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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皆秋色,黄.漫枝头。
东临城刚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阴冷的潮气。
临街茶楼的雅间里,一个女子正慢条斯理把弄精致茶具,颇为享受煮茶过程,另一侧则拘谨地坐着三位修者。
姜菀被夹在赵曦言与青崇中间。
诚然,她跟黑心莲猜想的事情完全应验,只要他不妖化,两人就会稳定保持互换身体的状态。
从并蒂坞出来后,两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伤,处于半残状态,私宅位置偏僻,既没地方吃饭也没药房抓药,姜菀提议去东临城休养几日,谁成想恰好遇到了出来办事的赵曦言与青崇。
起初二人都没认出来蹿高了一头多的师弟,反而是赵曦言先认出剑仙上前问好时,才发现分别没多久的师弟已经“长大成人”的事实。
结果就是姜菀被二人拉去茶馆问话。
窗棂半阖,寒风吹入,姜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端起杯热茶捂了捂手,而后一饮而尽。
同怒剑皇对剑时,为了速战速决强行用出小寒,导致寒气反噬,侵害到神魂,此时即便穿进黑心莲的身体,还是会时不时的受寒气影响感觉到刺入神魂的寒冷。
也或许是两人感官共享,由本体传来的感觉。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
因为黑心莲一直没表现出任何冷的迹象。
难道是狗子自带皮大衣有御寒功效?
也可能因血脉之力抵御寒气的功效。
不管怎样,她受寒气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了。
正想着,已经关好窗户的江皖重新回到座位上,默默执壶给她空杯满上。
“剑仙大人,我也想加一杯。”
赵曦言捧着杯子,满脸期待的望向美人。
前几日姜菀高喝“剑来”,神兵天降,横扫怒剑仙的事迹已在修真界传开,一时间,灵剑仙又成了各大茶楼炙手可热的话题,就连闭派的儒行书院都传开此事。
然而热脸贴了冷屁股,江皖连眼皮子都没抬,兀自从袖笼里取出纸包,打开壶盖加了进去。
赵曦言哑然,转向姜菀低声附耳道:“师弟啊,剑修真都这么穷的吗,来茶馆喝茶还自带茶叶?未免太寒碜些了,你家底殷实,可不能对弟妹太抠缩。”
弟妹???
“噗!”姜菀一个没忍住,喷了赵曦言一脸热茶。
“咳咳!”她猛烈咳嗽着,唇边忽而蹭来块软布,抬眼间,“弟妹”正同她四目相对。
自认读懂了对方眼中传来的“别给我丢脸”信号,姜菀心虚接下,“我自己来就行。”
黑心莲黑着脸又坐了回去。
赵曦言惨兮兮擦着脸,听青崇忧心道:“江公子,江家……可还好?”
自从青崇认她为主,便在旁人面前称她为江公子,姜菀并不拦着,长远来看,黑心莲太独,给他招个小弟作伴挺好的。
青崇为人厚道忠义,子桑临一事后,总不会再害他。
前几日修真界接连爆出几个大消息,一来素与外界无甚联系的女娲宫突然在儒圣等人拜访后,向天下志士发出女娲令邀请,寻找偷窃天河草之人,寻到或提供线索者,皆可去女娲宫任选一份珍贵草药。
二来儒家圣主江鸿温一纸“德行背道,自卸圣尊”,自行卸去了儒圣尊号,引得儒修惊慌,纷纷去书并蒂坞劝阻。
第三件便是怒剑皇突然自爆在并蒂坞内败于灵剑仙玉菀真人,卸去剑皇尊称,闭关三百年专心问剑,修身养性。
短短几日两位大佬卸任,惊爆仙门。
一时间,三千仙门各有猜测,不过目光聚集在了三件事唯一的联系上——江家。
“不过是有妖潜入,如今已经没事了。”
“妖?江家不是有上古阵法坐镇,竟会有妖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我就不清楚了。”呵呵,因为太岁亲自打开大门迎着啊。
“那剑仙大人又怎么会在并蒂坞同怒剑仙打起来的?你看到了吗?真跟传闻一样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把怒啸天干趴下了?”
姜菀暗戳戳地瞧了眼黑心莲,看他专心煮茶,轻咳了一声,“看到了啊,其实怒剑皇是个银样镴枪头,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坚持住就被剑仙揍哭喊霸霸了,你们是没机会目睹她英姿飒爽……”
余光中,一道冷光刺来,淡淡的莲子香入鼻。
“先喝了这个再说光辉事迹也不迟。”黑心莲蹙着眉,端着杯热茶送在她面前。
她正说得口干舌燥,想也没想,端着茶杯就要灌下。
“小心!”
忽而一只手横着拦在她唇瓣上,热茶洒了些在对方手上。
“疼……”
姜菀手背传来阵钻心的疼,一旁的赵曦言赶紧接过茶杯,责怪道:“师弟怎么这么不小心,不看看茶烫不烫就喝……”
“是我的错。”江皖自然而然地捧起她的手,俯首轻吹。
???
这……烫伤的不是剑仙大人自己么?
赵曦言满脸懵逼。
青崇面色泛红,一路烧到了耳根子,他猛然起身,磕磕巴巴对赵曦言道:“掌门交代的采买还没完成,我们就先不打扰剑仙大人品茶了吧。”
“别啊,我还想听师弟继续讲呢,这可比茶楼听到的精彩多了。”
话音未落,赵曦言已经被青崇架着胳膊拽走了,临别前,青崇恭敬道:“江公子,待书院交代的差事忙完,我们再来找你。”
“哦那好,你们先忙,我就在迎仙楼天字号房。”
目送二人慌张跑走,她一脸迷惑的问黑心莲:“你说他们着什么急啊,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唉……”
她伸手去拿方才的茶,未想被黑心莲先一步拿走。
“你干嘛,我还没喝呢……”
“还想烫我一次?”
黑心莲唇边带着抹讥诮的笑意,耐心地吹着茶中热气,腾腾雾气漫上墨眸,染湿额间发丝。
姜菀被他噎得够呛,没机会反驳。
也不知道黑心莲又按了什么心思,从并蒂坞出来后人就不正常了,开始无底线的对她好。
这几日一切衣食住行安排妥当不说,像清晨洗脸的热水温度,第二日要穿衣服熏烫这些无伤大雅的事都要事无巨细亲自准备,就差跪下给她捏脚了。
有了之前两次的教训,总觉得这家伙十之八九是在酝酿坏事,她实在无福消受。
黑心莲不语,继续低头吹热气。
“是因为抓伤我你才做这些事的?”
江皖闻声一滞,没抬头。
“江皖,我在跟你说话呢,能不能回我一句?”
她平时都是嘻嘻哈哈皖哥皖哥的叫,他习惯了,突然叫全名,让他不容再沉默。
“不是。”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不全是。
“别骗人了,从并蒂坞出来后你就怪怪的,如果是因为那道抓伤,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我压根没放在心上,你已经道过歉了,我也已经接受,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石头扔过去扔了个寂寞,连个水花都没打起来,姜菀心里烦躁。
对方似乎觉得水温差不多了,举杯递来,听不出情绪的说:“加了雪莲子,喝了身子能暖和些。”
“你这个人!”
看他这副态度,她没来由的生起气,抱臂愣是不接,末了甩了句:“你能不能给个反应?”
“现在是我的身体冷,你喝。”
他抿着唇,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倏地,仰头将杯中药茶灌进口中,下一瞬便来到姜菀面前,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
他没咽下,只是含着,一脸戾气的看着她。
姜菀当即就明白这家伙想干嘛了。
“我错了!我喝,我喝还不行么?”
在疯子面前挣扎都是无谓的,因为他们做事没有三观,不顾后果。
之前在书院为她吸那颗要命的灵果时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奈何她也是个不长记性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江皖见她猴急猴急的跑去喝药茶,不自知地勾唇一笑。
她听话时的样子竟有些可爱。
“对了,我的手……”灌了一肚子热水,她扭身牵起他的手,见细白的皮肤被烫红,有点心疼。
都说手是女人第二张脸,她很在乎的。
她掏出个药膏,小心翼翼上药,对方倒是挺听话,没有拒绝。
“疼吗?”
“……疼。”他屏住呼吸,暗暗盯着她。
“咱们商量下,各自管好彼此就好,关心则乱。”
“……你要烫伤的是我的嘴,还不能管?”
“……”好像也没错。
这该死的互换身体。
“行了,药膏给我。”看她心不在焉起来,他一把夺过药膏,小心揉在手背上,清凉逐渐晕开。
“知道我们感官连在一起,以后就小心点,别干傻事。”江皖面色严肃。
“矫情了,作为修者受点小伤又怎么了?”
“那你举杯子哆嗦个什么?”
“……天冷。”
“矫情。”
姜菀被怼的无话可说,只想回去钻被窝睡觉,临走前,听茶馆里的说书先生神神秘秘地爆出个新消息。
江家家主江鸿温同前灵剑仙沈雅媛和离了。
姜菀愣了下,扯着同样怔愣在原地的黑心莲往外走。
自从听过姜菀对沈雅媛旧事的分析后,他便陷入了某种死循环,只要听见沈雅媛这三个字,黑化值就玩起了过山车,以至于系统无法再用某一时间的具体数字表现,索性让系统搞了个日平均值,每日汇报。
今天黑心莲的黑化值还算稳定,5000上下。
真是万万没想到同上次执行任务时一样,沈雅媛再一次成了她任务路上的绊脚石。
姜菀兀自长叹口气。
她跟沈雅媛还真是孽缘难断啊。
“所以……我娘在哪儿你已经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江皖冷不丁的问了句。
“八九不离十。”
“在哪儿?”
“回太溪涧再说吧,我也只是猜测。”说着,睡意来袭,她迷起眼打了个哈欠,“唉,好困啊,我要去睡一会儿了。”
江皖默然,邪力反噬作用在她这儿竟非常奇妙地变成了嗜睡。
“回太溪涧也能睡,明日就起身。”江皖强硬到不容置疑。
他一刻都不想再拖了。
有些事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
“有些事着急也办不成,相信我。”姜菀拍了拍他肩头,又打了个哈欠,“不行了,真困了。”
她摆了摆手,往前走了没两步,腿一软,整个人往一侧栽下。
江皖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跟上,将她拦进怀中。
“……”这是什么毛病,走路都能睡着。
他直接将人横抱起来,向客栈走去。
城内人熙熙攘攘,一个看似娇弱的美女臂膀紧实,正横抱着同样姣好面容的男子在主街上走,非常扎眼。
“这不是灵剑仙吗,那男人是谁?”
“不知道,不过看着细皮嫩肉的,生的倒是俊俏。”
“是不是江家那位大公子呐,听说也是位少年英才,风华绝貌,前段日子还一手揭露了成仙丸的事。”
“是是,我见过那人模样……不过怎么比往日看着大了些。
“听说前几日在并蒂坞出手降妖的也是他呢,虽不知是何妖,但能破开并蒂坞铜墙铁壁的必然不是一般的妖呐。”
“真是厉害,两人倒是般配……”
江皖听了只道好笑,不过短短数月,他竟成了旁人口中英勇无畏的少年英才?
他这种连自己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的怪物能同她被并肩提起?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属于自己的嘉誉宛若枷锁,让他烦躁不已。
他气愤地瞪向怀中人。
不过一眼,怒意被神奇的一扫而平。
路上认出剑仙的人越来越多,车水马龙的主路上,众人自行避让出一条路。
投来的目光似若荆棘,少女眼中不知不觉地泛起烦躁与紧张,他长吸口气,只将注意力放在怀中人的身上,仿若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人,余下的……皆是世外之物。
不过多时,他回到客栈,眼底清澈潋滟,默默将人放回榻上,而后坐在床畔,遮挡住身后投来的日光。
惊讶的发现只要有她在,被强行镶嵌进这个本不应该与他相干世界后的每一日,似乎都不再需要在漆黑的永夜中迷茫地寻找方。
她……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又或者……很危险。
潜移默化中,已经离不开她了。
他看着她,透过那层不相符的皮肉,眼前出现的是少女肆意的笑容,灵动的眼中映着耀眼的光,她忽而起身一手将他的脖颈勾住。
【皖哥,你怎么又在想我了?】
少女调皮的用鼻尖蹭着他冰冷的唇,耳边响起她银铃般的笑,勾得他心头空荡荡的燥。
是危险的信号。
江皖猛地起身,扭身要走,突然手腕一紧,一只手正紧紧的攥着他。
姜菀神思突然刺痛,打着寒颤醒来,像溺水的人在寻求生路,本能地抓住最近的一块浮板。
她看到师父了。
师父一身雪衣,飞扬的长发下,猩红双目正死死地盯着她。
怒声让她放手。
额间骤然冒出片虚汗,她手一缩,慌乱躺回榻上。
眼瞬间就红了。
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哭着说:“我错了,是我做错了……”
江皖瞳孔一震。
她梦到了谁?竟能让她这样怕。
姜菀大口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见黑心莲还没走,只是站在那神色不明的看着她。
很丢人。
“我做噩梦了……你能不能别走?”
江皖怔住,见她往里挪了挪,空开半边床,手轻轻拍了拍。
他鬼使神差地躺了上去,什么都没说。
一方软被突然披在他身上,“天冷了,别着凉。”
他看着那双本属于自己的手,既失落又燥热。
他扭过身,背对着她。
必须尽快找到换回来的办法。
这一觉江皖睡得无比踏实,醒来时已是傍晚,耳边滴滴答答得传来轻微的击打声,脆生生的。
昏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床边,触角正朝着他这飞快抽动着,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竹竹对上主人凌冽双眸,战战兢兢道:“主人呐,是竹竹~”
江皖正欲起身,腰身横出的胳膊搂得很紧,听她哼唧了一声,又躺了回去,随手往横在腰身的胳膊上贴了张睡符。
“说吧。”
竹竹盯了半晌,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往日主人发号施令总要摆出霸(高)道(高)帅(在)气(上)的威严,今天怎的懒在榻上。
“快说。”江皖烦躁催促。
“啊,好。”竹竹奶声奶气的应下,捧着几本书递了过去。
“这是主人要找的医书,都是关于寒气寒气的,竹竹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才找来的哦。”
说着,小触角得意地晃了两圈儿。
江皖接下,淡淡道了句,“辛苦了,先退下吧。”
“嘤?”
辛苦?!
这这这……!您听听,这是残暴无度一心只想灭世的主人应该说的话吗?
一定是因为剑仙大人太过强势霸道,主人他变了,变得毫无斗志,会体恤旁人,像一只被拔去尖牙的妖兽。
竹竹触角一缩,想要跳槽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它暗叹口气,转身要走。
“你等等。”
步下一停,一张写满的薄纸轻飘飘地落在它面前。
“去置办些东西,明日便要出发去太溪涧了。”
*
夜深了,打发走赵曦言青崇后,江皖便在自己屋内挑灯夜读。
关于寒气的各种记载不少,但能融进体内的寒气并不多见。
倏地,眼前飘出张燃至一半的符纸,他瞳孔猛地一缩。
同一时刻,旁边房内传来轰隆巨响!
糟糕,阵被破了!
另一头,睡得昏天黑地的姜菀吧嗒撞上个硬物,她捂着脑门儿起身懵了片刻,才发现两人又换回来了。
周围静悄悄的,忽而一道青色光晕从旁边屋的窗棂中飘出。
她头皮一紧。
这家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么?
怎么又妄用邪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竹竹:我想要帅气暴戾的主人嘤,你快还我原来的主人!
作者菌(沧桑点烟):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是个抖m?
。
感谢在2020-11-2200:42:54~2020-11-2311:1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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