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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头雾水,下意识转头去望商皑。

商皑被封着嘴,眼睛也错愕地望着纪湫。

少年很快看了过来,纪湫知道自己不能展现出什么纰漏,连忙看向脚尖,巧妙地遮住眼里的茫然。

心里正混乱无措,脸颊忽然传来刺痛。

少年听她抽气,连忙把指尖撤开,眉梢心疼地折起。

“抱歉……是我不知轻重。”少年眼底竟然红了,一层泪光萦绕在瞳仁上,“都怪这个混蛋。不……也怪我,我没有想到这个蠢货他竟然敢!”沮丧地说完,眼角忽地闪过一片猩红的杀意。

下一刻,他便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

姚万钧被人架了起来,像一个脱了力的靶子。

鼻青脸肿的脸上,缓缓隙开眼缝,瞧见少年手中的刀。

他吓得慌了神,“不,放了我,我错了……”然而他看到的,是少年眼睛里比刀刃还要可怕的血腥。

少年唇瓣动了动,“六姐,我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话音落下,少年一刀捅进了姚万钧的要害。

血刷地一下溅到少年清透白净的脸上。

纪湫瞳孔猛颤。

与此同时,少年回过头来,歪着头对她灿烂笑开。

“姐姐,我对不起你,只能为你补偿到这个份上。”他似乎还有点遗憾,无辜委屈地瘪了瘪嘴,继而难为情地挠了挠头,笑得清澈明媚,可爱得让人心里温柔。

——如果不是他脸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红的话。

纪湫实在没法做出什么表情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但所幸她也并未在少年脸上看到什么异样。

随之,少年开心地对她张开手,“六姐,欢迎回家。你的任务结束了,大哥让我来接你。”

纪湫心里万马奔腾。

少年说话间揽肩将纪湫抱住。

纪湫被他这个动作弄得措手不及,麻木的手还未有动作,无意透过他的肩头,撞上商皑的目光。

在一旁观看全程的商皑,此刻的神色很是耐人寻味。

纪湫可以说,从来没见过他脸上有如此精彩过。

很快,这个年轻的领袖也通过纪湫的目光,注意到了商皑。

他感慨了一声,“哎呀,差点把我们商总忘记了。”

少年朝黑衣人使了个眼神,一群墨镜男就又往商皑跟前走去。

纪湫变了脸色,“你要对他做什么!”

少年思索了下,“杀了吧……大概?”他想到什么,笑出了几颗大细白的牙齿,“或许等下也可以让他留在这里,活活被烧死,然后警察来的时候,就能见到一具干巴巴黑乎乎的尸体。”

以商皑的个性,他不可能真的单枪匹马过来,正如他所料,姚万钧也没有遵守承诺,得了他的便宜依旧还是要撕票。

因此商皑前来赴约之前,与警察秘密联系过。

但显然,商皑没有想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姚万钧,而是一群精明的高智商犯罪团伙,他们的反侦察能力极强,用来逮捕姚万钧的警力,哪里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全副武装的警方,悄无声息地闯入,哪里会料到自己无懈可击的战术部署,其实早就全方位暴露在了此处细细密密隐藏的电子眼前。

这群恶徒甚至准备将计就计,把这里烧了,直接毁尸灭迹,在警方眼前明目张胆表演一出金蝉脱壳。

然而纪湫脱口而出的话,让少年似乎发现了她无意间流露的神色,颇为不对劲。

少年睁着圆溜的眼睛看了纪湫半晌才开口,“姐姐难道舍不得吗?”

纪湫迎面看去,发现少年脸上一片愁苦酸意。

“姐姐难道还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感情?他对你这么过分,看你受委屈,我都恨不得冲过来把商家直接炸成废墟。”

少年捏紧了拳头,磅礴的怒火压制在紧紧咬住的牙关间。

放过烧了商家……恶女配的所作所为。

纪湫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从刚刚到现在,事件的走向都在一点点印证纪湫心里面的猜测。

如果她所料没错,这该是原著中那个穷凶极恶的高智商团伙——蓝蝎。

而眼前这个少年的形貌性格,有点像是组织内部第三分支的领袖mars。

她记得mars的中文名字是贺初序。

对了,小贺……

她竟然之前一直没有留意到!

难怪夏树和苍洱会出现在民宿。

哪里有男女主,哪里就有犯罪阿喂!

言归正传,既然眼前的少年属于蓝蝎,那么他既然唤她“六姐”,难不成原主就是文里那个自始至终都没露过面的老六charon。

不,不是没出现过,而是男女主在端掉蓝蝎老巢的时候,原主就已经被抓了。

所以准确而言,是老六还没来得及暴露身份,就被当成烧毁商家的怨妇抓捕归案了。

——也或许她只利用商家灭门案,来保护背后的组织。

如此想来,作者在文中好像也写过一个情节,那就是男主夏树明明是能制约警方的有利人质,却在水牢里被各般不要命的折磨,当时大家都在疑惑,凶残暴虐但智商不低的罪犯们为什么会莽撞冲到到这个地步,好些读者甚至发声质疑,说作者在为虐而虐,完全不顾逻辑。

但如今想来,如果是为死在监狱里的老六报仇雪恨,那就在合理不过了……

纪湫扶额。

她这是没走原剧情,反倒触发了隐藏线索啊。

难怪,原书整体性很强,环环相扣,高·潮迭起,草蛇灰线步步揭开真相。而商家灭门事件,却像一个匪夷所思的存在,可以说与主线毫无关系,唯一的作用好像就只是用来增进男女主感情。

可其实书中每个事件都是作者精心设计过的,每一步都紧紧围绕主题发进行发展。只是作者促狭,把这个悬念永远的留了下来。

纪湫感觉自己被坑了。

她哪里想过——

原主身世悲惨,从小父母双亡,被重男轻女的家长苛待,性格太温软被学校同学欺负……仿佛哪里都没有她生存的位置。

一直长到成人进入大学,她依旧逆来顺受温温柔柔,别人欺负她也从不反抗。

可没人知道,她这时的乖顺,已经只是伪装。

她的内心已经扭曲了。

接纳她的,是一群同样扭曲的怪物。

所以原主大概早就已经加入了这个名叫“蓝蝎”的黑暗组织。

眼下面对表情阴郁的少年,纪湫流露出恶女配该有的恶劣。

“正如你说所说,这个男人之前对我十分不尊重,我可不能让他轻易就这么死了。”望向少年的目光,带着兴致盎然的狡黠,“对吧,阿序。”

贺初序的眉眼显然一怔,而后唇角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白皙的皮肤透出一抹血色。

只听他失声笑了一下,仿佛很是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

“六姐,你之前从来只叫我mars。”少年羞怯地盯着脚尖,舔了舔唇瓣,“我太开心了,看来六姐姐终于不讨厌我了。”

说完才鼓起勇气看纪湫的眼睛。

少年圆溜溜的眸子亮晶晶的,闪烁着惊心动魄的光辉。

“既然姐姐都发话了,那我肯定不敢让你失望。”

他似乎欣喜若狂,赶着献殷勤,“姐姐肯定疼得走不动道吧,阿序抱你。”

纪湫连忙就要拒绝,贺初序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一意孤行地将纪湫从凳子上拦腰横抱起来。

纪湫猝不及防腾空而起,吓得赶紧抱住了贺初序脖子。

敏锐的触感,让少年的身子顿时紧绷。

然而这时身后响起剧烈的声响,让少年脸上的愉悦光芒顿时熄灭。

锈铁钢材相互间撞击得哐当刺耳,骨碌碌在商皑脚边滚了一堆。

一群恶徒将极力反抗的商皑死死摁回了原地,动作粗鲁又无礼。

纪湫看过去,发现男人正不顾压制地望着这边。

他的眼角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不知已经看了多久,以至于忍无可忍,如困兽一般,在笼子里不要命地左冲右撞。即便心知肚明,一切只是徒劳。

纪湫从未看到过商皑的这幅模样。

他将她死死盯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像是体内蓄满了怒气。

少年看向商皑的眉宇深深地蹙了起来,脸上流露出被打断的恼怒。

他压着嗓子极度不悦地呵斥一句,“一个人都看不住,一群废物!”

制服男们恭敬地颔首,把底下的商皑控制得更严了。

少年的耳朵响起声音,他扶着微型通话器。

约莫听了几秒,贺初序狡诈地弯起了唇角,“那群家伙来的真快。”

冷哼一声,贺初序抱着纪湫迈开脚步。

途经被制服男控制在地上的商皑时,故意提脚跨了过去。

贺初序抑制不住旗开得胜的畅快,好像大仇得报。

然而这一抹神采并未落进纪湫眼里。

纪湫越过贺初序的肩头,看向冰冷的石板地面。

商皑也正支起身子,吃力地看着她。

男人神色很难看。

额角痛苦难耐地渗着细汗,却又不甘倔强地勉力硬撑,面色紧绷得厉害,连两腮也被紧咬得抽动。在胶带以外露出的表情,透着骇人的压制,鼓起的青筋似乎随时都会裂出血注。见者无不心间颤抖。

然而始终凝望着纪湫的目光,正一寸寸地碎裂。

他不可置信地质问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究竟是谁,走了怎样一条阴暗的路,又在这条路上待了多久,而他自己又在贺初序口中的“任务”里,扮演了一个什么工具……

以及——

奋不顾身拿着商氏的一切前来解救她的自己,如今又算什么……

纪湫闭上了眼,没再看他。

商皑眼睁睁地看着纪湫被贺初序抱着,步步隐没进了黑暗中,朝他渐行渐远。

他胸膛起伏的厉害,剧烈挣扎起来,被关在胶带中声音闷闷地响着,大概是在喊她的名字。

然而时刻警惕的黑衣人觉察动静,毫无道理地将他往地下压制。

商皑被控制得动弹不得,他被人摁进了泥里,缚住了羽翼……他一切的努力,在组织压倒性的力量下,只是杯水车薪。

随着那抹人影的消失,商皑脸色苍白的倒在了地上,在疼痛夺取意识的过程中,他仿佛看见自己世界天崩地裂。苍白的天际,像是被一只冷漠的手给撕成了碎片。

那曾小心翼翼拼凑的,如今却变成雪花一样的垃圾,纷纷扬扬地撒他的脸上,嘲笑他过往的认真,羞辱他的视为生命的尊严和信念。

=

纪湫后来出去以后,才知道自己被绑架的地方,是一艘停泊于海边的废弃大船。

被贺初序抱着直接从船舱而下,抵达早已等候多时快艇之上。

快艇开出去没多远,纪湫就听见一声巨响。

回头一看,废弃大船火光冲天,滚滚浓烟弥漫天际。

贺初序的笑声在耳边荡开。

少年欣喜地注视着这一切,嘴角勾起几分嘲谑。

发现纪湫的注视,贺初序兴奋地与她谈天,“姚万钧那个家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两日后的网络媒体上刊登了一条爆炸性新闻。

沉鲸集团姚万钧穷途末路,为寻仇而绑架了商氏夫妇,最终三人一同葬身火海。

纪湫在房间里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神色怔然。

身侧正在为纪湫整理套房的女孩见了,不禁嘻嘻而笑。

“之前姚万钧还想入会。切,就他也配。”名叫喜娜的女孩满脸都是轻蔑的笑,“这种人我见多了,能作为一个有用的工具升天,算是便宜他了。至少他的死,成全了主人您。这人卑鄙愚蠢,但终归而言,还算是有点用处。”

喜娜毫无顾忌地调侃着姚万钧之死,仿佛这是一件与吃饭喝水无二的平常事。

纪湫却始终一言不发。

正如喜娜所说,姚万钧能在偌大的沉鲸集团占有一席之地,甚至渐渐能与董事长分庭抗礼,最主要是依仗着蓝蝎会的支持。

他自以为实力不错,也算是对得起蓝蝎会的栽培,长此以往,今后必定能为组织重用。

然而姚万钧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后的发光发热,仅仅服务于纪湫的假死。

纪湫良久失神,心里整理着这些天发生的变故。

身后的喜娜提醒了三声,才把纪湫喊醒。

“主人……”

她小声地提醒,目光朝门外指引。

纪湫看去,只见套房的门口倚着一个年轻女性。

酒红色大波浪卷,妩媚的狐狸眼,一米七以上的高挑模特身材,白色系腰套装,红唇烈烈。

排行第二的une,余菲。

与纪湫对视后,余菲笑起来,“honey,pluot回来咯。”余菲将手中一个盒子优雅地放在门边的鞋柜上,“虽然妹妹都没记得姐姐,但姐姐记得妹妹。小小心意,庆祝妹妹回家。”

说罢,妖艳漂亮的大美人朝纪湫wink了一下,便转身施施然离去。

待她消失在走廊,喜娜蹑手蹑脚地过去,小心把门合上。

然后纪湫就看见她异常兴奋的一张脸。

“主人,我给您找衣服!”

纪湫并不知道为什么喜娜会看上去这样激动,但她清楚自己的内心是忐忑的。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还是避免不了要跟蓝蝎会最大的恶魔头子较量一番。

半个小时后,纪湫七歪八拐穿过走廊,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花园。

并不像时常有人打理的光景。

四处都是枯枝败叶,入目一片萧条,樯倾楫摧,断壁残垣,污泥成堆,残红满地,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纪湫一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是一条白色的蚕丝裙,白色虽然在黑中只露出边角,却难免还是被蹭上了几点污秽。

四下张望,只见阴风瑟瑟,景色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虽然这里大部分景色都是如出一辙的暗黑,让纪湫从内心好歹也算勉强习惯了这种格调,但是今日踏足其间,还是没忍住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心中那些不祥的直觉在叫嚣。

拂开迎面捣蛋的藤蔓,忽然看见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黑色衬衫挽到小臂,正弯腰使用铲子,专心致志地在土里刨着什么。

很快,他敏锐地觉察到了多余的存在,戒备的冷光从眼角霎时袭来。

发现是熟悉的朋友,男人的脸上那片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不忘展露出热情的笑容。

目光失神地打量远处的姑娘,抬起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由衷的温柔,“纪湫,你真漂亮。不得不说,这套衣服十分适合你。”

所有人都认为,蓝蝎会的头目,应该是一个白发苍苍,满脸冷漠的老头。然而实际上,书中的罪恶领袖,实际上岁数并不大。

“代号pluto的年轻男人,有一头深蓝色的柔软卷发,他的眼睛是浅浅的碧色,眉骨突出,鼻梁立体,显得那双眼睛望着你时,总是带着一股欲语还休的如水深情。比起外界对他穷尽‘阴郁’、‘残忍’等骇人听闻的描述,pluto本人的气质其实更如同酷夏阳光一样热烈多情。然而他夸赞你的时候,是这般令人如沐春风,砍下你头颅的时候,依然是这般含情脉脉。”

——原文描述。

中法混血的男人,身形比大部分亚洲人都更为高大,然而脸部的轮廓却相当地流畅,两颊并不因为年纪和内心的疯狂而病态瘦削,相反,饱满俊朗的皮相与骨像,让他的成熟内敛温润下来,然而由内而外的火热欲·望,又掩盖不住地散发着漂亮和纯情的味道,毋庸置疑,pluto身上有一种对女性致命的深情蛊惑。

纪湫在在pluto可谓是爱意火热的目光下抿唇走近。

她如芒在背,在他两步之外站定。

“兰宴……大哥。”纪湫克制着别扭,称呼了一声。

蓝蝎会冰冷残忍,然而领导层的诸位却相处得宛若至亲,称呼对方名字而非在外使用的英文代号,是一种亲昵的表达。

正如同纪湫称呼mars的中文名字时,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欢喜,感慨纪湫终于肯把他当亲弟弟对待了。

十恶不赦的犯罪头目,中文名为孟兰宴,一个与其变态内心相当不符的诗意姓名。

孟兰宴听她这样唤起,脸上流露出欣慰幸福的表情来。

“我们湫湫长大了。”

孟兰宴揉了揉纪湫的头发,又自然亲密地将她的手握住,带到花坛前。

“你看。”

男人露出期待和愉快的表情。

纪湫看着眼前那些七倒八歪的枯花,心里莫名其妙,不知道孟兰宴是何用意。

苦思冥想的时候,这个表里不一的恶魔头目不动声色地绕到了纪湫身后,在她出神之际,亲昵地将手放在她的肩上。

贴着脸颊的呢喃,热气撩人。

“你看,这些花像不像你。”

那些被摧残得几乎不成样子的花朵,屈辱无力地将脑袋靠在黑色的泥土上。遍体鳞伤的模样,却被形容成像她,这让纪湫霎时间有些毛骨悚然,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已经发觉端倪。

纪湫不予置评,孟兰宴却忽然低低地笑起来,仿佛她其实是在嗔他无聊的恶趣。

“当初我在路边捡到你的时候,你也跟它们一样,满身泥泞,被雨雪打得黯然失色。就像开败的罂粟,从内到外地绝望,甚至已经痛苦到没有力气再有迷茫的情绪……这种淬了毒的浓艳,让我一眼就爱上了。”

纪湫:玛德变态。

为了让自己表面上不像在骂“mmp”,纪湫唇角勾起一抹笑,似乎与后面这个疯子在一同追忆往昔。

孟兰宴沉吟片刻,终于才没有从回忆上来为难她。

“纪湫你这次真的让我很是惊讶呢,没想到第一次出去,就能给我们带回来这么多的成果。”

纪湫凛然。

她试着微微侧身,与男人分开几寸,状似谦虚,实则迈开试探的小jiojio,“我哪有什么成果,都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运气好而已……”

孟兰宴在近处深深地打量着纪湫,“连自己做了什么好事都意识不到?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小糊涂虫。”说话间,宠溺地刮了刮纪湫的鼻梁,“那大哥来教教你。”

纪湫全身都僵着,仿佛置身于雷区,闻言只是乖顺地点了点头,脸颊那片因紧张而呈现的血红,在低眉垂眼的神态下,一眼看去更像是对领袖的亲力亲为而感到难为情。

孟兰宴不禁笑开一片,仿佛被取悦到。

“最起初的想法,是想让你先利用祖辈的恩德,从商老爷子处下手,取得商家大部分人的信任,再依靠商家在a城名流圈站稳脚跟。

考虑到商皑素有性格恶劣毒辣的传闻,我们的计划里本没有这个人。

谁知道你剑走偏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不由分说就提出离婚。反其道而行之,把商家打得措手不及,反常的强势让他们不得不对你引起重视。

当你吸引了商家注意,此时你再靠着沉鲸集团,一步步让商家对你另眼相待,直至尊敬有加。

如今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你就成功离间商氏家族,还把沉鲸集团也拉进了漩涡,恐怕现在,这两个家族正为你俩的死讯而争执不休。看来,这两只大老虎,今后是要世代结仇了。”

“a城两大财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正是我们。”

纪湫越听到后面,就越觉得毛骨悚然。

她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阿喂!

之前她做这些事情,只不过是在给自己今后谋出路好吧……

孟兰宴兴致盎然地绕着纪湫一缕头发,“真没想到,我们湫湫的魅力这么大,连商皑这根最难啃的硬骨头都能为你放弃一切。不过也正是因为商总这位多情种,我们才能成功把a城搅得腥风血雨啊……你说是吧?”

孟兰宴话音落下,前面那面磨砂墙顿时敞亮开来。

纪湫怎么也没想到,这面墙里面别有洞天!

审讯室一样的房间里,商皑手脚皆被拷死,于一片明亮晃眼的白炽灯光里,神色阴郁地看向外面。

这一瞬间,纪湫只觉得荒谬至极!

分明身处强光里的男人,连头发丝都被照得纤毫毕现,然而脸上却萦绕着一片浓稠的阴翳。

他如同一只残暴沉默的修罗,对刚刚孟兰宴故意说给他听的那番话不为所动,只用一双死气沉沉地眼睛,冷漠无情地注视着。

纪湫松散的手指抖了抖,连忙被她握紧。

她大概已经忘记了呼吸,然而下一刻,肩背忽然压上些微重量。

孟兰宴从身后将她抱住,手臂扣在她的腰腹前,语调婉转得像是藏了好几个钩子,把纪湫从头到尾激灵了个通透。

“所以你现在还在生大哥的气吗?”

纪湫惊疑不定,问了句“什么?”

孟兰宴亲昵地贴上她的面颊,“让你去做了不情愿的事情。”

纪湫的沉默,让孟兰宴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我明白你不愿离开,但大哥也害怕,没办法一辈子保护你,湫湫,你总要学会长大,总要试着去外面历练。”

孟兰宴字里行间都是为纪湫好的道理,但听着却毫无肺腑真挚,反而语调透着毛骨悚然的蛊惑,以及对几米开外之处,促狭的挑衅。

纪湫耳廓热气缭绕,手心一阵冷一阵热。

孟兰宴抬起眼,狡猾地看向牢房里的男人,唇角高高扬起,在他的眼前又往纪湫身上压紧了几分。

“可你再怎么生我的气,也不该如此草率地嫁给了商皑。你知道我会难受,你知道我忍不了你的名字和别的男人放在一起,你想逼我妥协……”

“好吧,我认输,是你赢了。你这样确实成功让我难受了。”

他勾下身子,将头放在她的颈窝,忘情地嗅着她的发香。依恋的模样,像是在对待妻子一般。

“你看你,连味道都变了……回去洗澡好吗,我的姑娘出一趟远门回来,就脏了呢……”

商皑神色微变。

自两头镶嵌的铁索叫嚣颤抖。

孟兰宴沉浸之余,往牢房里看了一眼,发现昔日那个阴郁高傲的男人,终于露出了让他为之兴奋的表情。

孟兰宴的眼睛戏谑地弯了起来,从眉梢到眼角,都是掩盖不住的疯狂喜悦。

纪湫心里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商皑的眼睛又漫开一片血色的荆棘,道道将她缠绕。

孟兰宴堂而皇之地把事实血淋淋地剖给商皑,让他明白他与纪湫的婚姻,就是始于一场阴谋,他自以为对不起的女人,原本就是在利用他,奋不顾身前来解救的他,只是自作多情的笨蛋傻瓜。到头来一腔痴情,回报给他的,是手脚上一副枷锁。

不用猜,她此刻也能明白,商皑如今心头该是怎样一番滋味。

纪湫从花园里亦步亦趋地跟在孟兰宴身后,兴致始终不高。

经过走廊,纪湫没有注意到前方来人。

孟兰宴停下脚步,她险些撞上。

惊魂未定之际,听见一道磁性男声。

“明天就能出结果,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纪湫朝前看去,对方似有察觉,冷漠的目光与她相迎。

男人穿着实验室白衣,跟孟兰宴差不多高,金色头发,蓝色眼睛,脸色苍白如纸,眼底青黑,一副严重缺乏睡眠的病态瘾君子相貌,一口纯正的英语。

孟兰宴若有所思,从善如流地笑了起来,唇角却沉着一抹阴险。

“没事,正好又进来了一批小白鼠,你随意用。”孟兰宴拍了拍白衣男人肩头不存在的灰尘,“还有一位贵客,你费点心思。”

男人神色冷淡,越身打开了纪湫身侧的铁门。

纪湫顺势往里望去,入目是各种精密昂贵的药剂和器材,她顿时恍然。

似乎对她的注视感到不满,白衣男人扶住门的手顿了顿,眉头威胁地皱了一下。

纪湫收回视线,同时敛住脸上的讶异。

如果她料想得没错,这个男人应该就是组织里专门研制药物的怪物博士,dr.r。文中通篇只称他为r博士,并未介绍其真实姓名。

据说其人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高智商,以及天赋异禀的化学灵感,然而他来历诡异,残忍血腥,身上背着好几桩重大命案,被他当成试验品的无辜生命不在少数。但r博士本人是反社会人格,有情感感知障碍,这导致他道德感低下,品性恶劣凶暴。

也正是刀刃一样的冷漠,让孟兰宴与其一见如故,毫不犹豫将他收为麾下,倾注人力物力财力,无条件地支持他,让他在研究的乐园里随心所欲,大展拳脚。

纪湫垂下眸,脑子里回忆起刚刚那短暂的一眼。

r博士和孟兰宴,似乎正筹划着研制一款新型药剂。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种吧……?

纪湫心不禁吊了起来,前方传来沉闷的声响,让她停止了思考。

偌大的古木质双门被黑衣制服的打手拉开,长桌上燃着旖旎烛光,窗户被华贵的绸缎窗帘遮得密不透风。

孟兰宴走进去,悠悠靠在桌边。

“之后的接风宴,是他们的心意。而这,是我的仪式。”

男人沉静对她笑着,眼波里闪动着一丝炽热的期待。

纪湫心不在焉地弯了下唇。

孟兰宴未有所觉,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上第一道菜。

只听他一个响指,另一侧门里,被押出个被蒙上了双眼的男人。

孟兰宴兴味十足地望着纪湫慢慢睁大的双眼,欣喜地笑出声来。

“纪湫,我把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都带来了,你要杀着玩么?”

揭开面罩和胶带,露出纪骁惊恐不已的脸。

他呆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知道自己得罪了不好惹的人,纪骁朝着孟兰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没出息地声声讨饶,失声痛哭磕破了额头。

孟兰宴对这种把戏司空见惯,听着纪骁的求饶声,只觉聒噪。

他走到纪湫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往前推了几步。

纪骁准备把孟兰宴唤作再生父母之时,一仰头赫然看见纪湫。他的脸颊仿佛瞬间就要裂开,心头咯噔一下,就吓得侧翻在地,往后缩着脚退了几步,用见鬼的眼神把纪湫望着,嘴里半天抖不出一个字来。

纪湫面无表情,神色也是冷漠得骇人,跟印象中之前那个低眉顺眼的妹妹简直千差万别,他甚至不禁开始猜测,眼前这个女人,要不是僵尸,要不就是从阴曹地府爬出来要拿他报仇雪恨的。

眼看着纪骁那收都收不住地瞳孔地震,纪湫只想叹息。

“纪骁你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

身后的孟兰宴冷眼旁观,期待着一场好戏,他手里捏着个高脚杯,红色的酒液在其中欢快地摇晃。

纪骁好像懂了一二,“纪湫,你还活着啊?”

纪湫淡淡点了下头,“我活着,但你就快活不成了。”

纪骁立时吓失了魂,他怔了好半天,才抖抖索索地爬到纪湫跟前,“妹妹,我的亲妹妹,求你了,饶了我吧,我不想死,我们身上都留着爸爸的血啊,血浓于水,你不能真的要我死啊……”

纪湫俯视着地上窝囊求饶的男人,“不,我不是你妹妹,我是你们纪家的玩物,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是一只连出生都是错误的阿猫阿狗。现在你知道你要死了,想着来求我饶命了?那我之前有那么多次活不下去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有谁来救救我啊?”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字字却像刀子一样,精准地扎在纪骁身上,让他听得是心惊肉跳。

纪骁知道自己打不出亲情牌,急得惊慌失措,“湫湫,哥哥把公司还给你好么,现在我和叔叔还有奶奶,都已经走投无路了,我更是背了好多的债,我一败涂地,现在我跟你比起来,就是蚂蚁,是蟑螂,是臭虫,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一次不行么?就当是放了一只苍蝇好不好……”

纪骁边哭边伸出手去抱大腿,然而那只手在离纪湫脚踝咫尺之遥时,被人一脚踩到地上,骨头折了。

对方力气大得惊人,刚刚那一下子,几乎把他的手压进地板的裂缝里。

纪骁吃痛不已,几乎就要哭出来,仰头迎上孟兰宴一张阴沉残暴的脸。

“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

沉冷的威胁慢慢地在纪骁耳边荡开,怵得他只敢咬唇忍耐,逆来顺受地把头点得像鸡啄米。

纪湫侧身让开一步,兴致缺缺。

孟兰宴似有所觉,手臂自然地揽过她的肩头,在颈项亲昵地关心,“怎么突然不开心了。在怪我不该把这种人带过来碍眼?”

纪骁听了脸颊抽搐,正要张口给自己喊冤求饶,孟兰宴眼角寒芒掠过,把他吓得噤若寒蝉。

纪湫不动声色从孟兰宴身边挪开半寸,意兴阑珊地开口,“如果不是你今天把他带过来,我也许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不过,碍眼也确实碍眼,直接杀了又好像太便宜他了,不如我带回去慢慢玩吧。”

话音落下,姑娘回过头来,一双杏眼闪烁着狂热的光彩。

“大哥,你知道的,小时候我没杀他,把他留着长到这个岁数,就是为了今天呐。不如好好筹划一下,怎么才把他一步步走来的足迹毁掉,把他在乎的东西一点点地剁烂,让他以往生活的二十多年,全都踩进泥里……我好像越来越期待了。”

旁边纪骁望着纪湫脸上的可怕的兴致,背后阵阵恶寒。

然而这种神色放在孟兰宴眼中,却让他欣喜若狂。

仿佛终于博得美人一笑,孟兰宴脸上流露出愉悦满足地神色,当下情难自抑地揉了揉纪湫发顶。

“我的湫湫,露出小爪子的样子,真可爱。”

纪湫开怀地对孟兰宴弯了弯眼,但很快又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起来。

孟兰宴被她发呆的样子逗得想笑,“又在想什么?”

纪湫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大哥,我还想要刚刚那个人。”

眼见着,笑意就从孟兰宴的脸上一点点地退了下去。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他的嘴只余一线淡漠的弧度,“哪个人?”

无疑而问。

纪湫仿佛没有觉察到氛围的变化,“就是笼子里关的那个男人啊。”

她脸上一派天真,大衣里的手却慢慢捏紧。

孟兰宴一动未动地看着纪湫,眼睛深不可测。

他很久没说话,久到纪湫不禁歪了歪头,满腹疑窦地发问,“怎么了?不可以吗?”

孟兰宴抿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情绪,“告诉我原因。”

纪湫似乎全然没注意到孟兰宴流露的戒备和怀疑,睁着可爱的一双杏仁眼看孟兰宴。

“因为感觉折磨那个男人,好像会更有意思。”姑娘笑得明媚又灿烂,动人心魄的神采有着令人追崇的魔力。

孟兰宴将视线放低,唇角勾了一下,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诡异之事。

像是思忖了一番,才迎上纪湫期待的双眼,“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如愿。”

纪湫还要说些什么,却见孟兰宴起身朝长桌一端走去。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二人的表情几乎同时都出现了变化。

房间上空不动声色地凝聚一团阴翳。

纪湫拳头松开,牙齿咬了咬。

孟兰宴的骤然阴沉的表情,毫无遗漏地落在她的眼里。

刚刚某一个瞬间,纪湫差点以为自己被看破了。

但是转念又想,孟兰宴此人疑心病重,细枝末节的事情都会十分在意,处处疑心,处处忌惮,阴险难测是他的常态,所以这不代表问题出在她身上。

况且,纪湫的直觉告诉她,孟兰宴之所以拒绝,是因为他似乎还在意着另一些事情。

这个要求纪湫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她心知肚明,这件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今天也只是算探探孟兰宴口风,无论如何,商皑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样思考过后,纪湫心态稳了稳,在一端坐下,给自己的脸上堆出愉悦幸福的表情,大快朵颐起来。

饭吃到一半,日理万机的犯罪头子就提前离席,不知又要赶着去做什么罪恶勾当。

纪湫回到房间,望着天花板那一圈繁复花哨的石膏装饰,从内而外,由衷地力不从心。

喜娜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给纪湫放了一盒东西。

“主人,这是这个月的。”

纪湫下意识问出口,“这是什么?”

所幸喜娜没有发觉,“是钗环啦,机械房那边改良了设计,用了不一样的材料,所以包装也换了。”

纪湫打开丝绒盒子看去,只见里面躺了三枚狐狸,百合,喜鹊花纹的钗子首饰。

再一联想,这东西出自机械房,而不是服饰部,纪湫就大致猜到这个东西是来干嘛的了。

钗环里面是空心,可用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别多不多说了,可以期待一下,很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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