啤酒还剩了一大半,祝桑陪着宥茗喝。

纪湫的胃一直不太舒服。

她对自己的身体还算了解,一般醉酒吐过不会出现这种感觉。

但商皑却说她昨晚吐了他一身。

纪湫心里怪怪的。

羊肉串慢慢地在她牙齿间磨,宥茗忽然探身过来,鼻子皱了皱。

“纪湫我一直觉得你怪怪的。”

纪湫转头看她,宥茗把她的心理活动说出来了,让她奇怪地心虚起来。

“哪里怪?”

纪湫大概是从容笑着的。

宥茗眼中闪过机锋,目光朝她胸口盯,“说不出来,可能是……味道变了?”

她囫囵地绕着头发,好像瞬间又没了探索的热情。

“祝桑,给姐姐递一下茶壶……”

“祝桑?”

喊了两声,祝桑才从黄澄澄地酒液里抬起头。

宥茗眉梢挑着,“想啥呢,孩子。”

祝桑将存在着一道压痕的指腹收进肘间,脸上露出一丝笑,“抱歉,刚刚发呆去了。”

宥茗伸手,祝桑提起茶壶,却没递去。

“空了,我去接。”

说完起身走了。

过程并不顺利,绊了下脚边的垃圾桶。

纪湫在一边沉浸失神。

直到后来看到宥茗带着怒气的小脸,很是不悦地控诉。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心不在焉的。”

后来宥茗也起身,声称心口闷得慌,朝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祝桑提着壶回来没见到宥茗,看见座位上只有纪湫一个人,脚步顿了顿。

纪湫率先看到他了,把茶杯拿起,“这羊肉盐撒多了。”

祝桑低声敛目,“你拿好,水烫。”

滚烫的茶水添了半杯,祝桑坐回座位,没看她。

纪湫自顾自吹着热气。

过了半分钟,终于满足地解了渴。

却发现交臂坐在一角的祝桑,眼睫低垂,让人感觉有种莫名的消沉。

纪湫没问出口,祝桑就若有所思地叫住她。

“总监。”

纪湫愣住。

这样客气见外的尊称,她还从未从祝桑的口中听到过。

这孩子怎么了?

纪湫怀着奇怪的心情,探索望去,祝桑却忽然抬起一双黯然的眼睛。

孩子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低落地望她许久。

平时不可一世的张扬神采,此刻却在年轻人的眼里看不见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祝桑的喉结滚了滚,吃力地斟酌着字句,“你的心情。”

纪湫依旧捉摸不透,“心情挺好的,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坏消息要说吧。”

祝桑看向她故作警惕的眉眼。

他现在没办法回应她的玩笑,难以收敛神色的严肃。

“如果你过得不幸福……咳,不开心,或者有什么难处,请告诉我。”

青年清透的眼睛,波光闪动,紧张地凝望着对面的人,茶杯在他手中颤抖。

像是想到了什么,音量又弱下去。

“我只是希望你别太辛苦,什么都不愿说……如果你不那么讨厌我的话……”

祝桑发现自己甚至不该称之为朋友。

青年声音听着只有些低哑。

他似乎已经开始学会收敛锋芒,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一丝压力和负担。

纪湫狐疑地失笑,“我看起来有怨气很重吗?”

祝桑微微抿唇。

祝桑前一句话显然让纪湫莫名其妙,但后面跟上的那句,却好似让她有了点答案。

一句“讨厌”,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他们初见时针尖对麦芒的场面。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呢。太见外了。”

姑娘的眉眼带上半真半假的愠色。

“这事早翻篇了,你这年轻人挺好的,不用太看领导我的脸色啦。”

祝桑回过神来,听到清脆的一声响,是纪湫拿茶杯碰了一下。

她以茶代酒,小小仪式,化解恩怨。

祝桑隔了一会,才抓起酒杯,唇角扯出一丝弧度。

杯中没有酒了,咬开酒瓶,一饮而尽。

宥茗回来的时候,纪湫正大惊失色地拨他酒瓶,哑然失笑地劝他,“哎年轻人,意思意思就行了,前辈我又不是什么刻薄的人。”

宥茗听到后讥讽两句,“纪总监才当领导几天啊,就把那些装腔作势的功夫学得七七八八了。”

不远处的街边,皑皑白雪覆上厚厚的一层。

街道两边像是被棉花塞得鼓鼓囊囊,已不见了棱角。

纷纷扬扬的雪天里,黑色轿车缓缓开走。

车轮碾压过的痕迹,也被大雪绵绵密密地掩盖。

如海里一条鱼,静水深流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纪湫和宥茗吃饱了肚子,跟着祝桑慢慢行走在雪里。

淡季,人很少。

整个世界静得像只有他们三人。

不知不觉抵达了“觅意”。

复式小楼巧妙组合在一起,露台错落掩映在繁茂的冬青叶里。

林子间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温泉池,汩汩水声清灵悦耳。

竹帘隔着热气,自然辟出弯弯绕绕的石头路。

纪湫和宥茗要小心搀扶挪动,才不至于摔倒在圆滑的石头上。

“这里真不该用鹅卵石。”

宥茗埋怨。

进了院子,祝桑只找到一个在房间里睡迷糊的兄弟。

哥们说其他人都去镇子里玩了,他是中午喝醉才单独留下的。

纪湫和宥茗吃过饭正好也累了,去房间睡过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纪湫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宥茗拉开帘子正探身往外望。

纪湫轻轻嘟哝一声,宥茗回过头来。

“外面雪下得很小,我们去泡温泉吧。”

民宿建在天然温泉池边,池子保留原始的形态,只把下面打磨得平整,周围生长着野蛮的植物。

纪湫靠在台子边,温热泉水泡在胸口。

肩头以上三寸,是被白雪覆盖的叶簇。

宥茗起先嘴没停过,后来被热气熏得困倦。

直到水池的平静被打破,耳边响起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纪湫一睁开眼,就和其中一个撞上目光。

“商夫人?”

苍洱讶异地淌着水过来。

苍洱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并不知道豪门那些弯弯绕绕,况且当时这夫妻二人不在场证明乌龙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纪湫在她这里不是纪总,是商夫人。

纪湫也意外不已,“苍警官,下来玩?”

纪湫仔细搜寻了记忆,并没有找到有关于民宿的案发地。

苍洱点头,“难得休假,享受享受。”

苍洱和纪湫并没有说几句话,几个女孩子就围了过来。

“您就是纪姐姐吧。”

“我们有听说祝桑带了两个新朋友,刚刚去镇上还准备接你们呢,都怪那几个贪玩的二货。”

“贺初序那个笨蛋!”

女孩子们很是活泼可爱,七嘴八舌,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闹腾。

宥茗也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和她们打成一片,如今正热火朝天讨论服装和化妆品。

一个叫夏河的女孩留了下来。

她坐在苍洱的身边,歪着头对纪湫笑得很可爱。

夏河是夏树的妹妹,苍洱出现在这里也能解释的通了。

“话说今天晚上怎么睡啊,都快住不下了。”夏河笑着,数着房间。

纪湫发现她少数了一栋。

夏河却道:“后面那栋有人住。是一对老夫妻,特别恩爱,每天牵着手去镇子上逛呢。”

原来如此,看来祝桑他们也并不是包下了整个民宿。

姑娘们待不住,没泡一会就起身走了。

宥茗被她们拉去玩游戏,苍洱和纪湫却没被拖得走。

小麻雀们走后,池子静谧无声。

苍洱犹豫的声音在身边响了起来。

“商夫人,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纪湫望去,发现苍洱低着头,脸上出现可疑的酡红。

“你问。”

苍洱绞着手,“如果……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地生你的气,一般会是因为什么?”

纪湫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

她只知道女孩子莫名其妙生气的原因。

——大姨妈。

苍洱或许有点心急如焚,心想大概这问题有点为难纪湫,就换了个问题。

“算了,现在追求原因已经没有作用了。”

苍洱局促地望纪湫。

“那…您可以教教我,男人要怎么哄,才会消气?”

纪湫当场就裂开了。

她很想说,苍洱警官你也太高估我的能力了。

她也没哄过商皑呀。

商皑也没有因为感情问题生过气呀。

况且,纪湫也根本想象不出,夏树那张别扭吧啦,矫情吧唧的神色放在商皑脸上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虽然纪湫感情经历一张白纸,但她毕竟是手握剧本的人,按照大方向和自己多年看言情小说的经验,分析得头头是道。

苍洱听她说得这样有理有据,不仅啧啧赞叹。

最终她找到了答案。

“这个男人全身是戏,多半就是在演,我回去揍一顿就好了。”

纪湫:“……”

为夏探长默哀。

苍洱慨叹,细数起夏树的罪状。

“戏精,矫情,醋王,跟踪狂,看谁都是绿茶男,然而我觉得全天下最茶的就是他。而且还跟个小姑娘似地,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都要翻出来数,我脑袋都要被他叨叨爆了,像个憨货……”

恶女配纪湫:嘿嘿嘿,在线磕糖。

纪湫作土拨鼠啃饼干状。

然而听着听着,苍洱忽然来了一句。

“还是商先生好,成熟稳重,从来不吃醋。”苍洱很是艳羡地望着一脸愕然的纪湫,“多懂事的男人,最主要是话少。”

纪湫:“……他话少仅仅就是没什么表达欲。”而不是因为他大度懂事。

纪湫倒是很羡慕苍洱,想当初,看这本悬爱小说的时候,她跟评论区的大家一样甜得嗷嗷叫呀。

谁不想要一个长得漂亮,脑瓜子聪明,吃醋粘人骚话连篇,整个颗心都恨不得掏出来给你,一看见你眼睛就亮晶晶的可爱小憨憨呢!

吐槽完毕后的苍洱迫不及待地要赶去揍夏树,而纪湫还是决定在水里待会。

苍洱一走,池子就只剩下纪湫一个人。

她安逸地享受着,闭上了眼。

胡思乱想好一通,被鼻尖落下的冰凉冻醒。

纪湫睁开眼,一片雪就粘上了眼睫。

不知什么时候,雪飘得纷纷扬扬。

池子里再也没法待了,纪湫晕晕乎乎地起身穿上浴衣。

民宿的浴衣是红梅的颜色,艳丽又高绝。

笼上衣领的时候没注意,后颈被扎了一下。

痛觉很快消失。

想必只是不起眼的木屑。

纪湫把整个身子都泡透了,在冰天雪地里走的时候,也并没有冷得哆嗦。

越落越绵密的雪仍是催促着她。

鹅卵石的小路上有了一层薄薄的白,纪湫穿着人字拖,感觉比之前更能够驾驭这条路,于是放开了手脚走。

然而事实证明,万物有灵,之前被她和宥茗埋怨过的小路,鬼祟地报复了她一下。

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大意朝前一滑,撞到一具挺拔修长的身体。

对方同一时间展臂拖住,将她堪堪圈在怀中。

纪湫站稳,第一时间入目的,是陌生黑色布料。

心头唤过一声老天鹅,连忙松开对方衣襟。

“不好意思,我不是……”

话未说完,她顿时愣住。

地灯投出温馨惬意的光,把团团白雾照得有如星云。

男人一袭藏青色浴衣,手里撑着油纸伞,正低头看她。

油纸伞是民宿老板自己做的工艺,很有旧时代的味道。

与浴衣上绣制的简单银色花纹相得益彰。

四周仿佛透着奇妙的仙气,模糊了梦和现实。

纪湫的眼里是掩盖不住的讶异。

“商皑?你、你怎么在这。”

暖色的伞面,在他幽深难言的眸里,投下一层琉璃影。

“因为你在。”

男人伸手,拂落姑娘发顶粒粒晶莹,重新看她。

“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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