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法则今天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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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卫衔微木，”

“将以填沧海。”

“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

“同物既无虑，”

“化去不复悔。”

“徒设在昔心，良晨讵可待……1”

西斯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带着兜帽的法师坐在洞口，低声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吟诵诗。

正好侧对着西斯的艾伦挺直的背脊线被微光浸染，半垂着的眼帘遮住了眸底在吟诵诗时变化的复杂神色，光影交叠之间模糊了他的气质。

纤长的睫羽在眼睑留下剪影，反而衬得艾伦这半垂的眸子深邃而又迷人。

西斯轻歪了下头，他听不懂艾伦在吟诵些什么，然而随着对方哼唱般的反复吟诵，他好像有点……感同身受了。

这样想着，混血精灵起身走到了艾伦身边坐下，“你，在吟诵什么？”

披了一身露水的艾伦抬起头来，骤然滑落的兜帽让他那张被奥斯曼帝国的人赞美与光明神三分像的脸暴露出来。

迎着西斯注视的目光，若有所觉的艾伦将兜帽再次戴好，紧接着用大陆通用语将他刚刚念的诗再念了一遍。

曾几何时，这首诗让他撑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化疗。

他想活着。

如此简单的愿望，在命运的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

苟延残喘着，奋力挣扎着……

然后，艾伦在这个世界从襁褓中醒了过来。

“活着真好。”

握着手中的法杖，艾伦看着外面见不到太阳只有些许微光散落进来的暗影森林，忍不住再次感叹道，“生命，真是奇妙啊……”

艾伦注视着洞外的景色，身边的西斯则注视着他。

静静的不知过了多久，轻勾起唇的西斯对艾伦附和出声，“你说得对。”不过他跟对方诗中的那只鸟儿可完全不一样。

…

早上简单的修整一番，西斯的伤势也在神奇的药剂作用下几无大碍以后，艾伦和西斯处理掉山洞中属于他们的痕迹后便离开了山洞。

原本指路的黄金箭头被艾伦随手塞入兜帽中——作为他留一手的准备，他跟着混血精灵的引领，一路绕过黑暗精灵在地面上设立的防守，从暗影森林中心的湖借道，进入了地底世界。

跳湖之前，艾伦用自己独有的方式与黄金箭头“交流”了一番。

确定西斯指的路没有问题也没有危险以后，绑好袖角和裤腿的艾伦这才跟在西斯身后一起跳了湖。

从水中冒头的那一瞬间，突然响起的水声惊动了正好路过的黑暗精灵。

“什么东西？”

都不用西斯提醒，眼疾手快的艾伦就扯出兜帽中的黄金箭头丢了过去，并扯着西斯的手再次潜入水中。

被丢出去的黄金箭头在水面上蹦跳着砸出几个水花，不满的弯着自己三个小尖尖的它朝看过来的黑暗精灵跳过去，然后一路热闹无比的将正好巡视到这的黑暗精灵三人小队引走了。

水外安静了好大一会儿以后，艾伦这才扯着刚刚因为他的动作而呛了一口水的西斯浮出水面。

动作利索的上岸后，毫不吝啬的艾伦分别给了自己和对方一个清洁咒。

看着上岸后捂着胸口咳嗽不已的西斯，艾伦忍不住皱眉，“你行吗？”

刚刚黑暗精灵那句他勉强才听懂的精灵语让他觉得跟西斯相遇是很幸运的一件事，但现在看着表现连他这种法师（？）都比不过的西斯，艾伦不免觉得对方可能会拖他后腿。

优雅的法师果然不需要队友。

不等艾伦思考起半路抛弃队友自己先走的可行性，被认为会被拖后退的西斯控制住了喉间的痒意，呼吸平缓下来的他没有过多解释，“我们走吧。”

艾伦看着西斯，再次认真发问，“你行吗？”

被怀疑的混血精灵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了眼艾伦，随后扭头转身找了个方向就走。

站在原地的艾伦轻眨了下眼，意识到对方好像生气了的他忍不住摸了下鼻子，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向对方解释自己白日只能说假话的诅咒——直到这个时候，艾伦才发现诅咒并不会因为他身处地底不见天日而消失。

更何况，就算能够解释清楚他的诅咒，一个问题问两遍这件事要怎么解释？

遥望那挂在地底上空的两个月亮，意识到地底世界也有光的艾伦面无表情的调整好兜帽的位置，紧接着握紧法杖，朝快要消失在他视野的混血精灵追去。

被跟上来的混血精灵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的看了艾伦一眼后又转回头，继续带着艾伦逐步接近黑暗神殿所在的位置。

绕过五支黑暗精灵的巡逻小队，悄无声息的解决了三只挡在他们路上的哥布林，艾伦一边甩着法杖上沾到的血，一边就哥布林的长相伤害到了他审美这件事低声抱怨了一句，“我以为地精就已经很丑了，没想到哥布林更丑。”哥布林其实真的没有地精丑，不过这不是重点。

哥布林是一种同地精类似的类人邪恶生物，在这个地底世界的哥布林基本都是由死后的黑暗精灵变异而来。只不过哥布林暗绿色的皮肤与红色的眼睛，让人很难将之与带着野性美的黑暗精灵联系起来。

美丽的背后，是丑陋。

身处同一个地底世界的哥布林和黑暗精灵，验证了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西斯看了艾伦一眼，没有就他刚刚的抱怨说什么，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真的是法师吗？”

与对方熟悉起来以后不再端着的艾伦，眼带笑意的反问了西斯一句，“难道你是吗？”

在真实与虚假之前逐渐找到平衡以后，艾伦对诅咒也有了一定的应对方法，那就是有话说的时候能用反问就用反问，不能用反问就选择微笑——为此，他甚至被作为奥斯曼帝国皇帝的舅舅夸奖了。

【“你终于像个真正的贵族，会说人话了。”】

彼时开口只能说假话的艾伦面对皇帝舅舅的夸奖，一时之间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故意讽刺，思考无果的艾伦只能回以微笑。

自从艾伦遭遇了诅咒，他在奥斯曼帝国的风评便一天三变。

有人觉得他很会说话，有人觉得他一点都不会说话，还有人觉得他说话方式让人觉得一言难尽。

艾伦·伯德：我太难了。

从突然陷入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艾伦朝面无表情的朝他看过来的精灵轻弯了下眼睛。

“一个将法杖当剑用的法师，既然你觉得你是那你就是吧。”

有些绕的将自己的想法用大陆通用语表达出来，被艾伦挑战了他从药剂大师那里知晓的常识的西斯轻抿了下唇，干脆利落地将趁着他们谈话而躲在一边伺机偷袭的哥布林砍翻在地，随后拉住艾伦的手腕。

“接下来我们不会再遇到其他生灵，但不能走错路。”

一句解释让艾伦停下了想将手扯回的动作，人生地不熟的他选择暂时相信西斯，他将不知何时回来在他靴子上蹦跳的黄金箭头一个弯身捞起来，随手将黄金箭头塞入兜帽的艾伦朝西斯点了下头，“我们走吧。”

不拘小节的艾伦甚至直接牵住西斯的手，“这样方便一点。”

西斯低头看了眼与艾伦相牵的手，同样觉得这样很方便的他握紧对方的手，随后将艾伦带入了少有黑暗精灵踏入的禁地。

在西斯的带领下，艾伦从戈壁一样的环境进入到了流光溢彩的地底溶洞。

外界众多炼金大师寻求的矿石散落一地，璀璨夺目的宝石被随手安置在墙壁上做照明之用，艾伦甚至在墙上看到了有价无市的“叹息之泪”——比他法杖上镶嵌的“蓝月”还要高一阶。

心头有些发痒的艾伦崩紧嘴角，努力克制住不去看周围那些千金难求的矿石，面无表情的跟着西斯走过一个又一个看起来都没什么区别的拐角。

转过第十三个拐角，艾伦和西斯来到了一片怪石乱林。

映入眼帘的景色，让艾伦心下一松。

对艾伦情绪变化若有所觉的西斯扭头看过来，“你怎么了？”

“没什么。”

艾伦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刚刚嗅到了金钱的味道，心有点痛。”尤其如果他能拿到“叹息之泪”，他卡在炼金大师很久的位阶说不定就能往前走一点。

想想就觉得心痛又心头发痒，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往后看的艾伦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从黑暗神殿出来以后要不要顺手做点什么，反正这些东西对于黑暗精灵而言就是普通的石头。

当然，他会给出等价的东西。

毕竟，世界法则之一的“等价交换”，不容侵犯。

还没进入黑暗神殿就开始考虑如何拿走“叹息之泪”的艾伦不免有些走神，没听懂艾伦所言的西斯察觉到了他波动的情绪，虽然西斯仍旧没弄明白艾伦在想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扯了扯与对方相牵的手，带回对方的神。

“走？”

“嗯。”

回过神来的艾伦用空着的手拉低兜帽，先一步带着西斯往怪石乱林当中走去。

进入石林中后，艾伦将引路的工作交回到了西斯手中。

在西斯的带领下，一路上没有触发任何禁制的他们来到了石林正中心的祭坛。

死神、咒术之神、瘟疫之神、灾祸之神……一共十二位追随黑暗神的高等神，真神等比例放大的塑像绕着祭坛伫立。

不可提及祂的名字。

不可直视祂。

不可冒犯祂。

哪怕再想看一眼咒术之神的雕像是何模样，艾伦拉低兜帽的同时也低下了头，安静而又沉默的跟着西斯，踏着对方的脚印走上那不用感应术都能察觉到浓郁的黑暗气息的高台。

高台上，镌刻着一个繁复的法阵。

只一眼，没等艾伦看清楚，这层层叠叠至少套了三十六个阵法的法阵就刺伤了艾伦的眼睛。

捂着眼睛，艾伦无比庆幸自己不是阵法师出身，否则必然哪怕眼瞎也要将脚下的这个巨大法阵记下来。

西斯举起了与艾伦相牵的手。

正当艾伦因为混血精灵这番动作而要出声的时候，西斯用匕首在艾伦手背上划了一个十字，并握着艾伦的手对准了法阵中心。

随着艾伦手上的血滑落进法阵，这被封尘了时光的法阵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暂时失明的艾伦被法阵逐渐亮起来的光芒刺出生理性的眼泪，但他此刻更在意的是，“你欺骗我？”虽然很想将“你骗了我”这句话谴责出声，但条件不允许。

“人类，不属于黑暗，也不属于光明。”

人类的血能够激发很多具有黑暗性质或者光明性质的法阵，这是西斯用他身上的另一半人类之血验证出来的事实。

西斯静静的看着鲜红的血液顺着他与艾伦交握的手蜿蜒向下，一滴不漏的滑落法阵正中心。

看不清西斯的表情变化，感觉自己受到欺骗的艾伦仍旧理智发问，“既然只需要人类的血，那么黑暗精灵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能打开黑暗神殿的大门？”

艾伦闭着自己受了伤的眼睛，另外一只没被西斯抓着的手则握紧了法杖，时刻准备着找机会敲西斯一杖。

仿佛没有察觉到艾伦的小动作，西斯仍旧用他那平静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说道，“因为他们没有钥匙。”

“钥匙？”

随着法阵完全亮起，西斯松开了握住艾伦的手。

当艾伦举起手中的法杖指向他的时候，一脸平静的西斯伸手掏出了自己的左眼。

艾伦：“……！”

被西斯这番行为吓到，艾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与西斯拉开了距离，“你在干什么？”

“拥有光明气息的黑暗精灵的眼睛，就是‘钥匙’。”

手染鲜血的西斯神色平静的将刚掏下来的眼球放入法阵，“作为祭司和主教的血脉，我属于光明，也属于黑暗。”

只有同时属于光明和黑暗的黑暗精灵才能打开黑暗神殿的大门，当年的黑暗神就没想过给予黑暗精灵再次进入黑暗神殿的机会，但已经陨落的黑暗神也没料到会有西斯这样的存在出现。

优越的血脉赋予了西斯强大的力量，但他体内拥有的却是两种互相对立的强大力量。

光明和黑暗以他的身体作为战场，每时每刻都在洗涤着他的身体，导致西斯显得如此瘦弱，甚至跟作为法师的艾伦·伯德相比，一点都不黑暗精灵。

骤然亮起的夹杂着黑雾的白光，吞噬了相对而站的艾伦和西斯。

然而直到这个时候，有着轻微强迫症的艾伦也没忘记对西斯提醒道，“不是主教，他现在已经是教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