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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溯未出门之前,凌云已经将貂裘搭上了他的肩,饶是如此,站在院子里仍然打了个寒战。凌月早带着四名侍卫并软轿,在内院门口候着。
谁知李溯表情不善,向凌月微一示意,转身折向慕容羲府的花园方向。
凌云与凌月对望一眼,都有些无奈,此刻已入夜,李溯衣袂上尤带酒香,就这般毫无顾忌直闯沈小寒的闺房,似乎颇有不妥之处。
但是他俩又没有闲到发疯,非要做维护小寒闺誉的死士,除了无奈苦笑,也只能跟上李溯,忠诚地履行侍卫的职责。
李溯轻咳一声,问道:“昨天,与她在一起的人是谁?”
他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发问,凌月心思缜密,早在风闻沈小寒在查酒水的时候,就已经联想到是否有人昨夜偷换了她的酒,慕容羲的明哨暗椿也多,查问当值的人员便知。
“禀殿下,二娘子昨夜逃席便去了小厨房,伺候她喝酒的人是之前她从契丹人手里救下的小孩,名叫龙琤,今年才十二岁,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姐姐现在幽州军当差。”凌月立即回答,慕容羲从北境把龙琤带回来,就安置在府内的侍卫营中,一问便知,他还抽空远远去看了一眼,那确实是个孩子。”
难怪她不肯说,龙琤实在不像是可以把酒全数换了的人,李溯心里突然有些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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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寒毫无名门闺秀的自觉,她那个脾气也无人敢过份约束她,因此李溯还未到门口中,早已经有人进去禀报。
早知道李溯不会善罢干休的沈小寒,这次颇有点忍无可忍的愤怒,她环顾左右,见蔷薇、红雨都默默在忍笑,轻咳一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室内温暖如春,沈小寒穿的家常衣裳也简便,她在室内踱了几步,心里揣着二十五只老虎,百爪挠心,念叨的当然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可是李溯进来,解了貂裘,一张俊脸冻的素淡如玉,半点血色也没有,她心里挠着的小老虎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她规规矩矩上前见了礼,请李溯上座。
她这屋子并不大,三明两暗的格局,素常见客都在此处,李溯向来没有被她延请上座的福气,一直都甚随意。她今日如此殷勤,李溯更觉得心里燃烧的那把火,令他不吐不快。
他正色望着沈小寒,轻声道:“我来说对不起。”
沈小寒万想不到他竟然是来道歉的,就算是白日参辰见,北斗回南面,也没现在这般惊讶,一时手足无措,忙道:“殿下这是怎么了?突然说这话,我可当不起。”
李溯这才有一抹血色浮上两颊,然而接下来要说的话简直就是冬雷震震,令人魂飞魄散,他说,“我喜欢你。”
四个字,每个字沈小寒都听得懂,但是完全不解其意。她觉得自己上次已经拒绝的够直接了,赵王殿下不该与她有任何交集,再熬一个月他启程去长安,两人说不定就永远不需要再见,他今天为什么又来?
据她所知的赵王殿下,向来自恃身份,自矜自傲,根本不会死缠滥打的啊。
“早先……你总躲着我,所以我就抓着你追贼打碎我的东西这事,非要你赔偿……只是胡乱寻个由头欺负你。”李溯望着她,表情严肃又认真,若不是红透了的耳朵出卖了他,沈小寒定然以为他是与谁打赌输了,来戏耍她。
“明知道你最介意欠人感情欠人钱,还是要抓着这个弱点不放,就是想看你气鼓鼓的小摸样。”李溯见她呆呆望着自己,小脸上写满疑惑,微笑道,“我喜欢你,想让你和我一起去长安……不要急于拒绝我。”
他素来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亦不变色,不知怎地突然来说这些话,倒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沈小寒都想上手捏一捏他的脸,问问他是不是谁假扮的。
“殿下,你……这是吃醉了酒胡说吧?”沈小寒观察他的表情细微之处,只能归罪于酒,“二十万钱也不是小数目,我定然不会赖账。你喜欢我……我……”
她原想说感谢殿下厚爱,只是我不想将来囿于深宅,和女人明争暗斗了余生,但是望着李溯明亮的双眼,心里不免生出愧疚之意,临到唇畔又改了说辞,“我很感激,只不过……”
李溯立即制止她说下去,“拒绝我是什么惯用的武功招式吗?这可真不好。”
他最末几个字说的意味深长,沈小寒更觉得心浮气躁,不由自主地,耳朵脸颊也和溯一般红了,“你就别戏耍我了,还是老实交代为何又要来找我去长安吧。”
两人之前也曾有过长安之约,奈何又吵了一架,似乎不做数了,李溯今天是遇着什么问题,竟然又重提此事?
沈小寒纵有一万个胆子也只能认为李溯是少年心性,对得不到的东西或者人总是特别关注,其实弄到手也不会当回事。
李溯见她这般情形,低声将她走后发现的字条又重讲了一遍。
裴清其人,小寒是听姐姐说过的,只不过姐姐从来都是轻描淡写,对于裴清的可怕可憎之处,向来只有一句话“此人狡狯多变,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沈大寒莫名其妙被人潜入闺房搁了张字条,第一显示慕容府上的守卫缺陷,第二示警也是施恩,偏偏又猜出来是裴清所为,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小寒略一动脑筋,立即就与李溯莫名其妙来寻她道歉又要去长安联系起来,苦笑道“原来如此,殿下是心里定了什么计策,需要帮手对吧?也不用拿喜欢我来吓唬人。”
李溯万想不到她居然还有这等想象力,一时气结,想想又道:“你可真聪明,那要不要猜猜契丹大军南侵幽州的原因?”
沈小寒对庙堂上的局势并不熟悉,但是这点简单的联想还是能完成的,她道:“契丹大军南侵,幽州重创,慕容羲自然要受重责,也说不定调离幽州,裴氏久居河东,能争得幽州军政大权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所以,我猜是裴氏,对吗?”
李溯望着她,又好气又好笑,“再猜,这次错了,就……真的和我一起去长安吧。”
沈小寒只觉得哭笑不得,他这般执着于要与她一起去长安,所为何来?
去长安还是在幽州,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人生处处皆战场,不是和契丹厮杀,就是与政敌对垒,眼下慕容羲不能去长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安排后着。
沈小寒突然懂了他的意思,心中惊涛骇浪,缓缓绽开一朵笑容,道:“裴清代表大公主来示警,当然传递的意思是与裴氏无关。所以……是太子吗?”
太子李溶是王皇后唯一的儿子,素与大公主不和,觊觎幽州兵马并非一日,里通外敌,想要全盘接手幽州重镇也是常理之中。
可是太子已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只要没有行差踏错,皇帝百年之后,自然是他继承大统,完全不需要现在动手,是谁……急需要支持?
沈小寒想到了一个人,但是她不想猜对。
李溯一直以各种理由哄她去长安,无非是因为她是慕容羲的妻妹,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完全可以代表幽州势力的倾向。
比如支持谁继位。
长安那种地方卧虎藏龙,吉凶未卜,慕容羲不想让她孤身犯险,而沈大寒更不会同意妹妹去趟那浑水,所以这夫妻俩谁也不会来和她说这些。
李溯找上她,则是从理智角度出发的最佳选择,毕竟慕容羲的身份特殊,至亲多半都是动不得的江湖客,眼下能送到长安的亲人,唯有幽州军副帅赵睿和她有军队的身份。
沈小寒显然要比赵睿合适的多,她位卑而职微,要脱身也容易。而赵睿父亲的政敌,至今还有活跃在庙堂上的。
李溯见她猜的如此随意,知道她想错了自己的意思,但是她若愿意随自己去长安,将来总是有时间慢慢纠正她的误会,一时又是欢喜,又是无奈,叹道:“猜错啦,随我去长安大杀四方吧。”
沈小寒以为自己猜中了李溯的心事,笑道:“其实……殿下可以不用这么绕的,只需与我讲清楚局中厉害,只要是非我不可的局面,刀山火海也无妨。”
李溯望着她,哭笑不得道:“但愿你往后都能记得今天这句话,我也就……。”
他并没有将话说完,只是深深望了沈小寒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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