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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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幻阵的燃烧,国师身上的铃声发出凄厉的嗡鸣，随后戛然而止。

他面色不改看着幽魂司燃起的烛火，淡漠地问道：“这便是太子想要点的那盏灯？”

“正是。”

“太子既想要救走青龙,安定北荒，又想清退世家怨鬼，削弱幽魂司实力,甚至还想要大秦百姓对幽冥再无敬畏之心。如此诸多算计,凭什么认为幽冥酆都会忍下这口气，当真做好准备了？”

李昭愿身姿挺拔，灯火映照着他年轻的脸庞：“人间苦幽冥久已，如今山海灵兽现世为我皇室所用，南山一战，国师手里还剩下多少鬼军？天道祝我皇室收复人间，此等千载难逢之良机,酆都又能做什么呢？以死要挟？

天下变革，未有不流血而功成者。若酆都想要昭愿的魂魄,尽可拿去。”

“酆都统治人间千年之久,自然见识过悍不畏死的人间英雄。譬如今日的那位大祭司樊图,和如今年轻气盛的太子,甚至连吾那不成器的徒弟，逼急了都敢对吾以命相搏。

当年你的父皇,一子一女，琴瑟和鸣,满腔报复,誓要做个明君，又何曾畏惧过生死？”

国师束手站在永远照不进灯火的黑暗之中，漆黑的瞳眸之中倒映着火光闪动,人间千百年的时光都映在其中，他声音轻的恍若晚风一吹即散。

“诚然，死亡在坚定的信仰面前不值一提。可生命终结之时最残忍的，是轻而易举的击垮你毕生的爱与恨，让人深陷绝望却又无能为力。

所以酆都当年，带走了你的母后，你父皇颓唐至今。”

李昭愿眼尾通红，挺直的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年纪尚幼，妹妹才刚刚出生，他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孺慕之情，甚至都不记得母亲怀抱着他是什么感觉。

国师的身形悠悠然向宫外飘去，淡然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太子是未来的人皇，酆都自然不会动你。可太子人活一世，当真能做到断情绝爱，心无牵挂？”

莫说人类，即便是那山海青龙，腾云驾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如何？

只要动了真情，便有了软肋。

幽魂司被破，小太子不惜以烛巫大祭司的性命向幽冥宣战，人间与幽冥的矛盾被触发到极致。整个皇城之中明晃晃的灯火照得他愈发烦躁，国师的身影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宫殿之中直奔幽魂司而去。

余沐沐站在瀚海楼之上看的一清二楚，京城之中散出去的鬼差如源源不断的洪水，正从四面八方朝着幽魂司赶来驰援。

阿悦从地上捡起那位大祭司留下的那柄长刀，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收起整个人身上那吊儿郎当的气息，面无表情地砍下鬼差的头。

青寒骤然从血海中挣脱出来，还未站稳身形，四周埋伏的绝命刀便直朝着他砍去。

“化龙！”

余沐沐大声呼喊着，青寒下意识地按照她的指令腾空而起，巨大的青龙迎着滔天的火光直上九霄。

通过血契的链接，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青寒此刻的状态并不好，他的灵力已经几乎全部耗尽，御空而行亦是十分勉强。

“青寒，你能直接带阿悦离开吗？幽魂司的鬼差正在往这边赶，马上就要包围你们了。”

青龙在夜空之中盘旋反复，龙尾扫过一片黑暗，刺啦啦的火光凭空冒出，炸在他的尾巴上。

青寒有些自责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沐沐，整个幽魂司上方都覆盖着结界，我走不了。”

一道蓝色的焰火从东宫方位升起，余沐沐转头看过去，这是她和小古板约定的信号，他负责将国师拦在东宫之内，若阻拦不住，便放一道蓝色的烟花。

余沐沐看着远处京城正飞速赶来的鬼差，和皇城夜空之中那道消失不见的身形，不由得攥紧了手。

就算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依旧没办法救走青寒吗？

京城中无名的小巷，一处宅门“吱呀”打开一道小缝，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头上扎个冲天辫，兴奋地指着天上的青龙窜了出来：“龙！龙龙！”

他娘亲慌里慌张地从屋里跑出来，要抓那个小男孩进屋。

一队鬼差从巷尾飞速地急奔而来，虽为鬼差幻化实体与活人无异，但一袭黑衣长袍融进黑夜，腰间绝命刀寒光闪烁，让人不敢直视。

“幽魂司办案！回避！”

小男孩浑然不觉危险正在朝他靠近，他话都说不利索，在街上欢快地蹦跶，追随着天上的那道青龙身影。

幽魂司令高高举起，绝命刀出鞘，朝着拦路的孩子砍去。

小男孩的娘来不及上前，眼睁睁地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鬼差朝自己的孩子举起大刀，眼看就要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一道烛光从她身后亮起，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气喘吁吁地举着手里的蜡烛，朝着那男孩的方向跑去。

那男人手里举着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烛火，并不是传说之中能驱散怨鬼的巫蜡，可他浑然不觉，举着蜡烛挡在小男孩的身前。

鬼差登时愤怒起来，怨气冲天而起，绝命刀狠狠冲着二人砍去。

一道黄纸从漆黑的夜里逆着风飘过来，紧紧地贴到绝命刀之上，刀刃顿时亮起火光，那鬼差在这火光的映照之下顿时烟消云散。

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站在巷口，厉声喝道：“还不快走！”

胖男人反应过来，紧紧搂着小男孩，又拉了一把瘫坐在地上的孩他娘，飞快地朝着屋里跑去。

他给那女人和小孩塞进屋里后，转头看了一眼那红衣女子独自对上那阴森森的鬼差，他从外面锁上了宅门，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也站到了那女子的身边。

结结巴巴地说道：“俺……帮你，打鬼。”

那女子神情严肃，未有动容：“别添乱！赶紧回屋去。”

一道明亮的烛火从那红衣女子的指尖亮起，直朝着那队鬼差而去。

烛巫大祭司樊图接下东宫太子令，在人世间点亮一盏明灯，而巫族众人将这星星灯火传递开来，一道道同样的烛巫之火，在街头巷尾燃起。

躲在家中的百姓看的一清二楚，这群鬼差老爷是要去杀那条天上的青龙。

山海一族被封印千年之久，龙在人间已成传说般的存在，但龙族登天潜渊，呼风唤雨，依旧是人间千年不变的信仰。

这些人手中的烛火，便能拦住鬼差的去路。

一个个紧锁的屋门打开，一个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走上街头，手里捧着明晃晃的灯烛，站在那些巫族之人的身后。

自幽冥酆都降世以来，为怕冲撞了怨鬼夜间行走需闭口掌灯，可一般的百姓人家用不上烛巫的血蜡，除了上元节那天，夜间无人敢踏出家门半步。

千年以来第一次，人间的街道在夜间亮起灯火，有了人气。

今夜，灯火汇聚成海。

余沐沐在瀚海楼上看着，只觉得自己心里某个角落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巫族的大祭司，没有白死。

李昭愿的灯，燃着了整个人间。

她看了一眼青寒，转身走下瀚海楼，朝着御华殿的方向奔跑着。国师迟迟没有现身，可见他在犹豫，在北荒和山海之间举棋不定。

阿悦战力不强，青寒已是强弩之末，京城中的百姓手无寸铁，坚持不了太久，若是国师最终决定不顾北荒战局也要拘着青寒，那今夜所有的牺牲都将白费。

余沐沐定定地站在御华殿前，抽出一丝好容易积蓄起来的灵力，在指尖化作一道焰火，迎风飞涨，将整个御华殿都笼罩其中。

冲天的火光从御华殿升起，阴森诡异的灵堂猛烈地燃烧着。

余沐沐站在殿前的石阶之下，熊熊烈焰映照在她的眼底。

大祭司，您点的灯太暗，我替您放一把火。

意料之中的淡然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国师漆黑的身影和她并肩站在御华殿的大火前。

“吾徒可是欺师成瘾？”

余沐沐轻笑一声，透支了所有灵力的她此刻面色煞白，和身边的这个鬼有的一拼。

“国师大人可能不知道，师尊是最危险的职业，没有之一。要做人师，便要有被人欺的心理准备。”

“吾难道不会还手？”

余沐沐无所谓地摊开双手：“那我烧了你的房子，你也抽我一顿好了。”

国师面无表情淡然道：“今夜之事，吾可以袖手旁观，但酆都不会。酆都更不会像吾这般容忍你们肆意挑衅幽冥的威严。

你要欺师灭祖，便要有接受酆都报复的心理准备。”

余沐沐偏过头看着他：“国师大人不就代表着酆都吗？”

国师的身形爆开成一团黑雾，消散在夜空之中，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吾若代表酆都，此刻便将你推到火海里去，给吾的御华殿陪葬。”

余沐沐顾不上去想国师和酆都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举起手里的小胖龙傀儡，没好气地喊道：“阿悦，你的传送阵画好了没？还能不能行了？”

阿悦手持雁翎刀，一边躲闪着绝命刀的攻击，一边以刀尖在地面之上刻画着繁复的阵咒。阵法复杂他劳心耗神，鼻孔耳朵里都冒出丝丝血腥。

听得傀儡里的催促，他强咽下胸口涌上来的甜腥：“母老虎，没人告诉你吗？永远别质疑一个男人，行还是不行。”

炽热的光芒从地上的法阵散发而出，阿悦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朝着天上的青龙大喊一声：“小青龙，走！”

青龙一跃而下，巨大的龙爪将他紧紧抓在掌心。

阿悦心神消耗过大，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朦胧的水雾覆住了他的眼眸。

若他能以刀画出空手符，还是难度最高的传送阵这种事传回到巫族，为他符阵头疼的师父定能惊掉了下巴。

阿悦轻轻笑了一声，闭上眼睛，将眼中的水雾生生忍了回去。

他现在，是大祭司了。

作者有话要说：　　骚凹瑞，今天又来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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