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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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沐沐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穿过闽南道,上了飘飘忽忽的渡船，她安安静静地坐着，给自己施了驱散阴气的咒法,身边是九个堵住嘴被铁链捆绑神情绝望的阴人。

国师在她身边坐下，递过来一小坛酒：“若能让你觉得宽慰一点的话，解封印不需要生挖你的心肺,只要取些许心头血就好。有吾下的噬心蛊在,你不会感觉到痛苦，会结束的很快。”

余沐沐猛地喝了一口：“横竖都是死，那些细节还重要吗？我现在觉得自己有点亏，本来要是封印山海的话，我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呢。”

国师问道：“你不怕吾将你骗去封印山海吗？你从何时开始，这么信任吾的？”

“一开始就挺相信的，要不是你搞那么阴气森森的灵堂,还有皇宫里那么多的鬼，天天吓唬我的话。”

“为何？”

“因为你长的帅啊。我肤浅没出息,以貌取鬼,行不行？”

国师：“……”

他看着身下幽幽的长河,淡淡地说道：“吾瞒着酆都做了很多事,皇宫中的怨魂知晓太多的秘密，故而吾才没有放其去酆都往生。”

余沐沐扯着他的袖子喝酒：“你心太软,这样不好。你这样的大反派，怎么能有求必应？你就应该将知道你秘密的怨鬼通通绞杀,灰飞烟灭才对。”

国师轻轻笑了笑：“那照你这么说,吾应该将你斩断双腿，锁在地宫，到了日子直接剖开心肺？”

余沐沐：“……你要这么讲,我可要收回夸你长的帅的话了。”

船已入河，浓郁的阴气似化不开的迷雾绕在船边，国师一挥手，船头挂着的灯笼便幽幽地亮起来，昏暗的灯光照着阴森的河水，依稀能见到水下的森森白骨和飘荡不散的阴魂。

一声幽幽地叹息落在苍茫的生死河上，国师低声说道：“你说的没错，吾的确是心肠太软，这些年吾的散魂鞭上，散过的阴魂屈指可数。你看那魂魄，只觉得形容可怖，阴气森然，可也是许多人终其一生愿上穷碧落以命相换，只求再见一面却天人永隔的人。”

余沐沐抹了一把眼睛：“你快别说话了，我本来就要吓哭了。”

国师：“……吾没收过徒弟，不会哄人，你……别哭。”

余沐沐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国师微微晃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坐在那里，看着她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安静地掉下来，落在自己的手上。

船头微微晃动，停在河心中间。

“到了。”

余沐沐坐起身，他一挥袍袖，幽魂司鬼差上前一步，绝命刀寒光微闪劈开河水，滚滚长河水流中断露出下面的森森石阶，隐约有鬼啸魂哭之声响起。鬼差领了附着芸娘魂魄的幽魂司令，带着阴人跳下去消失在水面上。

国师轻拍船头以阴气催动渡船在原地打了个旋儿，继续朝着六天清河深处划去。余沐沐裹紧领子站在他的身边，轻声问道：“那个……我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去搞破坏，那个谁不会发现吗？”

“阴人入阵后，极阴之气会使轮回道有短暂的失衡，需鬼帝入阵镇压，这片刻时间就是吾等的机会。”

余沐沐点点头，“所以这是最后九个阴人了，是吗？”

国师微微颔首，“是。这是吾等幽魂司这千年来助纣为虐，所造的杀孽。”

他侧身握住她的手腕，散魂鞭一指点在船头，一道结界从船头的灯火处亮起，渡船直直地浸入河水之中，向下沉去。国师一手扯住她从渡船上跃下，渡船再度浮起，回归水面上。

苍茫生死河下，竟又是另一方世界，山川湖海，城池集市，熙熙攘攘，不亚于人间的繁华。她看得惊了，国师一呼哨，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不知从何处疾驰，二人跨坐马上，略过城池一路飞奔向东。

余沐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身下的这匹马似乎有些眼熟，她刚要回头问，冰冷的手指就覆在她的唇上，国师在她身后轻声道：“此为阴间，你是生魂，不可开口讲话。”

余沐沐回想起自己逃离皇宫的时候，被怨鬼围攻的场景，默默打了个寒噤咽回了肚子里。骏马疾驰直直朝着远处的雪山而去，眼看就要撞进山里的时候，身后的散魂鞭掠起一道暗影，撑在她的身前，余沐沐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只听得耳边呼呼地风声略过，国师环住她一跃而起，她在半空睁开眼睛，二人缓缓降落在一个巨大的祭台之上。

祭台下方是繁复的法阵，铭刻四象神兽，山海图腾，巫族阵咒，国师带着她走到阵眼处，指着地上的青龙图腾说道“待到阴人入阵后，用你心血逆转法阵，破开山海封印。山海现世后，人间灵力再现，他会比如今更强大，拦住狂化的兽潮，应该不在话下。”

余沐沐摆摆手：“那可是你的徒儿女婿，大秦驸马，你解决了轮回道可得去帮他。”

“那是自然。”

余沐沐，不得不说，尽管被他用噬心蛊控制发作了两次蛊毒，但被吞噬了的恐惧的确是很有用的，尽管明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倒数，她的心头除了再见不到青寒和这人间的伤感，倒也没有害怕。

国师站在她的身后，安静地负手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法阵发出嗡鸣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转过身问道：“是要……”

国师淡漠地说道：“别胡思乱想，还没有。”

哦。

余沐沐放心地转回来，蓦然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她低下头看着鎏金的刀尖带着血从自己的胸口冒出，滴答流下落入祭台上。登时如烈火烹油，整个法阵都发出耀眼璀璨的金光。

身后冰冷的双手将她歪倒的身体扶住，她仰头看着国师苍白的脸颊，视线渐渐模糊。

原来君子，也会骗人啊。

但君子的刀，确实很快。

……

昆仑山下。

青龙正抓着阿悦朝着山海封印之处飞来，阿悦的神色有些苍白，不安分地扭着身子：“小青龙，不是小爷说你，你是不是该剪剪指甲了，抓的小爷浑身都疼。”

阿悦正在小心地避开着龙爪，只见青龙的脖子处有一块没有龙鳞的月牙状疤痕崩裂，鲜血四溅，青龙猛地一抖，从云端之上极速向下坠落。

“喂喂喂喂！小青龙！你怎么了！哎要摔死了！”

巨大的青龙狠狠地摔在昆仑山前的封印下，阿悦在龙爪子里被跌得七荤八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顾不上自己，掰开龙的爪子给自己放出来，跑到龙首处急切地看着他。

“小青龙！小青龙你怎么这是？”

青龙微微睁开金色的龙眸，轻咳一声化作人形，无力地瘫倒在地面上，脖子上的鲜血汩汩流下，很快将他的衣衫染的鲜红。

阿悦伸手捂着他脖子上的伤口，“这什么？你当初拔逆鳞的时候，也没有流这么多血，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寒眼神中的星光渐渐黯淡，轻声道：“是沐沐，她……”

阿悦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我那个祖宗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直都想要搞死母老虎来封印！现在怎么办？你还能飞吗？咱俩顺着六天清河杀回酆都去，给母老虎救出来，还来得及吗？”

青寒剧烈地咳嗽着，嫣红的鲜血喷出，他揪住自己的心口，似是忍着锥心刺骨的痛苦，另一只手狠狠地抓进泥土里。

阿悦被他这样子吓蒙了，此刻四下荒野无人，他哆哆嗦嗦地蘸了龙血，咬着舌头勉强抬起手，忍着被生生抽取一魂一魄后的晕眩，画了一道又一道聚灵符落在青寒的身上。

过了许久，青寒缓缓睁开眼睛，松了手，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

他低声说道：“没事了。谢谢你。”

阿悦已经完全脱力，精神一松懈下来困倦和晕眩顿时如潮水般袭来，将他淹没其中。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棵老歪脖子树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是因为契约的原因吗？她要是怎么样了，就先要你半条命？”

青寒微微摇头：“不。和契约无关，是沐沐临走的时候，我将自己的龙丹给了她。”

他也学着阿悦的样子，靠在树上，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昆仑雪山，皎皎银光，簌簌流霞。

阿悦不解地问：“龙丹就是你们山海灵兽修为结成的内丹吗？那你现在这是……小青龙，你还好吗？你的修为……还有吗？”

青寒轻轻地笑了，“还有。只是龙丹破碎，修为失了大半。不过用我的半数修为换沐沐的性命，还是很值的，不是吗？”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初到人间，不知世事的青龙，他的沐沐不知道，她故作潇洒离开的那个背影，她看似开心的笑，像极了山海族的灵蛾，义无反顾地扑向熊熊烈焰。

阿悦轻轻叹了一声，沾着血的双手轻轻拍在地面上，声音郎朗落在雪山脚下的风里。

余之浩气兮，化为风霆；余之精魂兮，变为日星。

大地震动颤抖着，空中的结界闪烁着光华，道道流光划过，沉寂千年的雪山渐渐觉醒，发出轰隆隆的声响，青寒浑身浴血地站起来，看着昆仑的方向。

千年的山海封印，破了。

青寒一跃腾空，青龙盘旋在半空之中。

最先闯出封印的，是白虎神兽，然后是扑闪着火光的巨大的灵鸟，朱雀，其次是一道道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玄武，腾蛇，毕方，帝江，鹿蜀……

白虎神兽上前，前爪微微曲起，拜服在地，发出一声震天的虎啸。

顿时万兽躬身，朝拜神龙。

贺山海封印得解，庆万兽终获自由。

青龙发出一声清亮的龙吟之声，龙吟虎啸一时发，万兽轰鸣，齐齐调头，对着昆仑雪山的方向，严阵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　　余之浩气兮,化为风霆;余之精魂兮,变为日星。

尚足留纲常于万祀兮,垂节义于千龄。

张煌言《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