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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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伦带着谢永嘉走了进去,顾景淮歇息的禅房极为简单，屋里仅一些摆设，茶水,纸笔罢了,来寺中应当是临时起意,遂没有命人事先布置。

谢伦与他在朝中交手过无数回,可谓对彼此都很熟悉了，他看到顾景淮坐在方桌旁,神情淡淡的，甚至连给他行礼的意思都没有，就知道这人肯定是不欢迎他的。

不过谢伦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了,若连个顾景淮都怕，那他也妄为这么多年的首辅。

“顾大人倒是悠闲。”他走过去,在顾景淮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若老夫没记错，顾大人今日貌似应该在宫里给皇上讲兵法。”

皇上虽为一国之君，但到底年幼,学问六艺上都还在上着课……他们这六位内阁辅臣,都是先帝钦点的，教授皇上学识的老师。每个人负责一部分,他讲的的治国之策,顾景淮则讲兵法,其他几位大臣又负责别的,各司其职，每人都定了相应的时间。

按往常算，今日恰好是顾景淮给皇帝上课的日子。

顾景淮把一杯先前倒好茶，推到谢首辅面前,笑了笑说：“临近年关，各地官员都陆陆续续回京述职，皇上每日忙着接见他们，倒是鲜少有时间再上课了。……首辅这几日几乎都在宫中，难道会不知道皇上有多忙碌？”

谢首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忙，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他造成的……这几日他借着身体不适为由，把之前很多他分内该做的事儿，都甩给皇上自己处理了。

嘴上说着是他登基大半年了，也该学着处理先帝爷在世时，处理的事儿了，其实不过就是在考验他而已……他交给他的那些事儿，都是无关紧要，而是极为琐碎的。

他听到顾景淮的话，就扯了扯嘴角，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与他介绍站在自己旁边的谢永嘉：“这是老夫的次子。”

顾景淮和谢首辅同朝为官这么多年，谢永嘉作为首辅的次子，自然不是第一次见顾景淮……只不过之前都是匆匆一瞥，从未正式介绍或者认识过。

他抬起头，看着这极为年轻，却早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人，他跟他爹其实很不一样，他爹身居高位多年，身上沾染了许多上位者，俾睨天下的气息，他眼里甚至是有些看不起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的，对他从来就没什么好脸色。

但顾景淮不一样，他看起来很温和，脸上挂着淡笑，眼里虽然也带着审视，却不像他爹那般锐利……他爹上位者的威严，是表现在脸上的，而他，是内敛其中的。

他面上初瞧是如沐春风，实则多看两眼，就会头皮发麻，仿佛整个人都被他洞悉……不形于言，不动于色，一个完全看不出城府的人，难怪能成为他爹的政敌！

谢永嘉低头朝他拱手：“顾大人。”

顾景淮嗯了声，神情依旧淡淡的，他对这首辅次子也算有些耳闻，今日一见倒是有些不同，至少这该有的礼数，却是不缺的，兴许他人也不如外界传的那般顽劣，但这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相关。

他不是个喜欢跟人兜圈子的人，特别还是跟谢伦，他两自他入朝为官开始，就是政敌，平时也没少明里暗里的交手，其实也是没有必要拐弯抹角的。

他抿了口茶，视线转向谢伦，“大觉寺环境清幽，便是给香客歇脚的厢房也熏了檀香，我车马劳顿，倒是有些困顿。……首辅有话不妨直说，说完我也好午歇一阵。”

他这话，明摆有送客之嫌！谢伦在朝中，从来都是被人敬着重着，喊着首辅的……唯独这顾景淮，明明比他低上几个官阶，还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

谢伦暗自捏了捏拳，看顾景淮眼神也有些凉，“顾大人的倒是好大的架子。连我这首辅都敢不放在眼里。”

他说，当然，顾景淮听了他这话，就是一笑而过而已，幸好谢伦早就习惯了他目中无人的样子，冷哼了一声，站起来，朝谢永嘉伸出手。

谢永嘉愣了一下，很快会意，立刻把藏在怀中的玉佩，拿出来，恭敬地给谢伦递了过去。

谢伦把玉佩推到顾景淮面前，“顾大人可认得这枚玉佩？”

顾景淮往桌上看了眼，神情稍稍闪了一下，这玉佩是他送给明萱的那枚……这是他过世的母亲留给他的，他佩戴了多年，自然不可能会认错。

只是，怎么会在这首辅次子的手里？

小姑娘粗心大意把它掉了？

他想到小姑娘方才慌里慌张的情景，应该是有可能的。

他刚刚就在怀疑，到底是谁让小姑娘受了这样的委屈，竟能让她慌张至此，现在看来，就是这首辅次子无疑了。

想到这儿，他脸色沉了下来，看谢永嘉的眼神，也有些冰冷，他看着他，话却是对谢首辅说的：“这玉佩是我的。不知为何会在首辅手里？”

谢永嘉感觉到他冰刀子般的眼神，暗想那姑娘难道真的与他私定了终身，不然那他怎么会用这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那种眼神来看他。

他动了动嘴唇要解释点什么，谢首辅示意他不必说话，自己端起茶，轻轻转着，说：“我当然知道这是你之物，遂被小儿不小心拿了，就特地送来还你。不过……”

他放下茶盏，不动声色地看着顾景淮：“不过小儿说，这是他的一位友人赠他的，而且这位友人，还是位女子。”

他说到这，顾景淮捏着杯盏的手，已慢慢握紧了，而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叫人瞧不出情绪。

谢首辅见他不言语，继续笑着说：“也不知是你大意丢了这玉佩，被那女子拣了，还是她有这荣幸，能得了你顾大学士赠玉。但她既将这玉佩赠了我儿，想必也对这玉佩不够珍视。”

他笑看着顾景淮，“但于我儿而言，这却是第一回收到姑娘的东西。”

听到这，顾景淮总算听出点他话中的意思，眸子似淬了冰般，冰冷异常，声音依旧平静：“首辅这是何意？”

谢首辅头一句话，其实是带了嘲笑之意的，顾景淮是什么人，身边高手无数，又有几个人是能真正近他身的，别说的丢了个极为珍视的玉佩，就是丢了件小玩意，他若想找，他手底下人也会很轻易替他给找回来。

这玉佩，毫无疑问，不太可能是那姑娘拣了的……他那话，就是嘲笑他，那姑娘根本不明白他的心思，转头就把他送的东西，给了别人。

顾景淮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只不过，他清楚明萱的为人，也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不可能是谢伦说的那种，枉顾别人心意的人，遂他不动声色。

但谢伦的第二句话，却隐含深意……叫他无法再若无其事。

谢首辅看到顾景淮脸上终于有了情绪波动，暗想自己果然料对了，轻笑起来，“我倒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觉着男女私相授受，到底有违女德……”

他悠闲地喝了口茶，道：“幸好我儿尚未婚配，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他看着倒是挺喜欢那位小姐的，但苦于不知晓她的身份……”

他说着，话锋一转，微勾着嘴角，说：“不知顾大人可知她是何人？……她既与我儿私定了终身，不若顾大人就做个顺水人情，告知一二。他日我儿成婚，我必将顾大人奉为上宾。”

谢永嘉听完谢首辅这一番鬼话，简直目瞪口呆……他什么时候跟人私定终身，又什么时候喜欢那位小姐了。

那玉佩分明是他捡来的……况且他之前已经说了，他跟那位小姐就有过两面之缘，他怎么就直接找顾景淮打听人家的家世，想上门提亲了？

他平时看着挺靠谱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试图阻止他：“爹，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什么？”谢首辅直接轻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既然喜欢那位小姐，也不必不好意思。……那位小姐既然愿意赠玉给你，说明心里也是有你的。你之前确实做了些荒唐事，但她既然看的上你，就说明她是个好姑娘，你娶了她之后，好好改过自新便是。”

谢永嘉:“……”

他以前竟然不知，他爹信口胡说的本领比他还强。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试图劝说:“爹，我其实……”没您说的那种想法。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谢首辅打断他，“你不必说，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谢永嘉:“……”分明是不知道！但他爹都发话了，他也不敢违背，默默退到一旁。

谢首辅看向顾景淮，用试探的口吻说：“顾大人，可愿成全小儿？”

顾景淮微眯着眼，转着手里的茶盏。

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近身伺候的青松却知道，他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