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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丧期间,大约过了三七,青女一个夜里诞下一名男婴。
萧婵喜出望外,把婴儿搂怀中,合不拢嘴,仿佛比她自己生产还要高兴。
“们冯家又添新人儿了,可惜家里办丧事,不能庆贺。”着走冯若元跟前:“小家伙,快看,这是你祖父,叫爷爷呀。”
冯若元坐圈椅里,略觉局促,当萧婵把襁褓中的孩递过来,他竟不太敢接。目光扫过去,刚出生的婴孩,皱巴巴的,哭声极其嘹亮。
“宝笙呢?”他立刻岔话题。
“哦,外头守灵。”
“怎么不过来?”
萧婵若无其事道:“他又帮不上忙,也不喜欢孩,来了也是添堵,管他呢。”
冯若元有些坐立难安,他身要走,被萧婵叫住:“老爷进去瞧瞧媳妇儿怎么样了,别让她心寒,觉咱们有了孩就冷待她。”
里间静静悄悄,丫鬟婆们收拾干净便出去了,屋内仍弥漫着尚未消散的血腥气,青女正靠床头喝红糖姜水。
昏黄灯光下,她脸色惨。
冯若元也不知该些什么,能废话:“你好生歇着。”
他以为,青女素来沉默的性,必定也是无言以对的,正打算离,听她沙哑的声音:“爹。”
冯若元站住脚。
“叔发引那日,可以去送送吗?”
“什么?”
“娘不让出门了。”她轻声道:“想透透气。”
冯若元略蹙眉:“不让你出门?你叔出殡,全族要送的,你自然也可以。”
青女点点头,他看了看,又:“若你不想回宝笙那儿,今后便留此处,他不敢再动你。”
她抬眼帘:“娘让劝您,希望您日后留府里,别再出门远游了。”
冯若元眉间愈发拧深了,他不禁冷:“她这么跟你的?呵,谁要待这个死地方,活活的被闷死。”
青女沉默片刻,勾唇角,也来:“您自己不愿意,怎么还让留这儿呢?”
冯若元正欲口,忽然觉察什么,面色沉下,冷声道:“萧婵,想听就进来吧,何必偷偷摸摸?”
门外的影晃了晃,萧婵盈盈地现身:“怕你们话吵着孩。”
冯若元道:“怎么青女被你禁足了吗?”
“没有啊。”她诧异道:“哎哟,她坐月呢,出去干什么?”
冯若元道:“若棋出殡,州府和省里的官员会场,非同小可,家里的人最好不要缺席。”
萧婵忙点头:“是,明。”
次日,苏锦入府探望青女,她坐床头抱着婴儿,喃喃了句:“可惜是个男孩,若是个丫头,要带他走,冯府不会多什么。”
苏锦问:“你想清楚了,发引那日向知县提交离异诉状?”
青女抬脸,目光有些茫然:“听省里的三司主官和巡抚也会场。”
“害怕吗?”
她轻轻点头:“嗯。”
苏锦道:“听闻还有京城的官员押送凶手过来,这是最好的时机,的案也该做个了断,你不如再等等,若状告成功,冯家倒了,你想离便容易许多。”
“可如果你失败了呢?”青女望着怀中的奶娃娃:“失去这个机会,日后也不可能走出去。”
苏锦听她这样讲,便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诉状已替你写好。”
“多谢。”
“丧事过后,或许就是生离死别。”苏锦放下素日警惕客套的神态,露出憔悴倦容,看着青女:“老实讲有些后悔,若当日没有告诉你冯家的龌龊事,不定你还能好好的做少奶奶。”
青女摇头轻:“别傻了,你不,冯宝笙就不会对动手了吗?谁能想呢,爹娘把嫁过来,还以为攀上高枝,了什么大便宜,原来是为小门小户好欺负罢了,如果冯家被打死,出了事,他们又能如何?”
苏锦道:“你婆婆愿意保你,接来这院,照顾无微不至,倒出乎的意料。她是为了孩吗?”
青女垂下眼帘:“无论为了什么,绝不可能留这个深宅里,慢慢变成怪物。”
苏锦还想问什么,她转话题:“对了,你方才京城来的官,是谁?”
“大理寺卿,审核天下刑狱,平冤驳正。”苏锦目色沉定地抬下巴:“天意,他庄宁县,真是天意。”
——
山东旱灾,地方官吞赈灾款,谋杀御,可算近几年来最轰动的大案。皇帝有心整治腐败,借此刀,所有涉案官员重办不,凶手李详被拟死刑后,还要送往冯若棋的老家,他坟前凌迟,以慰英魂,以警百官。
赵庭梧人外头,这件差事交给他办最好不过,他代表法司和朝廷,也表明皇帝对此案的重视。
这日黄昏时,细雨霏霏,大理寺公差押送李详至庄宁县,关入府衙监牢。
庞建安设宴给赵庭梧接风,不料他借故推辞,径直往县衙去了。
意儿赵庭梧时,刚刚散衙,早知他要来的,所以并无惊喜,匆匆赶往三堂花厅,他已经那里等了许久。
“四叔。”意儿难掩疲倦,很淡的了下:“先回屋换身衣裳,待会儿陪你饭。”
赵庭梧是头一回看她穿青袍品服,乌纱帽,黑皂靴,仿佛变了个人,如此端正,落落大方,让他眼前一亮。
于是想也没想,脱口道:“不换,这样很好,穿着吧。”
意儿略微愣怔,诧异又茫然地看着他,赵庭梧霎时反应过来,自知失言,但并不打算把话收回,也看着她。
“……”意儿没有理会那话里含蓄的暧昧,清咳一声:“不方便,散衙了,想松快些。”
赵庭梧抬抬下巴:“去吧。”
她回内宅换了身轻便的绾色长衫,将紧束一日的头发也放下来,随手系了条旧红带,入夜后雨渐渐停了,宋敏和阿照把饭摆院里。
“四叔你这几日住哪儿?”
赵庭梧道:“你定吧,随你安排。”
意儿一面斟酒一面道:“其实庞知府布置好了,府衙宽敞,这边年久失修,房很旧,条件没那么好。”
他没关系。
阿照道:“幸亏人犯关府衙,如果由咱们接手,那破牢房顶屁,柱腐烂了你信吗?”
意儿摸了摸额头:“忙完这一阵再修吧,县学的房也烂厉害,不晓上一任官把钱花哪儿去了。”
赵庭梧察觉她低落的情绪,问:“近日很累吗?”
“还行。”
“听庞建安,你正极力推行新律,但进展缓慢,不成效。”
意儿挑眉微叹:“是啊,庄宁县的百姓对还不太信任,加上地方保守,先前的官员反对《新婚律》,如今来接手,自然难一些。不过没关系,要坚持下去,早晚会有改变。”
赵庭梧心想,她果然还是没把他的劝告放心上。
“其实有个疑惑一直挂心里,”意儿若有似无地瞥了四叔一眼:“十几年前长公主为支持君上新政,作《巾帼论》罪了满朝保守势力,可时至今日,她为何站了新律的对立面?”
赵庭梧摸着酒杯没吭声。
宋敏道:“权力迭,如今朝里的守旧一派是长公主的人了。”
意儿道:“为什么人一旦坐上高位,便抛弃曾经的志向,始享受权力,维护自己的利益。”
阿照感觉气氛不对,偷偷瞄他们几眼,放下筷:“先去洗澡,各位慢。”
宋敏没话,意儿转头直望住赵庭梧:“四叔,你对新律有何看法?”
赵庭梧垂眸沉默稍许,随后对上她的眼睛:“来回答你前一个问题,许多人认为皇权是自上而下的,实则相反,失去利益集团的支持,连皇帝也难以自保,何况长公主殿下。君上推行新律,扶持前科新贵,大有制衡长公主之意,帝王术从来会凌驾于各派系之上,今日支持清流,等来日清流结成党派做大,自然会打压下去。你觉自己能置身事外,其实不过人家的棋而已。”
意儿心跳沉沉:“你要的就是这个?”
“否则呢?”赵庭梧冷淡地了:“男人能不能纳妾,能不能自由婚嫁,于来有什么意义?至于对女人的看法,想你应该没兴趣知道。”
听完这话,宋敏也借故离席了。
意儿闷头喝了好几杯酒:“要是德政,愿意去干,四叔你是棋也好,幼稚也罢,压根儿不乎你们上面斗什么。”
“德政?”赵庭梧略歪着头,拧眉道:“什么算德政?世宗皇帝废除人头税,将丁银平摊入田赋征收,大家这是利民的措施,然而事实上根本没有减轻农民负担,朝廷这么做为的是稳定税收而已。你怎么确定如今的新律就是德政?”
“为自己就是受益者啊。”意儿看着他:“正各项新政才以入仕为官,否则这会儿还不知干什么。至于《新婚律》,不止对女有利,对男也一样,四叔你应该很清楚才对。摊丁入地的弊端已经听姑妈过,她本就打算上书朝廷进行土地改制,把田地收公,再重新给农民,从根本上解决兼并问题……”
赵庭梧听气了:“你们疯了吗?”
他身走她跟前,不由地捏住她的下巴,抬来,敛去意,面色冷峻:“警告你,不许跟着大姐干蠢事,新律你们怎么折腾行,但别打田土的主意,动了官僚和富豪阶层的利益他们会把你活剥了,君上也会第一个要你死。”
意儿撇他的手,又猛闷了口酒,喃喃道:“没有姑妈就没有今日的,她的政治理想也是的,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会支持。但是多谢你的提醒,四叔,可惜们要的东西不同,走的路也不同,有些话不必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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