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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刺痛传来,纪湫额头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闭着眼脸色苍白地僵在了原地。

商皑听到她吃痛,手顿时一松。

然后便是茫然无措地看着纪湫。

只见纪湫咬紧了牙关,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小臂,松散的袖子里,烫伤处红肿。

但看上去伤势并未加重,只是刚刚牵扯到了而已。

商皑起身站起来,退后一步,冷冷地看着她。

说了一句,“活该。”

纪湫怒不可遏地瞪过去,苍白的脸色让她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力,只有令人心疼的憔悴。

收回目光,纪湫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往里查看。

双脚被挪动,并未及时发觉。

直到浸入热水里,她才惶然一惊,抬起脚来。

商皑半蹲,长睫垂着,抓着她的脚踝往下按。

纪湫说了一句烫,他力道果真松了。

蓦然间抓准机会,她报复性地一翘脚,把热水溅了他满脸。

商皑闭着眼,过了一会才睁开。

看她的目光冰冷,充血微红的的眼底,是一触即发的骇人风暴。

纪湫与这样的他僵持了片刻,正以为他要大发雷霆,忽然商皑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纪湫讶异之时,只见商皑扯着她手腕处的袖口,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了。

“下次,可不是你给我擦一擦就能过得去的。”

好像没看见纪湫一脸的莫名其妙,商皑自顾自低下头,将她的脚重新放进了热水里。

这一次他的动作轻了。

纪湫也没反抗。

因为她正忙着匪夷所思。

大概实在体会不了他自欺欺人的用意,纪湫小声且真切的感慨了一句,“你有病?”

商皑闻言,短促地冷笑了一声,没看她。

“你觉得我像是没病的样子吗。”

话音落下良久,他动作停了,看她的眼里,有了冰冷刺骨的笑。

“我应该早就疯了。”

一字一字地说着,眼见那笑意就这样退得一干二净。

纪湫想到了什么,从边上抱了一个枕头,放在腿上,弯下腰将头埋了进去。

她很累,在枕头上歪着,重新又睡迷糊了。

纪湫也不知道为何,经历了刚刚的较量,竟然也能在商皑面前睡着。

可她就是莫名感到安心,甚至比锁着门一个人蒙在被子里睡觉的夜晚,更踏实。

直到水冷了,那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也没动弹,商皑正微有诧异,抬头看见纪湫睡沉了。

他站起身,动作很轻地把她的脚放进被子里,又将人横抱起来,往床中心放了放。

姑娘陷在白色的被子里,唇瓣微张,浅浅地呼气,卷翘的睫毛动也未动,脸颊红扑扑地,又娇又憨。

商皑站在床边,凝望着床面。

明明刚才自己进来的时候,她这样地警惕,自己方才言语威胁,也惹得她暴跳如雷,然而下一刻,她却又毫无顾忌地在他的面前睡着了。

睡相这样地毫无戒备。

商皑的心里,缓缓升起一抹异样。

从起点单调的人生行走至今,他越来越深切地体会到一个词——百感交集。

商皑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自己的心境会变得如此糟糕。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焦头烂额,交织在一起的心情像刀片,寸寸割着他。捉不到的伤口,时常抽拧得厉害,让他心力交瘁,让他头痛欲裂。

这病,说不明白,却也明白。

就像是一根毒针扎进了心脏,毒素都已经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痛楚已经让他万箭穿心,他却还是荒谬地亲吻着这根致命利器。

他难堪至极,却又甘之如饴。

不只是病了,大概已经疯了。

商皑俯下身,手撑在枕边,室内的光线,映入深深古井的瞳里。

他良久地望着,眼尾红着,半垂的眸里,有一团小小的倒影,周围的悲凉将她包裹。

后来,他伸出手指,一下下地拨开了她额角细碎的刘海。

喜娜做好明天的餐食安排后,正好看见商皑从楼上下来。

她不可置信地跑过去指责他。

“你干什么?主子的房间也是你有资格进去的吗?”

商皑站定,回头看她,眼神没有情绪。

喜娜料他这个样子,必然是不服气,“知道你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地位低贱的下等吗?像你这种级别的人,只能在花园外扫一扫灰尘,做点脏活累活。我警告你,有关于主子的私人空间、私人物品,你碰都不许碰!”

喜娜仰着头,恼羞成怒。

商皑目光漠然,气定神闲地问她,“可我今天进去了,这是事实,保不准明天还会进去,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

喜娜惊怒交加,“不知天高地厚,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商皑神色未变,“我倒是确实活得不耐烦了,不过你有这个权利让我死么?”

在喜娜哑口无言的瞪视里,商皑目光轻蔑地收回,从容不迫地走向了露台外。

徒留下原地气得鼻孔冒烟的喜娜。

喜娜气出了母语,直骂这家伙过于嚣张。

之后的时间,喜娜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

商皑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以后在主人面前,自己还有什么分量?

翻了一面,她又想。

主人对领地这么敏感的人,这男人堂而皇之地进进出出,主人与他竟然也相安无事,没打没骂,还有种奇妙的和谐。

这并不是个好事情,平时她都不能这样随意的!

喜娜气不过,一晚上没睡好,脑子里全是焦虑。

于是商皑合目养神的时候,脑子里联系不断地响起系统提示。

【收获喜娜嫉妒值+1】

【收获喜娜愤怒值+2】

【嫉妒值+3】

……

商皑不过是睡前在喜娜面前反驳了几句,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收获了70积分。

系统的声音大清早就开始闹个不停。

【可喜可贺,你竟然工作得如此出色。】

【看来你气人的功夫还真不是盖的,我算是选对了人,我真是慧眼如炬。】

【虽然我们这边读取不了纪湫的情绪,但通过外界的情绪波动,我认为她对你好感值肯定还是有所攀升的。】

纪湫在系统这里,就是一个bug型的存在。

系统让商皑装可怜博得同情,最直接的积分获取渠道应该是纪湫的好感值。

然而大概恶女配纪湫是商皑最强劲的对手,两人的关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于是为了保证公平,主世界的天道规则自动在两人中加了保护机制,由此系统无法获取纪湫的好感值。

但系统想了另外一个办法,就是通过与纪湫相关事件中“他人”的情绪表达来进行积分换算。

此前,纪骁因为纪湫相信商皑而不信自己,负面情绪剧烈波动,给商皑贡献了不少的积分。

再比如那之后,喜娜嫉妒商皑可以出入纪湫房间,妒火中烧一晚上都在给商皑当打工人。

系统基于他狭隘的认知,觉得别人嫉妒了,纪湫大概率是会开心的,女人只要开心了,好感值不就biubiu地攀升了吗!

系统有了这个想法以后,马上就付诸实践,呈上了自己详细的策划书,最终总裁办那边顺利通过了他的提议,为其开放了积分换取权限。

总裁办那边赐予了这个策划案一个新的名字——撒狗粮与争宠剧本。

从前“茶死那些渣渣”的名字被pass掉了。

系统拿到新名字,瑟瑟发抖,还没敢跟商皑说。

商皑比纪骁醒得早。

从隔壁的单人床坐起来,无视系统的聒噪,在清晨的冷风里,开着花坛边的凉水冲脸。

喜娜抱着被子出来晾晒,阴阳怪气地打了声招呼。

“知道自己能活的时间不多,所以都不敢多睡吗。”

商皑将额间的湿法抓到后脑勺去,没理她,径直从身边路过。

喜娜戏谑一声,“既然早起了,那就做事吧。桌上有张黑色的卡,去给主子领早餐。你最好快点去,主子马上就要醒了。主子昨天晚上吃的不多,今天早上肯定饿坏了,你要是让她等久了,小心掉层皮。”

商皑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迈着悠闲的步子边扣衬衫,边往屋里走。

正当喜娜气急败坏要冲进去训斥他的时候,却见商皑整理好仪容仪表,拿起桌面的卡出去了。

喜娜以为他不会听从,没想到看上去这么强硬,实际上真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还是怕被打啊!

昨天还坚定不屈地说什么不怕死,看来也只是逞嘴皮子快罢了。

望着商皑的背影,喜娜勾起一抹狡诈的笑意。

喜娜有意为难商皑。

商皑拿着卡去餐厅的时候,里面的工作人员看到他袖口上的空白徽章,连个眼神都没给。

商皑哪里是甘心被无视的人,面无表情地随便抓了一个人。对方有点拳脚功夫,却仅在他单手的压制中,使尽力气挣了几下皆无疾而终。

那人气恼瞪视,迎上商皑冷厉的寒眸时,气焰又瞬间熄灭。避之不及之余,不情不愿地指了一下尽头的走廊,“那里就是高层送餐处。”

商皑松开那人胳膊,沉默着朝那走廊而去。

服务生不由再看了一眼。

身高体长的男人,身后像是跟了蓄势待发的骇人风暴,从容前行时,途径过的世界皆隐天蔽日,黑云压城。

天空好像都暗了。

服务生有点困惑。

这哪里像一个卑微的九等侍从,来势汹汹的气场,分明该是个杀手。

莫不是组织混进了仇家?

服务生是个惜命的人,他不会忠诚到为组织抛头颅洒热血,思及此,连忙逃得没了踪迹。

商皑后来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窗口的矮胖男人,接过他手里的黑卡,刷了一遍后,恭敬地放回他手心,但看向他本人的时候,却流露出恶劣的嘲笑。

“才来不久吧,偷了主人的黑卡想来骗点好吃的?”

商皑神色沉了半分,“卡是别人给我的,我只是按要求做事。”

矮胖男人笑得肥肉都在抖,厨房里的探出另一个看笑话的。

“可不就说你是新来的么。黑卡从不交给亲侍以外的人,领取餐车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你这种九等。想要吃好东西,回去把规矩学清楚再来吧。”

商皑捏紧了手里的黑卡,眉宇渐渐拧得深了。

胖男人从厨房里出来扔垃圾,嘴里闲不住地冷嘲热讽。

“九等就安安静静擦马桶吧,也敢来这一层来转悠,真不知道那些门禁是怎么把这种人放进来的。你不知道很多地方都不欢迎你这种九等吗?快滚吧,等下别人看见了,会投诉厨房卫生的!”

胖头男人朝商皑鄙夷一眼。

大概他以为对方会知趣羞臊地转身离去,但面前青年动也不动,面色冰冷地望着他,下眼睑露出几分眼白,目光如刃,冷锐凛冽,流露出几分冰冷敌意,他立时意识到这种人不好得罪,后患无穷,他神色几不可查紧绷,心底顿时忌惮了几分。于是转头刻薄冷哼一声,把碗扣在桶便“咚咚”作响,倒完了垃圾就回去了。

商皑被戏耍了。

他手指摩挲了几下黑卡表面,不动声色掉头往外走。

并未恼羞成怒地去算账,相反他比来时更加沉静。

商皑回到套房里,推开门,就听见哭诉。

“主子,我的黑卡不见了,都是我的错。可是我放得好好的,一定是被人拿了。”

纪湫看着哭得泪流满面的喜娜,头两个大。

“丢了就丢了,补办就好了。”

喜娜却不依不饶,“这怎么可以呢,如果是我无心弄掉了还好,就怕如果是什么人蓄意为之,事情可就严重了。这个卡可不是普通的卡……”

门禁出入,食物换取……这张卡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若被人有心投偷去,显然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商皑从门里走了进来,把卡放到了桌面上,“你说的就是这张对么。”

喜娜作势惊讶:“天呐……”

然后她的台词就被商皑抢了。

“你接下来应该还想质问我,为什么要偷黑卡,是吧。”

喜娜一噎。

这正是她要问的。

她的小心思毫无遮挡地落进商皑眼底。

他未有愠怒,不紧不慢地将手按在黑卡上,走近一步。

“如果你是想借此机会告诉我九等的职责和地位,大可直接跟我说,而不是多此一举。”

喜娜看形势全然不在计划之内,顿时阵脚大乱,“我没有,主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黑卡我怎么可能给他,我也不是跟他一样没规矩的人!”

商皑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我也没说黑卡是你给我的。”

场面一时静止,喜娜还要辩解,却见商皑已无心争执。

“是与不是,都无所谓。”

他闭了闭眼。

脑海里的系统摇旗呐喊起来。

【不能就这么算了,茶死这个渣渣!茶言茶语!快快快!我说什么你念什么。】

【绿茶语录之一:我不像姐姐,连妆都不会画。】

【绿茶语录之二:你去陪她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绿茶语录之三:她好像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不过……怎么这么容易就发火啊,她是不是一直都对你乱发脾气。】

纪湫望着眼睫低垂,神色淡漠的商皑,又望了望面红耳赤绞着手指的喜娜。

她放下碗筷,“所以,喜娜你故意把黑卡给他的?”

喜娜抿紧了唇,一不做二不休,“我才没有!他明明就是从我这里拿走的,现在碰了一圈壁回来就怪我头上!”

纪湫望着她通红的眼眶,“喜娜,你知道在我面前撒谎的代价。”

喜娜面容惊恐,语无伦次起来,“我、我就是想替主子你抱不平……”

话越说越小声,纪湫本已听不清,却又见另一道声音轻描淡写将其覆盖。

“事实如此,在这里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九等,不是你的任何人。我不像她,没有资格跟你置喙什么。”

商皑注视纪湫,眸色黯然,牙齿仿佛咬着,两腮紧绷,隐有挣扎。

纪湫眼睫抖了抖,望着商皑,心情奇妙。

喜娜错愕地看了看两人,发现自己完全被当成了空气。

她连忙想要博得存在感,却见商皑再次隐忍着开口。

“你放心,我没有以前那样自不量力,我知道自己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你就当这卡就是我拿的,我现在这个处境,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多一线少一线又有什么关系,安分地当一个替罪羊也没什么不好。”

喜娜听得急火攻心,终于忍无可忍了,“你强词夺理,说得像是主子特意要维护我什么一样,我明明就没有做错,却被你说得好像哪里哪里都做错了,简直不可理喻!”

纪湫见她气得要哭了,按了按她发抖的手,“你冷静一点。”

喜娜一听,目光投向纪湫。

纪湫皱着眉,也不知是关心还是责怪。

不过她心里清楚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所以心想纪湫这么聪明,一定都看出来了,大约还是责怪她的多。

不过……不过……这个人真的很讨厌啊,她就算是污蔑了他,冤枉了他又能怎么样!

喜娜心里难受极了,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她不想让纪湫看见,更不想输给桌前站着的那个对手,她丢脸至极,用胳膊挡着眼睛,伤心得再没力气反驳,只能勉强对纪湫哽咽了一声,“主子我去个洗手间。”

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商皑叹息一声,“该说的我都说了,没想到会这样,她哭了,你去吧。”

说完,男人忽然俯下身,凑近几寸,纪湫清晰地看见男人唇角一侧勾起,眼睛里流转过冰冷的讽谑。

气息幽幽吐露。

“你的小女佣好像经常发脾气,你想必见怪不怪,应付自如吧。对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你是不是都挺宽容的?”

纪湫那双漂亮的杏子眼眨也不眨地与他对视着,没什么情绪的脸上,自成一派天真。

“我知道知道哪些人对我好,哪些人对我不好,喜娜对我历来忠诚,我自然要对照顾我的人多一份包容。”

商皑漫不经心的笑容逐渐消失了,眼皮挂着痛色,一点点落下,血丝蔓延的眼睛,目光明灭颤动,饶是涩痛,却仍不罢休地死死注视着她,极力在对方的脸上寻找另一种答案。

然而她的那张漂亮的脸蛋,坦诚到甚至有些残忍,最后他无疾而终,

商皑的失望,来得猛烈,却又被大力往深处塞藏。

纪湫不觉,往那咫尺之遥的脸,胆大地又凑去几分。

她望着商皑愕然的眼里,属于自己的倒影。

“你要是也对我这样忠诚,说不定我也可以对你慈悲一些。”

商皑所有的神色退得一干二净,只怔怔地看她。

看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半晌后,他鬼使神差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命都给了你,还要怎样才算忠诚。”

=

纪湫从凳子起身,从另一方跨出去,凳子腿留下轻微的声响。

商皑站在原地良久,失神的瞳色里,那片婀娜的影子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拐角。

他的脑子里响起提示音。

【鉴于每一条绿茶语录难度不同,下面系统进行逐条判定。】

【“我不像她,没有资格跟你置喙什么。”与绿茶语录“我不像姐姐,连妆都不会画。”婊值相似度60%,获取积分123。】

【“你就当这卡就是我拿的,安分地当一个替罪羊也没什么不好”与绿茶语录之二“你去陪她吧,我一个人没事的。”婊值相似度89%获取积分239。】

【“你的小女佣好像经常发脾气,你想必见怪不怪,应付自如吧。该说的我都说了,没想到会这样,她哭了,你去吧。” 与绿茶语录之三:“她好像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但我说的都是事实啊,不过……怎么这么容易就发火了,她是不是一直都对你乱发脾气。”婊值相似度92%,获取积分320.】

【在此过程中,您总共收获喜娜愤怒值130,获取积分260。】

【宿主累计获取1257积分。】

商皑恍惚中回过神来,只听到了这最后一条结果。

他问,【我记得积分满一千可以听别人的心里话了。】

系统道:【很可惜,我们读取不了纪湫的心里话哦。】

商皑;【我知道,你不用废话。】

系统:【嘤嘤嘤,你刚刚一直看着她我才以为你想听她的。】

商皑:【我没有。】

系统:【好吧,你没有,现在你才刚刚好满一千,可以选择这里除了高层以外任何人听心声。纪骁,喜娜或者其他的仆从,都是可以的。】

商皑皱眉:【我听他们的干什么,那十二个高层我需要多少积分才可以听到。】

系统;【最低八千哦。】

商皑唇线抿着,没再说话。

纪骁后来奉命丢给了商皑一份员工手册。

他随意翻了两下,找到了员工餐厅。

组织里分了严格的三六九等,属于空白徽章的食堂在负五楼的角落。

黑色的帘子围了一个狭窄的空间,上面挂着“九等”的吊牌。

商皑掀开帘子之前,看了一眼食堂周围。

这是最大的一个食堂,一整层楼全是座位和窗口,供人数最多的五等到九等的员工吃饭,不过五等和八等都可以在敞亮空旷的区域随意选择座位,只有九等必须在帘子内吃东西。

商皑环顾四周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正目光轻蔑地审视着他。

在座的各位高傲得恨不得拿鼻孔看人,脸上堆着很重的厌恶和不耐,好像就是被九等之人看一眼,也觉得脏。

商皑转头撩开帘子进去,里面坐了二十几个人,挤在一个老式的圆桌边,手里端着一个铁杯子,里面是白米粥。

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没精打采地望着新来的同事。

但好像并没有兴致过问,没一会这些人就收回了目光,沉默地喝起了粥来。

商皑在边上拿了杯子,随意盛了半碗。

全程他的眉头都是皱着的。

食堂吃的不能说有多好,但总不会是帘子里这样寒碜的食物。

更何况,这些所谓的九等,即使满脸疲态倦容,性格沉闷寡言,一副被折磨得垂头丧气的模样,但不能否认他们的年纪其实并不大,这点东西根本满足不了一个青年男性的食量,而且还是一群在组织里做着坐累最苦,消耗最大的成员。想来这些人时候经常性地饿肚子。

商皑坐到其中去,有个皮肤黝黑的人往边上坐了坐,给他让了位置。

等桌子上的人陆陆续续走了,那个年轻人试探性地开口攀谈。

“你是多久来的?”

商皑:“没多久,没日没夜的记不清了。”

青年:“那你是做什么的?在哪个部门?”

商皑:“暂时还没有部门。”

青年声音压得特别小,跟说悄悄话一样:“我是在厨房洗灶台的。餐饮部。不过你说话小声一点,那些人听到会进来打我们的。我们不能打扰他们吃饭。”

商皑看去,青年饿得突出的眼球圆滚滚的,像两颗黑葡萄,充满了慌张和惊惧。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年轻有力气,在外面做什么不好,要在这里吃苦受累。

青年神色落寞,“我欠了他们高利贷,没办法还,就被拖到这里卖苦力。还有些人是上当吃了他们的东西,上了瘾又戒不掉,又没钱买……还有些人是被卖到这里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是他们眼里所谓的罪人,比如偷了机密,造成了数据损失……以及没死掉的试验者。甚至还有人质。你想得到的,和你想不到的成分,都有。”青年说不下去了,转头来问他,“你呢?看您的样子,之前在外面生活不错吧,怎么会来这里?家里破产了?被这些人骗了?”

商皑望着被子里清汤寡水的食物,若有所思。

青年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回答,知趣地转过身,不打算再问。

却又听见身侧响起冷淡的声音,“还债。”

青年:“那就是跟我一样。”

商皑迟疑片刻,“嗯。”

出了餐厅,一群人等在电梯前。

最左面的先来,商皑便跟着人群后面慢慢挪动。

轮到了他,左脚都已经要踏进去,身后有个男人一阵风似地越身而来,转身粗鲁地推了一把,在电梯里颐指气使地指着他。

“喂,九等该坐哪部电梯心里没点数么!”

电梯内的众人或戏谑或愤怒地打量着商皑。

商皑反应过来,这话是对着他说的,心里忽然想笑。

大概他要做点什么,比对方高了许多的身子往前移了半寸,却忽然被什么人往回一拉。

是之前那个黑皮肤的青年。

他眼下把商皑拉远了,对着电梯里的那群人点头哈腰,“对不住,他新来的,你们别计较!”

在那些人轻蔑的笑意下,电梯门缓缓合上。

“电梯已经走了,你可以松开我的衣服了么。”

青年这才后退几步,跟商皑保持了距离。

商皑拂了拂衬衫的褶皱,转头看了青年一眼,“就连电梯也分等级?”

青年以为商皑刚刚那副架势,是要上前揍人,然而此刻迎上他的目光,却发现他的眼里很是无波无澜,像一潭幽幽黑水,透着瘆人的寒气。

他有点发怵,即使心知肚明他的可怕并非针对自己。

“是的。”

商皑收回目光,看向冷金属电梯门,“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踌躇地回答:“阮益辉。他们都叫我阿辉。”

最右侧的狭窄电梯门开了。

一股垃圾臭味扑面而来。

阿辉习以为常地走进去,给门外敛着眉头的商皑挡了一下门,“快进来啊。”

商皑眉头不由蹙得深刻一些,进去时屏息几分。

阿辉在后面悄悄地观察商皑,过了会犹豫着说。

“其实,既来之则安之,也不乏有贵人成九等,习惯就好了。”

商皑神色始终沉敛着,隔了半会,才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嗯。”

青年手指有些紧张地摩挲着裤腿,被一道无形的压迫感闷得有点无所适从。

电梯往上的这段时间,阿辉琢磨起刚刚自己说出口那话,又觉得有点不对。

他劝人既来之则安之,但实际上真正推敲起来,他根本找不出对方反抗规则的端倪。

深思熟虑一番后,阿辉不禁又看了商皑几眼。

阿辉发现自己之所以会觉得商皑不服现状,是因为这个男人与这里气场的格格不入。

他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即使从头至尾都沉默着,吃着白米粥,用着老木桌,乘着垃圾电梯,做着跟大家相同的事,没有任何逾越九等身份的行为,然而相较于他们这群失魂落魄的人,就是与众不同。

从他的身上,找不到任何屈于强权的顺从感,不像他们这群整天慌慌张张,胆小如鼠的人,男人的背部从来都是笔挺傲立的,仿佛世界上没有磨难能够压弯他的脊梁。

这般鹤立鸡群,让阿辉心中升起惆怅。

得是多大一笔巨款,才会把他这样的高位者带进这种泥潭里来啊。

阿辉到一楼就下了,商皑独自回了套房。

从起床到吃饭,他切身感受到了蓝蝎基地里毫无人权的等级制度。

回想起来,便觉可笑至极。

不过,也只是让他觉得可笑而已,等级下刻薄的规矩和寒碜的物质条件,根本影响不到他什么。

吃不了饭,就饿着,坐不了电梯,就爬楼,没有床睡,就在地板上将就,没有热水就洗冷水……又有何妨。

纪湫收拾好妆容,在喜娜的陪同下,拿起昨天制作的甜品,出发去找孟兰宴。

孟兰宴在位于西南角森林的一栋别墅里,开车沿着山路进入密林,半小时就能抵达。

纪湫穿了一条香槟色的长裙,套着白色大衣,头发卷成慵懒的大卷,斜斜垂到一侧,左耳朵戴着一颗小巧莹润的珍珠,唇色比寻常要热烈几分,但仍旧并不张扬,像秋天的太阳,温情舒适。

从走廊出来,商皑正好迎面而来。

似乎都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相遇,两人的目光刹那交汇,但很快纪湫便毫不在意地挪开了。

擦肩而过时,留给商皑鼻尖一抹兰草的清香。

这抹气味的改变,让他眸子里的海浪,在暗昧不明的深处来回卷涌起来。

纪湫这一走,把喜娜和纪骁都给带去了,偌大的套房里,只剩下商皑。

闵玉敲开门的时候,看见商皑的面容,微微愕然。

“没想到你好的这么快,看来现在站稳是不成问题了。”

商皑态度冷漠,一个字也没回答闵玉。

闵玉嗤笑一声,“还是跟之前一样不留情面呢,呵。”他也没多在意,把手中一份黑色文件夹递了过去,“喏,把这个送到pluto那里去。”

闵玉手放在半空,许久未见商皑接过。

他腹诽,这人都这样了,还跟以前一样傲慢优越。

“你不想知道小六和pluto在干什么吗?山里那栋别墅是pluto的私人领地,至今我们当中还没有一个人去过,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特殊的呢。不过今天倒是奇怪了,pluto怎么把小六叫去了呢。还只喊了小六一个人去。我都想去看看,他俩到底要做什么事,是我们几个亲信都不能知道的。”

闵玉故作感叹,把手里的文件夹扔到了商皑身上,转身拍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尘,“你爱去不去吧。借口已经给你咯。”

商皑落到地上的黑色文件夹捡起来,幽深的目光放在上面。

前方大理石条纹廊柱上,映出倒影,悯也眼角余光冷锐狡黠,唇角勾起几分弧度。

商皑坐着摆渡车,不一会就来到了山下。

沿着石阶往上走,约莫十分钟就看见枝繁叶茂中探出古堡魅影。

罗马风格的建筑,石料上在风雨侵蚀下,略微发黑,周围的石壁上爬满了藤蔓,四周植物野蛮生长,鸟兽咕咕凄鸣,荆棘丛生,危机四伏。

形单影只的古堡,矗立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有种□□的格调。

四周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潮热气息。

商皑越发觉得心头滞闷。

城堡建造在高处,坐落在山丘之巅,身下环绕蜿蜒着长长阶梯。

商皑抵达枝状的大铁门前,仰头看见纪湫一片裙角。

纪湫脱下外套的,在侍从手里,露出里面昂贵的香槟色长裙,裙子倒是选了遮住全身的款式,但扶住她后背的手臂,还是看得人眼睛极度不舒服。

她进入门前,似乎正和前来迎接的男人交谈了几句,对方亲昵地揽过她的肩膀,将她带入其中,沉重的木门在两人身后关上。

商皑出示闵玉的信息通行令,对方拿起通讯器联络了一下,两分钟后,从古堡里下来一个银发男人。

孟兰宴身边亲信,亚伦一身黑色制服,胸前别着一头白狮徽章,看上去威风凛凛。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商皑,原本桀骜优越的神色更添了几分轻蔑不耐。

亚伦只是给身侧下属递了个眼神,就有个人上来要接过商皑手里的文件。

商皑并未松手,望着亚伦语调不疾不徐:“我需要亲自把文件交给孟兰宴。”

神色冷淡,气势并未落下风。

有理有据却又强势坚决,让亚伦眉宇微皱。

他慢慢走了下来,鹰一眼的眼里流转着骇人的锋芒。

亚伦毫不顾忌礼节,对商皑狂妄地警告起来,“我不得不提醒你,九等很多场合都没有资格出席,如果不是你今天手持高级通行令,甚至你都没有资格踏上这片土地,更不要说站在这座古堡前。在我没有准备杀了你之前,你最好马上离开。”

亚伦迎着商皑暗冷的视线,把文件强行夺了过来,动作不大,却很是阴狠迅速,黑色的塑料文件夹一头,甚至泛出白色的折痕。

当然,商皑也没有继续留着这个文件的想法,在他使力的时候松了劲,也就让给他了。

亚伦得到文件,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商皑,他虽然神色严肃,但全身上下还是透着一股傲慢和无礼,此时更是连下巴都仿佛抬得高了几分,无声地赶客。

商皑神色不明,目光在这个刚愎自用的亲信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些思索,转身朝着阴暗的林中行去。

此时天空被不断堆砌雨云遮挡更甚,在前方树林投下浓厚的阴翳。

商皑一脚踏进黑暗,在天光寸寸的吞噬里,从容不迫地踩着泥泞,从最初轮廓晦暗不明,到逐渐不可视。

他的眼睛望着前方,却映不进任何的景物,黑雾雾一片,有点触目惊心。

脑海里刻着最后的那副画面。

温柔的衣料,和苍白的男人手掌。

九等,很多场合没资格进入吗?

幽静的森林里,有一声不轻不重的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商皑:今天积分不够了,找个机会,跟纪骁吵一架。

纪湫:你们要是打一架就好了【吃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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