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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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整顿在一起的守将跟在青龙的身后,撑起几分架势，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的兽潮，好在没有了那些从天而降的凶鸟,高达百丈的城墙足以将凶兽抵御在外。

冲天的阴气从南方毁坏的神殿中升腾，渐渐向北蔓延，和城北的极夜渐渐混到一起,阴气汹涌着淹没了城墙上的灯火。眼看着阴气就要围成圆圈将巨龙合围在内,余沐沐赶紧拉着青寒避开。

没有龙威的压制，方才哑火的凶兽再度卷土重来，巨大的长象呲着凶狠的獠牙，赤红着双目从黑暗中猛烈地撞上城墙，撞得百尺高的城门摇摇欲坠，随时都要崩塌。

不夜城的北部邻着极夜，是最贫苦的荒人聚居之所,脏污的水混着从城墙上流下的血，嘈杂喧嚣的巷子挤满了哭嚎的人。余沐沐骑在龙身上,穿过歪七竖八斜搭乱盖的房屋,指引着人们在暗无天日的巷道里南逃。

南边的第一道岗楼落了锁,将这些下等的荒人隔绝在外,绝望的荒人看着极夜的阴气渐渐追来，青寒载着余沐沐向岗楼冲去,巨大的龙尾重重扫在紧闭的门上，发出轰隆的声响。

一道凌厉的羽箭划破天空,朝着天上的巨龙射去,余沐沐眼疾手快地甩出散魂鞭，将箭矢打落在地。

她怒斥着那守着岗楼的将士：“这是你们荒人的百姓！开门！”

眼见着巨龙毫发无伤，阴气已经渐渐蔓延到了身后,门下的荒人如潮水般向着岗楼涌去，生生用人潮想要推开这紧闭的大门，守将调转弓箭，将羽箭对准那群衣不蔽体的下等贱民，万箭齐发。

箭矢的破空声和没入骨肉的惨叫，混着城下荒人的哭喊，透着比漫漫极夜更浓郁的绝望。

“沐沐，抱紧我。”

青寒一跃腾空而起，在羽箭难以抵达的高度升空，极速下落，巨大的龙爪带着凌厉的青光重重地拍在岗楼上，将那道阻隔拍成砾粉，被隔绝在外的荒人顿时涌进内城。

阴气毫无阻隔的漫过已成废墟的岗楼，吞噬掉所到之处的所有亮光，内城顿时也陷入一片慌乱，此刻再无什么下等贱民之分，众人纷纷涌上街道，哭嚎着奔逃，落在后方躲避不及地便会被身后的阴气所吞噬，一双双赤红的双眼不时从漆黑的极夜中窜出，撕咬着荒人的血肉。

整个不夜城的四面八方都陷入了令人绝望的兽潮和极夜之中，余沐沐的符咒已经用尽，她和青寒护在南下的荒人后方，尽力挽救着落入兽潮的百姓。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摔倒在地，登时一道利爪抓上她的双腿，将她往黑暗中拖着，她竭尽全力地将自己的孩子托举向前，拼命地呼喊着上空的神龙，神龙似是听到了她的呼唤，一跃而下巨大的龙爪将她的孩子抓在掌心。龙身上的女子甩开一道鞭影，落在她身后的那个凶兽上。

那不知是何物狂化的凶兽不退反近，张开血盆大口咬住她的鞭子，顿时从阴气中窜出好几个同样的凶兽，狠狠咬住鞭梢，要将她从龙身上生生拽下来。

余沐沐撒了手将散魂鞭丢给那群凶兽，要拉那妇人一把，那群凶兽咬住她的双腿，将人拖入浓墨之中，嘎吱的撕咬声混着她的惨叫传来，龙爪中的婴孩似有感应，扭动着幼小的身躯嚎啕大哭。

余沐沐红了眼睛，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那妇人触碰的指尖，那道生命的温度，已经没有了。

她没等来国师的身影，耳边却蓦地响起金铃的声音，青龙猛一摆尾，险些将她摔下去。

九位神女腰间挂着叮当的金铃，站在他们对面迎着面前的漫漫长夜朝着他们走来，即便是在此等惨烈的人间地狱里，这几个女子依旧身姿曼妙不染纤尘，美的如仙似画。

余沐沐跳下龙身，从地上捡起一柄被遗落的长刀，紧握在手里。

慕嫣然走在最前面，雪白赤|裸的双足踏着粘稠的血，如漆朱丹的樱桃小口唱诵不停，只翻了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白眼，便掠步走过她的身边。

九位少女右手齐向上划过一轮明日，抚在镂空的腰间，轻轻颔首对青龙低头。

“愿光明与您同在。”

说罢，便继续向前，迎着席卷而来的漫漫阴气，唱诵如歌，神辉圣洁，拦住了这滔天席卷的阴气。

余沐沐握着刀站在那，只当她们是冲着青寒来的，却不想她们径直走向漆黑的极夜，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北冥大湖和神殿的命牌阵接连被毁，青寒已经对他们再无用处，想明白了这点，余沐沐撒手扔了刀，冲她们几个摆摆手：“谢了！”

慕嫣然斜她一眼，身形微微晃动，嘴角溢出鲜血，但面上神情不变，不屑一顾道：“我等北荒神女，守护我荒人子民，用得着你一个秦人来说谢字？”

余沐沐尴尬地撇撇嘴，虽然这神女对她的龙心怀不轨，甚至还想强行让青寒镇北冥海眼，但眼下看在她们几个大义凛然挺身而出，以身拦极夜的份上，她大人有大量，不同这娘们儿一般见识。

余沐沐从龙爪里掏出那个哭嚎不止的婴孩，将他托付到一名佩刀的将士手里。

她爬到龙身上，青龙腾空而起，国师迟迟未曾现身，不知南方的神殿是否出了什么变故。

青寒化作人形跟着她走入神殿倒塌的废墟中，一手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一边放出神识四下横扫，带着余沐沐在废墟中穿梭而下。整个神殿都已经坍塌，唯有地下的大殿尚存，直上直下的石柱上挂满了玉牌，皆晦暗如斯，失去光华。

巫朔身着神袍跪在阵牌之中，头顶上方悬挂着的巨大玉牌已经碎裂，不时落下小块砸在他身上，他跪得笔挺，浑然不觉，头也不回道：“你们的国师不在这。”

余沐沐冷眼瞧他：“你把他怎样了？”

巫朔跪地不起，只淡淡地自说自话：“得有几百年了吧，他元昊一个鬼魂，拿着我荒人的命祭幽魂司的刀，顶着满天雷劫过了万里荒漠长驱直入斩了我的项上人头。从那时候，全天下便都知道，我巫朔，北荒的大萨满，是个废物，是他元昊的刀下鬼。你说我能把他怎样？除了他肆意摆布我，我又能把他怎么样！”

余沐沐刚要上前，青寒拉住她的衣袖，指着地上崩溃的法阵，冲她摇头。

余沐沐道：“我不听你讲那些个陈年旧事，左右阵也破了，你眼瞅着也不活了，你且说人在哪，你的那些天下百姓还等着他去开鬼门关收了阴气来救命。”

巫朔蓦地仰头大笑：“是啊，你都知道的事我不知道吗？我亲眼看着他毁了我的神殿，还毕恭毕敬地送他出去。到头来，我不夜城的天黑了，竟还是要你们秦人来救！”

余沐沐气急，甩开青寒的手，上前一步扯住巫朔的神袍，揪着他的衣领吼道：“要不是你作死建轮回阵，北荒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你知道鲲鹏被困在北冥千年有多孤寂！你看见外面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没有？你哪来的脸在这伤春悲秋！”

“我作死？我们荒人又做错了什么？当年我们是驯了山海灵兽，可人驯兽，便如吃鸡鸭牛羊，天经地义！”巫朔站起身，斜眼看着青寒，眼眶瞪得通红，“山海吃了我们荒人多少供奉，到头来说杀就杀，毫不留情。万里北境啊，万里北境都被烧成了废土。”

青寒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言未发。

“鲲鹏啊，我小时候他还让我坐在他背上游湖，我愿意吗？秦朝仗着有酆都撑腰连年来犯，我等荒人只能死战，死了便是死了，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我亲手送走了多少人？我不建轮回道怎么办？我何尝不是被这一块小小的牌子困了千年！”

“你们来之前我就知道鲲鹏一死这阵便再难守住，可笑我巫朔没有你秦朝长公主这么大的能耐，我再哄不来下一个山海，我不甘心！你以为我是怕死？我守了荒人千百年，到头来还是要做酆都的鬼！”

头顶的玉牌终于哗啦一下全部碎裂坠落，砸在他的身上。巫朔不挡不躲地转过身，一道嫣红的血迹蜿蜒，顺着他的额头流下，他仔细地扶正头顶的神冠，抚平神袍上的褶皱，手持神杖双手高举仪态高贵，似是仍站在万民之前，受万民欢呼敬仰。

他赤着双足缓缓走下破碎的法阵，朝着满殿熄灭的命牌轻轻举起右手，在身前划过一轮明日，抚在腰间，轻声唱诵着，唱诵告别往昔千年的轮回流转。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荒芜的长夜没有尽期。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你只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今日，是你们救了北荒不假，我不谢你，也不谢元昊。”

“我北境万里疆土，虽从此以后再没有极夜，再不必受凶兽所扰，但北荒，亡了。”

巫朔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

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

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博尔赫斯《你不是别人》

今天的作者是个文艺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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