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消防安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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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有空吗？”临近下班的时候，夏媛媛才对苏醒发出突然的邀请，这让她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干什么？”

“请你去喝喝茶。”

苏醒眼珠一转：“咦？你这种恋家狂人什么时候也喜欢晚上出去嗨了？不怕你家老莫有意见？”

“是喝茶，不是去嗨！”媛媛瞪了她一眼，“老莫跟着一起去的。”

“那我不去了，去了也是吃你们的狗粮。”

“所以不止我们三个，是四个人。”媛媛一步步的套路像极了公司脚下路口卖菜刀。

“小莫子？”

“别想了，不是小莫子，他去景德镇了。”媛媛抬了抬眼皮，“一时半会可回不来。”

“去景德镇？旅游？”苏醒吃了一惊，她的脑海里只要一想到小莫子就会立刻挂上“穷鬼”的标签，在中吴都快混不下去了，没事儿跑景德镇干嘛？

“前段时间他卖情侣杯挣了点钱，说是要大干一场。然后就去景德镇看看，有没有陶瓷杯子的好货源。”

苏醒噗嗤一笑，眼看下班时间已到，顺手关了电脑：“他也算良心商家了，贩个杯子还跑到景德镇去，挣两个钱还不够来回折腾的。”

“少废话！”夏媛媛收拾完自己的包站起身来，“走，跟我吃个饭，然后喝茶去。”

“你还没说都有谁呢！”

“说了你也不认识，我和老莫，还有一个男孩儿。”夏媛媛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介绍你俩认识认识，那男的是老莫以前的室友，也是单身。”

“又是相亲？”

“你可以这么理解。”

“不对啊！”苏醒对相亲这事儿并不介意，反而低下头看着媛媛的眼睛，似笑非笑，“你和老莫不是一直想撮合我和小莫子吗，怎么，放弃了？”

媛媛不答，反问她：“你能为了小莫子不再相亲了吗？”

“怎么可能，我跟小莫子清清白白，啥事儿也没有----”

“那不就得了！”媛媛一声怪叫，“你自己都不当回事儿，我们瞎操什么心，走走走，姐带你相亲去，我和老莫陪着你俩，这待遇，没有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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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苏醒和媛媛吃完饭，一步三晃地来到市中心，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在天语雅阁茶餐厅的门口，莫洗池一见到她俩，就苦不堪言地开始抱怨：“两位姑奶奶，你们吃个饭让我们等了一个小时？”

“等等怎么了！”媛媛一日既往地喜欢跟自己的男人斗嘴皮子，“当初你为了等我，一百年都等过来了，现在一个小时就受不了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媛媛和莫洗池之间经常有这种匪夷所思的对话，苏醒已经产生免疫了，至于她嘴里的“等一百年”，鬼知道这俩情侣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趁着他俩嬉笑怒骂的工夫，苏醒看了看站在莫洗池身后的男人。

这个男人很瘦，却又不高，所以看上去很小。脸部的骨头凸起得很明显，一双眼睛在眼镜下透着精明的光。穿着一件很不潮流的土黄色外套，斜斜地挎着一只米黄色的背包。看他的年纪应该还不到三十岁，但这一身穿着却显得他一点不像一个年轻人，倒透着一个四五十岁男人应该有的气质。

如果是苏醒单独来相亲，有着数十次相亲经验的她，单看眼前男人的外貌，大概就已经把他划入了“不可选”的范畴。但既然是老莫和夏媛媛介绍的，大概多少有些过人之处，所以还可以再看看。

因为是老莫和媛媛牵头，所以俩人也知道今晚的目的是什么，很快就结束了彼此之间的打情骂俏。要了一间包房，点了一壶碧螺春，又要了几盘瓜子花生之类的小吃，四人坐定，苏醒挨着夏媛媛，对面是老莫和那男人。

苏醒心想，既然这次相亲好闺蜜扮演了媒婆的角色，那自己就轻松一些吧，也不开场，就等着夏媛媛说话。

夏媛媛却劳神在在地嗑起了瓜子。

场面有一瞬间的冷场，苏醒看见莫洗池用右肘推了推那男人：“你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男人的脸突然就红了，支支吾吾的模样让苏醒看着都觉得好笑，只见他捏着杯子的右手用力过猛以至指关节发白，看到夏媛媛和老莫并不打算替他解围，低着头闷声道：“我叫邓舟，二十九岁，苏北宝应人，来中吴十年了。”

说完这些，又没话了。

苏醒不禁讶异：不就做个自我介绍嘛，用得着这么紧张吗？敢情这男的以前从来没相过亲？

“苏醒，二十七，无锡人，会计。”苏醒原本不用发言，但实在受不了邓舟磨磨唧唧的样子，言简意赅。

邓舟抬头，看了苏醒一眼，眼神中尽然有若隐若现的崇拜。发现苏醒也在看他，又立刻低下头。

“小邓是做什么工作的？”夏媛媛突然开口，语气中居然带着一股审视，这已经完全不像是她之前所说的“朋友间随意聚会”，俨然是一个正式相亲的场景。

“别小邓小邓地乱叫，你比他小。”莫洗池调笑夏媛媛。

“我辈分大！”媛媛顶嘴。

“越说越没谱了，哪有辈分。”莫洗池轻笑。

苏醒没兴趣看他俩作，喝着茶瞥了瞥邓舟，看见邓舟却看老莫和媛媛打情骂俏看得津津有味，好像是一个特有意思的节目一样。

苏醒顿时对这个男人的好感又降了几分，虽然一开始也没几分好感。

“邓先生，你的工作？”苏醒彻底放开了，她总是这样，越看不上的，越放得开。

“啊？哦！”邓舟总算想起自己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听到苏醒居然主动问，尤显腼腆，“我是一个消防安全员。”

“你是消防员？！”惊呼的是夏媛媛，她对这个职业有先天性崇拜。

“是消防安全员，不是消防员。”老莫拍了拍她的头，从媛媛的发间揪出一片瓜子皮，“别咋咋呼呼的。”

“有什么区别吗？”媛媛不懂。

“区别大了，消防员是灭火的，安全员是检查的。”老莫解释。

苏醒早就听明白了，但她并不搭话，旁若无人地喝着茶；邓舟再一次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老莫和媛媛的斗嘴上，一瞬间似乎又忘了自己是谁。

“你俩是怎么认识的？”媛媛突然问老莫，“你的工作，好像跟什么消防安全员不搭界吧？”

“这是五年前的事儿了---”

“我不要听你说，邓舟说！”媛媛打断了老莫。

邓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那个---我跟老莫以前是舍友。”

“完了？”媛媛问。

“嗯。”

媛媛突然扭过头，冲着苏醒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苏醒瞪了她一眼。

“这事儿其实挺有意思的。”莫洗池接过话茬，“五年前，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媛媛，在中吴租房子住。我那时，穷得叮当响，只能住最便宜的地儿，就租了个顶层。说是顶层，其实就是房东在顶层上又私建了一层，我只租了一间。就有一天晚上，邓舟突然敲了我的门，跟我说，哥们儿，这地方不能住，我们一起搬走吧。邓舟，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吗？”

邓舟先是偷偷瞄了一眼苏醒，眼镜下滑，活像个过早衰老的老头，想了想说：“那地方很危险。首先每间屋子没有窗户，连个透气口都没有，万一发生煤气泄漏，就会被毒死；只有一个楼梯，而且夜里还锁了门，万一发生火灾，所有人都会被烧死；房东私接电线，容易发生短路，导致火灾；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空调，但是电线太细，会漏电，连空气开关都没有，会被电死；楼顶阳台没有护栏，晾衣服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摔下楼摔死----”

“对对对！哈哈哈！”莫洗池大笑起来，这还是苏醒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淡泊的人笑得这么夸张，“就是这样，他一口气跟我说了七八种死法，最后跟我说一定要搬走！”

“那你搬了吗？”苏醒终于被吊起了一丝兴趣，问莫洗池。

“没有。”莫洗池摇头，“我可死不了。”

“那你搬了吗？”苏醒转过头问邓舟。

“也没有。”邓舟脸又红了，“囊中羞涩。”

苏醒不禁觉得好笑，不是这件事儿好笑，而是邓舟这个人好笑。

“邓舟是一个特别会过日子的人。”莫洗池知道邓舟不善言辞，扭头问他，“我帮你介绍，没意见吧？”

“可以可以。”邓舟舒了一口气，就好像是卸下了一个很沉的担子。

“他吧，特别懂得省钱。买衣服，都是去商场逛一圈，看中什么款式，记下来，然后在网上买。没事从来不下馆子，遇到朋友来了，请客吃饭，也一定开票回公司报销，总之特别能攒钱。”莫洗池一边说一边笑，“工资也不低，每个月七八千，不抽烟不喝酒，我估摸着，工作这些年，你小子也攒够了老婆本了吧？”

邓舟笑了笑：“有点。”

夏媛媛大大咧咧地道：“会过日子，好男人！”

苏醒也懒得说话了，默默地看着这夫妻俩唱着双簧。

“不仅如此，他每一分钱都记账。”莫洗池继续道，“每天花了多少钱，赚了多少钱，都记账。他有好几个本子，是他从毕业开始就记录的，每一笔账，清清楚楚。按照这个架势，记一辈子，也算是著作等身了。”

“现在难得有这么精细的男人了。”夏媛媛接口道。

“过奖---我只是，比较细心。”邓舟说，“一分钱也是钱嘛。”

苏醒简直无语了，忍不住打断道：“你俩行了，别再说邓舟了，搞得跟调查汇报似的，对人不尊重。”

“不不，可以接着聊的。”邓舟堆着一脸笑看着苏醒，“互相多了解一点，是好事。”

“就是！邓舟最大的优点我还没说呢！”莫洗池说，“他从来不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什么电视剧啊，综艺节目啊，小说啊，一概不看。跑步啊，健身啊，骑行啊，也一概不玩。手机上除了必要的几个通讯软件，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那你平时闲的时候都干啥呢？”夏媛媛问。

“不干啥啊。”邓舟笑，用手托了托眼镜边框，“就呆着，我就很满足了。”

苏醒托着额头，她已经不想在待下去了，她觉得----很不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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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之后，莫洗池带着邓舟先走了，夏媛媛故意把苏醒拉在后面。

“你觉得怎么样？”媛媛笑嘻嘻地问。

苏醒不说话。

“是不是特别好？”媛媛又问。

苏醒冷冷地看她一眼。

“哎呀，你说句话嘛！”

“你是故意的！”苏醒说，“你们两口子是故意的。”

“什么？”夏媛媛无辜地问。

“你们心里怎么想的，我太清楚了。”苏醒冷哼一声，快步上前，不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