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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皖做了个梦,在梦里,自己满身是血的被一个女子抱在怀里,鼻息间满是浓重的血气,他天生嗅觉敏感,区分出血气中混杂着淡淡花香,很好闻。
他分不清是自己的血又或者是其他人的,只记得脖颈上有一处很大的破口,疼得他埋在那个人的怀里,不停地打颤。
“阿娘对不住你……阿娘对不住你……”
那个人轻声抽噎,水珠落在他的额头上,顺着血迹滚落进唇瓣。
是甜的。
他想,自己哪儿来的阿娘?
这是在梦里都寻不到的身影。
可那人说话那般轻柔,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这样跟他用这样的语气讲过,他贪恋的搂着她,疼痛都不在重要了。
昏沉中,他低声唤了句,“娘。”
一这声让沈雅媛为之一颤,急切道:“嗯,阿娘在这里,那些欺辱你的人,阿娘一个都没放过,他们都死了。”
她蹙着眉,手中灵力轻抚在孩童的伤口上,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有些事,是天生的,比如孩子对母亲的依赖,江皖犹豫着,试探性的说出了口,“阿娘,阿皖很想你。”
“阿皖……?”沈雅媛眸色一沉,喃喃着:“是你自己起的名字么?”
少年糯糯的嗯了声。
“阿皖……”沈雅媛脑中闪过一个少女的身影,她叹口气,“罢了,你若喜欢,就用这个吧。”
二人飞驰在空中,沈雅媛想到他方才讲过的话,自己还未回应,柔声道:“阿娘也想你啊,没关系,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永远不分开。”
她倾下身,轻轻地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满腔的愧疚、怜爱、疼惜都落在这一吻上,她发誓,要用一生去保护他,再也不受任何苦难。
“阿娘,我们要去哪儿?”
“去见你爹。”
“爹?”少年愣了一瞬,像是在做梦一样,半日之前还在炼狱之中饱受痛苦,此时他就有了爹又有了娘?
他兀自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是痛的。
可少年却在笑,笑的很甜。
“睡吧,阿皖,等睡醒了,我们就能见到你爹了。”沈雅媛轻声安抚着,她深深的感觉到怀中躺着的孩子,同其他两个儿子在她心中的分量的感觉完全不同,怀胎百年的艰辛,是不一样的沉重。
丧子多年,失而复得,亦是一种补偿。
江皖再醒来时,置身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里,也已经换好一身干净衣裳,伤口处理妥当,他起身,寻着清冷的夜光走了出去,寂静无声的夜色下,一片山茶开得正艳。
“阿娘?”他四顾望去,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四周除了山茶花的香气,还存有浓郁的酒香。
这时,才注意到手腕上留着一道道暗红色的纹印,那处火辣辣的疼,不经意间,一抹诡异的黑气从掌心冒了出来。
少年不知所措的在院子里来回游荡,试图找到印象中的那抹身影,好不容易寻到的娘,难道又要见不到了么。
直至确认所有的屋子里没有她的踪影后,他乖巧的等在门口,望着清凉的月,抬手擦了擦眼角。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横抱起来,熟悉的山茶香气入鼻,他呜咽的唤了声:“娘,你去哪儿了,是不是不要阿皖了……”
他的眼睛像是被人蒙了层布,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抬手要摘,却被那人拦住。
“乖阿皖,阿娘没有不要你,是只阿娘要你做些事,你愿不愿意?”
从未感受到母亲关爱的孩子,就像是久未逢雨的枯草,只要一滴雨,它便能活过来,勃勃生机。
“愿意,阿娘让阿皖做什么都愿意,只要阿娘不离开阿皖。”
我什么都愿意做。
“乖阿皖。”她满是怜惜的顺了顺少年乌黑的发丝,苦笑道:“阿娘好不容易找回来你,本想一家三口团聚……可命运弄人,我们的母子情分注定浅薄。”
“阿娘?”江皖疑惑,敏感的心里生出些不安,“阿皖听不懂,阿爹是不能来吗?”
“不,是你不能来……”她眸中恨意滔天,一想到那个被埋在深渊之下的人告诉她的一切,就忍不住的发颤。
“阿皖不能来?”
沈雅媛眸色忽而凌冽,暴虐的灵力瞬间爆发,吹着满园茶花摇摇欲坠。
少年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他痛苦的叫出了声,耳边传来尖锐的怒吼:“是你!是你压根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你弄错了一切!”
汹涌的恶念像是要将他吞噬,无尽的黑暗中,一个清冽洪亮的声音刺了进来。
“皖哥!皖哥你醒醒……”
姜菀半起着身子,猛烈摇晃他的肩头,房间内翻滚着邪气,像是找不到出口的鱼儿,四处乱窜。
她凝出灵力,将他的身体与邪力分离,随即将其彻底打散,倏地,见他拉着她搭在他肩头的手猛地起身,满是惊慌地望向身前。
“别怕,我在呢。”姜菀小声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扭头,对上她明亮的眼眸,随后一拉,把人狠狠的摁进怀里。
姜菀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惧,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像是崩溃了似的,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着。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她一手扯起压在身下的被子,给他披上。
侧脸忽而落下一阵冰凉,他吻着她,随即捏起她的下颌,吻上温热的唇瓣。
“……你都看到了。”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看到你的记忆。”
红帐之外,暖炉内的炭火暗暗发亮,他对上少女明媚的眼眸,忍不住吻了吻,轻柔的像是一层薄纱贴上,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问,只是额头紧紧地贴在一起,耳畔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少时,少年动了动唇,“这段记忆,我也不曾想起过,应该是她……最后封印住了这段记忆。”
他话语平和,似乎从恐惧中缓和,讲的却是让人让人最心碎的话。
期盼了已久的人,到头来发现的却是血淋淋的事实。
“嗯。”她捏了捏他的手,“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
江皖或许不清楚沈雅媛最后的那句疯话,在他心里,那也许是怨恨或癫狂,可她却知道,那句话背后的意义。
江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换句话说,他的出现,大概率是因为她。
闭关在作尘舍的那几日,她把前因后果梳理了一下,比对了当初原本剧情和实际剧情的发展,找到了几处问题点。
沈雅媛与郗夜重归于世的时间要早于原本剧情,并且跟她当初吸纳寒气的时间相互重叠,如今看到寒气在江皖体内的抑制作用,她意识到当初系统判罚她那么重的罪,极有可能不是因为她改变了原文男配的剧情,而是因为擅自吸纳了寒气。
北冥之地的下面,应该是镇着什么坏东西。
而沈雅媛与郗夜落进去的那个地方,应该同那个坏东西是相连的。
而江皖现在融合了邪气,让她又有了第二种猜测。
姜菀阖上眼,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可怕了。
“菀菀,对不起。”他抬手,将少女摇晃散下的发丝拢在耳后,“将你拉进泥沼之中,并非我所愿。”
“说什么呢,又欠调.教了?”她轻笑着,推着他的前襟,“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不是说好了,我们就在这里过我们的小日子,不回去了。”
是啊,她不回去了。
生活在这里,衣食富足,如果想要什么铸剑材料,竹竹也会帮她解决。
“在想什么?专心点。”她调皮的将指尖扫过他喉尖,慢慢向下,勾开衣襟。
他感受到对方想要将她推倒的意愿,顺从的躺了下去。
彼此紧贴的温暖,成了他还活着的唯一信号。
“我说过的,永远别道歉,你若觉得对不起我,就好好生活,想想我们的生意怎么做。”她俯身下来,发丝垂落。
江皖抬手勾起一缕,转在指尖玩。
“好。”他笑着将发丝吻了又吻,沉浸在芷兰香气中。
“竹竹说,妖兽明日就能送到了,多是些御寒毛长的妖兽,适合做衣服,还有些天外天的料子,给你做些适宜的新裙子。”
“做什么新裙子?”
“菀菀,后日便是俗世的新春了。”他揽着她的腰,忽而向下一摁。
她撇撇嘴,“一日做不好的。”
“天外天花旖楼的裁缝,几件新裙子而已,不出半日便能做好,他们清楚你的尺寸。”
“不用了吧,太麻烦了。”
“可我想看你穿新的,最新的。”他睫毛微颤,脸上荡起抹飘红,“还有些其他的衣服……也该换新的了。”
“……”姜菀想了想,他说的没错,不光是她需要做,他……也该做些里衣备着了。
她轻轻一咳,没羞没臊道:“那你也该一起做些新衣服了,不如我们做一身红的怎么样?新年穿红衣,喜庆。”
“好,不过我下午要去办些年货,要晚些才能回来,让竹竹他们陪着你怎么样?”
“可以啊,不过就我们两个人过年,是不是太清冷了些?”
江皖眸色泛起些许阴暗,低声问:“那你想让谁来?你师父?”
“咱们能不提他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你听过么?别总吃这种没来由的飞醋,小心我抽你。”她没好气地说着,却也知道他对百里东升的敌意,跟沈雅媛对她的敌意一样,可江皖跟沈雅媛又不一样,他至少没有真正伤害过无辜的人,最多就是打打嘴炮罢了。
“喜欢菀菀抽我。”少年没脸没臊的笑了笑,俊朗的眉眼弯成个好看的弧度,他攥住她腕子,极近迷恋的小声说:“只要你开心,抽得再痛一些,也是可以的。”
“……你不要脸,干嘛突然提起这些事。”她有些窘迫的想要下来,却被他死死摁在那,“还有你说警察和囚犯的,我也想试试,不如明日让他们也做一身你说的那种衣服,我们试试?”
“别、别说了。”姜菀只觉得心口要炸开,往日那般中规中矩,小心翼翼的人,突然满口荤.话,简直是要命。
她瞬间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他怎么记得这么清啊,不过是动情之时,胡乱说的而已。
要不然俩人谁也不说话,多尴尬啊,总要有人调节下气氛吧。
可这种事,不都是说了就忘了么。
“为什么不让说,菀菀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他拉起她的手,摁在自己的心口。
“那你怎么不听我的,还提师父。”她挑挑眉,并不想就此放过他,师父他本不该成为二人的隔阂,也不想再继续这样了。
“我……就是嫉妒,嫉妒你为了他忍受那么多痛。”他垂眸,那抹寒气是如何绞弄的他痛不欲生,他最是清楚,好在有邪力压制,倒也不至于那么难忍,可菀菀,却是生生熬过了几百年。
他斟字酌句的想了想,“虽然嫉妒,可我却舍不得你为我这样疼,上次在妖界你……”他顿了顿,有些哽咽,“被我所伤后,我就明白了,菀菀,你不用管这些,时间久了,也许就能想明白了。”
姜菀见他跟个小学生似的,自顾自的分析着自己的是非对错,末了,又圆满的给自己的理论画上句号。
有点可爱。
“傻瓜。”
姜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伸手过去,捏了捏他的脸。他每次垂眸落寞的时候,乖巧的像只人畜无害的小兽,惹人怜爱。
“对师父,我只是敬重和惋惜,别无其他,当初知晓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无法袖手旁观,便早早准备好了寒气,可他……终究是迷失在自己的执念之中。”
“后悔么?”他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落寞,似乎在期盼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少女摇摇头,柔和一笑,“不后悔,如果不是因为当年的那抹寒气,我就遇不到你了。”
话音未落,她腰身一转,两人调换了位置,他擒着她的腕子,冰冷的唇瓣重重的落了下去。
“冷……”
她打了个冷颤,见他黑眸愈加迷离,伸手一拉,被一道红绸缠了上去,像是小时候玩的翻花绳,在眼前胡乱的晃着。
“寒气是不是犯了?”她咬着唇,试图转移下他的注意力,然而对方像是聋了,对她的话语置若罔闻。
“你别这样啊,咱们有话好好说,你这么绑着我,我可就生气了。”她嘟起嘴,像个河豚一样。
“生气吧,你早该生气了。”他抬首,冰冷如水的眸色下满是愧疚,“菀菀,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对你一次。”
他后悔。
所为信任的一切原来是镜中花水中月,而真正该珍视的,却被迷住了双眼,束住了手脚,一直无法正视。
他不是不信,是不敢信。
不是将人真真正正拥入怀中,交颈厮磨,他便认不清,看不透,想不明白。
不是被她生拉硬拽的从泥沼里爬出,他也不会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美。
因她而美。
他熟练的吻下,冷的她打颤。
“你、你怎么不讲理啊,穿了没几天的衣服……”她心疼,这衣服少说也要几颗五品灵石,就这么被糟蹋了。
“这衣服,明日让裁缝多做一件就是。”他笑着,牵着绸缎揽住了无处安放的脚踝,听她又开始胡乱讲那些光怪陆离的事,试图分离他的注意力,不由得笑意更浓。
她的小心思,其实从不难看透。
他才不会上当,一心一意的缠绕着,势必在她皙白的小脚丫上打出一个完美的蝴蝶结。
终于,在纷乱的红绳中,蝴蝶结完美的收了尾。
他满意的看向她,一手抵在蝴蝶结的绳带一边,沉沉道:“菀菀,叫我一声夫君好不好?”
少女呜咽着,细碎的嘤咛中拼凑出了一声夫君。
“皖哥……”
“皖哥……真的别……”
江皖抬首,见那个顶天立地,英气飒爽的剑仙被紧紧束在这一方小天地中,眼中满是慌乱的求饶,像是蒸笼里熟透了的虾子,娇娇柔柔的似若一团棉花。
他怔愣,竟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遂而突然好奇起来,如果就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倏地,对方像是真的生了气,掌心骤然溢出灵力,凝成道剑气,甩向悬在空中的绸缎。
“乖。”
铺天盖地的邪力席卷而下,帐内的灵力被骤然击溃。
那个人说的没错,只要他想,拥有了这个力量后,毁天灭地不在话下。
可没有她在,这个世界毁不毁灭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真的假的,对的错的。
唯她,才是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啧啧,新婚燕尔啊,身体倍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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