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斯文大佬（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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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晚凉用安眠药把顾南楼放倒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夜晚寂静无声，她独自收拾着顾南楼办公室里一地凌乱，默默地叹气。

把散落在地上的物品捡起摆好，陶晚凉回想着这不平静的一晚，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

忙碌许久，站起身叉腰歇息，用手捶起后腰，陶晚凉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他们这算不算情侣吵架？

好像正常情侣也不会像他们这样。

但是最起码顾南楼彻底发泄过后，精神状态已经稳定多了，现在在旁边休息室里，就是陶晚凉之前午睡过的那间，沉沉地睡着。

应该说是昨晚，陶晚凉那句话起了效果，顾南楼恢复了些许理智，放开她的手腕，踉跄着退后远离她。但情绪还是激动难控，他压抑地低声嘶吼，拂倒了房间里好多东西。

黑夜里脆裂的声响，满地破散的碎片，男人猩红的眼眸，一切都让顾南楼看起来狰狞又骇人。

但是自始至终，陶晚凉身边的一圈空间都是干净安全的。

陶晚凉知道他在非常努力地尝试自我控制情绪，她没有害怕，也没有斥责，更没有离去，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宣泄出来，小心看顾着不让他伤害到自己。

最后顾南楼终于累了，不再狂躁，情绪明显比刚才稳定，可身体却一直在颤抖。他想要凑近陶晚凉，然而视线一落到她手腕一圈肿胀黑紫上，就开始瑟缩，抖得更厉害，甚至出现心悸和呼吸困难的症状。

陶晚凉赶忙跑去抱住他，不断轻抚他胸前，帮他梳理呼吸节奏，另一只手放在后背轻拍，在他耳边柔声重复呢喃着：

“我没有讨厌你。”

“放松下来，不要害怕……”

“我不会离开你。”

她不知道这样安抚了多久，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这样有耐心，直到顾南楼的症状有所缓和，才轻轻环抱住他的身体，让他疲惫的头颅靠在自己肩膀上。

顾南楼将脸埋在她颈间，嘶哑着嗓子低声叫她。

“晚晚……”

“……晚晚。”

声音哽咽，委屈得像要哭出来一样。

陶晚凉亲亲他的头发，用鼻尖轻蹭着他的脸颊，一句一句地回应他。

“我在呢。”

“顾南楼，我在呢。”

皎洁月光慈悲地包容着夜空下一切阴影和黑暗，自落地窗外探出手，温柔地轻抚这对紧紧相拥的恋人。

陶晚凉轻轻拍拂着顾南楼，用她所拥有的最爱怜的力度。

鼻翼间都是他常用的洗发露味道，很清淡，也好闻，是这三个月来她慢慢开始熟悉的气味。

她也很奇怪，都这时候了，脑子里居然还有空去想，明天就把那串月光石手链拿出来带吧。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时钟指针渐渐偏离中点，顾南楼身体还是在不停轻颤，手指不能控制地张张合合，把之前被他自己抠出来的伤口又挣裂开来，但情绪已然平静许多，陶晚凉得以能够拉着他去翻找医药箱。

和家里不一样，茶庄医药箱里的东西可就丰富多了。

除了常备药和急救品，陶晚凉发现了好多盒左洛复，还有不少宁神镇定类药物，看生产日期都是最近两年生产的，应该是断断续续一直在吃。

陶晚凉有些生气，气他上次不说实话，也气自己怎么就没细心再好好观察一下。

她回头眼神无奈地瞅向顾南楼，视线相对，他的身体瞬间绷紧，眼神四移，又开始攥紧双拳。

陶晚凉立即拉紧他，又温和地哄了几声，他才再度放松下来。

她给顾南楼细细包扎好手心，思索着今晚不能任由他不睡觉，睡眠缺失会使他的情况更糟糕，如果明天症状还是不能缓解，就必须要带他去医院了。

思考再三，陶晚凉从药箱里翻出一瓶有安眠效果的镇定药物，仔细阅读过说明书，慎重地选取用药量，又倒了杯水，喂他吃下去。

顾南楼都没看那白色药片是什么，陶晚凉的手指送过来就张开嘴，然后就着她的手喝水，乖顺地咽下去。

陶晚凉寻思现在她就是给他喂片毒、药，他都能直接吃了。

快要把她愁死。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是不能继续待了，陶晚凉牵起顾南楼，送他去洗手间，该看的早都看过了，她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把顾南楼打理完，才又领他走到隔壁休息室，扶他在沙发上躺好，坐在旁边缓慢而有节奏地轻拍他的手臂。

顾南楼一直睁大眼睛直愣愣盯着天花板，眼镜早在之前的激烈动作中掉在地上，摔坏了。

药效袭来，他依旧强撑着不肯屈服，陶晚凉看得心疼，轻声安慰他：

“睡吧。”

“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变好了。”

无论顾南楼怎样挣扎，强横的药效还是夺走了他的意识，所以他也没有听见陶晚凉最后吻在他耳边，温暖柔软的承诺。

“我会一直陪着你，余生都是。”

……

茶庄里的人早已下班，顾南楼晚上闹出那么大动静，有不少员工上来询问陶晚凉是否需要帮助，用不用帮忙控制住顾南楼，送他去看精神科。

他们看到顾南楼发疯，脸上那种掩饰不住的惊恐厌恶表情，只会更加刺激他，虽然是人之常情，但陶晚凉很不喜欢，所以她示意自己不需要帮助，让大家自行离去。

现在楼里除了她和顾南楼，没有别人了。

陶晚凉今夜就没打算睡，她走到旁边办公室，轻手轻脚地打扫战场，怕弄出声音吵醒顾南楼，还特别仔细地关上了房门。

外间收拾完毕，只剩下里间休息室那一地相册。陶晚凉在门边头疼地扶住额头，拄着门框咬唇踯躅半晌，长长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克服心理阴影走过去。

放眼一望，她的照片，亲娘嘞，遍地都是。

陶晚凉蹲下、身，捏起手指，皱着脸把地上一本相册拾起来。

其实抛开感情因素不谈，顾南楼的摄像水平非常不错，如果在平时，把这些照片发到朋友圈和围脖上，都能让一票小仙女恰一口袋柠檬。

这可是个给女朋友照相时长手了的男人，就问你羡不羡慕！

陶晚凉努力打消心里那些排斥感，坐下来认真翻看这些照片，试图在脑海里搜寻关于每一张照片中的记忆。

确实想起来好多已经被遗忘的事。

愤怒的，快乐的，悲伤的，幸福的……

其实换个角度来想，有人帮她留住了时间的脚步，记录下每一个美好发生的瞬间，让那些斑斓回忆不再褪色，不会消散，依旧鲜活地停驻在眼前。

……感觉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甚至还有些小温暖。

陶晚凉低头，酸涩却温柔地笑起来。

白天因为过度惊吓，她对相册内容只是粗略浏览个大概，现在夜色宁静，得以静下来心来好好翻阅，陶晚凉发现了一些之前被忽视的小东西。

相册主人在每一张照片旁边都附上一张暖黄色的硬纹小卡片，每一张卡片上都用外文写下几行字，很短，钢笔字细瘦清隽，和照片一起细细封存。

本来以为只是照片名称那种标签，陶晚凉凝神阅读，才发现是顾南楼记录的，拍下照片时他自己的心情。

11月15日晴

终于找到她了！

还好，我坚持活下来。

12月25日雪

圣诞节，她在商场抓到一个娃娃，很开心。

我也很高兴。

2月6日晴

春节，她回家了，和父母团聚。

她窗里的灯光很温暖，我不觉得冷了。

……

6月12日大雨

我装作路人，向她问路，她完全不记得我，她把我忘记了。

8月3日多云

和她乘坐同一辆动车，帮她搬行李，她很礼貌地感谢我，然后下车。

我只是个陌生人。

我是多余的失败品，就像母亲说的一样。

……

不只是路人角度拍摄的相片，仔细翻阅后，陶晚凉还发现不少她随手拍下的生活照和风景照，碍于她长久没有进步的拍摄技术，有的她自己都嫌丑，或者时间太久，早就删掉了，现在它们被打印清洗出来，也好好夹在这些相册里。

其中有一张，是在大学毕业旅行时在景区拍摄的。

她记得当时天落小雨，细密缠绵，为了拍下山顶缥缈舒展的云雾，她站在玻璃栈道上兴致勃勃找了好几个角度，不停按下快门，试图将更多风景圈进镜头里，但是景区人太多，反而拍下不少穿雨衣的路人身影。

有一张照片被洗出来，收在相册里，旁边的卡片上写着：

6月20日小雨

第一次走进她的照片里，很开心。

她的目光什么时候才能停驻在我身上呢？

7月13日晴

我要追求她，必须要好好准备。

毕竟我是不值得被爱的人。

……

陶晚凉在一地相册中找出最后一本，最后一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三个月前。

照片中是夜晚的校园林荫小路，灯光温暖，这张照片里没有人像，只有一只被长长西装袖口遮住的手，只露出嫩白手指，从前方勾住摄影师的，拉着他往前走。

9月30日晴

她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感激每一个我能想到的神灵！

新生开始。

陶晚凉捂面，泣不成声。