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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娜是韩籍姑娘,对妆容发式有着独到的见解,因此每一次新发了服饰,都迫不及待想要给纪湫进行试穿整理。

在她的形象维护方面,可谓是用心良苦。

所以当她正兴致勃勃给在纪湫改变发型的时候,手脚戴着镣铐的纪骁的出现,打断了她的灵感,令喜娜非常恼怒。

喜娜早就知道来人是谁,颐指气使地把纪骁打发去了厨房,“把池子里的抹布洗了,在园子下面捉一只鸡,给老虎喂去。”

纪骁吓得脸又白了几度。

纪湫也是最近才知道,老三闵玉之前从非洲回来的时候,给大家人手带回来一只动物。

纪湫的是一只小老虎,之前受了伤,视频里指名道姓要闵玉带回来的。组织里的医生治了很久,现在已经能活蹦乱跳了,但因为年纪尚小,身量其实并不骇人,跟大型犬差不多。

提起老虎,纪湫就又忧心了。

从这几天的温度气候来看,组织身处的环境,不像是亚热带,甚至大胆点说,连华国都不是。

纪湫花了好些天,也没确定这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区域。

天气喜怒无常,时而蓝天白云,时而狂风骤雨,说热就热,说冷就冷,偶尔一阵风,还带着强烈的潮气,这样的环境,难免让她的鼻炎更严重。

去下面餐厅的时候,又是窗户紧闭,四周寂静,沉闷得像置身于水下。

夜晚的时候,温度骤降,她必须的开暖气才能在温暖干燥的被子里睡着。

以及,这里大多数的地方都是铜墙铁壁,信号屏蔽,但凡能与外界进行通讯的设备,出厂时皆带着特殊装置,与预警系统相连,一有情况发生,很快就能锁定方位,并理解拉响警报,粉碎资料,疏散成员。

纪湫虽然并非工科,但也差不多能了解组织在信息技术方面的防控程度,这让她彻底打消了向夏树和苍洱联系的念头。

纪湫在床上翻了个身,苦思冥想。

有关蓝蝎真正露面的情节,在原书中,只出现在夏树被抓进敌营以后。

因为作者写感情戏太牵动人心,导致她根本没有仔细看剧情,所以这段情节大部分她都直接跳过,只从苍洱重遇夏树开始。

但纪湫并没有因此就放弃。

她一定能记起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黄昏日落。

岸边站着个穿黑风衣的男性。

风迎面吹来,把他黑色的头发吹得狂舞。

二十分钟后,他等到了一艘潜艇,下来的制服男人恭敬颔首,将他身边的行李箱放进了舱内。

明亮的中部大厅里,炉火正旺,热气卷着熏香扑面而来,白玉瓶子里是刚换上的鲜花,鲜翠欲滴的模样很是讨喜。

男人脱下他的黑风衣,随手选了一朵百合,放在手里用指尖掐断了绿色的根茎,端详了片刻,就丢进火里烧得灰飞烟灭。

他背着手,不动声色地走到沙发上围坐在电脑前的三个人。

“是我没用,我反正解不开,你们解的开么?”

少年似乎很是不悦,负气地拔高了音量。

身边的两人不屑地觑去,“你发生什么火啊贺初序。”

“我又不是郑惊渡,计算机我不在行啊,术业有专攻你不懂么。”

贺初序气急败坏,“难道我就专攻?!”

眼看就要吵起来,身后有人从容提议。

“商氏也不是吃素的,在墙外面转几圈倒还勉强可行,可你真要翻到最里面去,只有惊渡或可一试。”

男人气定神闲的建议,倒更令人听出几分“所以你真的不行”的断论。

三人却未未来得及体会的这么深彻,只是惊喜交加。

“闵玉!你这神经病可终于回来了。”

“几点到的?”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么!”

男人狭长的丹凤眼眯了眯,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狡黠,“友情提示,善用现有资源。”

在众人茫然的神色下,闵玉看了几眼一旁还未下完的国际象棋,将白子挪了一个位置,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据说来了一只新宠物。”

贺初序侧身回坐,“害,我以为你说的是谁呢,你口中的那只宠物,有点野性难驯。”

闵玉笑了一下:“再野的狮子,也总会有弱点。”

=

冰冷的牢房里,高瓦度的白炽灯整夜整夜地亮着。

闵玉后一步前来的时候,贺初序和涂嘉世已经在外面一大块单面玻璃外站了许久。

男人闭着眼,支着一条带着伤的长腿,靠在墙面上。

他的皮肤白得没有血色,脸上半点的污痕也藏不住,白衬衫领口松垮,布料上黑一块红一块,触目惊心。

即便如此,男人的眉宇间仍旧一片端方如玉的宁静,遗世独立,就是如今沦落到这番境地,也不见一丝的落魄和狼狈。

这让涂嘉世和贺初序并不敢轻易与他对峙。

两人像在细致地商讨战略,望着里面的棋局苦思冥想,步步为营。

闵玉戏谑地嘲讽一句,“有必要么。”

说罢不等贺初序阻止,大张旗鼓推门而入。

大难临头的危机中,靠在墙上的商皑只是缓慢地掀了掀眼皮。

底下漆黑深邃的一双眼睛露出来,目光却只是懒散地放在墙角。

闵玉也不在意,好整以暇地观望着商皑。

“商总大名,在下久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跟商总见面的时候,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眼前的挑衅,未能让商皑的表情泛起一丝波澜。

闵玉自顾自地叹息,“真是没想到,我们的小六妹平时看上去娇娇憨憨的,做起事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把商总诓到这个地步。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诚不欺我。”

说着他笑了一声,阴险地俯低下身,“天之骄子,也能沦落为囹圄硕鼠,风水轮流转啊。”

商皑闭上眼,“不要再说废话了,你们来找我,有事吧。”

闵玉望着商皑如冰雕般毫无情绪的脸,笑了一声,“商总,如果我说,能放你一条出路,你觉得如何?”

商皑眼皮也未动:“你没这种本事。”

闵玉不怒反笑,“你倒也说对了一部分,不过你要是不去做的话,那痛苦可是一般人承受不了的哦。”

涂嘉世弯起漂亮的桃花眼,歪着头玩着头发,“蓝蝎会的刑,可是千奇百怪,专业拆解一百年。商总可以开始想想,失去哪个部位,会在你的接受范围之内。”

血腥的画面感演绎在人脑海里。

商皑唇边忽然有笑,“你们要让我做什么。”

贺初序倚在墙边悠悠开口。

商皑眸色不明,“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管理范围。”

涂嘉世气笑了,“你是商氏总裁你能不知道,开玩笑呢吧。”

商皑看向面前那个妆容诡异的女孩,“shhi项目板块我从不过问,集团自有它独立分明的运行机制,它加过多少密我更是不知。”

涂嘉世看商皑这话不像是撒谎,有点茫然地看向身侧的闵玉。

“商总不知道也无妨,那就以您的智商迎难而上吧。”

闵玉轻描淡写,眼中闪烁着一抹狡猾的光彩,口蜜腹剑,绵里藏针。

这话一说出口,连贺初序和涂嘉世也有点意外。

闵玉这意思,是让商皑从无到有,凭借所能,打开自己公司的内网。

先不论商皑愿不愿意,他们更多的还是怀疑,就商皑这技术,差了郑惊渡十万八千里吧,闵玉也敢让他试。

太儿戏了。

然后他们看向商皑,发现他眉眼平静,竟然没有一口拒绝。

似乎沉思了一下,商皑抬眸。

“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涂嘉世顿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处境吗,还敢提要求,未免太猖狂点吧。”

商皑目光轻蔑地扫落,“那就算了。要打要骂任凭处置,人固有一死,没什么可怕。”

冷硬的态度令涂嘉世哑口无言。

空气凝固半晌,闵玉开了口,“你要求什么。”

商皑搓捻着手里的铁索锈迹,眼底凝着一线暗淡莫测。

只听他幽幽吐露,“纪湫,我要见她。”

贺初序一震,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想得倒是美,现在你有资格见六姐么?就凭你也不怕脏了……”

“好。”

闵玉打断了贺初序,无视旁边两道不可思议的目光,轻缓地笑开,“只要你破解,我就让你见小六。”

一言为定,监牢部的得到通知过来处理犯人手铐。

闵玉涂嘉世和贺初序三人退出屋子。

贺初序拉着闵玉表示很愤怒,“你怎么能答应他这种要求啊。”

闵玉气定神闲,“谁说了答应过就一定要兑现。”

这番理直气壮的无耻,真让贺初序一时语塞,“好吧……”

这边涂嘉世也把贺初序拉着,小声嘀咕,“你话也别说太早了,跟他能破解似的。着什么急。”

贺初序深以为然。

=

纪湫懒懒散散一觉睡到正午,喜娜一看见纪湫醒了,忙殷勤地递上热水巾。

“主人,806那位主子早上来找过你。”

纪湫热敷着眼部,“二姐?”

喜娜拿起一把鱼齿梳,“说是中午亲自下厨,准备让你过去尝尝新菜色。那位主子也是等了您好久,天天嚷着说做的东西都找不到有品位的一同分享,很是无聊。”

说着一脚踹了踹地上顶着盆的纪骁,纪骁连忙靠近了几步,估算着纪湫刷牙的位置,好精准地接住水。

喜娜这时又找了把密集一点的木梳,“主子您今天想穿什么颜色。”

纪湫打了个哈欠,说了句随便。

简单整理好,纪湫敲开了806套房的门。

里面三个侍者守在圆桌边,而余菲则系着一条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忙活。

分别有两个女佣帮忙清洗蔬菜和处理一些零碎的杂工。

但切菜的工作余菲却并未让给他人。

纪湫走进厨房的时候,余菲正在切韭菜,寒芒熠熠的雪白刀刃,一下一下地从头落到底,节奏均匀,速度缓慢,妩媚的脸上是狂热的享受。

兴奋到甚至有些忘情,以至于纪湫走近,余菲才有所察觉地抬起头。

“啊呀,你来了。”她眼睛像月牙般挂着,舌头似在齿间舔了舔,“来,番茄留给你。二姐知道你最喜欢把它们剁得粉身碎骨了。”

纪湫看着玻璃器皿里几个红艳艳的番茄,听她这样形容,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忽然有了画面感。

余菲眼睛很漂亮,但此刻由于内心高昂的情绪,那双美目睁得很大,眼白留出不少,眼仁圆滚滚地放在正中央,如果不看她勾起的唇,她给人感觉更像是受到了某种惊恐。

此时纪湫正被她这般注视着,接过她热情递来的刀子。

不负她的期待,纪湫拿出一颗番茄来,一刀切成了两半。

余菲在旁边贴心地鼓励称赞,“对的,就这样,把它切碎成肉饼……哦不,番茄饼。”

纪湫捏紧了刀把手,冲她挤出一抹笑去。

起初纪湫听喜娜那番话,还以为余菲是个狂热的烹饪大师,然而时间过了半个多小时,纪湫看她还在切菜。

这大概是个打着做饭的幌子,实际上享受切煎炸的变态。

哪里是在切蔬菜,完全是在杀蔬菜吧。

因此余菲把黄瓜、卷心菜、大蒜等凌迟过一番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为了契合主题,余菲十分随意地出锅了一盘糖醋生蚝,优雅地放在桌子上,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纪湫坐在一端,接过余菲递过来的菜谱。

所以这顿饭,大概就是一道亲手做,其他全靠点。

余菲换了一套衣服,坐在主位上,摇晃着红酒杯,“随意点,别客气。”

纪湫翻了几页,选了有四五个菜,确实也没客气。

当第一道菜黄油北极贝上桌的时候,余菲眼睛眯着,兴致勃勃地问纪湫有关于a城的事情。

“听说这一次你收获不小,把商氏那个高高在上的额继承人都给坑得半死不死,我真好奇,你都用了些什么手段。”

纪湫嘴里嚼着食物,“我哪有二姐懂得多啊,二分运气,八分还是二姐教得好。不过还是太笨了,最开始的时候做错了好多事情,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大型社会性死亡现场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是我没错了。”

余菲听着纪湫的夸赞,笑得花枝招展,但很快她的笑容从唇角慢慢冷了下去。

“那你就跟姐姐讲一讲,我都教了你什么?”

纪湫拿着刀叉的手一顿。

她抬起头,看见对面余菲一脸的高深莫测。

“比如……欲拒还迎,看人下碟,当时听着好像简单,但实际上真正要做到还是挺艰难的。”

纪湫观察着余菲表情,发现她不以为意地摇头一笑。

“宝贝,像商皑那种男人,阴沉寡淡,恰恰就喜欢你这种张牙舞爪的小可爱,你只需做你自己,他自动就会被你吸引。你不要不信,二姐我可能比商皑他自己还要懂他哦。”

纪湫心里松了口气,“我相信二姐看男人的眼光。”

——只要你不再问题刁钻,你说我凶神恶煞我都没意见。

余菲喝了口红酒,幽幽道,“说不定你现在这种原形毕露,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更喜欢哦。姐姐我就很吃你这种——天真残忍的小姑娘。”

纪湫:……

您还真说啊。

属实有感觉被冒犯到。

“我哪有啊……”纪湫原本想谦虚一下,然而笑出声来,却有种诡异的娇嗔,听得自己个都汗毛倒竖。

门再次被推开,送餐员推来法式梅汁小羊排。

余菲在对面说着这些年的在情感方面做的“市场调研”,纪湫听得内心不住地握草草早早早,说得正欢,忽然出了意外。

盘子从肩头一斜,汁水全部洒在了她的白裙子上。

纪湫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身来,望着自己一片狼藉的裙子,大发雷霆。

“我饶不了你!”

底下跪着的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

面对纪湫的怒火,他只是逆来顺受,沉默地把头埋得更低。

这里的人进来之前都会进行残酷的培训,让他们从生理上就得习惯被打骂和虐待,届时犯了错才不至于求饶闹到主人的耳朵,另其烦乱而坏了心情。

纪湫忍着心头恶气,“我这条裙子,你死多少次都赔不起。”她捏紧了拳头,“给我带下去关着。”

几个黑衣人得令,很快就把地下的男人拖走了。

喜娜得知了消息,风风火火带着一条裙子给纪湫换上。

她便又和余菲继续美好的饭局。

直到两点,纪湫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余菲,往自己的套房里返回。

此刻,天空已经下了点小雨,不见天光的房间不开灯便一片漆黑。

纪湫躺回床上,手盖在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此刻她不知,直线距离两百米的密室里,商皑戴着脚铐手铐,坐在一张办公桌前。

他的面前是一个电脑,头上悬挂着一颗早就坏了的灯泡。

电脑屏幕的白光照得商皑脸色更为苍白了几度。

贺初序在旁边看着,表情渐渐变了。

等商皑又走了几步,涂嘉世很是不可置信地捏了捏贺初序,对他一阵挤眉弄眼,表示内心的遗憾和讶异。

贺初序心有不甘地把涂嘉世的手拂开,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承认自己确实刚刚出了破绽,这才没有进得去。

两人看得越来越专注,不断倾着身凑前,恨不得把电脑盯穿的模样,像极了观看大神解题的学生。

闵玉看不下去了,在旁边轻轻咳嗽了几声。

涂嘉世和贺初序这才意识过来,赶紧摆正姿态,把不断惊喜睁圆的眼睛合上,重新换了副见过世面的不屑表情。

商皑大功告成,双手从键盘撤下。

他的脸上并不见多少攻克难关的喜悦,亦如平常的散漫和疏离,在安静的空气中低低说道,“好了,该你们兑现承诺了。”

贺初序得了闵玉一个眼神,上去敲打几番,最后朝他点头示意。

商皑确实破解了。

成了闵玉先前口中那除了郑惊渡以外的天下第二人。

是以闵玉也颇为荒唐,不知是何心情地笑了起来,“不愧是少年班的神童啊,智商和手段果真没令我们失望。”

商皑面无表情,对闵玉的捧杀充耳不闻,只淡淡提醒,“过奖,我不过只是在破解的同时,还安了一个小玩意,如果你们敢把我当傻子戏弄,那这个东西一个小时以后就会自动报警,同时把内部资料全部销毁。”

男人抬起暗芒流转的眼眸,有所强调,“绝对会让你们,满盘皆输。”

闵玉听了顿时头两个大。

贺初序在身边束手无策到只好翻白眼。

涂嘉世也只能把商皑望着。

三只狐狸,在此之前自以为把商皑阴得百无一漏,谁曾想,他却是他们的一着不慎。

没办法,被商皑反将了一军,闵玉只好兑现承诺。

他那终日挂在脸上的孟浪笑容,于商皑转身的那一刻,也不忍咬牙切齿了一番。

贺初序在身后很是闹别扭,嘴里嘀嘀咕咕。

“我不同意,这家伙就是个定时炸·弹,六姐跟他有仇,他这次去指不定要对六姐做什么。”

“都已经是不会再有交集的人了,他这么做根本无济于事,我看人早就该杀了,根本也留不到现在来让人恶心。”

……

贺初序跟涂嘉世忘情地叭叭,没注意前面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商皑面朝着走廊,良久沉默。

贺初序一时捉摸不透,心头蓄着的火气正要找借口发,却突然听见商皑沉静无波的声音。

“我可以答应你们,只进去二十分钟,话问完我就走。但是你们不许进来监视我。”

贺初序哪里愿意,“谁知道你要对我六姐做什么!”

“我已经让过最后一步,也给了你们余地。劝你们也不要得寸进尺。”

商皑的声音很平淡,但却让贺初序急火攻心。

“你现在什么语气?敢威胁我?呵,你一步一铃铛的声音,没有提醒你自身难保么。”

商皑没有回头,“你们尚且连程序密码也破解不了,现在难道妄图去摘下我埋下的那颗炸·弹?你们可以不讲信用,不讲规则,但恐怕没办法无知无畏吧。”

贺初序捏紧拳头,吃瘪吃得恼羞成怒。

涂嘉世怕贺初序冲动,将他擒住,“还是看看情况吧。”

商皑独自迎着昏暗的光线步步而去,在一间套房前站定。

他合目沉吟良久,终于抬手敲了两下门。

很快,门就开了。

里面露出半颗脑袋。

陌生面貌的女佣面色狐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大概是很久没听到声响,里面传来另一道声音。

“喜娜,怎么了,来的是谁啊。”

名叫喜娜的姑娘松开门,露出款款前来查探的身影。

纪湫目光从喜娜挪向门外,瞬间凝固住。

商皑身上仍穿着当日那件衣服,上面脏兮兮皱巴巴,他应该从来没有过把一件衣服穿得这么久过。

男人的头发凌乱不堪,细碎垂下的发丝从额头垂下,甚至遮住了眼睛。

他双手双脚带着镣铐,铮铮地反着锐利的光,周身的束缚给他添上一层阴戾气息,如今他就在门外站着动也不动,连放在人身上的目光也是冰寒彻骨的。

纪湫也不知是震惊还是如何,没忍住退后一步,然后就在原地生根似地僵硬了。

两相对峙间,他们彼此谁也没有先一步开口。

直到又有一个人好奇走近。

纪骁看见商皑的时候,也是意外不已。

他看着商皑手脚的东西,大吃了一惊,“商总你怎么也来了,还这幅模样?”

喜娜闻言,顿时明白过来了。

“这就是商皑吗?”

纪骁狂点头,嘴角是掩盖不住的欣喜若狂。

“商总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真的是太惨了。他们怎么对你了,打你了,还是骂你了,骂了的话骂了些什么?你快跟我说说,让我开心开心啊哈哈哈哈。”

如今当真应了那句话,虎落平阳被犬欺。

纪湫的声音自旁边响起,“纪骁,你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了。”

冷静的声音立刻熄灭了纪骁得意兴奋的火焰。

喜娜作为一个恶仆,将仗势欺人一词发挥到得淋漓尽致。

他走到绩纪骁跟前,“今天楼上的地板都擦完了吗?主子的头发都是捡起来洗干净的,要是少了一根,你就别想活了。你以为现在还有命活,都是因为谁。”

纪骁吃瘪,眉目低垂了半晌,对着纪湫却又忍不住戏谑道,“妹妹,哥哥真心为你好,还是忍不住多一句嘴,你现在要准备换身份,多半国内也不待了,没有必要再和无关人等牵扯关系。”

商皑眉头微动,“换什么身份?”

纪骁迎着商皑的眼睛,“f国政要儿媳的名头,可是比你商皑之妻的名头响亮得多,我们湫湫今后的日子风光去了,哪像之前在你们家尽受窝囊气。”

他憋足了劲,仿佛要将过往在商皑哪里失去的尊严都给找回来。

“那些大资本政治家哪里是你们商氏比得了的。从前你们对我妹妹多有不屑,现在你们根本高攀不起她……”

纪湫咳了两声,却见身边喜娜不仅没有打断的想法,反倒听得兴致勃勃,她敛着眉头忍无可忍,不能让纪骁继续嘚瑟下去。

“够了!”

纪骁吓得心惊肉跳,一下子回过头去,看到的是纪湫阴沉的脸庞。

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妹妹,如今仿佛原形毕露,一个眼神就能主宰人命似地可怕。

“谁叫你不经允许跟他说这么多的。”纪湫走过来,站在纪骁身前,话锋朝着商皑,却只是目光冷漠地扫过。

纪骁听纪湫这话的意思,不是想当着商皑打他的脸,立刻又乐呵起来,不知羞耻地往自己脸上打了几个耳光。

“是妹妹想的周到,我错了,命都是你给的,我去给你擦地板。”

说罢就狗腿地溜了。

喜娜看得不过瘾,走到纪湫跟前憋着嘴,“主子,你就该让纪骁继续说下去啊,这个男人之前让你吃了不少的苦头,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面铁索似乎有所动静,冷咧咧地发出了一些毛骨悚然的声响,把喜娜听得不由骨头一寒。

商皑已走了进来,却只是停在五步开外。

他的眼里暗淡一片,分明看着人,却让人并没有被注视的感觉。

“请你立刻离开,我和她有话需要单独讲。”

声音淡漠,但喜娜听着却莫名火大,“你这是在命令谁呢!”

纪湫闭了闭眼,把她拉了回来。

喜娜心中不忿,“主人,这个男人定是要来找你算账的。”

纪湫眉头皱起来,“你是觉得我连一个戴着手脚烤的人都打不过是吗?”

喜娜如鲠在喉。

她终究还是没法忤逆纪湫,只好咬着唇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安静的复式小会客厅内,纪湫靠着英伦风宝石蓝单人沙发,好整以暇地打量商皑。

黑色纱裙层层垂落,优雅得像一朵黑色大丽花,领口堪堪遮姣好的风采,露出纤细白净的天鹅颈。

那双上挑着的眼睛伶俐美艳,却偏偏又在他面前筑着戒备,清冷桀骜的的表情,就又更添上几许旖旎风情。

“商皑。”纪湫品着这个名字,饶有趣味地笑了下,像在戏谑前世的一段露水情缘,“说吧,你来找我想干什么。”

商皑深沉的眼睛看着她,像是已经不认识面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女子。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纪湫眉毛挑高,似乎是困惑了一瞬,而后恍然理解到他的话。

“你是说跟r国政要的姻亲?”纪湫放在凳子上的手,百无聊赖地伸展两下,“很正常不是么,在a城的使命完成,我自然是要去继续下一个任务的。”

商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她是怎么把一段婚姻说的这般儿戏。

“纪湫,你是从多久开始做这种事情的。这是你第几次?”

纪湫颇有遗憾,“实不相瞒,比起几个哥哥姐姐,我这是第一次做任务。不过还算完成得不错。”姑娘似乎颇有成就地抬头冲他一笑。

灿烂地望着的模样,对他却不是宽慰,更像一种□□。

商皑呼吸不稳,怒气似乎烧红了他的眼,“所以你我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早就计划好的阴谋,对么。”

纪湫面对着他的质问,不带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嗯呢。”

商皑万万没有想过,她的回答竟然是如此斩钉截铁,简单粗暴。

“所以,我算什么?”

商皑捏紧了发抖的拳头,眼里燃着火苗。

他没想过得到什么,只想让她平安,然而他万万想不到,等待他的却是身陷囹圄,凌虐之灾。

原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他的这份情意,在纪湫这里如此不堪。

不顾一切拿着商氏命脉前来相救的自己,算什么!

这些问题在几天里日日夜夜拷问着他的灵魂,让他心火难耐,备受煎熬。

然而如今自己仍是一腔孤勇,像一个在牌桌上失了理智的赌徒,头脑发热地把自己葬送得倾家荡产,也只为来见她一面

——然后又再次重蹈覆辙,万劫不复。

原来即便给他第二次机会,他仍旧会执迷不悟,他活该是飞蛾,扑死在火里。

纪湫眨眨眼,匪夷所思地望着面前紧咬着牙关的男人,好奇发问,“商皑,你难道在生气吗?于我而言是阴谋,于你而言不过是顺水人情,你又何必做出一副像是我剥夺你什么、亏欠你什么一样的表情?”

彼时纪家和商家的联姻,也就只是走一个过场,没有酒席,没有仪式,就只是扯了个证。

婚后的商皑依旧如婚前奔波往返,日理万机,唯一改变的,最多不过是多让助理向妻子多传达了些“不要”、“不去”、“不回”的话。

之前他商皑有多敷衍,多无情,此刻的纪湫就有多漫不经心。

商皑再如何隐忍,却仍是藏不住胸膛紊乱的起伏。

他眼睛红得厉害,抿紧了唇,许久一言不发。

纪湫似乎看见商皑半沉着的眼底,似有痛苦挣扎之色。

过了很久才听他说,

“是的,你没有亏欠我什么,是我欠你太多。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我咎由自取。”

男人说话的时候,嗓音像是含了沙子,喑哑得不能听。

他的悲伤落在纪湫眼底,让她浑身不自在地动了动,变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我不喜欢听你这么说,我们还不是亲密到可以有所亏欠的关系。”

商皑牙关收紧,“你说的没错,是我自视过高。你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但你今后还准备继续这样多久!为了你的目的,去骗更多的男人,跟更多的男人结婚么!”

她迎上商皑怒意蓬勃的注视,天真地偏过头,继续而言。

“我跟别人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既然结婚和爱情的欺骗,能让我更快地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

商皑诧异地望着纪湫,唇瓣颤抖,“你真的这么想?”

纪湫像是对他的变了调子的音色浑不在意。

“我们不过才认识短短不到一年而已,还轮不到你来过问我的私事。我之前的事情你没有资格打听,我未来要做什么也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纪湫俯身,句句放缓。

“况且——你知道吗商皑,你已经无法再参与我的未来了。我这里,可没有你的位置,我不会仅仅只是止步于你这一段,你别忘想控制到我什么。”

女子的眉眼藏在阴影里,直白诛心,句句刺耳。

磅礴的野心,追名逐利的疯狂,在她那双分明清澈动人的眼里熊熊燃烧。

商皑最是知道这种疯狂,因为他也是这种人。

曾经是……

但凡换一个人,他只会燃起战意,一决高下。

然而这个人变成了纪湫,商皑便无法接受。

“你真是疯了。”

商皑手背冒起根根青筋,附着的血管似乎都叫嚣着要炸裂开来,短短几个字,却是从牙齿缝里磨出来。

面前人满眼血色,大受刺激的模样,让纪湫陡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个男人下一秒会扑上来狠狠咬她一口,以解心头被苦苦欺骗之恨。

纪湫却一笑而过,“所以素来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商总,现在竟然也有资格对我嘲讽评价起来了吗?据我所知,商皑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吧。真跟别人打起商战来,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呢。”

话音正落下,门外响起来人的告知。

“charon小姐,pluot先生来了。”

属下恭敬地称呼两人的代号。

霎时间,商皑却似脚铐的束缚烫得厉害,让他连身子也晃了下。

这个名字的意义,纪湫心知肚明,是以她电光火石之间,看了一眼商皑。

却见商皑罕见地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似乎从没有哪一次有如今这般想得到答案。

纪湫却没有成全他的意思,径直站起。

她刚到楼梯口,孟兰宴就已经走了上来。

孟兰宴似乎并没有意外商皑的存在,反而笑得很亲善。

“商总的心愿已了,现在可以回去了。”

商皑这时才转过身来,眼角未敛杀意。

没有与孟兰宴说话的意思,带着手脚铐的男人,从容不迫地从他身边路过,骄傲优越得不像是囚徒,更像是座上客。

孟兰宴忍着恶意,怒极反笑。

直到觉察到纪湫茫然的注视,孟兰宴才敛住表情,温柔地摸了摸姑娘发顶。

“湫湫,这个男人有没有伤害你?”

纪湫摇头,“他还没这个本事呢。”

灵动俏皮得像一只小雀。

这幅小爪子犀利挠人的模样,明显取悦到了孟兰宴。

他亲昵地捧着姑娘的脸,漂亮的碧色眼睛温情款款,“他跟我的小朋友都讲了什么?我要知道他有没有教坏我的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赤鸡嘿嘿

友情提示,有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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